第十一章 我想要飞翔

3个月前 作者: 千寻千寻
    1


    下午的天气cháo湿,雾蒙蒙的。山冈上的景色也变了,倦鸟已经归巢,远处一座座灰蒙蒙的高山绕着地平线蜿蜒起伏。暮色越来越浓,圣母百花大教堂的钟声清晰地从山脚下传了过来,四周的树林黑压压的,耳边只听见狂风在树林间呼啸。


    安娜知道,她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再踏入那扇门。


    已经是夏天,她站在花园大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四个小时没有挪位置。也许是麻木了,她并没有觉得累。花园中的薰衣糙已经绽放,暮色下,大片大片的紫蓝色小花铺满花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薰衣糙芬芳。这是他种的花,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每天都为他jīng心打理花园,明知道这些花不是为她而种,她也仍抱有幻想,心想看在这些花的分上,他也不会弃她不顾的。可是现在花开了,他却将她赶出了花园。


    她每天都来这里,风雨无阻。无论她如何不甘心,她不得不承认,她已经退出了他的生活。他不再需要她,甚至是恨她。从此她将在失去他的痛苦中艰难度过余生,而她这一生,实在是活得孤单寂寞,她永远无法将自己融入欢腾的人群,就像是碎了的玻璃,不可能跟任何东西融为一体,那冥顽不灵的本xing,那凌厉锋锐的尖角棱面,刺伤别人也刺伤自己。多么愿意化为泥土,可以融入大地被生活重塑,不幸的是,她不是泥土。


    十三岁那年,父母双亡,她被父母生前的世jiāo祝平涛夫妇收养,那是个寒冷的冬天,平安夜的晚上,她进了祝家的门。“姐姐。”他当时这么叫她,叫得很不qíng愿。那一年,他八岁。大概是因为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人,而且以后还要一起生活,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是祝家独子,虽然是生长在温室中,但他独立的个xing从小就表现明显,坚qiáng而固执,从小他就不喜欢被人管,所以刚开始他并不热衷跟她jiāo流,很少主动跟她说话。直到他十岁那年,有一次他们全家到瑞士滑雪,突遭雪崩,祝平涛夫妇深埋雪中双双遇难,当时他因为感冒正在滑雪场的酒店里休息,她作为姐姐在旁边照顾着他。闻知噩耗,她第一次拥抱住那个可怜的小男孩。他凄厉的哭声撕碎了她的心,她发誓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守护这个弟弟。


    她做到了,这么多年,她为他付出了全部的青chūn和爱,承担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重担,为了供他读完大学,她四处打工赚钱,什么都出卖过,包括灵魂。她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从发觉自己爱上他那天开始,她就千方百计阻止别的女人接近他,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他很顺从她,她不喜欢的人他是绝不会带回家的。但他的顺从并不意味着接受,他始终不接受她,即便他考上大学的那年暑假,他因为醉酒跟她有了那么一次身体接触,他也从没有表示过他会接受她。相反,他对那次的醉酒行为痛悔不已,从此跟她保持了距离,对她的任何接近都很抗拒。大学四年,他一次家都没回来过,明的暗的恋爱,跟她进行了长达数年的较量,每一次都是以她的胜利宣告结束,她成功地击败了他身边的众多女人。可是直到碧昂的出现,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较量。这一较量,就长达十年。她轻而易举就破坏了他们的婚事,因为她手中有碧昂不光彩过去的把柄,碧昂黯然离开了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赢了,碧昂离开后,他竟然远走意大利,逃到了香港,将她一个人撇在意大利五年不闻不问,如果不是因为始终念及她的养育之qíng,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他是恨她的。她知道。


    可即使他回来了,也并不意味着她就得到了原谅,因为他竟然又带回来一个女孩,这女孩就是碧昂的妹妹冷翠。她还是抱着即便赢不了也不能让他得到的决心来对付这个丫头,趁着他海啸失踪之际,她毫不犹豫将这丫头赶出了天使之翼,谁知才过了两个月,就轮到她被赶出来了,这一次,他彻底踢开了她。因为她伤到了他最爱的女人,他已经失去了碧昂,无论如何不会容许自己再失去冷翠。他做得很绝,冻结了她的账户,收回了她的房产,甚至要将她赶出意大利。一夜之间,她连个属于自己的住所都没有了,如果不是阿丁收留她,她只能是流落街头。


    啊,他来了!


    黑色的奔驰什么时候换成了银色的宾利,不是司机驾车,是他自己开的车,挟着风径直驶入花园大门,卷起一地的落叶。管家奔跑着过来给他开车门。一身白色衣裙的冷翠从屋里飞奔出来,蹦跳着扑进他的怀抱,“你怎么才回来?”这丫头也学会发嗲了。


    两人当即拥抱在一起,狂热地亲吻。


    而她躲在大门外的树下,涕泪滂沱地仰着脸,全身绷紧抵抗着从头到脚的战栗,抵抗着整个世界在她心里的彻底崩溃。她泪流满面地走下山冈,失魂落魄,像一个游dàng无所寄托的鬼魂,不知道自己的墓地在哪里。佛罗伦萨的城区已经亮起了灯,她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这座她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城市,竟没有一处灯火是为她而守候,她整个人都游离在现实世界之外,这场争斗,真的就此结束了吗?


    “我看你还是放弃吧,没用的,你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阿丁不止一次地跟她说。


    阿丁……


    她总是在困顿的时候想到这个男人,然后投靠他。十年前,偶然的一次相遇让她决心为自己找一份温暖,阿丁无疑是最好的对象,他当时年轻、家贫、稳重内敛、为人低调,她供他读完大学,安排他进律师楼,他从默默做她的qíng人多年到现在,反过来又要求她做他的qíng人。她一无所有,只有他才可以给她一个栖身之所。报应啊,她常常这么想。


    只是跟原来料想的不一样,自从这次搬过来,阿丁并没有满心欢喜地黏她,来去都给她自由,从不多问一句,当她是空气。而从前,他可是巴巴地求她过来跟他一起生活的。求了很多年。求她放弃对祝希尧无望的爱qíng,求她找回自己,给自己一条生路,也求她正视身边真正关心她的人。可是自从那次因为小Tracy大吵一架后,阿丁的态度彻底转变,因为她竟嚷嚷着要掐死小Tracy,她从前说过的很多话他都当耳边风,唯独这话让他对她格外防备起来。他当时以一种极度绝望的表qíng看着她说:“你是疯了,这么多年以为你总会有好转的时候,没想到疯得越来越厉害,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你比碧昂更有资格进疯人院。”


    而且,他严厉警告她:“如果你敢伤害到Tracy,我会跟你同归于尽!”


    这让她更怀疑小Tracy的来历,他说是他亲戚的小孩,可能吗?如果真如他所说,为什么他会小心翼翼地藏着这孩子?每个周末他都会去看孩子,若不是偶然让她撞破,不知道他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如果这孩子是他跟哪个野女人生的,她反倒不会太在意,怕就怕……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她怕想得太多真会如他所料进疯人院。现在她已经无依无靠,忘了这事吧,离开他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现在她和阿丁住在城区一栋旧公寓楼里,这还是很多年前阿丁大学毕业,她买来送他的,当时是为了两人约会方便,现在却成了他们相守的住所。其实以阿丁现在的经济实力,足够买一套更舒适豪华的大宅,可是他说,“我最美好的青chūn都留在了这里,什么都可以带得走,唯独逝去的美好带不走,我舍不得这里”。


    这样的话,她听来多少有些感动。他还是在意他们过去共度的美好时光的。他爱她,很爱很爱,她不是不知道。从前这个男孩子跟她,她以为是经济上的原因,可是这么多年来,她给过他很多的机会离开,甚至是劝他离开,他却始终不离不弃,以他今天如日中天的事业,他到哪里都可以寻到貌美如花的女子,而且个个都比她年轻。这时候她才悲哀地发现,原来他们都是一类人,一样的固执,一样的痴心妄想,一样的飞蛾扑火,这样的爱qíng注定不会有结果。


    按门铃,阿丁给她开门,也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回书房处理文案去了。他很忙,官司一件接一件,办公室处理不完的文件他都要带回家来处理。他雇有四个秘书,个个忙得团团转,对下属他很少露笑脸,现在对她也不怎么笑了,尤其是那次吵架之后。


    两人基本无话,哪怕是睡在一张chuáng上。


    从前他总是迷恋于她的身体,现在,他不再主动碰她。


    “不要再去了,何苦这么折磨自己。”他睡在身边,背对着她说。他知道她每天都去哪里了,没有阻拦过她,却打心里为她难过。


    听到他的话,她不做声,拉过被子一直盖到下巴,什么表qíng也没有,目光幽幽地在落在天花板的吊灯上。好久,他又说:“你这个样子下去会垮的,我知道说什么都劝不了你,当一个人心里长了结,只有自己才解得开。我对你的感qíng,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我是个凡事都抱有希望的人,所以才一直没有放弃你,现在,你该明白我的心的,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我的余生……”


    她转过身子闭上眼睛,在被子里蜷起身体。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她的身体仍然很细也很软,蜷作一团的景象,总让他顿生怜香惜玉之qíng,“好吧,以后再说,你睡吧。”


    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枕上。


    这一夜,她知道又将是不眠。


    2


    “怎么还不睡?”


    祝希尧走到露台上,伸出手臂从背后环抱住冷翠。


    “Jan,你看,今晚的月亮好美!”冷翠仰望着天空,指给他看。他哪有心思看月亮,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朝着他,她的神态,整个儿一个画中人,看着她,心中某个地方总是慢慢变得柔软。他将她揽入怀中,刚沐浴完,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脸也格外的白,还透着淡淡的红晕,长长的睫毛扬起的时候,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不由得一闪,微妙地掠过一串轻波dàng漾的涟漪。他没理由不心醉,低声说:“你就是我的月亮。”


    “才不是呢,”她依偎在他怀里,眼睛盯着天上,“我喜欢的是星星。”


    “为什么?”


    “因为星星跟相爱的人一样,无论隔得多远,仍然能够看到彼此的光芒,你看……”冷翠指着天上成勺子状排列的北斗七星说,“那颗最亮的北极星就是我,无论你在哪里,一定可以看到我……”


    “唔,北斗星,的确是很亮,我给你摘下来吧,连着那七颗一起摘下来。”祝希尧搂紧她,仰望着天空,好像天上的星星触手可及似的。


    冷翠扑哧一笑,“你什么时候会说甜言蜜语了?”


    “怎么,就听厌了?以后我要天天说,说到你耳朵生茧子。”


    这么说着,他伸手抚摸她浸润着月色的脸,指尖触及冰冰冷冷的肌肤,心里蓦地变得柔软。他替她把披散的几绺碎发在耳后拢好,然后,在她的唇上深深地一吻,再吻……她顺从着,在这夜深人静的月下,他们抛开一切世俗的束缚,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和杂念,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温存,“Jan,别再离开我,即便让我的耳朵生茧子,你也别离开,”她依偎在他怀里,伸出双臂环抱住他的腰,“这世上我就只剩你了。”


    “我也只剩你了!”他重复着她的话,更紧地拥住她。


    他想他是太累了,一颗心漂泊得太久太久,此刻他只想静静地拥有着她,无论是她的声音还是ròu体,她的思念还是她的哀怨,她的笑容还是她的眼泪,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甜蜜温暖,渗透到全身。他闭着眼睛,感觉着她的声音和她的气息,正在他的心里化成一片chūn意融融的阳光,照着冰冷荒芜的土地。


    “冷翠,”他抱着她望着遥远的天边,“这是你说的,我们只剩彼此了,我们谁都不会失去谁,你是我的,永远都是!而且,我也会把已经失去的一些东西找回来,让我们的生活更完美一些,让你更信任我些,你信任我,才会给我全部,才会说出那神圣的三个字,现在我不会勉qiáng你的……”


    “Jan……”


    “听我说完!冷翠,你要牢牢地记住,一定要在我听得到的时候说那三个字,如果我听不到,你就是说千遍万遍也是没用的。人生这么漫长,我这人很乐观,我一定可以等到你亲口跟我说的,怕就怕我转身走了,离开了,你才想起要说,这样就太遗憾了,这样的遗憾你愿意有吗?”


    她迷惘地站在他面前,听不懂他,他脸上的那种表qíng,怪怪的,让她的心没来由地痛起来。那三个字,三个字……她老早就想说出口,可是那三个字太神圣,爱太神圣,一旦承认爱上彼此,就是一生一世的承诺,一生一世这么长,她给得了他吗?就像这月亮,yīn晴圆缺只是瞬间的事qíng,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突如其来的风云,她心里一阵迷乱,不知道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他没信心。


    “在我有足够的信心的时候,我会说的。”这是她的回答。


    “没人要你现在说,傻瓜,”他捏了把她的脸蛋,搂了搂她,“进屋去吧,起风了,我们早点睡,明天还有很多事呢。”他牵着她走进卧室。


    清晨,她被一阵电话声吵醒。紫凝打来的。要她去罗马玩。冷翠早就听文弘毅说,紫凝被唐临风“拐”走了,于是打趣说:“什么要我去玩啊,是要我去见证你的甜蜜吧?”


    “不是你见证我的甜蜜,是我见证你的甜蜜,”紫凝说话非常好听,“你现在在翡冷翠比谁都甜蜜吧,我隔这么远都嗅到了。”说着在电话那边咯咯地笑了起来。紫凝喜欢把佛罗伦萨说成“翡冷翠”。


    冷翠连连答应着:“好,我去,你就想想怎么好好招待我吧。”


    两个人在电话里你一句我一句地斗起了嘴。


    感觉得出来,紫凝很开心。


    冷翠由衷地欣慰,这样很好,每个人都幸福很好!


    挂断电话,她这才发现枕边空空,人呢?她跳下chuáng,光着脚跑到露台上,看到了,他正坐在花园里喝早茶呢。他也看到了她,冲她做了个飞吻的姿势,招手要她下去。


    “我要去罗马。”她穿着丝质睡裙蹦到他身边。


    他将她拉到膝盖上坐好,眯着眼睛看她,“为什么要去罗马?”


    “我国内的一个朋友过来了,我要去看她。”


    “也行,正好我有点事要过去。”他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问她,“什么朋友?来做什么?我认不认识?”


    冷翠故意逗他,“嗯,应该认识吧。”


    “文弘毅?”他倒直接。


    “浑蛋!”她挥舞着拳头捶他。


    他捉住她的手,作势要去亲她,“别,我还没漱口呢。”她笑着跳开,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看着满园浓郁的薰衣糙,一副陶醉的模样,“真美,如果我是个画家,一定要把这画出来,Jan,你说我们是在人间吗?明明是天堂嘛……”


    “你能这么感觉我很高兴。”他由衷地说。


    可是目送着他的车驶离花园,她立即陷入无限的怅惘和忧伤,在他面前,她始终是微笑着的,可这失而复得的感qíng,因为母亲的离去,忧伤多于欢喜。她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燃烧的心,恨不能化作一只复仇的火鸟,飞去巴黎将那个女人焚为灰烬。原来她还有顾虑,因为这会牵连到无辜的母亲,她夜夜都梦见母亲在碧昂的坟前哭,母亲托梦给她,“翠翠啊,我找不到你姐姐,怎么都找不到,她一定恨我才不肯见我的,告诉我你姐姐去了哪里,告诉我,翠翠……”每次在梦中哭醒,祝希尧就会抱着她,跟她说话,一直到天亮。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看他日益消瘦,她的心很痛,前所未有的心痛。他说他爱她,会给她最好的,她其实也是这么想,可是她给不了,连那三个字都给不了。


    “小姐,小姐……”仆人玛拉过来叫她。


    “什么事?”


    “您的早餐准备好了,是现在用吗?需不需要我端到花园来?”玛拉是祝希尧特意请来的一个仆人,培训过中文,专门照顾冷翠起居饮食的。


    冷翠从遐想中回过神,摆摆手,“我不吃了,我得出门一趟。”


    “您还是吃一点吧,先生回来都要问的。”玛拉说话的声音很小,总是像受委屈的样子,冷翠不怎么喜欢她,但因为是祝希尧安排的,她也只好接受。


    “先生每天都问吗?”她瞪着玛拉。


    “是的,小姐,每天先生回来都要问您吃的什么,胃口好不好,有没有出去散步,午休了多长时间……”


    “够了,够了,”冷翠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人还真啰唆。”可嘴里抱怨,心里却一阵温暖,笑了笑对玛拉说:“拿杯牛奶吧,别的我都不要,我要减肥。”


    玛拉立即吓得往后一缩:“小姐,您还要减肥啊,先生说了,如果我在三个月里没有让您增胖,我就得走。”


    “真的?”冷翠来了兴趣。


    “我没撒谎,现在都两个月了,小姐您还这么瘦,我,我怎么跟先生jiāo代……”


    “呵呵……”冷翠咯咯地笑,她已经很久没有放声地笑了,“放心好了,玛拉,如果他敢让你走,我就让他走,不,不,我走。”


    玛拉这才松了一口气,喜不自禁地回去端牛奶了。冷翠上楼洗脸漱口,换衣服,下来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喝完大杯牛奶,一边抹嘴,一边往外走,“我出去一下,午饭可能不会回来吃,先生如果问起,不要跟他讲。”


    “是,小姐。”玛拉毕恭毕敬地回答。


    出了门,太阳很大,冷翠戴上一顶阔边帽子,远眺山冈下面的景色。只见柔软而鲜亮的糙坪自山冈铺向山脚,阳光明媚,仿佛每根糙每片叶都闪着光,糙坪上一棵棵姿态各异的松树点缀其间,一条小径从天使之翼旁边的树林间穿过,小径上布满青苔,比长着叶子的树木还要绿。山冈下的教堂、钟楼,远处静静的群山,全都安静地沐浴在夏日的阳光里,冷翠凝望着蔚蓝色的天穹,和阳光照耀下的树林,深深地叹了口气,几朵白云,在蓝灰色的远方静静地悬着,她仿佛在跟那白云说话,心里的话慢慢地流出来,她对着天空作起了祷告:“神啊,请多给我点时间吧,我已经感受到他深刻的爱,可是我现在整颗心都在复仇的火焰中燃烧,根本容不下空间去爱,所以我请求您,万能的神,当我为死去的亲人复仇后,请让我跟他在一起,不管他在世间,抑或是天国,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祝希尧当然不会听到她的祷告,此刻他正在办公室跟Peter谈丁晖的事,他要Peter去彻查丁晖的底细,结果让他非常震惊,Peter说:“老板,很多证据表明,姓丁的背着安娜跟碧昂小姐的养母有往来。”


    祝希尧一愣,“碧昂的养母?”


    “是。”


    “他们怎么会有往来?”


    “这个暂不清楚,只知道丁晖最近一次跟碧昂小姐的养母联络是在上个礼拜,里昂碰的面,具体qíng况还在进一步调查。”


    “……”祝希尧背心一阵发寒,“究竟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有一件事您肯定不知道。”


    “什么事?”


    “安娜小姐卖出去的画,一共有六十七幅,大部分都落入碧昂小姐的养母手里,而幕后的cao控者正是——丁晖。”


    祝希尧被定住了。


    Peter接着说:“不知道您明白我的意思没有,据我们的推断,丁晖真正受雇的是南希夫人,也就是碧昂小姐的养母,而安娜只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其目的就是通过各种中间环节获取碧昂的画……”


    “别说了,别说了,”祝希尧忽然头晕得厉害,连连摆手,“我不想听了,太可怕了,碧昂,她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老板,我们调查得很辛苦,也花了不少的代价,但我觉得既然已经开始接近真相,我们就不能轻易放弃,否则碧昂小姐地下也不安息的,因为是她最信任的朋友将她推向了绝路,而她至死都蒙在鼓里。”


    祝希尧掏出一支雪茄,手抖得厉害,却怎么也点不燃打火机,Peter“啪”的一下将自己的打火机点燃送上前,“老板,原来我去调查这些事只是以完成您的任务去做,可是后来我越来越……我很难过,真的,碧昂小姐太不幸了,她几乎被所有的人陷害,每一个人都不放过她,而您一定不知道,她的前夫上个月在法国一家酒吧bào毙,去警察局领尸的竟然就是丁晖……”


    祝希尧整个成了石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据我们目前掌握的qíng况,碧昂小姐当初嫁到法国的两年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这秘密就跟碧昂小姐后来失踪的那些画有关,而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碧昂小姐为什么会进疯人院,非常奇怪,所有的证据都在多年前被销毁了,显然是有人害怕被查到,我们居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抓不到……”


    祝希尧整张脸都在抽搐,“查,去查,我也一直很想知道碧昂结婚的那两年发生了什么,我一直都知道她有事瞒我,问过她,但什么都问不到,而这些年我一直纠缠在对她的仇恨中,却忽略了她背后的很多事qíng,Peter,好好地去查,我不会亏待你的……”


    “老板,您不说我也会去查清的。”


    “谢谢你。”祝希尧说。


    Peter大感意外,跟随老板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老板跟他说谢谢,他更加激动得难以自持,犹豫了一下,忽然脱口而出:“老板,还有件事,是我们意外发现的,最近一直有人在暗中联络冷翠小姐……”


    “谁?谁联络冷翠?”祝希尧差点跳起来。


    “目前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冷翠,冷翠……”祝希尧完全乱了方寸,“她不会背着我做什么事吧?”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对方的来头不小,我们也是在调查安娜小姐的时候发现的,有几个行踪诡异的人一直暗中跟踪和监视冷翠小姐,每次您陪冷翠小姐去医院他们都跟着,现在我跟您在这说话,冷翠小姐就跟那个神秘的联络人在罗素餐厅碰面。”


    “那你还坐在这里gān什么!”


    “放心,老板,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随时保护冷翠小姐的安全。”


    “看样子是越来越复杂了,冷翠,冷翠我就剩你了啊,如果你也背弃我……”


    “冷翠小姐不是这种人,老板您放心。”


    “我该相信她吗?”


    “您该相信自己,老板。”


    3


    罗素餐厅位于市政广场旁边的一个路口,餐厅布置得很典雅,铺着绿色方格桌布的餐桌对面,坐着的是个身着黑衣,戴着墨镜的中年鬼佬,胳膊上文着一只蜘蛛,怎么看都像是黑社会的,一脸的褶皱,年纪好似比杜瓦还大。这两个月,一直都是他跟冷翠见面,当然,幕后cao控的就是杜瓦,这个叫莱特的人就是杜瓦的助手。旁边坐着的是个长相斯文的小姐,中文名字叫朱红,是杜瓦派来的翻译。


    莱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朱红有条不紊地翻译道:“莱特先生说,就目前掌握的qíng况看,你想要知道的事qíng马上就可以找到答案了,希望您到时候可以履行承诺,跟我们一起去普罗旺斯,杜瓦先生在等着您。”


    冷翠没吭声,怏怏的。每次见面,杜瓦总忘不了要手下跟她重复那个承诺,如果Jan没有回来,她会信守,可是现在……


    接着莱特又咕噜了几句,朱红翻译:“不过,好像祝希尧先生也派人在巴黎查碧昂小姐的事qíng,紧跟我们后面。”


    “什么?祝希尧?!”冷翠惊得跳起来。


    “是的,”朱红微笑一下,一字不漏地翻译过来,“而且可以肯定地说,我们现在跟您在这里见面,祝希尧先生也一定知道。”


    “……”


    冷翠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销毁一切证据,马上!立刻!决不能让他比我们先查到碧昂那两年的事qíng,虽然目前我还不知道那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姐姐这么忌讳地把日记撕掉,肯定是怕伤害到Jan,所以拜托你们一定要处理得gāngān净净,不能让他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莱特咕噜着点头。


    朱红翻译:“好的,您吩咐的我们一定照做。”


    离开罗素餐厅,冷翠没有即刻回天使之翼,她径直找到了丁晖的律师楼。莱特上午汇报的事qíng全部都跟他有关联,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可是这家伙显然早有准备,非常客气地跟她面对面坐着,一脸坦然。冷翠压抑着qíng绪,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质问道,“阿丁,你知道的,我一直很信任你,你老实跟我说,在我姐姐面前你到底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


    “朋友。”他从容不迫地回答。律师就是律师,惜字如金。


    “朋友?”冷翠反问,没有愤怒,只有悲伤,“有你这样的朋友吗?一面扮天使,一面扮魔鬼,背信弃义,算计她,利用她,这也叫朋友?”


    一抹微笑浮现在丁晖的脸上,他毫不动怒,“冷翠,我不仅把你姐姐当朋友,也把你当朋友,很多事qíng并非如你想象,但我没有义务跟你一一解释,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碧昂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对你那么好,你还联合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一起来算计她,连安娜都成了你利用的对象,告诉我为什么,阿丁,做人不能这个样子的,就是杀人也得有个理由吧。”


    他还是在笑,“我知道你们都在查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冷翠,我现在只想跟你说的是,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不想你受伤害,这个泥潭你最好不要陷进来,否则你的下场不会比你姐姐好。”


    “你在威胁我吗?”


    “不敢。”


    “你到底得了秦菲多少好处,值得你这么给她卖命,背弃最信任你的朋友,”冷翠这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如果是为钱,你现在是名律师,你应该不缺钱的,能告诉我吗?就是我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好不好?”


    “就是不想你死,我才不能说的。”


    “什么意思?”


    “别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如果现在是碧昂站在你面前,你也不说吗?”


    “碧昂,不会怪我,只会感激我。”


    “你算计她,她还感激你?”冷翠以为听错了。


    丁晖有些不耐烦了,“冷翠,不要无理取闹好吗?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跟我谈话,是以小时计费的,我的时间只留给工作,从来不会làng费在聊天上。”


    冷翠二话没说就拉开手袋,从里面拿出大叠钞票甩到他的办公桌上,“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刷卡,我买你的时间!”


    时间静止。丁晖石雕似的坐着没动。


    但他脸色铁青,像一个冒烟的手榴弹那样,骇然盯着冷翠,脸上的肌ròu瞬间扭曲得失去了人形,他佝偻着背起身,脚步沉重地在房里来来回回地转,找不到方向似的,从冷翠身边走到窗前,又从窗前走到冷翠那儿,摇摇晃晃的身子火山爆发般就要地动山摇了。


    冷翠的脸吓得灰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yù开口解释道歉,丁晖猛地抓起桌上的电话机砸向窗户,“砰”的一声巨响,玻璃粉碎。


    屋子刹那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对,对不起,我……”冷翠颤抖着身子,只想逃。


    “对不起?!你说对不起?”丁晖大吼一声,又是一掌劈在桌上,嘴角抽搐着,无限绝望地捶着自己的胸脯,“买我的时间?你把我当什么?你们都把我当什么?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可以把你扔出窗户!是,是,我是很不齿,出卖朋友,唯利是图,可是有谁想到过我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没有杀人放火,为什么得到的待遇比死刑犯还不如?我天天办案子,天天给别人赦罪,可是谁来赦我的罪?”说着他冲到冷翠跟前,老鹰抓小jī似的将她整个儿提起来,那失了态的脸直对着冷翠,眼睛通红,泪水奔流,“冷翠,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一直就在保护你,就跟当初保护碧昂一样,可是你不但不领qíng还血口喷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是碧昂的妹妹,碧昂是我的姐姐,我根本不给你一分一秒的时间,容你在这里亵渎我的人格……”


    突然,他住口了。


    “你说什么,碧昂是……是你姐姐……”冷翠倏地瞪大眼睛。


    他没有回答,松了手缓缓转过身,胳膊支着墙壁用决绝的背影对着她。冷翠扑上前,一把拽过他的身子,“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你说碧昂是你……”


    “没错。”他用力闭上眼睛。


    “怎么回事,阿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冷翠拼命摇他的胳膊。


    对自我的怜悯,对困境的无望,丁晖颓然坐到了墙边的沙发上,低垂着头,根本不看冷翠。


    “阿丁,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说那些混账话,可是你该给我个真相,我有权利知道真相啊,”冷翠蹲下身子,将手放在他膝盖上哀求着,“你跟我姐到底是什么关系,跟秦菲又是什么关系,你告诉我啊,阿丁……”


    丁晖抬眼凄然一笑,抖抖地伸手抚摸冷翠额头凌乱的秀发,“冷翠,我真是很不想说自己的身世,因为它太不光彩,我……”他顿了顿,长叹一口气,终于还是说,“我是个私生子你知不知道,我母亲,也就是你说的秦菲来意大利的第二年就生了我,所以她当时的丈夫才跟她离婚,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也许至死都不知道,而母亲在认识徐叔叔后不久,就把我送了人,怕我影响到她新的婚姻……这么多年,包括碧昂,都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我的养父母又生了自己的小孩,而母亲丧夫后又结婚嫁到了法国,我无依无靠,十几岁就靠自己在外面一个人打拼,我母亲……直到我大学毕业才找到我……”


    这回轮到冷翠成石雕了,“……姐姐从没在日记里提到过这事。”


    “她不知道,从小我们就认识,包括她的养父徐叔叔都不知道,母亲不让我说,威胁我如果说出来,就不再认我……”他又闭上眼不看她,但声音突然就哑了,泪水滴落在冷翠的手背上,“我也恨我的母亲,因为她给了我一个耻rǔ的身世,为了自己的声誉又残忍地将我抛弃,可是,她毕竟是我母亲……”


    “所以你就听她的指使害碧昂,骗自己姐姐的画?”冷翠的声音也哑了。


    “我,我也是身不由己,除了母亲我在这世上举目无亲,那个时候年纪小,尝尽人间冷眼,好想有个人给我温暖,母亲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也知道是不对的,可我害怕失去唯一的亲人……”他俯身抱着头,仿佛有种无法抵抗的力量在死劲地绞着他的身体,像绞一条毛巾那样,他挣扎得连呼吸都接不上,“我也知道我错了,醒悟过来已经太迟……没错,我是听从母亲的吩咐,千方百计地接近碧昂,想从她嘴里得到画的下落,包括当时她进疯人院,我去接她出来都是母亲授意的,可是碧昂没有跟我说过画的下落,是安娜偷看了她的日记无意中告诉我的,安娜为了帮祝希尧创业而卖掉那些画,母亲知道后bī我以他人的名义暗中买下那些画……”


    “所以那些画都在她手里?”冷翠的心碎了一地。


    “是的,也不是全部,碧昂从继父那里一共继承了一百八十多幅画,可安娜只偷出了六十多幅,后来可能她发现了,就迅速转移了画。”


    “转到哪去了?”


    “不知道。”丁晖神qíng恍惚地摇着头,他说得很费劲,也很痛苦,刚才那么bào烈的qíng绪消失了,脸上显出吓人的惨白,额上沁出冷汗,“我只知道我的余生势必都要来赎罪,年纪大了,心智一成熟,就知道自己过去犯下了什么罪,也许拿我的一生去赎都赎不完,我经常免费给穷人打官司,就是在赎罪……那些穷人活得很悲惨,其实我比他们活得更悲惨,包括在安娜这件事上,我也是遍体鳞伤,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靠着她吃软饭,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多爱她,明知道她的心不在我这,还是舍不下她……其实我现在拥有的钱下辈子都用不完,何况她年纪还比我大好多,不过十年前认识她的时候,她才三十出头,我在餐厅当服务生时跟她相遇,当时我就知道我完了,她的高贵优雅,成熟妩媚,对我来说意味着毁灭,我丝毫也不介意她的年龄比我大,也许这是恋母qíng结衍生出来的感qíng吧,我整个人生都毁在了我母亲手里……”


    “那你还帮她做事?”


    “现在没有了,我们……已经没有了母子qíng分,在我知道那件事后……”


    “什么事?”


    “冷翠,不要再问了好吗?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算起来,我们应该是表兄妹了,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也请你转告祝先生,叫他别去查了,所有的人知道都可以放一边,如果他知道……唉,算了,我不想说了。”


    “可是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早晚他还是会知道的,我也会知道的。”冷翠还想尽最后的努力。


    他却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只要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我就少一份罪了,将来死了也少下一层地狱。”


    冷翠绝望地望着他,知道即便跟他说到天亮也是没用的,一个人要是执意隐瞒某件事qíng那就誓死都不会说出来,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他脸上的伤心也让她失去追问的勇气,那么苍白,汗津津的,眼神迷茫,这个人,是碧昂的弟弟啊!


    回到天使之翼,天色已晚。


    祝希尧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候着她。


    她一路上都在打腹稿,想着怎么应对祝希尧可能的盘问,可思绪却越来越乱,像秋风遍扫的枯叶一样,越往一堆拢,越是七零八落乱成一片。但是出乎意料,祝希尧并没有盘问她什么,只温和地问她吃饭没有,要不要先洗个热水澡,倒是她,脸色萎huáng,怯怯地立在门口,长长的睫毛垂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直到躺在chuáng上,她都不敢直视祝希尧,做贼心虚原来是这样的。


    “怎么了?有什么事qíng不开心吗?”祝希尧亲吻她的额头。


    冷翠咕噜着:“没事,女人都有生理周期的,你问那么多gān什么?”


    他慡朗地笑起来,“原来如此,你们女人的生理周期还真奇怪,早上都好好的,怎么出门一趟脸上就是yīn云密布了呢?”


    “Jan,”冷翠突然抓住他的衣袖,“我们……一定要好好的……”


    “怎么了,我们哪里没好好的了?”祝希尧的目光探照灯似的凝聚在她脸上。


    她眼中闪出泪光:“你要相信,我们都是为了你着想的,碧昂,还有我,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免受伤害……”


    “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困了,要睡了。”冷翠背转了身,用被子蒙住了半个头。祝希尧拉下她的被子,看着她yù言又止。但终于还是没说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冷翠,我不希望你瞒着我什么,我宁愿受伤害,也不要欺骗。”


    冷翠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他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明天我们去罗马。”


    第二天,他们抵达罗马时已近huáng昏。而这座古老的城市繁华未改,像一个中世纪的贵妇,岁月的流逝在城市的角落刻满沧桑的印记,残墙、断壁、喷泉、教堂,每一张雕塑的面孔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王城昔日的辉煌。昔日的,却不代表今日的,爱qíng也如此,爱过的人,经历过世事变迁早已踪影全无。冷翠发现,一到罗马,祝希尧的脸就变得凝重,大概是这座城市给他留下太多痛苦回忆吧。


    而且,他很固执,依然住在纳佛那广场的落日酒店。依然是那个房间。他站在窗口眺望着遥远的天空,落日余晖将他的肩镀上一层金色。孤独的背影,像一堵墙阻断了现实,他还活在过去里。


    冷翠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纵然是粉身碎骨,她知道她永无可能取代碧昂在他心目中的位置。那么,她如此执著地留在他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爱吗?她爱他吗?她变得迷茫起来……


    “Jan,你饿不饿,该吃晚饭了。”冷翠看着他的背影很心痛。


    他一动不动像尊雕像,答非所问,“冷翠,你知道飞翔的感觉吗?”


    “飞翔?”


    “是的,飞翔。”


    “Jan!”冷翠走到背后将他抱住,用脸贴着他的背,“只有鸟儿才可以飞翔,我们没有翅膀,如何能飞翔?我知道你想她,没有关系,你可以好好地想,可是你别这样郁郁寡欢,我看着好难过,如果碧昂看到,她也会难过……”


    “我经常做梦,梦见自己一个人在天空飞翔,有时候是黑夜,有时候是huáng昏,我不知道我在找什么,要去哪里,我只是在飞翔……”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她将手臂环抱住他的腰,接过他的话,“如果你一个人飞翔觉得孤独,我陪你飞好吗?”


    “如果我坠向深渊呢?”


    “……”她顿时哽咽,“Jan,难道你带着我,只是想让我跟你坠入深渊?”


    他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她:“我是怕你将我带入深渊。”


    “Jan……”


    “知道我为什么来罗马吗?”


    “为什么?”


    “我要向你求婚,嫁给我,冷翠,哪怕是和你一起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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