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军策
3个月前 作者: 雁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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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看着沈柯,如视怪物,骁阳侯面上,亦是如同见鬼。
这厮不是北府野人么?怎么竟然懂得这些东西?
他左右看看两旁文士,皆是一脸震惊之状,心知沈柯并非瞎扯。心知此计不成,暗怒下连出几问,沈柯略不犹豫,对答如流,众将皆瞠目结舌。
骁阳侯口呆舌结,连两边的文士都上来帮手,终于以某本偏门兵书难住沈柯,骁阳侯大为得意,哈哈嘲笑。
沈柯沉声道:“末将本就是一武人,怎敢妄言博览群书?况我辈武人但率万众以踏天下,稍识兵书韬略以通权变即可。岂可皓首穷经,与那等酸丁博士一般?”
此言一出,众将心中大快,纷纷击掌称妙,骁阳侯一口气闷在胸中,面色立即铁青。
“我儿怎可如此无礼?”宴上沉闷之时,但听一声长笑,四太子姗姗而来,坐上主位:“沈将军智勇双全,文武秀出,岂是你所能诘难,不是自讨没趣又是什么?沈将军,我儿失礼,切勿挂怀。”
沈柯看着四太子那诚恳笑脸,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却是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受到如此待遇。
毕竟在这北府军中,他已经是铁打的羽公亲信了。
下午时分,贾忠一番叙说,给了他很大的触动。这触动并非因为那几句话的内容,而是那些话背后所代表的他的处境――做了羽公的将军,一些他很不喜欢的东西,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必须学会思考战阵厮杀之外的事情,即使是战阵厮杀,一个将军需要想的东西,也和一个小卒,一个队正,一个曲尉全然不同。
羽公与四太子不睦,这是全北府都知道的事情,四太子四下招揽人心、拼命捞权,屡屡乱命妨害羽公统兵,两人怎能融洽?
沈柯斩了陶奋,更是与四太子势不两立,然而看眼下四太子神情,却好像和他的亲人一般。
难道他还不知道自家表舅子被斩了?沈柯不禁暗想,然而无论如何,他都不太明白该如何应付这样的人。
骁阳侯凶神恶煞,他只是将之视作一条恶犬。然而对于四太子这种明明双方势不两立,却仍然笑脸相看、仿佛毫无芥蒂的家伙,沈柯便颇不习惯。
或许笑里藏刀说的就是这一种人吧。
沈柯不禁暗想。
“怎么?沈将军莫非不肯原谅我儿不成?”见沈柯愣神,四太子却是笑容不改。
“小将不敢。”沈柯一惊,省起礼数不可废,连忙立起拱手。
四太子笑的越发和蔼,骁阳侯却冷笑不值,然而一声不吭,不知道暗中思想些什么。
“如何这般说话?吾儿顽劣,常常做些失礼之事,还请诸将军莫要往心里去才是。”四太子笑着摆手:“沈将军坐。”
沈柯想了想,终于忍不住说:“我等将士自然不敢与小侯爷相争,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只望小侯爷日后行事时,不要太过残忍才是。”
四太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众将心中一突,暗佩服这小子大胆,竟然在这里指桑骂槐。
张琦虞更是面色紧张。
骁阳侯再次冷笑,看了眼四太子,又充满嘲讽地看了眼沈柯,端着酒自斟自饮地喝了起来。
“罢了,宴上尽欢之时,大家莫要谈这等大煞风景之事了。”四太子怔了下,却是笑了笑招上几个舞女,在厅中跳起丰裕之舞,沈柯在旁边观看,心中却没什么味道,只是感叹自己再次做了一番徒劳之事。
他喝着闷酒,看着上首与众将谈笑风生的四太子,此人一声令下,便让这一座大好的仓阳城三天里十室九空,他又怎么能够安然自若地与这等人同处一宴?
歌舞盛馔时,却听一帮军将,正在讨论进军讨伐盖天王之事,沈柯耳朵就竖了起来。
未来之事,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一桩。
灭掉盖天王,报仇雪恨,是他八年以来日思夜想之事,如今北府兵雄马壮,将盖天王残兵驱至凛州一隅,眼见全功在即,他身为前锋营大将,只是略想一想,便足够抛去一系列郁结心烦之事了。
听着身旁众多将领讨论,他也心生念头,如今他已经是一军之将,这军略之事,也是他应考虑的。
但他心里却很明白,自己对军略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哪怕肚子里揣了一些兵书,能够糊弄得了方才那一番诘难,但沈柯知道,他不过是死记文字而已,这些年来,这些东西他只在回温过去之时偶尔拿出来想一想,身为一个流浪汉,小兵,乃至下层军官,这些东西都是没有用处的。许多词句,甚至他都不甚了了。
比如方才的那段五音之说,他记得那一大段文字和文字的来路,但对于其中的宫商角徵羽,勾陈朱雀指的是什么,却统统一窍不通,这般死记兵书,如何能拿来实用?
但自己若是三军主将,在如今情况下讨伐盖天王,该如何进军?
他不禁思索起来,虽然对韬略一窍不通,但从小兵一路升到曲尉,再被提拔为将,两年以来,对于军中一些事务,他也有了个大面的了解,行军打仗最注重的东西,不过那么几样,他一一思想起来,同时脑海里涌出许多兵书片段,两厢联系起来,竟然豁然贯通。
沈柯又惊又喜,这等感觉却是他以往所没有感受过的,以往行军时候不解的东西,都有了答案,同时那些兵书上的许多晦涩之处,也变得可以理解了,他越想越远,直到想到当下北府军的处境,渐渐出神之下,眼前的筵席舞乐,也就被他无视了。
“沈将军?!”一声叫唤,把沈柯神智唤回,但见宴上众人都看着自己,那四太子父子也是一脸玩味,沈柯愣了愣神:“各位大人何事相唤?”
“我父王刚才问众位将军,清扫盖天王残部,当用何等策略,小侯见沈将军你智珠在握,显然颇有见识,不如拿将出来,让大伙参详一番你落鸢将军的计策?”骁阳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见骁阳侯针对,沈柯想也不想地摇头:“侯爷抬爱,小将愧不敢当,小将初登高位,又哪里识得什么军略了?这等三军大事,柯还是不献丑罢了。”
他本身亦没有多大把握,方才所想计划,其间漏洞不知多少,如何能够拿出来显摆?
“诶~方才邻近的几位将军可是亲眼见得沈将军你在案子上写写画画,不是在计算军略,又是在做什么?”骁阳侯继续挤兑。
沈柯无语,却不想骁阳侯如此针对于他,就连他思忖时的一点小动作都注意到了。
四太子也笑:“沈将军何必遮遮掩掩?你初等将位,便是说错了,又有几人笑你?”
沈柯心中一动,环顾左右,却见大多数将军都是一脸好奇之色,张琦虞将军虽然皱眉,但也冲自己点头,不禁琢磨这四太子虽然针对自个儿,但这话说得也是有理。
就在三天前,他还是个曲尉,如今在这儿谈论策略,能说得出话来就不错了,谁能指望他真说出个一二三来?便是说错了,也不过引得一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沈柯也自寻思,方才心中所想,不知其中谬误几何,在座的都是宿将,拿出来让他们批判一番,便是引得一番嘲笑,也是好的。
计议已定,他便思忖片刻,道:“我军伐盖匪,利在缓战。”
“缓战?”众将还没反应,上首四太子却是弗然皱眉:“我北府大军二十万困盖贼于凛州僻壤,一击可定,为何利在缓战?”
“想是沈将军筋疲胆怯,不愿进军了吧。”骁阳侯冷笑。
沈柯却也不理他,只是继续说道:“各位大人,若求速战,我军有四大不利。以小到大,其一为军力不利,我军自去年兴师,一路从梓谷打到仓阳,越冬之时,仍在鳌山与匪大战,其间未曾好生休息,只在死木野战罢休整过一番,如今三军已疲,实不利于速战。”
“我军疲,盖匪被追得鸡飞狗跳,岂不是更疲?更何况我军如今连战连胜,气势如虹,不比他们这群丧家之犬强得多了?”一将反驳。
“盖匪主力虽少,但都是百战精兵,在凛州等我军前来,却是以逸待劳,更兼仓阳城拖了我们两个月,他们之疲,却稍逊于我军。”沈柯看了一眼那将军:“至于气势如虹,便是其二军心不利,我军连战连捷,未尝吃亏,如今虽气势如虹,又焉知不是军心骄狂?反观盖匪已至穷途末路,若是凛州再失,便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何不肯与我军拼死一战?”
那将军愣了一下,垂眉沉思起来。
“前二者,是人和之弊,再谈地利,第三不利便在凛州地形,仓阳至凛州必经澜沧山。这山下常年地动,山路又极为陡峭曲折,我军若要过此道进击盖匪,所携军士,恐怕都不能太多,粮草搬运,更是一大问题。”沈柯顿了顿:“更不用说山间林野颇易伏兵,若盖匪在此地设兵偷袭,便是我军最终能够过去,也怕是损伤惨重,力量大损。”
“其四不利在天时,从仓阳府到凛州,山路至少要走一个月,而如今已近九月,北府风雪时节如何,不消小将多言,各位尽知,若是初时进军不利,在凛州被困上两三个月,后果如何,也不消小将多说。”
但见众将无以回应,沈柯胸中信心大涨,声音更加有力:“反观若明年再战,我军大利却是无数,其一在军粮之利,凛州荒凉,常年积雪不生黍粟,盖匪便是把仓阳城中粮草都带走了,又能支撑多长时间?恐怕过了一冬,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反观我军在仓阳休整,粮草衣物,都能从后方运来,此消彼长,我军如何不占便宜?盖匪粮草一尽,再被我军拖过一冬,锐气大挫,穷窘之下,不用说拼命之力,恐怕连拼命之心还存不存都是两说,更何况凛州本非无人之地,那荒莽群山之间的荒人部落,初时还能容得盖匪军兵,而到了盖匪粮尽之时,双方如何不生冲突?如此此消彼长,明年春夏出兵,盖匪一举可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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