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趁康康进入卫生间，帅宁来到客房叫醒她的外婆，请求她趁孩子熟睡后将米老鼠带出来，这布偶是重要的线索，也许能对破获康康父母的凶案起决定性作用。


    外婆照她吩咐，不久偷出米老鼠交给她。


    这玩偶对康康很重要，帅宁不想毁坏，打算找个绝对可靠又懂缝纫的人来帮她拆看。家里的保姆和康康的外婆都不合适，舍近求远将上个月刚回上海工作的叶茹薇叫了来。


    「我听崔明智说你针线活儿不错，帮我把这米老鼠拆开检查，完事后再照原样缝回去，做得到吗？」


    叶茹薇瞧着不难，先用刀片拆开米老鼠屁股上的布缝，拆了几刀微露讶色，帅宁忙问：「怎么了？」


    叶茹薇仔细瞅了瞅缝里的线头：「这上面的线颜色不太一样，像拆过又缝上的。」


    帅宁惊喜：「那就对了，你快拆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叶茹薇麻利地割断线头拉开缝口，伸手进去掏摸，不出三秒缩回来，掌心里多出一个两厘米长的微型随身碟。


    帅宁如释重负，确定这就是她需要的证据，立刻插入电脑播放，里面有广厦贷款的全套资料扫描件，包括他们和景鑫签署的秘密协定。


    那天戴大超察觉事发，所有通讯工具都被控制，急中生智让妻子将装资料的随身碟缝进女儿的米老鼠玩偶。东西交给小孩子保管，不易惹人注意，此后的情况证明他的决策非常正确，有了坏蛋的罪证，相信戴康康不日就能为父母雪恨。


    帅宁连夜重金聘请几名金融法律、新闻和资产评估方面的专家，让他们研究这些证据后合拟出一套曝光方案。附加条件是在10月20日前必须待在她提供的住所，期间通讯工具全部上交，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帅冠宇看过那些资料，说再由他去联系几家外媒，到时一起曝光，不怕徐乾公关手段强，黑料出口转内销也能困死他。


    做空工作筹备停当，只等10月8日股市开盘。


    10月7日清晨，帅宁来到揭阳老家的帅氏祖坟，这里长眠着她的两位兄长，葬礼后她未曾回来祭拜，此行目的也非扫墓。


    哥哥们的墓地并排着，华丽的花岗岩坟冢布满苔痕，落葬时栽植的柏树已窜至三米高，状似两对硕大的绿蜡，映在树梢的晨曦则像摇曳的烛火，为帅宁的睫毛、发丝镀上金辉。


    伫立在她跟前的两尊一人高的黑色玄武岩墓碑散发着冰冷坚硬的光泽，酷似哥哥们过去看待她的傲慢眼神。


    他们在外是雅量高致的贵公子，对待女人从不缺绅士风度，但须用温良柔顺的淑女气质交换。桀骜难驯的妹妹是他们眼中的野人，难以启齿的家耻，不配享受尊重关爱。


    「你再这样堕落下去，只能一辈子当混世魔王了。」


    「我们家养得起闲人，可请你有点廉耻，别做女混混丢帅家的脸。」


    「一家子兄弟姐妹里总会有那么一个不像样的，还好宁宁是女孩子，再调皮影响也不大。」


    「帅宁你真当我们大家都欠你？别怪二哥说话狠，你就是个寄生虫！」


    「快找个男人嫁了吧，总不能让娘家人为你操一辈子心。」


    「你有什么了不起，不托生在我们家，凭你这德性不知过得有多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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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风使然，哥哥们从小就在她跟前炫耀高等生物的优越感，效仿父母，试图把她训练成乖巧听话的小宠物，将她的反抗视做「畸形生长」，常跟帅冠宇一道哀叹家门不幸。


    帅宁对他们的厌恶长年遵循「能量守恒定律」，收到多少歧视就回赠多少反感，至今仍未因他们的死产生一丝一毫的悲伤。


    「你们这两个混蛋在世时压得我抬不头来，做梦都没想过我会成为爸爸的继承人吧？当初你们贬低羞辱我的话，每一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懒得再跟死人计较。眼下集团正面临危机，爸爸总在幻想你们当中要是有一个还活着，都会让他信心翻倍。可是现在能与他并肩战斗的只有我，无论你们多么不甘心，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我怎么保卫家业，堂堂正正成为冠宇的接班人。」


    10月8日早上8点半，5名从冠宇金融下设的兴宏证券抽调来的骨干交易员来到上海证交所交易大厅，穿上象征战袍的红色马甲。他们是帅冠宇千挑万选出来的战将，拥有一流的业务能力和誓死不二的忠诚，今天将背负集团的命运发起冲锋。


    帅冠宇和帅宁还有行情分析师们在证交所旁的办公楼内坐镇，透过落地窗能清晰俯视对面的沙场，无形的狼烟已冉冉升空，9点30分股市开盘，战鼓催征，铁蹄翻飞，大战掀起序幕。


    交易员们用暗号小声交流，第一时间抛出6亿股冠宇a，几分钟后股票跌停，卖盘资料激增，空头们争相跟进。


    第二天第三天持续跌停，14号下午股价跌至53.3元，两点卖盘锐减，股价迅速回升，有大户正在加仓。帅宁的设想初步实现，富康投资大规模做多，企图一举实现对冠宇集团的收购。


    敌人绝对能觉察出危险，受贪婪蛊惑甘履薄冰，无节制的欲望将为他们敲响丧钟。


    前方的交易员接到指令，立刻购入3亿股冠宇a，次日开盘股票涨停。诡异的走势匪夷所思，未参与冠宇a买卖的交易员们也忍不住愕然打望显示牌上的资料，热闹的证交所一度呈现深海般的寂静。


    众多股民被这套迷踪拳打得晕头转向，买盘明显增多，富康投资明知中招仍在大量收购，自负能靠铁布衫硬扛。


    16号股价升至63元，即将再度涨停。帅宁收到消息，这三天富康投资共吸纳了8亿股冠宇a，大半截身子已钻入彀中。


    此时不斩更待何时？


    下午股价刚上涨停板，交易员奉命抛出全部股票，股价过山车式跌落，股市震动，人们纷纷惊呼：「大空头开始洗仓了！」


    就在同一刻网上出现广厦骗贷的爆料，各大社交平台和多家新闻媒体联动传递消息，内容包括合同资料等实锤，事件经过专业人事阐述分析，还穿插了戴大超夫妇的命案，内行外行都能透彻理解。


    猛火急烹下料越炒越香，有网友献瓜说新闻里提到的两家涉案银行，其高管在国庆期间举家外逃，或与此事有关。又有人称，徐乾和儿子原计划10月中旬在国内出席商业活动，后来皆未成行，听说徐乾本人去了香港，他儿子去了美国，估计想避风头。


    这些消息加速事件发酵，新闻发表的当晚，深圳公安于微博发布通告，称戴大超夫妻遇害一事属实，但是否与广厦骗贷案有关还有待查证。银监会也携公安部门发声，表示高度重视此事，正抓紧时间核实资讯来源，一经查实将立案查处相关责任人。


    广厦方挣扎进行危机公关，连续发声明称网上爆料并不属实，他们会积极配合有关部门调查，呼吁大众切勿信谣传谣。


    中国人深信一条定律：一则新闻，当事人越是强烈否认，可信度越高。这几年广厦丑闻不断，名声千疮百孔，民间关于徐乾为非作歹的传闻早就什嚣尘上，爆出这档子事一点不稀奇。


    外网也浮现相关报导，新闻被吃瓜群众们「进口」回国，更坐实了事件真实性。短短两天的功夫，全国半数以上人口都知道这家中国最知名的地产公司卷入重大金融案。


    此时大力神的钢铁臂力也托不稳广厦和冠宇的股价，周末收盘时双双落入跌停板，卖盘还在直线飙升，后续将迎来破记录的雪崩。


    所有精明的股票玩家都预料到这两档股票接下来的走向，暴风般的抛售不可逆转。


    周一开盘股票再次跌停，卖盘仍在疯涨，下午喜讯传来，广厦果真在狂抛冠宇a，与景鑫的同盟已然破裂。


    徐乾害人不成反害己，这时想必悔恨欲死。


    敌人像敬业的演员一板一眼演绎着帅宁编写的剧本，她欢欣鼓舞，似乎已听到捷报到来的马蹄声。


    从大盘上看冠宇a的跌幅将远较股价显示的大，空头们纷纷亮出尖牙利爪，投入期许已久的盛宴。富康投资这个长期无可匹敌的金融猎手沦为庞大的猎物，瞬间被撕扯得血肉横飞。


    敌人迫切需要休战，这天上午万洪波紧急召开董事会审批他们一直借故压制的东兴地铁股票定向增发案。按照规定，资产重组期间股票停牌，他们将由此获得喘息之机。


    然而棋路早被暗中切断，董事会召开通知刚刚发布，东兴地铁发来急电，要求对合约中的一条款项进行磋商修改。


    合约存在争议，增发案不能即时通过，万洪波奸诈一生，到头来也被对手用诈术逼困，正是种粮的该得粮，栽恶的自遭殃。


    战况大好，又一只轻骑兵前来驰援。景鑫集团对冠宇展开收购以来，证监会对其高杠杆资金链能否持续表示担忧，对其控制的7个与收购有关的资管计画进行调查。国庆后调查组向上级做出汇报，共发现三点问题：7个资管计画违反上市公司资讯披露规定；违反资产管理业务相关法律法规；将表决权让渡与富康投资缺乏合法依据。


    这份报告还未对外公布，卢平先一步取得档，于10月21号转交帅宁。


    帅宁如获至宝，在电话里对他一顿猛夸。能搞到证监会的一手文件，不说手眼通天，也算得上三头六臂，她的惊讶抹平记忆，脱口问出犯忌讳的话。


    「卢平，我真不在意你的出身，但你要说你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就太侮辱我的智商了。咱俩既然谈上了，彼此就该坦诚吧，我的底细都被你了解得透透的了，你的情况我还一知半解，这太不公平了吧。」


    卢平学她耍嘴：「我记得那天散步你问我愿不愿意娶你，打听这么仔细，真想嫁给我？」


    帅宁逮住他的衣角阻止闪避：「我那是假设，但你要是有这个意思，我可以考虑，就怕你不敢，你家里也不同意。」


    卢平嘿嘿笑，准定被她言中了。


    帅宁乘胜追击：「你父母不赞成你和大商人谈婚论嫁吧？是不是想让你找个门当户对的高知高干家的女儿？你前两个相亲物件就是这种类型的，对吗？」


    三个问题他承认一个就等于肯定她所有猜测。


    卢平却完美绕开陷阱，做出精辟应答：「婚姻是我个人的事，决定权在我，你干嘛关心我爸妈的态度？真有那么急吗？」


    他本就滑头，脸皮练厚了又能跟她平分秋色。帅宁要办正事，闲话顶多三两句，遇上瓶颈果断偃旗息鼓。


    「小样，看把你得意的，等我忙完这阵再跟你算帐。」


    「好，我也觉得是时候理一理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你什么意思啊？」


    「到时就知道了。」


    卢平最后操着要摊牌的口气，帅宁了解他务实的个性，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没前途的事项上，定想为他们的关系做个可行的远景规划，到时谈判又得费脑子。


    当晚她找水军放出证监会的调查结果，将景鑫集团在本次收购中的五项罪状暴露在公众视线下。


    1、7个资管计画合同及补充协议未作为备查档存放上市公司，披露的合同条款存在重大遗漏。


    2、违反资产管理业务相关法律法规，属于违规的「通道业务」。


    3、景鑫集团涉嫌非法利用7个资管计画的帐户从事证券交易。


    4、涉嫌非法从事股票融资业务。


    5、将7个资管计画的表决权让渡给富康投资缺乏合法依据，不具备让渡股票权的合法性前提。


    报告里还提到已将调查结果通知保监会，保监会将根据景鑫集团产品开发


    管理中存在的问题，责令其整改，并在半年内禁止其申报新产品，暂停其保险公司的委托股票投资业务。


    这份报告好似粉碎机绞碎了景鑫的脊梁骨，22号股价已跌至38.2元，割肉平仓再低价买回是唯一活路，下午富康投资加入抛售大军，将冠宇a打落九渊。


    股东大会进入最后三天的倒计时，战斗也来到决定成败的回合。


    23号一早冠宇a无悬念地滞留跌停板，股价34.5元，较高位时被腰斩了一半多。


    卖盘仍似嗑药般猛涨，股价还有大跌的空间。


    证交所传来重要密报，万洪波等「倒帅派」股东也抛出了所持有的全部股票，大概是想套现后低价抢购，以求尽力收复失地。


    帅宁认为该出手回购了，分析师们却建议等明天股票落到下一个跌停板再出手，这样获利更多。


    帅冠宇比较两边的意见后对帅宁说：「以前我偏信万洪波他们的话，不肯让利给中小投资者，让冠宇a的价位长期低迷，结果招来了恶意收购者。现在万洪波敢做空，就是在赌我的贪心，我越是贪越会等，他们只要抢在我们之前回购就能翻盘。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用违背道义的手段聚敛来的财富必定会离奇地失去。我已经吃过一次惨痛教训，怎么能重走老路呢？」


    帅宁点头：「我们说过为中小股东而战，稳定股价才能兑现承诺，爸爸，马上出手吧！」


    反攻号角吹响，交易员一次性购入18亿股冠宇a，占集团发行股份的16%。长期着绿的股价瞬间飘红，乘坐高速电梯飞升，在37.98元涨停。


    这忽冷忽热恍如疟疾患者的股价逼得无数人摔手机砸电脑，没回过神来的空头们急忙补仓，想买进的人根本打不到订单，景鑫和万洪波等人血本无归，再也收不会流失的股份。


    短短半个月，冠宇a如同闹天宫的孙悟空上天入地，七十二变，获选「古往今来第一妖股」，不明就里的人当做奇事以飨谈资，关心时政行情的人们却能窥看到藏在股票涨跌后的财团大战，真切感受到资本翻云覆雨的力量与可怕。


    10月25日冠宇本年度第三次临时股东大会召开，今早冠宇a开盘价41.9元，看交易走势，还将上浮25%左右，以后估计会稳定在这一价位。


    冠宇的交易员们完成了既定目标，激动地欢呼拥抱。


    不远处的上海中心大厦会议中心内，崔明智望着手机上的股市平台喜泪盈腮。这些天他的心情随着冠宇的股价跌宕起伏，盯着股价指数时而一个劲儿求跌，时而声嘶力竭喊涨。这样代价高昂的冒险一生仅此一次，输了也虽败犹荣。


    当胜利来临，他仿佛追随主上改朝换代的臣子，飞黄腾达历历在望，回顾前路，恍若梦中。


    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能得贵人提携，运气固然重要，如何把握却靠自己。当初他被万洪波做为眼线派到帅宁身边，若头脑不清，居心不良，贵人也会弄成仇人。比如那次在唐阁，倘若真的当众向帅冠宇告帅宁的黑状，他的现状不知何等凄惨。


    是一刹那的善念帮助他转危为安，时来运转。


    可见人好自有好，老天昧不了。


    帅冠宇及其支持者持股占比31.57%，富康投资等反对派持股比例仅有6.3%，收购冠宇已是痴人说梦。


    万洪波和另两名「倒帅」董事自知大势已去，前天股价飙升后放弃回购，手中已没有冠宇的股份。


    双方力量逆转，不仅罢免董事长的提案未能通过，帅宁等股东代表还在大会上揭发检举万洪波等人以权谋私，破坏公司章程制度，制定错误决策，纵容下属怠忽职守等过错，提请解除万洪波冠宇地产董事长职务，免去他和另外两名集团董事会成员董事资格。


    提案获得股东们高票支持，寄付在冠宇集团中的病灶被一刀切除。


    大会同时提出选举新的董事会，帅宁如愿当选，正式成为集团董事。


    周一收到董事会聘书，接替万洪波掌管地产公司。


    在外界看来，帅冠宇将女儿推上长子帅明曾经待过的位置，预示着将确立她为自己的接班人。事后媒体趁他出席活动对其进行采访，帅冠宇的说辞仍和当年相似。


    「能不能接班得看她的能力，股东们认可就上，不认可就不行，毕竟集团未来的发展最重要，必须交给真正适合的人，不能搞封建世袭那一套。」


    记者问：「以前您说等帅宁小姐独立完成项目后，就能看出她有没有能力接班。据我们了解帅宁小姐主持的鹊州西城领地和花果岭两个项目都取得了出色成绩，自己创业也搞得有声有色，请问您对她做何评价呢？」


    对此，帅冠宇笑呵呵说了四个字：「基本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