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是知从小在桓城长大，足足十八年，还没遇到过眼前这么奇怪的人。


    他下意识擡手想推开康瑛，可又碍于教室外四处都有孩子出没，万一被看到二人推推搡搡那就不好了。


    擡起的两只手僵在二人之间。


    “别动。”康瑛低头看了眼那双修长好看的手，小声说了句。


    看着眼前这个爱脸红的教书先生，康瑛心中突然再次冒出捉弄他的奇怪火苗，她擡手，勾起食指，飞速用手指关节蹭了蹭他的脸颊，非常自然地说，“李先生，你这儿有块脏东西。”


    这点伎俩，对于从现代过来的康瑛简直是手到擒来。


    可康瑛又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主动，手指刚接触到李是知脸颊微微发烫的皮肤，她立马后悔了。


    李是知的眼里蒙上一层惊恐，在泛红脸颊的衬托下，简直真绝色。


    康瑛看着他，心中微微泛起波澜。过分了，她心中的小人弱弱提醒道。


    在甲班胡先生步履蹒跚走过长廊之前，康瑛迅速退后几步，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你……”李是知低下头，生怕自己红得快要滴血的脸被胡先生给看到。


    “我会认真读书的，李先生，您可千万别不管我呀！”康瑛爽朗地笑起来，说完打算撒腿溜回教室。


    撩完就跑，真够怂的。


    “康瑛。”不料却被李是知叫住。


    这是李是知第一次叫康瑛的名字，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叫出她的名字宛如大提琴奏出的一段旋律，刚才认了怂的康瑛差点跟着这段旋律尬一段舞了。


    “恩？”她转过头，笑得很开心，在等他继续说。


    李是知的脸红已经逐渐消退，表情严肃，看着她一字一句说，“论语前三章，回去罚抄二十遍。”


    康瑛的笑容瞬间僵掉。


    卧槽，你他妈切开是黑的？


    ******


    乙班每天的课只有上午两节，李是知讲了些啥康瑛也没听进去，中午放学后，她没回家，先上了醉红楼。


    轻车熟路溜到二楼杨柳的房间，康瑛扒着门鬼鬼祟祟超里头瞄了眼，随即大声嘲笑道，“果然，就知道你这儿没生意！”


    杨柳看到她就像看到了香椿炒蛋，弹起身将她拽了进来，“瑛儿，是你啊！下课啦？在书院学的怎么样呀？”


    康瑛抓起她桌上的小点心毫不客气地囫囵吞下，又为自己斟了杯茶仰头喝光。


    杨柳好奇地在她身边坐下自言自语，“疯狂进食，不是饿死鬼就是受气包，别告诉我你在书院被人欺负了！”


    “杨小姐，你能不能别成天巴望着朋友出糗啊，”康瑛吐槽完，突然变脸声泪俱下地说道，“你怎么一猜一个准啊，我真被人欺负了！”


    神经病，杨柳拉下脸，见她嚷嚷得惨兮兮，只得心疼地拍拍她，试探问了句，“不是吧？是谁长了狗胆，敢欺负我们瑛儿啊？”


    康瑛趁热打铁，泪眼朦胧，“那么善良的你，能否帮帮悲惨的我？”


    杨柳翻白眼，“说人话。”


    “帮我抄书，”康瑛正色，从书袋中取出一大摞白纸摆到桌上，“论语前三章，二十遍。”


    杨柳立刻假笑着起身出门，口中念念有词，“欸，我好像听到楼下有客人点我名了！”


    大中午的，楼下哪有什么客人。杨柳前脚还没踏出房门，就被身后迅速扑来的康瑛死死拽住，“杨柳你够不够朋友啊！”


    康瑛的死缠烂磨功从上辈子带来，在穿越后同样尝过不少甜头，唯一失败的一回就是这日白天。一想到李是知冰冷生硬的脸康瑛就气，半天下来同她说的话一共不超过二十字，其中最长一句还是罚抄论语！


    想想就来气，康瑛咬牙切齿，李是知啊李是知，别跟我这儿做作地演戏了，老娘迟早撕了你这伪君子的假面。


    “不，”那一头打脸来得如此之快，杨柳果断拒绝，“不抄，就算没生意，我也不给你当苦力。”


    房门突然从外面推开，一个满脸油光的矮胖男子眯着小眼睛，嘴里喊着“柳儿”，大摇大摆闯了进来，见屋里居然有两个姑娘，眼睛更亮了。


    “余公子，您来了。”杨柳理理衣服，起身问候，语气略随意，倒是没有丝毫的迎合。


    康瑛觉得此时正在接客的杨柳简直和银行柜台玻璃后头面无表情甚至有些不耐烦地柜员小妹如出一辙。


    杨柳是醉红楼中最奇怪的妓/女，明明生了一张笑脸，在客人面前却始终是叼上天的样子，一副你爱来不来的态度，业绩当然也是醉红楼永远的倒数第一，要不是因为长了张像极老鸨过世多年女儿的脸，不然早被炒鱿鱼了。


    人无完人，同样的，吊车尾也有亮点。这个杨柳职业态度不行，但吹拉弹唱的技艺却是登峰造极，虽不爱陪客腻腻歪歪，但席间演唱助兴倒是得心应手，有些沉迷音律的客人竟不顾冷脸也要指名她。


    推门而入的余公子名叫余春，是做布匹生意余老板的亲侄子。这人极其好色，最近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对冷若冰霜的杨柳起了兴趣，隔三差五来醉红楼找她，又是聊天又是听曲，天天对着张臭脸五迷三道的，也不知道到底图个啥。


    “柳儿，这位美人儿是……”余公子色眯眯地问。


    杨柳还没回答，康瑛已经大步朝前捏起了余春的耳朵，连声呵斥，“好你个余春，大中午的逛窑子！你还真是人如其名蠢到家了！几日不见就认不得你瑛姐了？”


    屋内光线暧昧，逛窑子的余春眼神迷离，本就没看仔细，这下终于看清了凑在眼前的那张脸。


    妈呀，这不是魔王康瑛吗！余春差点尿了裤子。


    五日前，余春在街市上调戏路人姑娘时，被游手好闲的康瑛给逮了个正着，三下两下扯去他的裤腰带，搞得余春跑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提着裤子跪在姑娘面前哭着求原谅，还被一群路人围着笑话了好半天。


    “康女侠……”


    余春哆哆嗦嗦转身准备破门跑路，却被康瑛揪住生生扯了回来，只得口齿不清地连连求饶，“康女侠饶命！康女侠饶命！”


    “饶什么命，谁稀罕你这条狗命了，站起来好好说话！”康瑛无语，继续装凶。


    “我这便滚！圆润地滚！那日的事、今日的事、诸如此类的事，都求康女侠别说到我爹和我二叔那儿去！”


    余春口中的二叔就是布匹大亨余老板。


    康瑛冷笑，“你还要脸是吧。”


    “要！要！”


    余春狗腿般回答，他知道康家和余家的关系，也知道康瑛和他堂哥，余老板家大儿子余晔走得近，生怕她把自己的龌龊事告到长辈那去。


    康瑛笑了，转转眼珠心生一计，“不过今日，这儿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要不要？”


    “要！要！”


    余春好像现在只会说“要”这个字了。


    要，要，切克闹，论语三章来一套。康瑛内心极为想笑，深感自己简直机智到家了，表情郑重地拿起坐上那沓白纸，严肃地问他，“余公子，你知道《论语》吧？”


    “知道！知道！”


    “前三章能背下来吧？”


    “能！能的！”


    康瑛恶魔一般逼近，不祥地对余春阴森森笑着，“那就在这儿抄二十遍吧。”


    “啊？”状况外的余春一脸蒙圈，我是来逛窑子的，怎么变成抄论语了？


    杨柳端着沏好的茶走到余春身边，冷冰冰地说，“余公子，抄累了就喝口茶。”


    余春擡头望着美丽的杨柳双眼迷离，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被吓破了胆，顺从地点点头，然后开始奋笔疾书。


    另一旁康瑛从书袋里掏出一把有些蔫了的椿芽，笑嘻嘻地对杨柳说，“老规矩，醉红楼的厨房借我露一小手吧？”


    杨柳看着椿芽感动得几乎要委身于康瑛了。


    此时，康瑛和杨柳正趴在小圆桌边抢着那盘刚出锅的椿芽炒蛋忙得不可开交，四只眼睛也不忘抽空虎视眈眈监督着奋笔疾书的余春。


    康瑛一手支着脑袋，幻想起明日拿着完美的作业在李是知面前嘚瑟的场景，李是知肯定会觉得之前自己小看了她，想到这，康瑛更得意了。


    瞥见余春揉眼打了个哈欠，康瑛立刻吼他，“赶紧的，别让我去你家告状的罪名中还有懒惰涣散这一条。”


    余春的哈欠打到一半接着打了个寒颤。


    康瑛催促，“赶紧抄着，抄好了有奖励，柳儿将为你弹唱一曲。”


    杨柳朝康瑛翻了个白眼，继续冷漠地对余春说，“余公子加油。”


    加油这个词也是康瑛教她的，杨柳虽然职业态度不行，学习能力还是蛮强的。


    ******


    第二日，带着余春精心抄好的论语去闻道书院上学，康瑛觉得走起路来，腰板都比之前更直了。


    班里江梓玉见她走进教室，倒吸一口冷气，眼睁睁看着康瑛坐在了自己身旁的位子上，江梓玉赶紧把头扭到一旁。


    “还在生我的气啊。”康瑛嬉皮笑脸凑过去。


    江梓玉抱着胳膊把脸埋在课桌上，不想搭理这个坏人。


    “我道歉我道歉！这总行了吧！”


    康瑛擡手戳戳她，今天江梓玉换了个发型，不再是两个发髻的米老鼠，康瑛赞叹说，“小玉今天的发髻也很可爱啊。”


    江梓玉终于擡头，不好意思地把脸别到一边，眼里美滋滋的，似乎对康瑛刚才的赞美很是受用。


    正巧李是知走进教室，不知谁喊了句“先生！康瑛又在欺负江梓玉了！”


    一时间，众学生的视线全部朝她聚焦，康瑛无语地抽起嘴角，擡头就见李是知沉着脸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