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上海译文出版社
    (“我不懂您为什么要用‘哪怕是’这种字眼儿,妈,”拉维尼娅小姐打断她说,“因为我跟随便谁都是一样有身份。”)


    “住口!”维尔弗太太庄严地说,“我再说一遍,假如乔治·桑普森先生敢于指责我最小的女儿有什么低三下四的动机,就等于是指责我最小的女儿的母亲。这位母亲拒绝接受这种指责,并且要求这位尊敬的年轻人乔治·桑普森先生回答,他到底想要什么?我可能误解了——这非常可能——可是我觉得乔治·桑普森先生,”维尔弗太太威严地挥一挥手套继续说,“是坐在一辆上等马车里。我觉得乔治·桑普森先生,是正在到一个他自己承认可以称之为宫殿的住所里去。我觉得乔治·桑普森先生,是应邀前往分享——是否可以说——降临到一个家庭头上的高升之喜,而这个家庭,我是否可以说,又是他渴望加入的。那么,桑普森先生怎么会用这种口气说话呢?”


    “这只是因为,太太呀,”桑普森先生解释说,情绪极其低落,“因为,在金钱的意义上,我非常痛苦地意识到,我是一文不值的。如今拉维尼娅高攀上了人家,我能希望她还是从前那个拉维尼娅吗?假如我看见,从她那方面是有意在唐突我,我因此有些敏感,难道不可以原谅吗?”


    “假如您对您现在的地位不满意,先生,”拉维尼娅小姐说,态度非常客气,“我们可以在劳驾您指给我姐姐的车夫看的任何一个拐角上送您下车去。”


    “我最亲爱的拉维尼娅哟,”桑普森先生可怜巴巴地哀求她,“我爱慕您呀。”


    “那么假如您不能用一种更让人舒服的方式来爱慕我,”这位年轻的女士回答说,“我希望您就别爱慕。”


    “而且,”桑普森先生接着说,“我尊敬您,太太,我尊敬您的程度呀,我非常明白。一定还不及您应该受到的程度,可是也已经达到很不寻常的程度啦。宽容一个可怜的人吧,太太,他感觉到了你们为他做出的高贵的牺牲,可是他,一想起要跟有钱的贵人们较量,”桑普森先生把自己的额头一拍——“他就被刺激得简直要发疯啦。”


    “什么时候要您跟有钱的贵人们去较量,大概是会及时告诉您的——”拉维小姐说,“至少是,假如事情牵涉到我的话,会告诉您的。”


    桑普森先生立即热烈地表示,说这真是“太通情达理了”,并且跪在拉维尼娅小姐的脚前。


    为使这母女两人得到最大的快乐,最后还必须把桑普森先生这位感恩不尽的俘虏带上,一同走进这座他所说的金碧辉煌的大厦,带上他在里边巡视一番,既作为一个活证人,亲眼看见她们的荣耀,也作为一个好例子,说明她们是怎样善于屈尊降贵。在上楼梯的时候,拉维尼娅小姐允许他走在她身旁,那气派好像是在说:“乔治,尽管眼前的环境是如此这般,我暂且还是属于您的。至于还能维持多久,那是另一个问题,不过暂且还是属于你的。”她还态度非常宽厚地提高嗓门告诉他,他所注视的同时也是他所感到稀奇的东西都是怎么回事,说些:“外国货,乔治”,“鸟舍,乔治”,“镀金座钟,乔治”之类的话。当他们从这全部装饰摆设中走过时,维尔弗太太好像一位原始部落的酋长似的走在最前头,这位酋长觉得,她如果表现出任何一点惊奇或是羡慕的迹象,就会有损于她的名声。


    的确,在这一整天里,这位威风凛凛的女人的一副气派可以作为所有威风凛凛的女人在类似情况下的一种楷模。她跟鲍芬夫妇重修旧好,仿佛是鲍芬夫妇对她说过那些她曾经对他们说过的话,并且,仿佛只有光阴才能使她逐渐忘记旧恶。她把每一个走近她的仆人都当作不共戴天的死敌,认为他们显然都企图用他们端上来的菜肴触犯她,用从细颈瓶里倾倒出来的酒液对她的道德感情进行凌辱。她位于女婿的右侧,直挺挺地坐在桌前,好像多少有些怀疑,不知道这些美味中是否放有毒药,又好像在以她性格中天生的力量防范其他可能发生的致命的伏击。她对待贝拉,好像对待一位几年前在社交界见过面的有身份的年轻太太,甚至,当她在闪闪发光的香槟酒的影响下,态度变得柔和了一些,向她的女婿说几段有关自己爸爸的家庭琐事时,她也使她的叙述充满一种寒冷的意味。她说,自从她爸爸去世以后,人们竟不能看出她这位造福人间的人有多少价值,并且说,她爸爸是一个冰冷的种族的一位冰冷的代表。这些话让听她说话的人都一直冷到脚后跟。不知疲倦的娃娃被抱出来了,她圆睁着眼睛,显然马上要微微地、淡淡地一笑了,然而一望见维尔弗太太,便立即吓得浑身抽搐,哭个不停。当她最后告别时,她那副神气很难说是她自己要上断头台呢,还是屋里的人们立刻要被处以死刑。然而,约翰·哈蒙对这一切都感到非常高兴,他在客人们都走了之后告诉自己的妻子说,她的天然的本性从来没有像在今天这种场面的衬托下显得这么惹人疼爱;并且说,虽然他毫不怀疑她是她爸爸的女儿,他却永远坚信她不可能是她妈妈的女儿。


    这次拜访,如前所述,是一件大事。另一件事虽然不大,但在这幢房子里被认为是很特殊的,也发生在大约这同一个时期里,那就是斯洛皮先生和雷恩小姐的第一次会面。


    布娃娃的裁缝正在为不知疲倦的娃娃做一个盛装的有这位小人儿两倍大的布娃娃,斯洛皮先生受命前去拜访她,于是,他来了。


    “请进,先生,”雷恩小姐说,她正在工作台前缝着,“您是哪一位呀?”


    斯洛皮先生用他的姓名、也用他满身的纽扣介绍了自己。


    “噢,真的!”珍妮小姐大声说,“噢!我一直在盼望着认识您呢。我听人家说起您干得多么出色。”


    “是吗,小姐?”斯洛皮露出牙齿来笑着,“说实在的,我听了很高兴,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个出色法?”


    “把一个人掷进垃圾车子里。”雷恩小姐说。


    “噢!这个呀!”斯洛皮喊叫着。“对,小姐。”说着仰头大笑起来。


    “老天爷!”雷恩小姐吓得一怔,连忙说,“别把嘴张得那么大,年轻人,要不有一天会卡牢的,再也合不拢了。”


    斯洛皮先生把嘴张得更大些,如果说还可能更大的话,并且一直张到笑完为止。


    “哎呀,您像那位巨人一样,”雷恩小姐说,“他回到豆茎国她的家里,要拿杰克当晚饭吃。”指英国一篇童话,讲一个名叫杰克的孩子怎样折磨一个巨人。


    “这个巨人长得漂亮吗,小姐?”斯洛皮问。


    “不,”雷恩小姐说,“丑得很。”


    她的客人环顾了这间房子——现在这里有好多舒服的东西了,从前都没有的——他说道:“这地方真美,小姐。”


    “您这么想,我很高兴,先生,”雷恩小姐回答说,“那您觉得我怎么样呢?”


    斯洛皮先生的诚实在这个问题上受到了很大的压力,他扣着一颗纽扣,露着牙齿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您快说呀!”雷恩小姐说,一脸调皮相,“您难道觉得我是一个滑稽的小怪人儿吗?”问完这个问题时,她把头向他一摇,一头浓发便甩了下来。


    “噢!”斯洛皮忍不住爱慕地大喊一声,“多浓密,颜色多美哟!”


    雷恩小姐像她平时那样把下巴富有表情地向前一戳,继续干她的活计。然而,却让头发披散着不收起来,并没有因为它所发挥的效果而心中不乐。


    “您不是一个人住这儿吧,是吗,小姐?”斯洛皮问。


    “不是,”雷恩小姐把下巴一戳说,“跟我的神仙教母一块儿住。”


    “跟,”斯洛皮先生不能理解,“跟谁,您说,小姐?”


    “啊!”雷恩小姐态度严肃地回答她,“跟我的第二个父亲,或者也可以说是我的第一个父亲。”她摇摇头,叹一口气。“要是您见过从前我这儿那个可怜的孩子的话,”她又说,“那您就懂啦,可是您没见过,您不可能见到啦,那更好些!”


    “您一定学过很长时间吧,”斯洛皮说,望着她正在制作的一排布娃娃,“所以您才能做得这么熟巧,小姐,还做得这么漂亮雅致。”


    “从没人教过我一针呀,年轻人!”裁缝昂起头来回答说,“只有一个劲儿地做呀做呀,才发现怎么做。起先做得差着呢,可现在好些啦。”


    “可是我在这儿,”斯洛皮说,好像是在责备自己的口气,“学呀,学呀,让鲍芬先生付钱呀,付钱呀,多长时间啦!”


    “我听说过您学什么手艺,”雷恩小姐说,“是家具木匠活儿。”


    斯洛皮点点头。“那些垃圾山清除啦,我就去学这个了。我告诉您吧,小姐。我想给您做件东西呢。”


    “非常感激您,可是做个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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