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绝笔书（三）

    宴席还是散了！


    庞营长没有任何的留恋，三日之后就是****下达的最后通牒时间，山后有条秘道，必须在****发现之前全部撤离。二当家的带着十三个人先行一步；那二十七人交了武器，换上平民的衣装，夹带好细软，也三三两两的离去了。剩下的人整理好装备、弹药和马匹，正等候庞营长的指示。


    “明山！”庞营长突然点到我。


    “到！”


    庞营长走到我面前，从自己胸襟上撕下那个经常佩戴的金扣饰，塞到我手里，“回去吧，跟你那丑媳妇好好过日子。”


    “营长，你说……啥？”我以为自己的听力出了毛病。


    “庞家寨就你最年轻，你从十六岁起就一直跟着我，我庞三宝无能，辜负了你的期望。以前我是舍不得让你走，总想找机会东山再起，给你和弟兄们拼个好前程。事到如今，我庞三宝不能再自私了。你回去，给骑兵营留个种！”


    “营长，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走！”


    “二狗，三槐，送他下山！”庞营长是要来硬的。


    “营长！就算你们扔下我，我也会一个人追进沙漠！”


    “你……”


    就这样，我成功地留了下来，留在了这三十二人之中。


    天黑之后，我们悄悄地从秘道撤出了庞家寨，向着沙漠方向奔去。


    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杨书记官留下的那张行军图。按照黄金城的传说，只有死了的人或者鬼魂才可以到达那里。盛世才的一个团最后覆灭的地方非常可疑，如果沙兵守护着沙漠之王的宝藏，那么，那片绿洲离宝藏已经近在咫尺。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出发前，庞营长已经让我们弃了所有的重型装备，取而代之的是每人一杆步枪、一百发子弹和一把两尺半长的厚背砍刀。等到进了沙漠，庞营长又找到牧民把四十匹马全部换成了骆驼，为此，老崔还赔上了两根金条和几百块银元。


    庞营长的决定非常英明，有了骆驼代步，虽然推进速度不快，但绝对比在沙漠中步行要快，而且人员的精神状态也一直不错。队伍的中间，八匹骆驼的背上全是吃喝用的物资。


    很快，我们就到达了杨书记官标注的那场大风暴的地点。沙漠表层，漂浮着零零散散的头盖骨，还有一些军马的骸骨，那些空洞的眼窝默默地注视着我们一干行人，似乎在向我们控诉他们的不幸。但是，我们却没有遇到任何风暴。一天后，就在我们暗自庆幸的时候，大风暴竟突然袭来。庞营长早有准备，立刻命所有的人解下事先准备好的粗麻绳，将所有的骆驼串连起来，每个人再和自己的骆驼绑在一起。这项任务在进入沙漠的时候已经演练过多次，所以，尽管大风暴来的毫无征兆，我们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了一切的应对准备。


    沙尘暴遮天蔽日，大正午的艳阳天，风暴到来之后，先是黄，接着暗，到了后来，竟然全黑了！沙尘夹杂着石块，削在身上，立刻青一块紫一块，削在头上，立刻就是一个包。骆驼队伍在一处高丘处的侧面依次卧下，我们则依次躲在骆驼的肚子后面。在风暴开始后不久，我们就失去了彼此沟通的可能性。每个人都是在不断地调整自己的位置，慢慢地把身体往上移，以免被沙埋住，同时还得小心被石块击中。


    这场大风暴足足刮了两个时辰！


    风暴过去后，我们仿佛经历了一次世界末日，周围的沙海完全变了模样，原本是高丘的地方被削平，原本低洼的地方则变成了新沙丘。


    清点工作很快展开。有一只骆驼背上的物资因为没栓牢固，被风暴卷走了，好在整个骆驼队伍没有任何损失。但是，最大的不幸还是发生了，有两个弟兄在调整位置的时候被碎石击晕，然后就被沙尘暴埋在了下面，最终窒息而死！庞营长非常难过，亲手埋葬了这两个弟兄。


    队伍继续前进，士气并没有低落，反而空前高涨！杨书记官的故事大家已经温习过很多遍，当年他们一个八百人整编团走到这里的时候，同样的一场大风暴，就损失了四分之一之多。而在庞营长的带领下，我们只损失了一匹骆驼物资和两个弟兄。要是我们有钢盔帽戴的话，绝不会丢掉任何一个弟兄！


    接下来，我们前行的速度依然很慢，为了防止风暴突然来袭，我们必须保持队伍的有序性和连贯性。


    我们已经前行了近半个月，按杨书记官的标注，离那片绿洲大概还有两天的行程。为以防万一，庞营长让我们休息了一整天，待所有人员精力充沛后才开拔。阳光是沙兵的克星，我们必须在上午的时候到达那里。还有半天行程的时候，我们再一次扎营休息。


    凌晨三点，我们收营出发。


    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离目标位置大概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大家即兴奋又紧张。可是，很快我们就失望了！我们并没有找到那一片绿洲，目标位置的四周依然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茫茫沙海。大家的心情由紧张变成了失望。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杨书记官故事的真实性。可以肯定的是，杨书记官他们一定进过沙漠，而且他的那一段在盛世才手下从军的经历不容怀疑。从杨书记官在骑兵营呆的几年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非常优秀且严谨的技术性官员，庞营长身上的行军图也不会有太大的误差。问题也许出在沙漠上，那片绿洲或许已经被沙漠吞噬了！


    就在大家毫无头绪，已经出现悲观情绪之时，庞营长又做出了一个关键性的决定。


    庞营长命令还剩下三十人的队伍前进到一处最高的沙丘，接着开始分工，三人一组，分成八组，分别向八个不同的方向搜寻，不管有没有发现，以四个时辰为限，必须按时返回。沙丘的顶部，被插上一面由几节木棍接起来的高高旗帜，作为集合点的标识。还剩下的六个人负责看管物资和接应。庞营长带着两个人去了正北方，老崔带着两个人去了西南方，我被留了下来。


    任务分配完毕后，八组人轻装上阵，只带足水、枪和刀，便扬鞭出发了。


    四个时辰在焦急的等待中慢慢过去，已是下午时分。派出去的八个小组陆陆续续回来了七个，庞营长早已按时返回，所有人都一无所获，唯独老崔他们三个人迟迟不见归队。


    烈日下，旗杆的影子在慢慢移动，慢慢变长。


    气氛越来越压抑。


    我提出带两个人前去接应，被庞营长一口否决。黑夜即将来临，沙漠中最忌讳分兵行动。庞营长已做出了决定，队伍准备安营扎寨，等到第二天天明，再想办法。


    天暗下来的时候，老崔那一组依然不见踪影。老崔办事一向稳重可靠，他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


    夜幕下，高高的旗杆早已失去了向导作用。庞营长命人升起了一堆篝火，还泼上了珍贵的汽油，让火堆烧得又明又亮，以便大老远就能看到。


    对于老崔，庞营长最终还是没能坐住，他决定亲自去西南方接应。我当然不答应，要去只能我去，庞营长不能有任何闪失，这队伍离不开他，几十号弟兄的性命都在他手上。


    就在庞营长和我僵持不下的时候，黑夜里远远传来了一个声音，中间还夹杂着胜利的口哨声！


    老崔！


    是老崔！


    他们回来了！


    老崔他们带回来了好消息！


    原来，老崔他们往西南方向奔了两个时辰后，和其他七个小队一样，也是一无所获。老崔不甘心，他说服了两个手下，又继续往前寻了一个时辰，失望依然打击着他们。就在老崔心灰意冷，准备掉转骆驼回转时，沙漠中，一丝耀眼的反光刺进了老崔的眼线！


    老崔跳下骆驼，弯腰拾起。


    一块马蹄铁！


    老崔一阵激动，像发现了金矿一般，将那块马蹄铁揣进怀里，接着疯狂地用双手去翻脚下的那一片细沙。


    两个手下不明所以，急忙也冲到老崔身边。


    “啥？啥？”两个手下问。


    “挖！挖！”老崔也不解释，只是下命令。


    三个人像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刨了半天，手指甲都快刨劈了，却什么都没发现。


    “老崔哥，到底是啥？”


    “哈哈哈……”老崔冷静下来，仰面躺在沙上，自顾自一阵傻笑。笑过瘾了之后，才从怀里摸出那块马蹄铁，伸到两个瞪着眼的手下面前。


    “马蹄铁？”


    “不远了！不远了！哈哈哈……”老崔坐起身子，“这块是军用马蹄铁，杨书记官口中的那片绿洲离这里不远了！”


    这句话像一剂强心剂，让两个手下精神大振，还没等老崔吩咐，他们就骑上骆驼，竟然催着老崔出发。三个人有意放慢速度，力求不放过任何线索。半个时辰后，他们发现了一个钢盔帽，紧接着就发现了一具新疆兵的尸骸。


    残破的枪支！


    头盖骨！


    马骨架！


    ……


    线索越来越多，在翻过一座异乎寻常的大沙丘之后，终于，那一抹绿色映入三个人的眼帘！两个手下欢呼雀跃，迫不及待地就要扬鞭赶骆驼下去。老崔立刻大声喝止了他们。太阳就要下山了，绝不容有任何闪失。老崔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回望一眼那茫茫沙漠中的生命奇迹，一咬牙，扬起马鞭用力地抽在了骆驼的屁股上，开始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