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上海译文出版社
    “我能给您做——”斯洛皮把屋子仔细瞧了瞧,说,“我给您做一套方便的盒子,您来摆您的娃娃。或者,我给您做一套方便的小抽屉,您把丝呀线呀布娃娃呀的摆进去。或者,要是这根丁字拐杖是您叫爸爸的那个人的话,我可以为您给那根拐杖车一只非常好的把手。”


    “这是我的呀,”这个小人儿回答说,脸上和脖子上立即泛起一阵红晕,“我是个瘸子呢。”


    可怜的斯洛皮也脸红了,因为在他那些纽扣的背后,藏着一种本能的对人的体贴,他用自己的手触及了它。他说,也许他说的话,正是他所能做的最好的补偿。“我非常高兴这是您的,因为我宁肯为您而不是为别人去装饰它,能让我看看它吗?”


    雷恩小姐正要把拐杖越过小台子递给他,但她停住了。“不过您最好看看我怎么用它,”她生气勃勃地说,“是这么用的。跳呀—笃,踢呀—笃,卜突—卜突—又卜突,不好看,是吗?”


    “我好像觉得您简直不需要用它呢。”斯洛皮说。


    小裁缝又坐下了,把拐杖递给他,面色愉快,还带着一丝微笑,“谢谢您!”


    “至于那些盒子和抽屉,”斯洛皮先在他袖子上把拐杖的把手量了量,把它轻轻靠在墙边,然后说,“啊,我做起来会非常开心的。我听说您会唱最美的歌,我宁可要您给我唱一支歌儿,不要钱,因为我从来都很喜欢听这种歌,我自己还时常唱个滑稽歌儿给希格登太太跟约翰尼听呢,歌儿里带‘说白’的。虽然不是您唱的那种,我敢打赌!”


    “您是一个非常好心的年轻人,”裁缝回答说,“一个心肠极其好的年轻人,我接受您的建议——我想他不会在意的,”她耸耸肩头,好像这是一句事后想到的话,“可是他在意的话,就让他去在意吧!”


    “您说他,是指您叫他父亲的那个人吗,小姐?”斯洛皮问道。


    “不,不,”雷恩小姐回答说,“是他,是他,是他呀。”


    “是他,是他,是他呀?”斯洛皮重复着说,瞪着眼睛四边瞧,仿佛是在寻找那个“他”。


    “是将来会向我求婚娶我的那个他,”雷恩小姐回答说,“哎呀呀,瞧您多笨呀!”


    “噢!是他!”斯洛皮说。好像显得有点儿心事,有点儿忧虑了。“我压根儿没想到过他,他什么时候来呀,小姐?”


    “问得真奇怪!”雷恩小姐大声地说,“我怎么会知道!”


    “他从哪儿来呀,小姐?”


    “哎呀,老天爷,我怎么明白!我想他会从一个什么地方来的,我想,他有一天会来的,我想。眼下嘛,我就不知道他更多的事儿了。”


    斯洛皮先生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笑话,他给逗乐了,便仰起头来无比快乐地大笑起来。看见他如此荒谬地哈哈大笑,布娃娃的裁缝也的确非常热烈地笑了起来。他们就这样笑着,直笑到两人笑累了才停止。


    “得啦!得啦!得啦!”雷恩小姐说,“看在老天爷面上,别笑啦,巨人呀,要不我会不知不觉让您给吞掉了。可到现在您也没说,您来干吗的呀。”


    “我是来取小哈蒙小姐的娃娃的呀。”斯洛皮说。


    “我也这么想,”雷恩小姐说,“小哈蒙小姐的娃娃在这儿等着您呢。她用一张银纸包着呢,您瞧,好像全身上下都用钞票裹着似的。当心点儿拿着,握手,再一次谢谢您。”


    “我要当心抱着她,就当她是个金娃娃,”斯洛皮说,“我两只手来跟您握,小姐,我过不多久会再来的。”


    然而,在哈蒙夫妇的新生活中最大的一件事,是尤金·瑞伯恩夫妇的来访。当年风度翩翩的尤金如今非常瘦弱,扶着他妻子的手臂才能行走,还要沉重地撑着一根手杖。然而他是在一天天强壮起来,一天天好转了。护理他的医生说,他会逐渐变得不怎么破相的。尤金·瑞伯恩夫妇上约翰·哈蒙夫妇的家里住几天,这的确是一件大事。顺便说说,鲍芬夫妇(他俩好快活,成天到处去游玩,去逛商店)也住在这里,一直住下去。


    约翰·哈蒙太太悄悄地对尤金·瑞伯恩先生说,据她所知,当他还过着他从前那种漫不经心的日子时,他的妻子便怎样热爱着他。尤金·瑞伯恩先生也悄悄地对约翰·哈蒙太太说,感谢上帝,她应该知道,他的妻子如今已经使他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我并不要发表什么主张,”尤金说,“——谁发表主张,就让谁去存心那么办吧!——而我已经下定一个决心。”


    “可是您相信吗,贝拉,”他妻子插进来说,她又来守在他身边照料他了,因为现在他没有她就无法生活;“在我们结婚那一天,他告诉我说,他差不多觉得他顶好是去死。”


    “既然我没有那样做,丽齐,”尤金说,“我就要去做您建议我做的那件更好的事——为了您。”


    那天下午,尤金在楼上他自己的房间里,躺在睡榻上,莱特伍德来跟他聊天,贝拉跟他妻子一同乘车去逛街了。“简直是生拉硬拽,她才去的。”尤金说,原来是贝拉嬉笑着硬拉她去的。


    “亲爱的朋友,”尤金开始对莱特伍德说,伸手去握住他的手,“您来的时间再好不过了,因为我的心正满着,想要把它倒空,先谈我的现在,再谈我的将来。我的尊贵的父亲大人,他比我更像一个年轻的骑士,他公开承认自己是一个美的赞赏者,他是那么和蔼可亲,不久以前,他甚至说(他去河上游那儿看望过我们,住了两天,对旅馆的设备非常反感),丽齐应该把她的像画出来。这句话出自我的可尊敬的父亲大人之口,可以认为是一种感情夸张的祝福。”


    “您的身体在一天天复元了。”莫蒂默面带笑容说。


    “确实,”尤金说,“我是认真说的。我尊贵的父亲大人说了这句话,接着嘴里含一口红葡萄酒(他要的,我付的钱),又说:‘我亲爱的儿子,你干吗喝这种蹩脚货?’这时候,这句话——在他说来——等于是作父亲的对我们的结合给予良好的祝愿,他边说边涌出眼泪,而我尊贵的父亲大人之冷静,是不能用一般标准来衡量的。”


    “说得非常对。”莱特伍德说。


    “在这个问题上,”尤金继续说,“这是我从尊贵的父亲大人那里所能听到的唯一一句话啦,今后,他会继续歪戴着帽子在世界上游荡。我的婚姻就如此在家族的神坛上神圣地得到了承认,我在这方面不必再费神了。再就是,您的确为我做出了奇迹,莫蒂默,减轻了我在金钱上的烦恼,而且,有这样一个保护人和管家在我身边,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身体不能说已经结实了,您看,因为我还不够一个男子汉,一提起她,声音就颤抖——我真说不出我多么爱她哟,莫蒂默!)现在,我能够称之为属于我的那点儿钱,会比从前变得更多了。它当然会变得多的,因为您知道,我从前手头老是怎么个样子。一文不名啊。”


    “尤金,我看是比一文不名还糟呢。我自己的那点儿小收入(我诚恳希望我父亲把它丢进大海里,而别馈赠给我!)在阻碍我积极努力地干点事情这方面,是发挥了它的效力的,而我以为你的那点儿钱也是一样。”


    “这是一句聪明话,”尤金说,“我们都是阿卡狄亚的牧羊人古希腊田园牧歌中,把阿卡狄亚人描写为一群无忧无虑的幸福的牧羊人。一旦干起来,我们会认真干一番的。咱们约定,未来几年里不再谈这个问题。现在,我有个想法,莫蒂默,我想带我的妻子到一处殖民地去,在那儿当律师开业。”


    “没有你,我会觉得不知怎么才好,尤金;不过或许你想得对。”


    “不,”尤金语气着重地说,“不对。是错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那样一种充满生气的——几乎是愤怒的——闪光,使莫蒂默露出极为惊讶的样子。


    “你以为我这颗让人砸过的脑袋激动了吗?”尤金继续说,面色显得骄傲;“并非如此,请你相信我。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脉搏正奏着健康的音乐,就像哈姆雷特所说的脉搏那样。见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第三幕。”哈姆雷特对他的母亲说:“我的脉搏,和您的一样,在均匀地跳动,奏出健康的音乐。”我的血液沸腾了,然而是在健康地沸腾,当我想起这个的时候!告诉我!我能够在丽齐面前当懦夫,带上她偷偷溜走,就好像我为她感到害臊似的吗!“莫蒂默,假如她那时候,理由不知要充分多少,在他面前表现怯懦的话,你的朋友还会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高尚,勇敢,”莱特伍德说,“可是,尤金——”


    “可是什么,莫蒂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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