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占有，润物细无声

    又是一个忙碌的早晨。


    汐妍夹着手袋，一边焦急地看着腕表上一下一下蹦得起劲儿的秒针，一边奋力挤进即将开动的地铁车厢。


    地铁永远都像是挤得满满登登的沙丁鱼罐头，无论冬夏都在这狭小而密闭的空间里飘荡着发自于形形色色的人们身上的各式各样的气息。


    自从上次发生了那件地铁里被人贴身的事儿，汐妍再坐地铁就加了许多的小心，通常是宁愿挨挤，也要将背部实打实地靠在车厢壁上。可是今天因为实在是进来得太晚了，明显后背又落了个空。


    忽地，有一股玄黑的直觉直冲汐妍头顶，不用回头汐妍都能感觉到有个人坚定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不论她如何想办法东挪西闪，那个人就是不离她背后！


    天，难道又遇上了BT男？！


    饶是汐妍，也不由得心下阵阵发寒。女人再利落，在遇到某些事情时，尤其是直刺女性弱势的事情时，也难免会慌了手脚。


    汐妍夹紧了臂下的手袋，同时微微勾起了小腿，预备着如果这次果真又是个BT，她就会手袋和鞋跟齐上阵！这次绝对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只知道无能地掉眼泪，这次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人渣！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地铁上其他的女性！


    有能耐自己出去找女人啊，跑地铁上占什么便宜！


    这个时间出来坐地铁的大都是工薪阶层，平日的生活压力已经够紧绷了，凭什么还要提心吊胆地受这样的骚扰！


    一股明晃晃的正义感从汐妍心底噌地升起，她忽地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


    地铁忽地一个晃荡，整车厢的人都被地铁甩得东倒西歪。汐妍心底警铃大作，她抓紧手袋，猛然转身狠狠地朝那人砸了下去！


    “你个BT，让你贴，让你贴！”


    “哎哟！汐妍，是我，我啊！”


    一片混乱，汐妍抽开手袋，这才看着一张被手袋几乎打扁了的脸——年轻的肌肤，带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竟然是安在臣！


    这一下子，汐妍比碰见了BT男还要惊讶：“安先生，怎么会是你？”


    安在臣揉着被手袋打痛的面颊：“是啊，就是我……”


    他们俩之间的警戒解除，可是整节车厢里的人们还都惊讶地望着他们两个。


    感受到数十双眼睛的凝目注视，汐妍终究还是红了脸，微微尴尬着望向安在臣，明显有点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安在臣着迷地望着汐妍面颊上娇羞的红晕，捂着面颊一乐，点头朝向身前左右的人们：“不好意思各位，我女朋友，跟我生气了，使小性子呢。大家帮我劝劝她咯！”


    不是俗世中的人们势利，而是人们本能地都会对衣着品位良好，且笑容谦虚灿烂的男子有好感，于是大多数人微微一笑，各自转过了脸去；汐妍附近的几个大姐还和气地劝了下汐妍：“哎哟，难得你男朋友这么帅，对你又这么好，差不多就过去啦，别生气了！”


    更是有位大姐直接将汐妍推进了安在臣的怀抱：“咳，两口子打架没有隔夜的仇，床头打，床尾和！”


    安在臣大笑着顺势将汐妍拥入怀抱，纵然汐妍想躲也已经来不及了。安在臣向周围的人们点头致谢：“谢谢大家啊，如果我们两个办喜事儿那天，还请大家都来喝喜酒啊！”


    汐妍窘死了，抬起早已经红透了的面颊嗔怪着：“谁要跟你……”


    话却没来得及说完，已经被安在臣重新按入了怀里。安在臣凑在汐妍的耳边轻轻说：“嘘，好啦，现在已经皆大欢喜了，难道你希望一直当整节车厢里的焦点啊？”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地铁上？”下了地铁，汐妍继续不依不饶地逼问。须知，刚才那一瞬间真的吓死她了，以为又碰上了BT男！而且，汐妍心里尚在怀疑的是，之前可真的感觉到身后有人贴在了她的身上，难道是安在臣故意的？


    安在臣笑眯眯地走在汐妍身旁，冰蓝色的衬衫披了一身金色的阳光，显得他格外清爽帅气。


    走了大半天，前面就是MC集团总部办公大楼了，汐妍才突然反应过来：“我是上班呢，你跟着我干吗？”


    安在臣站在金色的阳光里微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跟你一样，上班咯！或者，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是想送你上班，那当然就更好咯！”


    一场突来的意外，反倒将汐妍与安在臣之间的距离奇妙地拉近。汐妍留意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才愕然发觉，这一路来她对安在臣说话的腔调早已经不知不觉打破了她平时力求完美的交际形象，而变成了熟人一般，毫不掩饰地加入了自己真实的情绪……


    汐妍微微顿足，想要重新恢复自己平日里完美的交际形象，却无力地发现，似乎已经回不去了……本来还想跟安在臣保持适当的距离的，这下子功亏一篑了……


    安在臣眯着眼睛望着汐妍在金色的朝阳里面带沮丧地闭眸顿足，她今天披散开的发丝在清晨透明的风中轻轻飞扬，他的心霎时柔化为一池春水。


    没错，此时的汐妍没有平日的完美，甚至有点小女孩的刁蛮，但是——却那么真实，那么可爱。


    安在臣悄然笑开：“从这里到大楼门口还有大致两百米的距离，乘电梯上到第27层需要大约两分钟的时间，再加上等电梯和电梯在中间楼层停顿的耽搁，这样即便穿着高跟鞋一路奔跑也需要大致十五分钟的时间。而现在正好八点三刻，距离九点打卡正好只剩下十五分钟！”


    汐妍闻言，“啊”地大叫着，再也顾不得想什么距离啊、形象啊的，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安在臣笑着凝望汐妍长发飘扬的背影足有两分钟，这才启动脚步，跑着追了上去。


    这一天的早晨，真是个不错的开始。


    夜色渐浓，穆清云从公司回到家。以为今晚又是只有自己吃晚饭，于是顺道在楼下的便利店拿了两盒辛辣面。


    一扭钥匙，门打开，哗啦一下呈现在眼前的一室的温馨和光明让穆清云愣在了门口。宫薇竟然在家，而且正扎着大红色的围裙忙里忙外地端着菜！


    看见穆清云，宫薇温软地笑：“赶紧洗手去，饭都好了。”


    穆清云有点愣：“薇，你今晚不是有个酒会要参加？”


    宫薇调皮地眨眼：“没错，可是谁让他们都不请些帅哥来撑场面呢，我瞅了一圈儿，发现整场子里的男士没一个比我老公帅的，所以我自然要甩掉他们回来陪老公咯！”


    穆清云面带羞赧地笑：“看你夸张的……”


    宫薇小鸟一般投入穆清云的怀抱，伸出肌骨柔软的玉臂环住穆清云的腰身：“才不是夸张！在我的眼里，我老公始终是最帅的！”


    宫薇说着抛了个媚眼儿从穆清云怀里走开，嫩黄色的家居服套着大红的围裙，有了她的存在，仿佛整间房子立时多了温暖和色彩，有了家的味道。


    穆清云幽幽望着宫薇的背影。窈窕细致的背，微微挽住蓬松慵懒的发丝，全都彰显着一份女人的极致魅力。穆清云不由得心底一热，却又不得不深深一叹。


    这世上的事儿为什么总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呢？今晚上带着课题攻关组的同事加了几小时的班，所有的精力都耗尽在车轱辘会议上了，此时纵然心底热意汹涌，可是身体却是丝毫动静没有。


    好不容易熬过了晚饭，穆清云跑到电视前去看英超，可是宫薇却跟着他过来一起看。穆清云无奈，转台到F1赛车，结果宫薇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穆清云实在黔驴技穷了，没辙只好换了平日里连他自己都不爱看的围棋。


    宫薇果然姗姗起身，穆清云呼地大出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追着宫薇的背影：“老婆你先睡吧，我看几盘围棋赛再睡……”


    看着宫薇失望离去的背影，穆清云颓然地双腿支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整个身子向后仰倒。电视屏幕里闪烁的画面将各种色彩交叠起来的幽光投射在他麻木的脸上，寂静的夜让人寂寞得几乎霉掉。


    穆清云伸出拳头砸了一下自己的头，真不知为何每次面对宫薇，总是不自觉地有很多话都说不出口——那是自己的老婆啊，那是自己要携手走过一生的人，为什么面对她总是做不到坦然？


    不是宫薇的问题，一直都是自己的问题……


    他太在乎宫薇，在乎到本能地将自己所有的缺点与不足都悄悄掩藏起来的地步。他怕失去宫薇，他怕生活在看不见她的日子里。


    穆清云扭头看向卧室。卧室的门虚掩着，隐隐透出一丝幽光，似是床头灯，又好像是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发出的幽光。


    显然，宫薇应该还没睡。


    穆清云又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知道，这是宫薇在等待着他的信号……


    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在事业上成功的女性，能够有时间费心费时地为老公准备一桌子的饭菜，并主动将女性最温柔娇柔的一面展露出来，宫薇做到这个份儿上，他穆清云真的没什么好挑的了。


    可是他都干了些什么啊，一声不响地自己坐在电视前看枯燥的围棋，而把娇美温柔的老婆独自扔在卧室里——这岂不是在给宫薇这样一个暗示：她都比不上枯燥的围棋！


    他，他怎么能这么伤害宫薇！


    穆清云这一刻真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嘴巴。真不是男人！


    就算不能给老婆一夜欢愉，至少也能拥着她入眠吧！


    月色正好，幽夜寂寂，黎小梦和林寒并排躺在一起，头碰着头。


    黎小梦轻轻地说：“知道吗，寒，最近公司里有件事儿传得几乎要尽人皆知了。都说那个新来的副总小安先生是文森特的侄子，是未来要接班的太子爷呢。”


    林寒咕哝着：“爱是谁是谁咯，反正不论老板是谁，我们都是打我们的工，赚我们不变的薪水。大老板是不会注意到我们这样的小员工的，我们又何必要对人家那么敏感呢……”


    黎小梦微微一愣，马上接着说：“哎，不是啦，我不是注意那个小安先生，我是在关心汐妍姐啦！大家都传说，那小安先生正在铆劲儿追汐妍姐呢，天天早上陪着汐妍姐挤地铁呢！”


    林寒翻翻眼睛，望住月色晃荡的天花板：“那很好啊，有钱人家的公子这么用心的不多哦。”


    黎小梦又是一愣，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林寒，心想为什么跟他就是说不到一个点子上去呢！


    黎小梦轻轻地说：“我是说，你说汐妍姐为什么就那么好命呢？她家里也没什么背景，她本身吧也不是说有多么特别的出色，可是为什么事业蒸蒸日上，感情上又能遇见这么深情的多金公子呢？”


    这下子轮到林寒愣着斜瞟黎小梦了：“梦梦，你这语气不对呀……别忘了，你进MC的时候，是谁把你招进去的，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又是谁帮你挡了好多的麻烦？你该感谢人家汐妍才是，怎么现在听起来酸溜溜的？”


    黎小梦理屈词穷，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月色中圆圆瞪着：“是啊，我是要感谢汐妍姐。但是那是因为她是我学姐嘛，她又负责招聘，招我进来，我自然会听她的话啊！再说，我现在进MC也有快两年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你觉得我还应该像以前一样跟在汐妍超短裙后面转吗？我该有自己的事业天地了，说不定我未来的成就要高于汐妍姐呢！”


    林寒微微叹息。尽管夜色阑珊，月光朦胧，可是林寒都一样能感觉到黎小梦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面颊上闪烁着的熠熠的光。此刻的黎小梦是陌生的，感觉遥不可及，林寒每当这样的时候就会怀疑，自己怎么会喜欢上她，并且陪着她守身如玉了这么久……


    “好了，睡吧，不早了。”林寒翻了个身，决定结束这场不愉快的谈话。


    黎小梦却正在兴头上，她俯身攀住林寒的肩头：“寒，记得那天总监说的话吧，她说要让我当这个季度的最佳员工呢。这个位子之前可连着好几次都是汐妍姐啊，没想到这么快我就可以赶上她了……”


    林寒幽幽摇头，转身拉过被子盖住身子，刻意发出重重的鼾声。


    黎小梦坐直了身子凝视着林寒的背影，眸子中不知不觉间已经多了点点的寒凉。


    “听说，总监其实是结了婚的人呢。寒，给总监开车这么久了，都没听到总监打电话什么的说到过吗？”黎小梦兀自朝向林寒的背影追问。


    “好了……那都是别人的事儿，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好好干你的工作就是了，你管人家结婚了还是没结婚呢？”林寒终于不耐，大吼一声从被子里钻起来，索性走向窗前的望远镜，将突起的清冷独自甩给了黎小梦。


    自从安在臣毫无预兆地跑到公司里当了个副总，汐妍觉得自己快变成第一只本土生长的母鸵鸟了。


    工作时间倒也罢了，午餐时间她是能逃就逃，实在需要在公司餐厅就餐，也是三两下吃好了就跑回办公室来。


    一来怕撞见安在臣朝着她露出好看的牙齿阳光地笑。二来怕成为全公司员工“眼睛的午餐”。汐妍只好赶紧溜回办公室。偌大个办公室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便点开网页来看。


    网页翻页的时候，网速卡得好像蜗牛。汐妍等着网页翻完的当儿，正好见着黎小梦从门口进来。


    那一瞬间，汐妍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就在刚刚那一片太阳的光影里，黎小梦仿佛不可一世的女神！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汐妍在心底对自己说，一定是因为心思还停留在死慢的网页上，所以看花了眼——黎小梦一直是乖乖的小绵羊啊，她怎么可能会出现那样的神情？


    那神情是她汐妍自己还差不多！


    黎小梦好像是才注意到办公室里有人，而且这个人还是汐妍，她就像瞬间变了个样子似的，小绵羊的无害笑容立时重新出现。


    三步并作两步，黎小梦凑到汐妍身边：“汐妍姐，怎么这么早回来？午餐不合胃口？我这儿有饼干，垫垫肚子？”


    黎小梦可爱的笑容，红扑扑的苹果脸，登时打消了汐妍的疑虑。


    恰好网页缓冲完了，汐妍连忙歉意地对黎小梦一笑：“不了，小梦，我中午有点累，想早点回来歇歇，饭吃得挺好。”


    黎小梦见汐妍的视线随即转向了电脑，便讪讪地将饼干往回收，趁着汐妍不注意，将饼干扔进了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