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感觉，来得容易退得难

    一早，MC集团总部大楼的门前，衣冠楚楚的员工们正向办公大楼中走去。


    一辆金色的MINICOOPER宛如流金的香槟，静静滑入了公司的地下车库。这车正是宫薇的。


    天气很好，金色的阳光丝丝缕缕从碧蓝的天空中垂下，更加难得的是早上竟然有阵阵的凉风吹来，宫薇的心情很好。


    应该说，这几天来，宫薇的心情一直很好。


    要问女人怎样才有好气色，不要看那女人是不是足够细心保养，更不用看那些化妆品的价格，要看那个女人与她伴侣之间的亲密是否和谐。


    和谐的亲密，才是女人最佳的保养品。


    近来，宫薇的气色就非常好。杏眼含春，腮挂桃红，殷红的唇角总是抿着甜蜜的笑。


    人的心情好，看着周围的一切也都顺眼起来。比如宫薇开车滑入地下停车场时，有个男孩的车愣是从她车前横过，害她在下坡路上急刹车，憋得灭火，宫薇也没有太过计较，只是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重新转动钥匙点火启动，继续向前开。


    当时情况紧急，宫薇根本没来得及看清那个男孩的长相，只是隐约看见一抹纯白的衣袂在金丝一般垂下的阳光中一闪而过。


    应该是一件白衬衫。


    白衣飘飘的少年，宫薇心下不由淡淡心动。谁没有过白衣飘飘的年代，哪个女子记忆中没有过一个白衣如玉的少年？


    不光是心情好，就为了那金色阳光中飘逸而过的白衬衫，宫薇也不想去计较了……


    宫薇不由得望向倒车镜。


    那个男孩子正迎风站在车库门前的清风里，半长的发丝随风轻扬，白衬衫的衣袂在金色的阳光中显得更加清逸飘荡。


    宫薇心下一震。似乎时光重来，仿佛见到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或许是今天时间尚早，或许是想要排解烦乱的心绪，宫薇今天没有直接从B2层的停车场乘专用电梯上楼去，而是选择了从停车场步行穿过办公楼前宽阔的广场，走入办公大楼。


    MC集团总部办公大楼前的广场上，铺满了玄黑色的大理石，大理石上有一颗颗金色的星星。金色的阳光从碧蓝的天空中垂坠下来，照射在锃亮的大理石地面上，与大理石纹理中的金色星星交相辉映，使得天地之间似乎都被金色的纱帐罩起。


    这般的晴朗，这般的明亮。


    进了大门，宫薇走向电梯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大门旁的高大盆栽的后面。那边似乎有个白色的身影一闪。


    似乎，今天早上跟白色的身影特别有缘……


    没想到，就这一眼，让宫薇愣在了当场。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宫薇却也能眼尖地认得出，被盆栽掩映住的那个白衣的身影，正是刚才在车库门口见着的那个男孩。


    而此时，他正拉着一个女孩的手。女孩俏丽的身体边缘从男孩的身前微微露出来，只是她的脸被他遮住了。


    宫薇不由得微微侧步，刻意望了一眼那个女孩的脸——原来是黎小梦！


    宫薇这一眼不要紧，黎小梦立即紧张地甩脱了自己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宫薇面前：“总监，早！”


    既然这女孩就是黎小梦，那拉着她手的男孩子自然就是林寒了。


    黎小梦心里很是紧张。毕竟这是公司的大堂，她与林寒这么手拉手地站在这里，一般的女性领导见了都会不高兴吧，至少也得说一句“注意部门形象”。


    宫薇却笑了：“怎么？舍不得你早早来上班？”


    黎小梦一愣，随之脸上一红：“不是，是我早上走得匆忙，将手机落在家里了，他赶着给我送来。”


    宫薇的目光顺势越过黎小梦的肩头望向她背后白衣的林寒。


    早晨金色的阳光正穿透了玻璃幕墙丝丝投射进来，绿色的盆栽被金色的阳光映照得格外艳丽，一袭白衣的林寒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带着年轻的微笑，阳光地望向宫薇。


    不知怎的，宫薇心下竟是咯噔一跳。


    宫薇心下笑骂自己，早就过了那个看着小帅哥就眼热心跳的年纪了，怎的今天竟然这么古怪。许是，那件白衬衫惹的祸？


    黎小梦见宫薇盯着她身后的林寒，她赶紧拉过林寒来给宫薇介绍：“林寒，这就是我们宫总监。”


    黎小梦又对宫薇说：“总监，他是林寒，我男朋友。”


    宫薇微微笑着主动伸出手去：“你好，林寒，好像我们刚刚在车库门口见过。”


    林寒一愣，随即面上微微一红，忙不迭地握住了宫薇的手，却没多作解释。


    宫薇细细感受着自己的手被林寒握在掌心的感觉，心里不由得微微低喃：“果然是人如其名啊……”


    寒……林寒的掌心果然是微微寒凉的，即便是这样炎炎的夏日里，他的掌心都保持着丝丝的凉意。


    宫薇心下暗说：“只要，他的心不这样寒凉才好……”


    让宫薇意外的是，林寒这个应该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男孩子，竟然毫不慌乱地握住她的手，定力十足，不卑不亢。


    宫薇淡淡一笑：“林寒，你就是小梦传说中那位S大的高材生男朋友咯？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宫薇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将手从林寒的掌心抽离。


    林寒倒也洒脱，并没有半丝尴尬，他爽朗地笑笑：“什么高材生，毕业这么久了都没有找到个称心的工作。这不，刚又失业了。”


    宫薇微微挑眉：“怎么？”


    黎小梦听林寒这么一说，面子上有点绷不住了。她连忙插话进来：“不是的，总监。林寒他正筹备着考研究生，所以在家里复习功课呢！之前也在几个不错的公司工作过，可是觉得全职工作太占用他的时间，所以我现在只想让他找个兼职的工作，既能接触社会，又能保证复习功课的时间。”


    黎小梦抬头望住宫薇，脸颊忽地一红，她鼓起小小的腮帮，努着红唇费力地说：“总监，您的朋友多、人脉广，如果有合适的职位，请帮林寒留意留意啊！”


    宫薇浅笑：“原来是这样啊……”


    眸子一转，宫薇将眸子挑向林寒。掌心的酥麻感犹在，可是那白衣的少年就那般宛若透明地立在金色的阳光里，笑得无辜又无害。


    不知怎的，宫薇心下又是一跳。


    宫薇轻轻拉住黎小梦的手：“小梦，林寒他会开车不？有没有驾照？”


    黎小梦眸子一亮，赶紧红着脸颊使劲点头：“有啊，有啊！现在的大学生毕业之前都要赶着考几个证傍身的，驾照就是其中之一呢！”


    宫薇微笑点头，眸子又似乎不经意地在林寒身上微微转过：“这样吧，我这边呢倒是正好需要一个人。喏，小梦你也知道，公司给我配了个奥迪，一直闲在那儿没用，我只用自己的小车；文森特也跟我提过好几次了，说那小车子看上去没有奥迪气派，衬不起公司的门面，总让我赶紧换了车。奥迪呢，说实在的，我总是嫌它太男性化了，就是不喜欢自己开，所以想找个司机给我开车……”


    宫薇话音微顿，黎小梦早已经红了面颊，双眼亮晶晶地望住宫薇。


    宫薇一笑：“工作时间呢，除了早晚接我上下班和平日里出出车，再就是可能需要偶尔陪我去应酬一下，毕竟我一个女人总难免独自参加一些应酬的场合，身边带着个男同事会方便一点。闲暇的时间都不用坐班的。薪水虽然不高，但是维持你们小两口日常开销是没问题了，呵呵，甚至比小梦你的工资还要高一点呢！”


    宫薇说到这里，眸子又是一转，面颊轻轻偏向林寒：“只是不知道，这份工作，会不会太委屈我们林大才子了呀？”


    黎小梦的面颊更红了，圆鼓鼓的好像个红苹果。她一把抓住宫薇：“宫总监，不委屈，不委屈！能跟在宫总监身边做事，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情呢！总监，林寒就拜托给您了！”


    宫薇轻笑出声儿：“怎么，一个工作就让小梦你将整个大活人都交给我了？”宫薇微微压低声音，揶揄道，“舍得吗？”


    黎小梦的脸登时红得好像燃烧起来，她嗫嚅着说：“宫总监……”


    宫薇笑得开心，眸子便又不自觉地瞟向林寒。


    那白衣的男孩子就那么宛若透明一般地站在阳光里，白衣轻飘，面颊含笑，似乎她们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根本不是在说他，而他更没有如一般人一样赶紧趋上前来千恩万谢……


    宫薇心里暗暗叫了个好。


    能将白衣穿得好看的男孩子，必须要有种风骨。卓然独立，宠辱不惊。


    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寒是宫薇近十年里唯一遇到的一个拥有这般风骨的男孩。


    宫薇微笑着走进了高级职员专用的电梯，电梯里一如往常，只有她一个人。宫薇这才微微松弛下来，仔细地躬身审视自己的内心。


    帮林寒，真的只是出于帮助黎小梦吗？


    那个奥迪闲在那里的确是很久了，不过集团车队也并非没有司机给她用，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找这个司机的。


    宫薇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汐妍压制不住激动的嗓音：“昨晚本来就没睡好，今天早晨本来想站在地铁里小睡一会儿，可是总是觉得身后有人挤我。开始我还尽量给他让地方，寻思着大家伙早晨挤地铁上班都不容易，能让就让一点吧，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那小子一直就在我身后跟着我，我上哪儿，他跟着我上哪儿！后来我才觉着不对劲儿，扭头一看他——他，他……”


    素日里那么坚强爽利的汐妍，竟然在那一刻被逼出了眼泪来。


    众人尽皆会意。


    黎小梦急忙拽出纸巾跑上前来给汐妍擦干眼泪，心疼地拥住汐妍：“汐妍姐，你赶紧买车吧。自己开车上下班就不用遭这份儿罪了！”


    美工组的莫蓓蓓也是义愤填膺：“汐妍，你也是，回来哭有什么用啊，你当时就该给他一脚！你不是穿着高跟儿鞋嘛，疼死他个兔崽子！”


    宫薇站在办公室门口静静地望着开间办公室里人们对于此事的众生相，默默地摇了摇头。


    旁观者清，宫薇自然看得到除了黎小梦和莫蓓蓓几个平日里与汐妍比较近的女生表达了愤愤不平之外，其余的人们多是作壁上观的做派。男生们眼睛里闪着异样的火花倒也算情有可原，真正刺眼的是有几个女生站在角落里脸上挂着的一副鄙夷的表情。


    她们想说什么，宫薇猜得出来。无非是想说：“你汐妍都是自找的，活该！谁让你穿得那么紧绷啊，穿那么短的裙子站在拥挤的地铁里，那不是引人犯罪嘛。说不定不是人家骚扰你，倒是你潜意识里等着人家来骚扰吧……”


    汐妍的风头太盛，尽管从来没得罪过谁，可是在某些女人的眼里却已经成了敌人；尤其是那些曾经也有过类似的风光，或者是自以为实力与汐妍相当的那几个女人。


    在办公桌前坐下，宫薇点开了MSN，发出了一条消息：“在臣，中午一起吃个午饭吧。”


    宫薇走进卡位，安在臣帮宫薇接过手袋和外衣，体贴地扶着宫薇的手肘将她舒服地送入座位，这才笑着凑近宫薇的耳朵：“怎么，想我了？”


    安在臣吹在耳畔的热气让宫薇痒痒，她忙回身娇笑着推了安在臣一把：“是啊，想你——请我吃饭啊！”


    安在臣坐回自己的座位，满面哀怨地望着宫薇：“薇薇，怎么，只有想找人请你吃饭才想到我啊？”


    宫薇笑得几乎伏倒在桌面上：“哎呀，安大公子可以去演怨妇了，哈哈……”


    安在臣便也笑了：“快点餐吧，想吃什么？看你好像又瘦了，要多吃点才行哦！”


    宫薇恍然一敛神，目光恍惚地投向落地窗外的街道，看金色的阳光丝丝洒落在人行步道的绿树上，幽幽地说：“瘦一点好啊，保持身材嘛。”


    安在臣微微一愣，手横越过餐桌搭在宫薇的手背上：“吃饭的时间，别想不开心的事儿。要不，今晚下班后我陪你开心一下？”


    宫薇摇头：“不了，今晚还有工作要做。”


    两个人各自切着餐盘里的食物，气氛微有冷场。宫薇不自在地刻意制造话题以打破尴尬：“汐妍今儿早上在地铁里遇到骚扰了……现在这世道，真不知怎么了，据说今早上一直贴在汐妍身上的竟然还是个学生……”


    当啷一声，安在臣受伤的餐刀跌在了骨瓷碟子边缘上。宫薇诧异地抬眸望安在臣，目光在阳光的暗影里倏然一闪。


    就在安在臣凑在宫薇耳边说话，而宫薇巧笑倩兮地回眸娇嗔安在臣的时候，汐妍恰巧从餐厅的落地窗旁走过。


    就算那一刻宫薇是面向里的，但是汐妍却也不会认错。她慌忙一扯身边的穆清云：“清云哥，那边有卖棉花糖的，你给我买一支！”


    穆清云微笑：“好！买了棉花糖，你要答应我，你就忘了早晨的不开心哦！”


    汐妍点头，望住穆清云跑开去的背影，努力地微笑。


    不过，那微笑维持不到一秒钟。背后的落地窗还像是毒蛇张开的血盆大口，似乎随时等着吞噬阳光下的微笑。


    是的，的确是想让清云哥知道他老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只是，这一刻汐妍还是迟疑了，就像清云哥的名字，或许他就是应该这样一袭纯白衬衫穿行于金色的阳光下吧。那些阴暗而龌龊的事情，不该沾染了他的双眸。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让汐妍迟疑了的原因。


    尽管只是一瞥，但是汐妍却也认出了那跟宫薇亲近的男子正是安在臣。


    本来那晚刚刚否定了安在臣就是与宫薇视频激情的那个男人，没想到一转身他竟然又与宫薇这般亲近地在约会。难道，一切都是她弄错了？那夜不过是一个巧合？那个人其实还是安在臣？


    远处，穆清云已经买好了一支草莓色的棉花糖，正满面微笑着朝汐妍走过来，白色的衣袂在金色的阳光里闪着耀眼的光。汐妍连忙重新绽放一朵微笑，迎着穆清云的方向走去，别让身后的一切投入清云哥的眼底，即便只能是暂时的，也先不要让他身上的那片纯白被暧昧的暗影染墨。


    “清云哥，谢谢你一听到我电话就过来陪我吃午饭。”汐妍接住草莓色的棉花糖，仰起眸子望穆清云，笑靥如花，“不过也真没办法，这时候我心里第一个想起来的偏偏就是清云哥你呢！”


    穆清云宠溺地微笑望着汐妍：“老师和师母都不在本市，帮他们照顾你是我的责任啊！”


    穆清云说着径自迈步向前走去，汐妍望着他白衣飘然的背影，草莓色的棉花糖吃在嘴里还是甜的，落在腹中却已经苦不堪言。


    她要的，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