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上海译文出版社
    布拉德莱一点也没有表示他是否听见他的话,便走出闸房门外了。赖德胡德从桌子上抓起一块面包,把那包船夫的衣服往腋下一夹,立刻跟上来。布拉德莱朝去伦敦的方向走。赖德胡德大步赶上,走在他身边。


    布拉德莱又转回来走进闸房。赖德胡德也跟进来。布拉德莱坐在街前,赖德胡德去烤火取暖。过了大约一小时,布拉德莱又猛地立起身来,走出门去,然而这一次走的是另一条路。赖德胡德紧紧跟在后面,跨大步子赶上他,跟他并排走。


    这次,像上次一样,布拉德莱发现无法甩掉他的跟随者,便突然转回身去,然而这一次他们不像上次一样走进闸房去了,因为布拉德莱在闸房边的草地上停住了,眼睛往河上河下张望着,由于大雾,河上没有船,远远望去只见淡黄色的茫茫一片。


    “得啦,得啦,老师呀,”赖德胡德在他身边强调说,“这没啥意思。这有啥好处呢?你甩不掉我的,除非是把事情了结啦。你上哪儿我就跟着你上哪儿。”


    布拉德莱一句话也没有回答,迅速从他身边走过,走到闸门上方的木桥上。“哎呀,这样干就更没意思啦,”赖德胡德跟上他说,“前面是水坝,你反正得走回来,是吗?”


    布拉德莱根本没理睬他,把身子靠在一根木柱上,做出一副休息的样子,在那儿停住,两眼朝下望。“既然来到这儿了嘛,”赖德胡德粗声粗气地说,“我就办点正事儿,调一调闸门。”一阵格格声和一股水流声,他便关上了那两扇开着的闸门,而那原先关上的两扇还没有打开。于是在这片刻,两边闸门都是合拢的。


    “你顶好是放清醒点儿,布拉德莱·海德斯东,老师,”赖德胡德从他身边走过时说,“要不在咱们真了结的时候,我还要把你榨得更干些。——啊!怎么样!”


    布拉德莱一把抱住他的身子。他觉得好像被围住一条铁箍一样。他们两人正立在船闸的边缘上,位置在两边闸门的正中间。


    “松手!”赖德胡德说,“要不我拔出刀子来乱砍啦。松手!”


    布拉德莱往船闸边上拽,赖德胡德往外拖。这是一场剧烈的扭打,一场凶猛的搏斗,彼此拳打脚踢。布拉德莱把他掀翻在地,背后就是船闸,却还在继续把他向后推。


    “松手!”赖德胡德说,“停住!你想干什么?你淹不死我的。我没告诉过你,落过水的人永远淹不死吗?我不会淹死的。”


    “我会淹死的!”布拉德莱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回答说,“我决心淹死。我活也抓住你,死也抓住你。下去!”


    赖德胡德滚进了墙壁光滑的船闸深坑中,背朝下,布拉德莱·海德斯东压在他身上。当人们发现这两个人时,他们躺在一扇腐朽的闸门后边的污泥和浮渣中,赖德胡德已经松开了手,大约是在往下落的时候松开的;两只眼睛向上圆睁着。然而他还是被布拉德莱的铁箍紧紧地围住,铁箍的两端紧扣在一起。


    第十六章 一些人和一些事的情况略述


    约翰·哈蒙夫妇所要作的第一件愉快的事,是把在他们不能使用这个姓名的时候所发生的,或者可能、也许、将要、或者一定会发生的错事统统纠正过来。有些事考虑起来,多少应由约翰虚构的死亡来负责,在查访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处理得宽宏而大方;譬如说,他们认为布娃娃的裁缝有权享受他们的养护,因为她跟尤金·瑞伯恩太太的友谊,也因为尤金·瑞伯恩太太从前跟这个故事的阴暗的一面有关。因此,那位老人瑞亚,作为她俩热心肠的好朋友,也不会置之不顾。甚至那位探长先生,他迷惑于假象而作过一番辛勤的追索,便也受到他们的关怀。不妨提到,不久之后,在警察当中流传一个关于这位可敬的官员的流言,促使他曾在“六脚夫”的柜台间里,面对一壶美酒,向阿贝·波特森小姐吐露,说哈蒙先生死而复生并不曾使他“损失一文钱”,而是得到恰像这位绅士惨遭凶杀,而他(探长先生)受到了政府的奖赏一样的满足。


    在他们进行诸如此类的安排时,约翰·哈蒙夫妇从他们杰出的律师莫蒂默·莱特伍德那里得到过许多帮助,这位律师现在在执行业务时,表现出罕见的敏捷和精明,一件事刚作出安排,便立即全力以赴地进行;同时小布赖特干起事情来,也好像是喝了那种美洲出产的,名称富有诗意的“醒目”美酒一般,他发现自己如今不是睁大眼睛望着窗外的青天,而是望着一个个真正的委托人了。与瑞亚的结识证明是非常有益的,他为解决尤金的事务提供了几点线索,莱特伍德精力充沛地对弗莱吉贝加以抨击,让他的日子难过;这位先生发现,由于他所干的某几件爆炸性交易,他大有粉身碎骨的危险,并且,在他那顿痛打中受到足够的教训之后,他前来谈和,请求饶恕。与人无害的特威姆娄也从他们谈定的条件中得到好处,虽然他不大会想到这一点。瑞亚先生不可理解地变得温和了;亲自来圣詹姆士广场杜克大街马房院楼上拜访他,不再如狼似虎,反而亲切和蔼地奉告他说,只须如往常一般交付利息,今后送往莱特伍德先生的办公处去,即可消除他心头所怀的犹太人的宿怨;并且临行前向他透露了一个秘密,原来是约翰·哈蒙先生预付了这笔钱,现在他是债权人。于是躲过了威严的斯尼格斯沃斯的一场愤怒;于是这位老爷靠在印在壁炉上的科林斯式圆柱形花纹上,哼着鼻子吐出的道德宏论,的确没有多得超出他的(也是英国人的)气度所能容纳的范围之外。


    维尔弗太太初次到她这位穷光蛋的新娘的新穷光蛋窟里去拜访她,这是一件大事情,在接过这幢房子的那一天,就派人去商业区把爸给请来了,他惊奇得晕了过去,神志清醒后,被提着一只耳朵巡视整个房间,看一看其中各种各样的珍宝,他为之喜不自胜,心醉神迷。他们还任命爸来当秘书,责成他立即向契克西—维尼林和斯托波商号永远辞职。然而妈来得晚了一些,而且来得——在她是理所当然的——架子十足。


    派一部马车去接妈,她摆出一副与此盛况相适应的姿态坐进车厢里,由拉维尼娅小姐陪同(而不是扶持)前来,这位小姐根本拒绝承认这位母亲的威风。乔治·桑普森先生温顺地跟随在她身后,维尔弗太太接受他坐进车厢里,仿佛是容许他荣幸地参加这家人的一次葬礼似的,然后,她向穷光蛋的仆人发布命令:“开车!”


    “妈,我但愿您能,”拉维向一堆垫子上一躺,两臂交叉,说,“稍微随便向后靠一靠。”


    “怎么!”维尔弗太太重复她的话说,“随便向后靠一靠!”


    “是呀,妈。”


    “我呀,”这位威风凛凛的夫人说,“我不会这一套。”


    “我确实知道您看样子是不会这一套的,妈。可是干吗一个人要去自己女儿或是姐姐家吃饭,就得好像衬裙是一块撑板一样,我可是不懂。”


    “我也不懂,”维尔弗太太极其轻蔑地驳斥她说,“年轻姑娘家胡说八道,把自己的衣裳叫做那种东西,你怎么说得出口。我为你害臊。”


    “谢谢您,妈,”拉维打着呵欠说,“不过我可以为我自己害臊的,感谢您的盛情,假如有这个必要的话。”


    这时,桑普森先生为了建立和谐的气氛(这一点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从来不曾办到过),便笑容可掬地说:“太太,归根到底,您知道,我们知道有这个必要。”马上他就感觉到他把自己牵连进去了。


    “我们知道有这个必要!”维尔弗太太瞪大眼睛说。


    “说真话,乔治,”拉维尼娅小姐抗议说,“我必须说,我不懂您指的是什么,我觉得您说话可以更乖巧一些,少涉及私人事情。”


    “您就这么干吧!”桑普森先生当即绝望地大声说,“噢,对呀!就这么干吧,拉维尼娅·维尔弗小姐!”


    “您说这些马车夫的粗话是什么意思,乔治·桑普森,我可不能假装去猜想。”拉维尼娅小姐说,“乔治·桑普森先生,我也不想去猜想。我只要自己心里明白就得啦,明白我并不打算——”拉维尼娅小姐冒失地说出一个句子来,但她没法躲过了,不得不接着说,“打算就这么干。”这是一个软弱无力的结尾,不过,它从态度的轻蔑上就得到了一些外在的力量。


    “噢,对呀!”桑普森先生痛苦地大声说,“从来都是这样的,我根本——”


    “假如您是想说,”拉维小姐打断他,“您根本不是从像小嘉赛尔嘉赛尔是英国诗人汤玛斯·莫尔(Thomas


    Moore,1779-1852)在1817年出版的一首长诗《拉拉·卢克》(La


    Rookh)中的富家子弟。那样的家庭里出身的,那您就省了这份儿心思吧。因为,在这辆车子里,并没有人认为您是从那样的家庭里出身的呀,我们很了解您。”(好像是狠狠戳了他一下。)


    “拉维尼娅呀,”桑普森先生情绪低沉地回答说,“我并不是想说这个,我想说的是,自从这个家庭福星高照以后,我根本不期望得到我在这个家庭里的优越地位。您干吗要带上我,”桑普森先生说,“到那幢金碧辉煌的大厦里去呢?我根本不能跟人家比呀,又拿我这点儿薪水来奚落我,这样做宽宏大量吗?这样做仁慈吗?”


    威严的夫人维尔弗太太认为她应该从她的宝座上说几句话了,这时便参与了争辩。


    “桑普森先生,”她开始说,“我不能容许您歪曲我的孩子的意思。”


    “别睬他,妈,”拉维尼娅傲慢无理地说,“管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才不在乎呢。”


    “不,拉维尼娅,”维尔弗太太说,“这有关我们家族的门风。假如乔治·桑普森先生敢于责怪哪怕是我最小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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