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威权

3个月前 作者: 雁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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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锋营内合共十营,方才只有八营营主前来觐见,其余两营营正营副至今未见踪影……”


    贾忠叉着两条腿,吊儿郎当地靠着帐门,斜眼看着昏昏欲沉的天色:“这般藐视上官,不是该死,又是什么?”


    沈柯面色微变,抬眼看下天色,摇摇头:“或许是正在赶来或有别事……”


    “罢了,将军。不过是欺你年纪轻轻,权威不立而已。”贾忠冷笑:“这等事情,在军中生得多了。”


    “他们如何敢做这样事?”沈柯犹然不信,毕竟是羽公下令,方才几个来拜见的营官虽然面色也有不服,但言语间都还恭敬,并没当面顶撞。但是不来拜见上官,如此无礼,这可是太大胆了。


    “如何不敢?”贾忠不知从何处掏出个酒壶,对嘴灌了一口,酒壶离了嘴边,他打个隔,身子也离了帐门:“将军不信,就和贾某人来。”


    沈柯突然发觉,这一路跟着自己从屯副升到军副,一直称呼自己沈小哥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称呼。


    将军……


    贾忠又回头道:“是了,将军还需将原来的兄弟带去才是。”


    沈柯略一想,便明白了,便转了身,朝旧部曲营帐行去。


    ……


    前锋营合共两军十营,分寨安置,规模颇大,沈柯走了一阵,方才走到其中一营的分营之内,一进营,便听得一番异样声响,仔细时但听阵阵银声浪语从营寨里面传出来,沈柯顿时不快,掀开一帐,见里面几个军士赤身露体,捉着两个妇人正行零虐,无名怒火暴起,喝声“拿下!”,周屠和几个兄弟便一发上,便把那几个兵卒按了下来。


    那几个军汉正在营中玩得心花怒放,没提防突然被人撞破,见一群人凶神恶煞地立在那里,统统傻了,束手就擒,两个女子尖叫一声,躲在一边,看着破门而入的诸人,满脸惶恐。


    一军汉机灵,认出沈柯,大叫起来:“大人!我等无罪!”


    “无罪?”沈柯大怒,指一女对军汉曰:“如何无罪?洗成令已停,如何军中还有妇人?便是未停,这妇人又怎能留于营中?”


    “是大人吩咐的!”


    “大人?!”沈柯喝问:“那个大人?”


    “右营校尉陶奋。”贾忠低声提醒。沈柯点头记下,又看两女身上皆是青紫淤痕,胸腹之间,更有啃咬撕扯痕迹,惨不忍睹,投过来的视线尽是惶恐和麻木,心下大为恻然,问众军汉:“都是人生父母生养之人,尔等如此残忍,不记得你们尚有父母家人么!”


    一军汉蓦地抬头,红着眼睛嘶声道:“大人!我爹娘都死了啊!四年前就饿死了!”


    他声调凄厉,旁的几个人也大叫起来:“大人!我等父母妻儿兄弟该死的死,该散的散,早就孑然一身,多活一天便算是赚上一天,你要是看不惯,便把我们斩了!我们也不怨你,谁让我们生在这么个世道!”


    他们喊着喊着,眼圈红红,却是长嚎起来,不止如此,就连沈柯带来的亲信军士,都是面色惨然。


    “大人,立威之际,心软不得。”贾忠见沈柯表情犹疑,知是故态复萌,连忙提醒。


    沈柯咬了咬牙,看着两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妇人,酝酿怒火,正要发作,便听得营外一声大喝:“谁敢在我营帐胡逞威风?!”


    沈柯疾掀帐而出,却见一个身矮腹园的汉子带着一行卫士提着裤子气势汹汹地匆匆行来,不消多说,便是右营校尉陶奋了。


    还没靠近,沈柯便嗅得那股腥膻气味,怒火大盛,见这汉子靠近,先声夺人:“拿了!”


    周屠大喝一声,那陶奋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这一个九尺多高的大汉大喝而至,心头有几分傻了,后面的护卫也措手不及,回神时,自家上官已被压在地上,按个结实。


    “尔等何人!居然敢如此无礼!不知我是本营营正么?”陶奋又惊又怒,大力挣扎,一面怒叫。


    “这是你家将军!”贾忠喝道。


    “哦~?将军?”陶奋看着沈柯,突然笑了:“呵呵!便是你?我乃四太子姻亲!便是张将军在时对我也是好言好语!你这黄口小儿也敢得罪于我?!”


    沈柯面色铁青,只感到贾忠在后悄悄捅他。


    他当即大喝:“治军不利,不敬上官!斩了!”


    “诺!”周屠喝令,拔出腰间屠刀,那陶奋大骇之余,嚣张气焰却毫无收敛:“黄口小儿!白占了老子的将军之位,也敢逞威风!不怕四太子碎你尸乎?便是你家羽公都保不了你!”


    沈柯大怒,不等周屠下刀,抽出腰间横刀对着陶奋脑袋就是一斩,但见那脑袋正中劈开两半,红的白的就洒了一地。


    这一刀没砍到喉咙,那脑袋刚两半时,含混的嘶吼声还从喉咙里面拱出来。


    这死相可谓凄惨之极,闻声而聚的一些军汉都是面无人色,他们营中的上官,脑袋就这样劈成两半了?!


    “这是谁人?”砍了陶奋,沈柯胸中怒气少平,仍喘着气转向贾忠。


    “是四太子一个小表舅子。”贾忠低声道:“不过张将军在的时候,却没有这般嚣张,平常倒也善战,据说四太子有意用他接替前锋营大将,可能是听将军上任,一时怒火迷了心窍……”


    “迷了心窍?”沈柯嘿然,看着一群被从各个帐篷里揪出来的果体军汉和妇人,心中又是一阵窝火:“……迷了心窍……”


    贾忠扫了一眼聚到台前看着陶奋残尸满眼战战兢兢的一众军汉,低声询问:“将军,这些人该如何处理?”


    全杀了?


    怒火如潮水般退去,沈柯看着战战兢兢等着处置的一群军汉,心头一阵怅惘。


    现在的他,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杀了这些军汉吧。


    布衣杀人,要用刀砍,劳心劳力,还可能会因此而死,上将杀人,却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但他们该死么?


    他又看了眼地上的残尸,扪心自问,这个人该死么?


    确然是该死的,论私,此人残暴不仁,仗势蛮横;论公,此人扰乱军法,不敬上官。不杀此人,何以正军法?何以树威严?


    但沈柯却知道,自己能如此痛快地杀掉此人,更主要的因素却是刚刚心头被激起的愤怒,没有这愤怒催动,他怕是还要犹豫一番。


    换句话说,若刚才伏地待死的不是这么一个嚣张蛮横仗势欺人的货色,而是一个犯了必死军法,却哀求乞命,甚至情有可原之辈,他还能够如此利落地下令行军法么?


    想起羽公行军法杀人时候的模样,沈柯终于有些明白了羽公为何能够心如铁石。


    那一幕真的发生时,自己会怎样做呢?


    大概也会抑制住不忍之心,捍卫军法的威严吧。


    人的心就是这样变得坚硬起来的。


    沈柯一时有些恐惧,但也无可奈何,看着周围目光忐忑的军汉,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每人三十军棍。”


    “是!”周屠领命,台下就是一片噼里啪啦。


    贾忠却是暗暗皱眉,理智上讲,他也认为这时候大开杀戒并非善策,毕竟法不责众。但这处置显然非是源自沈柯经过权衡后的理智思考,而只是一时恻隐、妇人之仁,对于一个将军来说,这偏偏是最要不得的。


    “那些妇人放出营去,任其生灭。”沈柯又看了眼那群瑟瑟发抖的妇人,叹了口气下令。


    “是。”贾忠转头,安排别人做了,又回到沈柯身旁,犹豫一下,开口道:“大人,您现在是将军了,我们这些人,已不能如以往那般待你,你掌握大军权柄,更不能如以往那般……”


    “其中利害我自晓得。”沈柯无奈笑道:“老贾,多谢你帮我。”


    “无妨,其实我刚才本想劝谏将军……此人可不杀……”贾忠看着脑袋两半的陶奋,摇头叹气:“如此一来,将军你与四太子之间的嫌隙,就更大了。”


    “我本就是公上提拔,行使军法光明正大,这事情有理有据,四太子又能如何?”沈柯皱眉,又想起了军议时那个目光阴郁的男子。


    “莫非……将军您没察觉,公上在北府军里,情况有些尴尬么?”


    “尴尬?”沈柯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明明掌管三军,偏偏是个副帅,事事要受四太子掣肘,却不知中州神威王如何想的,既是要平定北府,为何不让羽公一人统军,偏要加个添乱的。


    四太子与羽公之间的争斗,沈柯在军中,尤其是这两日,已经见得清楚。对于北府三军而言,主帅内斗,绝对是大大的妨碍。


    “如此安排,只是因为王上并不信任公上。”贾忠低眉道。


    “不信任?”沈柯眉头大皱,盖天王在北府横行六年,无人能制,羽公一到,两年修戈,便把盖天王挤到了凛州一地,形势岌岌可危,如此用兵能力,岂是四太子能有的?这还不值得信任,谁值得信任?


    他猛地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贾忠:“你是说,王上认为公上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连连摇着头。


    “如何不可能?”贾忠声音低沉,犹如蛇信:“将三军而使为副帅,放一个四太子在他的头上,这等手段,还不是猜忌,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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