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忠臣常为君忧思，帅宁事业突飞猛进，崔明智固然欣喜，想到她和苏家的婚约又像吃冰糖拌黄连，苦甜交错。


    照约定，苏玉峰早该回国同帅宁登记结婚，却以寻求创作灵感为由，将归期一推再推。


    原因是他新交的那个黑人画家器大活儿，让他沉溺其中乐不思蜀。苏永福怕夜长梦多，亲自催促多次，他才保证12月初一定回来。


    日期迫近，帅宁还整日悠然自得，崔明智想知道她是否已找出解套的办法，寻机探问：「宁总，苏大少几号回来呀？」


    「听说下周六。」


    帅宁仔细吹着咖啡上的泡沫，瞧神气没拿这话当回事。


    崔明智的猜测顿时丰满，悄声问：「您想好怎么脱身了？」


    帅宁瞟他一眼：「我觉得嫁给苏玉峰挺好的，冠宇已经装在我的盘子里了，再把建威这块肉骨头叉进来，大餐会更丰盛。」


    崔明智常常无意中制造笑料，其实自身缺乏幽默细胞，没听懂老板的风趣，遑急道：「结婚不是闹着玩的，您都和卢秘书长好上了，要是嫁给苏大少，卢秘书长就成第三者了，那多委屈啊。」


    得知帅宁「奸计」得逞时，他以为老板真会像她以前说的那样玩玩了事，后来见二人联系日益频繁，还常听帅宁在电话里打情骂俏，便断定这孽缘不会那么快收场。


    思想守旧的凤凰男，看待两性关系倾向保守，认为老板这套自私自利的习惯太成问题，虽说卢平也不是什么老实男人，好歹是堂堂国家干部，总不能让人家做「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吧。


    帅宁见小助理的大脑还有大量开发空间，甩他一记缓解智障的白眼。


    「卢平都没说什么，你就替他委屈上了，怎么不夸夸我为事业奋斗的毅力和气魄？在如何对待女人的问题上，你们男人的同盟比铁还坚固，女人却总是被你们挑唆得窝里斗，真可悲啊。」


    崔明智嘿嘿赔笑，心想幸好她这样的女人不多，否则男人就得被关在家里生孩子了。


    帅宁嘴里奚落着，行动上却在落实之前许诺的奖赏，从抽屉里取出一只档袋丢给他。


    「我让仲介找了几套房子，你选套中意的，下周去过户吧。」


    崔明智翻看那些房屋资料，全是静安知名别墅社区的豪宅，均价七八千万。


    幸福来得太陡，他难以置信，傻眼道：「真、真要买给我？」


    帅宁恝然道：「不是说了吗？你搞到广厦的骗贷资料就送你一套静安区的独栋，你跟我那么久，什么时候看我说话不算数了？」


    她通过股票大战收购冠宇集团3%的股份，市值数百亿，还成为集团未来的接班人，犒赏忠臣出手理应大方。


    上一次体会光宗耀祖的狂喜还是当年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崔明智的灵魂犹如跃过龙门的鲤鱼直冲霄汉，以前常自恨命苦，现在却还想再活五百年。


    晚上他向父母通报喜讯，将房屋资料扫描传给他们挑选。


    然而心情亢奋，却老是若有所失，黄金屋有了，还缺颜如玉，要是能跟叶茹薇复合，此刻就是他人生的巅峰。


    心里像躲着一只跳蚤，痒得难受又抓挠不着，到底耐不住躁动致电前女友。


    收到这个好消息，叶茹薇高兴祝贺，他趁机说：「薇薇，挑房子你是专家，帮我选选吧。」


    听她应得爽快，崔明智希望复燃，忙将资料传过去。


    叶茹薇不久回话：「我瞧着都挺好，估计宁总已经帮你挑过一轮了，你按自己和家人的喜好决定吧。」


    「你不能帮我决定吗？」


    他情急央求，痴心全化作傻气。


    叶茹薇明白自己的坦然被错解了，立时转为回避：「这是你今后的家，怎么能由外人替你做主呢？」


    「薇薇，我……」


    「明智，我明天要出差，先睡了，晚安。」


    崔明智饱尝失恋的二茬罪，看着美轮美奂的豪宅图片，内心留恋的却是过去和爱人甜甜蜜蜜挤蜗居的幸福时光，预感自己这辈子只能在人生巅峰下打光棍了。


    消沉两天，第三日早起开屏，一则新浪新闻发布的快讯将他毫无波澜的心搅出直径100米的大漩涡。


    「帅宁的未婚夫李玉峰卷入贩毒案。」


    新闻媒体习惯用大标题搏关注，往往夸大其词甚至文不对题，他点看正文，内容之劲爆确实有资格上头条。


    11月24日晚，苏玉峰和两名非裔男子在巴黎一家酒店客房内做着不可描述的行为，巴黎警方突然破门而入将三人同时拘捕。


    原来其中一名男子是警方盯梢已久的毒贩，当晚警方收到线报，听说这名嫌疑犯正在该酒店与同伙进行毒品交易，立刻派人实施抓捕。后经查实，苏玉峰和与另一名男子并未参与贩毒活动，一天前刚与那名嫌犯认识，相约出来找乐子，故而不幸受牵连，真相查明后已于当天凌晨获释……


    事发于大前天，崔明智翻看别的平台，发现昨天半夜就有人爆料，这会儿早闹得沸沸扬扬。


    帅宁的微博像垃圾场堆满各种嘲笑讥讽的馊臭言论，「同妻闹闹」、「苏玉峰帅宁形婚」、「帅宁未婚夫玩奥利奥被捕」这三个话题已挤上热搜榜。


    崔明智不明白「奥利奥」是什么意思，看评论里「两片黑夹一片白」的说明，登时哭笑不得，细一琢磨又觉得这事不简单。


    苏大少私生活混乱，类似料以前就该不少，靠他爹护持从未曝光，这次突破结界闹到人尽皆知，背后铁定有厉害的推手。


    上午他去向那「大推手」汇报香樟林的整改工作，插话提及此事，心情较为复杂。


    老板能借故退婚当然很好，可手段未免太凶残，这么一闹男方直接身败名裂，怎么看都很无辜。


    帅宁最擅透视他的心里话，神情讪讪地。


    「我也不想搞这么大，起初只让那个嗑药的黑人去勾引苏玉峰，搞个艳照门什么的，谁知苏玉峰那的比利时相好太禽兽，直接请嗑药仔去酒店玩3p。报警、让外媒记者登报、国内爆料的事也都跟我无关，八成是他两个姐姐干的。」


    「您怎么知道？」


    「网上连苏玉峰去年在美国治疗性病的病历都爆出来了，除了他姐姐谁有能耐弄到这些资料？又有谁闲得发慌拿他搞事？苏家大姐二姐唯恐我进他们家的门，毁婚的意念比我更强烈，一点不给她们老爸留面子。」


    此等迫害手足的下作手段，她这不孝女看了都心寒，打算回头说给父亲听，好促成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心理。


    崔明智痛骂苏家姐妹卑鄙狠毒，之后便能无负担地为老板贺喜了。


    「宁总，事情闹这么大，苏永福肯定没脸再强迫您履行婚约，这么一来我们就能全身而退了！」


    他巴望苏家别拖泥带水，抽空前往苏玉峰的微博围观，见键盘侠大军高喊「骗婚gay死全家！」之类的正义口号，心情长时间徘徊于既嫌网友们过分又盼他们加倍凶狠的矛盾中。


    苏玉峰的微博只用于发布画展等活动资讯，平时鲜少登录，也从不与粉丝互动。今次连遭舆论狂潮猛击，无法再维持高冷格调，晚间用英文发表了一条语气暴躁的资讯。


    翻译成中文大意是：「我是gay但没碍着谁，私生活更与外人无关！结婚非我本意，也从没对女方隐瞒性取向，目的是帮她和父亲解决事业危机。既然难关已过，这个婚也没必要结了。现在我单方面宣布解除婚约，看戏的可以散了！」


    该声明是纯正的「清香白莲」，网友们怒斥其可笑的洗白论调，而后蜂拥至帅宁微博起哄：


    「这男人这么婊，你还不盘他？」


    「闹闹你不狠狠撕这个贱gay，别怪我瞧不起你！」


    「他说当初是你主动求嫁的，为了钱跪舔基佬，你比鸡还贱。」


    「你俩还是结婚吧，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有钱人的世界太神奇了，贫穷果然限制了我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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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甩锅、装白莲都是帅宁的雷点，每逢必踩，这回却对苏玉峰恨不起来，且附带几分同情。看到那篇微博主动电话联系，苏玉峰以为她是来问罪的，义正言辞地重申原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她。


    发现他骨子里还有点男子气概，帅宁怜悯更甚，善意提醒道：「你知道是谁在整你吗？我看那些料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你想到嫌疑人了吗？」


    苏玉峰忿忿道：「还用想？百分百是我姐姐姐夫搞的鬼啊。他们知道你难缠，生怕你嫁过来，天天对着我爸嚼舌根。我爸担心你过门后和他们处不好，也有点后悔订这门亲。」


    「是吗？」


    帅宁窃喜，苏永福本身不乐意，退婚就更容易了。


    定亲的根源在于老苏的贪心，假如他不仗势拿捏帅冠宇，帅宁也不会出此下策。纵观整件事，全程无过错的就是苏玉峰，帅宁自谓是个良心商人，不忍其太吃亏，决定今后找机会补偿，先替他支了个对付姐姐们的妙招。


    「要不，你去找代孕生几个孩子吧。你是苏家的独子，苏伯伯还是最认可你的血统，有了孩子遗产分配时就会更多地向你倾斜，你的姐姐姐夫也找不到借口阻挠。」


    苏玉峰说：「早就有人跟我提建议，可生了孩子必须好好抚养，我讨厌小孩，也没那么多时间精力。这次他们逼人太甚，我再退让迟早被搞死，明天就去打听代孕的事。」


    帅宁有熟人在国外从事这项业务，提供了联系方式，还说会提前帮他打招呼。


    苏玉峰不知道她就是害他身陷丑闻的元凶，还当她大度宽和不计较被他带坏名声，便回馈一条稀罕情报。


    「上个月我去sicily采风，在酒吧认识了一个杀手……」


    画家追求感受，五毒俱全的大有人在，交友范围也较常人广阔。苏玉峰又是dramaqueen那一类型的，和职业杀手搞一夜情不算新奇，奇的是他从对方口中听到的故事。


    「那人说他三年前接了个订单，在伦敦暗杀你大哥，事前准备了一个多月，临到行动前雇主说被目标发现了，行动取消，只给了他30%的佣金。」


    帅宁失笑：「他牛皮吹得真响，哪有这么玄乎的事。」


    苏玉峰一本正经强调：「我起初也怀疑他在吹牛，可他详细说出了你大哥的外貌特征和习惯，是不是真的不清楚，但全靠捏造编不到那么细致。你大哥不是明星，作风一向低调，老外犯不着挑他编故事啊。你两个哥哥死得那么离奇，你就不疑心吗？说不定真有人长期想暗害他们，最后那次终于得手了。」


    民间对帅家兄弟的死因众说纷纭，迄今仍是富豪圈子里时常谈论的话题，帅宁暗中联系了马尔地夫的黑帮头目调查，数月过去杳无线索。


    全当探秘吧，她决定先验证一下那名杀手炮友的话，反正身边就有现成的证人。


    第二天崔明智来交差，谈完公务，她支走保姆，等书房门关了，勾手指将他招到身边。


    「15年年中，我大哥去过伦敦吗？」


    那会儿崔明智已是帅明的秘书，知道他所有行程，靠好记性搜出确切资讯：「是7月上旬吧，明总跟董事长去新加坡参加一个国际会议，中途一个英国客户联系他，请他去伦敦谈项目。」


    「什么项目？」


    「一家主题乐园的收购案。」


    「后来他去了吗？」


    「没有，让我定了机票，但当天直接跟董事长一块儿回国了。」


    「为什么没去？」


    「说是客户临时变卦了。」


    崔明智听老板问得蹊跷，疑惑渐增。帅宁不理会他殷切的注视，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大哥是怎么认识那英国客户的？」


    「那项目最初是董事长和烨总接洽的，后来转给了明总。」


    「你确定？」


    帅宁的目光好似突然调亮的手电筒，射得崔明智心头发毛，惴惴地点了点头。


    她沉着脸离开沙发，走向落地窗。


    正当中午，脚下的景物被强光笼罩，模糊了原有形态，越看越失真。


    那杀手说大哥去伦敦的前一个月暗杀计画就开始了，那时大哥都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行程，由此可以肯定那英国商人也是计画的一份子，设计诱大哥去伦敦。是受什么人指使呢？从动机上看，把他引见给大哥的二哥很值得怀疑。


    她问目不转睛关注她的小助理：「那事之后，我大哥说没说过有人要害他？」


    崔明智猜测她找到了帅明遇害的线索，跟过来答话：「明总倒是没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他去世前半年有些举动现在想来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


    「他把跟他的保镖都换了，说那些人年纪大了，总干这行太辛苦，给另外安排了舒适的工作，新来的全是年轻人，数量也比以前多了一倍。说先观察观察，能干的留下，慢慢淘汰不称职的。」


    帅宁心想大哥虚伪奸诈，撤换保镖定是对旧人起了疑心，增加人数是为了应付重大险情。


    崔明智继续汇报：「那段时间明总出差都不爱住预定好的酒店，行程也经常变来变去。」


    「他有没有解释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乔小姐。」


    乔小姐是帅明最后一任女朋友，正是在他去世前半年交上的。据说此女是个大作精，酷爱挑刺。帅明又特别宠爱她，出差也带在身边，到了预定好的酒店，乔小姐时常突然闹别扭，他便领她去别处开房，也不跟旁人打招呼，只让保镖们随行。


    这作女是大哥找来的烟、雾、弹，拿她当借口临时改变行程，以免外人摸清他的行踪。


    帅宁转到书桌前，拿起香烟打火机，辛辣的烟雾涌入口鼻，心里腾起新的迷雾。


    凭大哥的头脑，定会疑心伦敦那事是二哥策划的。他明明已经对二哥起了戒备，后来又为什么接受他的邀请，去马尔地夫度假？


    崔明智因老板的态度莫名紧张，斗胆问：「宁总，明总真是被人害死的吗？马尔地夫那边有消息了？」


    帅宁摘下嘴里的香烟，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已经冰凉。


    「我怀疑我以前的假设是对的，我大哥二哥也许真死于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