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四 几回魂梦与君同154 屈从

    “昨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他要摸她的脸，被一把挥开。温柔的面部线条渐渐凝结。


    “你就尽情戏耍我吧！把我当成愚蠢的宠物一样，为所欲为……很有成就感是不是？！”她哭了，哭自己的不争气。


    女人变脸竟是如此之快。他被骂得有点无奈，想起太医说，女人怀了孕，身体发生变化，总会引发种种反常言行，情绪波动很大，要多忍让安抚。“谁把你当宠物了？我是那么爱你……”


    “我不要你的爱！你所谓的爱，除了伤害，还是伤害！”她双手捂住脸，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如此伤心，越是面对他，越是觉得痛苦，“害死我身边最亲的人，还在这里口口声声说爱我……”


    不想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将他刚刚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小素不是我杀的！”他也急了，为什么到现在她还不明白汊！


    最尖锐的痛被触及，她敌视着他，冷笑：“龙诗玉，你借刀杀人的功夫本就天下无敌！要不是遵从你的密旨，送信的人怎会对一个老妪下手？”


    “是他杀的？”这太出乎他意料，好在弄清了事实。“我只让他送信，没让他杀人！”


    “你还狡辩，信中写的，我难道会看错？！”明明威胁她，如果不就范，就杀光所有人朕！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费力解释，真是百口莫辩。“那封信你看了？那为何还不相信我？！”


    “一个曾经说过弥天大谎的人……你要我怎么相信？”她完全不知道这种脱口而出的气话，具备怎样的杀伤力。


    他真的被惹怒，狠狠抢过她手中的被褥，扔出很远，将太医的告诫抛之脑后。“我是骗过雪娇，可我没有一次骗过你！”该死的，她居然能说出比杀死他还残忍的话！“现在我就去天牢杀了赵卓然，看你信是不信！”


    她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却只抓住他一片衣袖。“他……你把他关在天牢？”


    “怎么，你准备相信我了？”他一甩衣袖，冷笑着。


    “他死了，我也不会苟活！带我去见他，我要见他！”


    没由来的，她感到孤独无助，想见素姨，想见每一个亲人。很多心事，没人能理解，口不择言也好，蛮不讲理也罢，她只想有个人能容忍自己的任性，那是龙诗玉无法给予的东西！


    “有了我的孩子，还轻言生死，你就是这样看待孩子的吗？赵卓然的贱命有那么重要吗？！”为了她，为了孩子，他宽容大度，决定招安火凤堂，并赐封赵卓然，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十天之期已过，赵卓然居然不识好歹宁死不从。“好，既然你手足情深，朕就让你们在一起！”


    一次错，一生尽毁！到头来，身上竟被挚爱刻上不信任的烙印，纵使他多少付出都不可挽回。这世间，他苦苦追寻，以为已经拥有的东西，只是幻梦一场……明明没有血肉之心，此刻却如万箭穿心般剧痛。


    所有情爱，所有恩义，变成他一声令下：“来人，将皇后打入天牢！”


    既然无望，何须挽留。既然无情，何须疼惜。往昔种种柔情蜜意似水无痕，今夕何夕，卿已陌路……


    天牢，阴风飒飒，令人作呕的霉味扑面而来。


    脱去他为她度身定制的华丽后服，玲珑一身素白，面无表情慢慢走进他为她准备的地方。也许顾念她怀着孩子，没有上手脚镣铐。皇后不同于一般的死囚，地上的干草刚刚换过，不带一点污秽。除了狱卒，贴身宫女也跟了来，伺候她起居。


    这样也好，心头轻了，离素姨也近了……再哭不出来，情已断，泪已干。[..info超多好看小说]


    “玲珑……”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虚弱的呼唤。


    她一下就认出来了，是卓然！到处找，四周都是空无一人的囚室，根本不见他身影。


    “我……在你背后那间囚室，隔了墙，你……看不到的。”卓然挣扎着爬过去，身下的草早被血染成暗红色。


    如果不是刚才听见有人称呼“皇后”，他绝对不相信，玲珑会被关进来！她还怀着孩子，龙诗玉竟然会如此狠心！


    她扑靠在墙上，连个通风口都没有！多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想知道他好不好。“卓然，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怎样？”能听声音，好像他很虚弱，难道……她不敢想。


    幸好隔着墙，否则他的样子又会让玲珑担心了。“我没事，你放心。”他故意装作底气很足的口吻。上次拒绝了龙诗玉的招安后，他就被断水断食了，能在死前听到玲珑的声音，已经深感安慰……


    她哭了，泣不成声。“都是我害的……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下不了手，你也不会沦落至此！所有一切，都是我害的……”前世，今生，都是她的错！


    听到她伤心欲绝的哭泣，卓然忍不住也流泪了。真想撞破这堵墙，用左臂抱着她。“玲珑，别哭别哭！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他死命朝墙上拍打，希望她能感受得到。


    她找到发出震响的地方，试图感受一点点来自他的温暖，却只摸到冰冷潮湿的砖石。


    两人就这样隔着墙，轻松聊天，在绝望中给彼此一点鼓励，一点安慰。


    只当龙诗玉跟她爱到生死相守的地步，谁知还是狠心将玲珑扔进天牢。这就是所谓的真爱？狗屎！卓然幡然领悟，血缘亲情才是这世上永恒不变的东西，没有猜测，不计得失，绵长悠远……回想当初，自己都要嘲笑自己。他是幸福的，能被玲珑至始至终牵挂着，能被丹慧无怨无悔牵挂着。


    想起丹慧，他不禁有些心痛。不知道她怎样了，自己没几天可活。就算龙诗玉手下留情，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这辈子，他欠她太多太多，只有下辈子还了。


    卓然越来越无力应答，让她有种不祥的感觉。摸索每一块砖石，试图能找到缝隙看看他。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一个小孔！可惜，看了半天，看不到他在的地方。


    “卓然，我这里有老鼠！”她故作尖叫，随便说了个谎。


    “哪里？”他果然中计。“别怕，我在这里。”


    “跑到你那边去了，你小心点。”她盯着小孔，等待他的出现。


    然后，眼瞳由于惊愕逐渐放大，又因为泪水而模糊……


    卓然吃力爬过每一处角落，伤口的疼痛早已麻木。“胆敢欺负我最最爱的妹妹，它死定了！”浑身是伤，又饥又渴，他连只小老鼠都抓不了，心里一揪。“玲珑，我已经将它就地正法！”对不起，他现在只比死人多一口气。


    没有回应，他又说了一遍谎。


    浑身发抖，玲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如果不是声音无法改变，她真的不敢相信，隔壁囚室凌乱肮脏的干草堆里，衣裳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就是卓然。双脚被镣铐磨破皮，脸上半边假面具没了，身上体无完肤，而且右边衣袖只剩半截……半截！谁砍了他右臂？！


    “玲珑？”他有些奇怪，连着喊了两声，爬过去贴在墙上，终于听到隔壁传来的呜咽声。“怎么了？老鼠被我制服了，没事啦！”


    “恩……”她借口累了想休息不再说话。不能让卓然知道她已经看见他的样子！


    入夜，有人点了灯笼挂在囚室上。宫女们进来送餐，虽说是牢饭，却丰盛无比。这些天，卓然一定没有好好吃上一顿。玲珑吩咐送去隔壁，宫女们犹豫了会儿，依了她。


    “卓然，多吃点，养足精神回火凤山，跟丹慧好好过下辈子！”她强颜欢笑，说得很轻松。


    卓然也不拒绝，生存的本能让他有点狼吞虎咽，听到她说回火凤山，眼眶霎时红了。


    “我一定要救你出去，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终于明白为何龙诗玉会把她打入天牢，因为，看到卓然的惨状，她一定不敢再寻死寻活，一定会回去求他！


    玲珑声音不对，他一惊，没了食欲。她被关进这里，一定是跟龙诗玉决裂。“玲珑，能为南凤复仇而死，我心甘情愿，但我绝不愿意你为我，委屈自己去讨好龙诗玉！这样的话，比你直接杀了我还痛苦。”


    她知道他的壮烈，可卓然是赵家唯一血脉，而且丹慧还怀着他的孩子苦等他回去团聚……为了亲人，她都能杀龙诗玉，现在再怎样做，也不算委屈。


    夜深了，天牢里除了冰冷的墙壁，就是粗实的铁栅。不时，还有一两只外出觅食的老鼠，发出细碎的声音。


    她靠着墙迷迷糊糊睡着，一直不停做梦，破碎的片段，凌乱无序，只有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反复出现……她皱着眉，梦里的自己很哀伤，很无助。一个惊醒，发现身上多了条被子。不经意就想起当初她刚刚住进吟雪阁的情景，她懵懂无知、情窦初开，完全被他吸引，互赠礼物、飞信传情，给他送的小猫取名……


    那种快乐，连回忆都觉得会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