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骁骑校
哑姑不放心,跟到后院一看,胡瘸子把劈柴的长柄斧头找出来,正在油石上一下下磨着。
磨斧头的声音响了一夜。
次日一早,天光还未放亮,酒馆的门就开了,胡瘸子收拾的利利索索,拎着长柄斧头推开大门,正看见对门铁匠铺的门也开了,大老赵父子腰间插着长刀走出来,两下里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不约而同向旗杆走去。
陆续又有几扇门打开,手持着刀斧的镇民走出来,默不作声地跟在胡瘸子和大老赵身后走着。
到了旗杆下他们才发现有人来的更早,元封早已经盘腿坐在那里很久了,连眉毛上都结起了一层白霜。
第4章
更要杀你
见元封早早至此,众人都摇头感慨,这孩子虽傻,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热血男儿,不枉十八里堡乡亲们收留他一回。
今天的大老赵不同于往日,腰间牛皮板带,手里无鞘长刀,倒也有些西北豪客的味道,他大手一挥道:“傻子你来做什么?小孩子家不顶事,赶紧回去躲着。”
元封动也不动。
胡瘸子却说:“唉,他好歹也算是十八里堡的男人,堡子遭难,就算躲起来也难逃一死,就让他留下吧。”
大老赵点点头:“既如此就靠后站吧,老爷们拼完了再轮到你们小娃娃上,定安,去照看着傻子。”
赵定安刚要过来拉元封,元封自己站了起来,平静地说道:“对付独一刀,你们不行。”
众人都惊呆了,傻子第一次在人前说话就语出惊人,大家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看傻子闪亮的眼睛和从容的气度,这话分明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我们不行?那谁行?”众人问。
“我”傻子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疯了,这孩子一定是疯了,十几岁的娃娃,个头还没有哑姑高,黑瘦黑瘦的彷佛一阵风能吹跑,就敢叫嚣对付独一刀,当真是疯了。
“就凭你这把剔骨刀么?”大老赵匪夷所思地问道。
众人望过去,傻子的腰里插着一把剔骨刀,锋利倒是够锋利,不过只有八寸长,女人拿来防身还差不多,用这个和刀客拼命,那是笑话。
但是现在这个时节,没人能笑得出来。
“少一刀是他杀的。”胡瘸子说。
听到这话,众人的眼睛就有些放光,迷惑了好几天的问题终于得到解答,原来少一刀的死真的和傻子有关,难道说这傻子真有盖世奇功在身?
“孩子,少一刀真是你杀的?”老孙头颤巍巍地问。
“是。”
“就算你身手了得,可是独一刀毕竟人高马大,纵横江湖多年,又有一帮如狼似虎的手下,凭你一个娃娃就想对付他们,难啊。”老孙头摇了摇头,还是不敢相信元封的本事。
正说话间,忽然一阵风沙吹过,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众人都惊呼:“来了,来了。”
是独一刀来了,来为他的儿子复仇了。
作为关西最著名的刀客之一,独一刀盘踞在黑风峡以西的这块地界已经是十几年光景了,西北荒凉,朝廷忙于内战,原先设立的官府早就荒废了,在这块土地上,谁的刀快谁就是老大。
在整个西北,没有人敢和他叫板,可是七日前,独生儿子却被人当街杀死,据说出手的人是个孩子,没人看见他的刀有多快。
独一刀不信,他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整个十八里堡的人都必须为儿子陪葬。
没有人能理解一个老人失去儿子的痛苦。
独一刀带了三十个人过来,对付这种小镇不需要太多兵力,十八里堡不过百户人家,满打满算丁壮不过数十人,又都是粗蠢汉子,哪里需要大张旗鼓的对待。
二十个人守住堡子四边,独一刀带了十个好手纵马来到堡门口,黄土夯成的墙上空荡荡的,从大门外望进去,笔直的一条土路尽头,是小镇的中心,一座石头砌成的台子,旗杆就竖在上面,镇上的男人们拿着兵器三三两两站在台子周围正傻傻望着这边。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独一刀轻蔑的哼一声,眼光落到人群中一个瘦小的身影上,据下面人说,就是这个娃娃杀了自己的儿子。
独一刀蹁腿下马,将斗篷摘下甩给跟班,扶着腰间的长刀柄向旗杆走去,身后十条彪形大汉也都下马,但却并不跟随,独一刀说过,酒要大碗喝,仇要亲手报,现在他们不插手,等过一会手刃了仇家,屠镇的时候才轮到他们上场。
独一刀一步步走过来,众人的心越悬越高,传说中的独一刀是个杀人魔头,就算是武艺再高强的刀客,在他面前也过不了一招,他的存在简直就是一个神话,在这样的强者面前,一般人很难不腿软。
独一刀就这样慢慢地走过来,此刻天光已经亮了,一缕曙光照在独一刀的脸上,照见他蓬乱的发髻和刀砍斧凿般冷峻的面庞,腰间的长刀柄在曙光中闪耀,那是黄金打造的刀柄,不知道多少好汉死在这口刀下。
“你儿子是我杀的!有种就冲我来吧,别为难他们!”胡瘸子忽然冲了出去,虽然一瘸一拐但是走的飞快,他一边声嘶力竭的喊着,一边挥舞着锋利的斧头,额角青筋暴露,脸上浮现出激动的潮红色。
独一刀忽然笑了,露出焦黄的牙齿笑了,从胡瘸子的步法中他就能看出来,这个瘸子绝不是杀害自己儿子的真凶。
在真凶授首以前独一刀并不打算见血,所以他只是轻轻一拨就把胡瘸子摔到一边去了,斧头抛出去老远,人也载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独一刀继续向前走,大老赵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眼看独一刀快要走过来了,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压力,右手搭到了刀柄上。
“赵大叔,勿动。”元封及时阻止了他。
大老赵回头看去,只见元封轻轻拨开挡在他面前的赵定安,迎着独一刀走过去。
鸦雀无声的街头,一幕匪夷所思的画面正在上演,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一个瘦小枯干,被人称为傻子的少年,就这样毫无惧色地迎着本地最厉害的刀客走过去,一大一小,一强一弱,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令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就连独一刀自己都颇为震惊,纵横江湖数十年,有胆识的好汉见过不少,可是如此年幼的却是头一个,他停下脚步,打量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孩子。
独一刀停了,元封却没有停,他一直走到独一刀的面前,两人相距不到一步。
“是你杀了我儿子?”独一刀问,此时他已经认定是这个小孩下的手,但是还是要做程序上的最后确认。
“对,是我杀的。”元封抬头望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独一刀,毫无表情的说。
“嗯,那就是了,今日我取你性命为我儿报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独一刀道。
“有,七日前我杀了你儿,今日更要杀你。”
独一刀笑了,好大的口气,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么猖狂的口气在自己面前说话了,如果不是自家儿子血仇的缘故,兴许他会收这个娃娃做徒弟呢。
沉默,良久的沉默,此时已经无须多言,唯有寻找出刀的机会,独一刀并没有轻视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子,儿子胸前那道刀口告诉他,没有相当的实力是砍不出那样的伤口的,此人,劲敌也。
不知何时,天空中一朵雪花飘下来,飘到独一刀和元封之间,打着旋儿久久不肯落地,两人几乎同时发动,身形快的没人看得见,只是电光火石的一霎那,两人的位置便换了,彼此背对着背。
“你跟谁学得刀?”独一刀问道,随即向前迈了两步,忽然垮在地上,双膝跪倒对着旗杆,胸前飙出一股血箭。
第一片雪花终于不甘心地落在地上,化了。
第5章
欢宴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所有人都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包括刚刚苏醒过来的胡瘸子,元封就站在距离他不过三步远的地方,手中的剔骨刀上,一滴血珠正在滚落。
胡瘸子抬头看,元封也正仰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那十个骑兵,左手慢慢抬起,食指伸出,指着那几个人,这样指着人已经是很无理的举动了,偏偏那只手指又翻了过来,手心向上朝那几个人勾了勾。
多么赤裸裸的挑衅。
雪越下越大,那十名骑士都没有动,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元封,就连他们胯下的战马都感觉到主人的不安,暴躁地嘶鸣起来,最终,为首的刀客一拨马头,走了。
马贼走的和来的时候一样迅速,连同堡子周围监视的四十个人,走的干干净净,就如同没有来过一样,假如街道上没有那具跪着的尸体的话。
镇民们慢慢聚拢过去,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大胆,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独一刀,雪花已经将这位大刀客的头发胡子染白了,他的眼睛还睁着,嘴唇微翕,彷佛对自己的死不可置信一般,胸前的血留了一滩,在地上结成了冰。
“呸!”有人朝独一刀啐了一口,然后又有个胆子大的后生抓起一块坷垃砸在独一刀头上,这几年独一刀保全了十八里堡的平安,但是代价也是巨大的,光是胡瘸子酒馆每个月就要缴纳五十斤马肉,其余的牧民、庄户也要缴纳不等的实物,每年还要献几个女娃娃供马贼们乐呵,镇民们从内心里对独一刀是又恨又怕,如今这尊瘟神终于倒掉,叫他们如何不开心。
“娃,你怎么了!”众人听到胡瘸子的惊叫,转头看去,只见胡瘸子抱起着瘦弱的傻子正冲向自家店铺,速度之快竟然看不出腿脚不便利。
几个小伙子当场就奔过去了,帮着胡瘸子把元封抬进了店里,直接送到后院的火炕上,哑姑按照父亲的指示一直藏在家中的柴草堆里,听见响动也出来了,看见众人抬着元封进来,小脸当场就白了,晃了一晃还是站住了,径直朝屋内走去。
元封静静躺在火炕上,胸前的光板羊皮袄上一道骇人的大口子,人也僵硬了,但是一双眼仍然睁着,屋里满满当当都是人,每个人都焦急而又关切地注视着元封,此时的元封可不是从前那个被人耻笑的傻子了,而是十八里堡的大救星,大恩人。
屋里挤得全是人,大人小孩一大堆,连镇上的狗都跑进来,在人们腿间钻来钻去的,人虽然多,但是没个顶事的,反而把屋子里的空气搞得污浊不堪。
“让开让开,郎中来了。”外面一声高叫,屋里的人赶紧闪躲,这郎中不是别人,正是镇上的耄耋老孙头,老孙头早年做过走方郎中,虽然医术不慎高明,但是诊治个头疼脑热,拔个火罐啥的还行,寻常的刀伤也医得,另外他老人家还兼着镇上兽医的职责,在十八里堡这一块,也真能算得上是个合格的郎中了。
刚才老孙头就是回家取药箱去的,此刻他在大老赵,张驼子等人的簇拥下,神色严峻地走进了胡家的卧室,闲杂人等被大老赵赶了出去,却也不走远,就在院子里站着,任凭雪花飘落在他们头上肩上。
老孙头还没看伤员,就先扯着嗓子吼道:“瘸子,快去烧水预备着。”清洗伤口啥的自然要用到热水,哪还用胡瘸子动手,院里早有那闲着的大婶子小伙子抢上来生火劈柴挑水,胡瘸子父女根本用不着插手,哑姑的脸色依旧是煞白,刚才她没能挤进去看到元封的伤势,心里担心不已,当爹的抓住女儿的手,冰凉。
“哑姑莫怕,傻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样说,胡瘸子心里也没底,独一刀是什么人啊,能把他杀死自己却毫发无损,可能么!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老孙头的喊声:“瘸子你进来。”
胡瘸子心头一紧,这就要进屋,忽然觉得手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哑姑眼眶里水汪汪的,瘸子就叹一口气道:“放心吧。”掰开女儿的手,进屋去了。
胡瘸子提心吊胆进了屋,回身把房门带好,却见屋里几个人都是满面笑容,老孙头道:“观音菩萨保佑,娃没事,就是皮袄划破了。”
就这一句话,差点让胡瘸子的眼泪留下来,抬眼看去,只见元封确实好端端的坐在那里,眼睛依旧闪亮,只是脸上有些潮红。
“娃,刚才你咋昏倒了?”胡瘸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