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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高月
    中都,即今天的北京,三千年的古都,地理上号称‘提裘之势’即以其为裘领,提之可席卷中原,又为关外咽喉,若扼之,则视野将南北通透,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战略之地,在金兵的第一次进攻失败后,北蒙立即调集辽东一带的重兵南下,完颜阿虎闻蒙军大军已至,便停驻邢州不发,等待各路援军汇集。李思业就在这种情况下接到了金帝的圣旨,命他出兵协攻中都。


    此时振威军的兵力已达十万,急需血与火的锤炼,在审时度势了几天后,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里形成,他的眼光投向了大海的另一端。李思业最终决定出兵,一方面派冷千铎和王恩柱率一万军北上邢州与完颜阿虎会合,另一方面他自己则亲率五万军携带新造的一千支突火枪赴莱州出海,直扑蒙古军兵力空虚的东京路(今天的辽东半岛及其以北)。


    这夜,风平浪静,一轮满月悄悄在乌云里穿行,十艘神舟级海船第三次停靠在莱州港,李思业是最后一批登船的振威军。码头上,振威军主要将领都赶来送别,李思业执着柴焕的手道:“明光,我此去辽东,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山东之事就托付你了,我别的话没有,民以食为天,切记!切记!”


    从莱州出师的振威军,在茫茫大海里穿行着,耶律信默默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良久,他突然问道:“思业,你如何想到要去攻打辽东?”李思业推开窗,一股新鲜的海风迎面吹来,船在大海中波涛微微起伏,他沉思了片刻,方道:“辽东被大夏国割据多年,刚被蒙古所灭,民心不稳,降伏容易,现在金国攻打中都,北蒙能调的兵只有北京路和东京路一带的驻军,现在辽东空虚,我不取它,更待何时?再说山东丘陵众多,养马不易,我正好取辽地蓄养战马。”说到这,李思业又笑笑道:“我还记得初到襄阳时,耶律大哥说自己的故国不知在哪里?我们现在去的可不就是你的祖先之地吗?故国虽然不在,但故土依然,这就是这次我带耶律大哥来辽东的原因,若真能打下辽东,你就留下来替我治理吧!”耶律信闻此言,心里激动起来,他猛然扭过头来望着李思业,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感激的之色。


    李思业却没有了声息,他凝视着这个浩渺、强大、和善的大海,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他喜欢海,海喜欢用不可测度的黑暗把自己隐藏起来,神秘而很少泄露,正如自己也要隐藏八百年后的身世一样,他没有告诉耶律信,他知道蒙古帝国二十万主力正在东欧大地上扫荡,拨都即将建立起幅员辽阔的金帐汗国,他知道忽必烈已经开始展露他的雄才伟略,将要统一蒙古,北蒙的崩溃即将出现,所有被占领被奴役的土地,反抗即将兴起,他要在北蒙大厦将倾之前,抢占这块女真人的龙兴之地,要把渤海变成自己的内陆湖,为争霸海权打下坚实的基础。


    天边现出第一道霞光之时,李思业终于在旅顺口东侧登陆,先期登陆的三万军马已经整军完毕,李思业当即命李思齐率五千铁骑为先锋,纵穿辽东半岛南部走廊,经过大片的森林,直取复州。大军所过之处,蒙古人皆杀绝,不接受投降,不管妇女儿童统统在李思齐的战刀下身亡,烧毁蒙古贵族的田产房屋、夺走他们的粮食、牲畜,不是纵军抢掠,而是有计划的屠杀和种族清洗,在天还没有黑之前,振威军的黑色军旗便高高地插在了复州的城楼上,更令人鼓舞的是,夺取了三千匹还没有来得及转移的蒙古战马。


    大军正从一个被焚毁的蒙古贵族的庄园边上路过,耶律信骑在马上不停地回头,打量着先锋过境后留下的痕迹,庄园里的树林经过了火,许多树的树皮、树叶一齐脱光,它们被火舌所熏卷,它们被火气所烧炙,都变得烟糊糊的,黑不溜秋的,树干就象骷髅架似的立在地上,骑兵的马蹄声惊起一群乌鸦,黑压压地飞上了天空,在天空盘旋,等待着另一次落下的机会,粮库还在冒着烟,不时可以看见坏掉的马车、牲畜的尸体,还有许多刚刚翻新的泥土,下面或许就埋着这个农场主人的一家。


    耶律信飞马赶上前行的李思业,气愤地道:“思业,李思齐下手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李思业淡淡一笑道:“你说的是对蒙古人吗?如果是的话,那是我下的命令。”耶律信一呆:“为什么?连妇女和儿童也要杀吗?”


    李思业随手拨开一棵拦路的树枝,道:“儿童长大后会拿弓箭射我们,妇女也会生出新的蒙古战士,唯有从肉体上消灭他们,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是!可是!可是!”耶律信一连说了三个可是,依然找不到话来说,他的脸因激奋而变得通红,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思业怒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竟是这样一个凶狠残暴之人!”说完,他猛地一鞭抽下,战马长嘶一声,带着耶律信飞驰而去。“跟上他!别让他掉队了。”李思业转身对秦小乙吩咐道。秦小乙应一声,领着一营弟兄追了上去。


    深夜,李思业的大军浩浩荡荡开进了复州城,一天的行军,大伙都累坏了,胡乱吃些东西,大部份人都很快进入了梦乡,李思业却睡不着,他仰视着天上的星星,耶律信白天的话时时回响在他脑海里,“我是个凶狠残暴之人么?”他苦笑了一声,或许是的,当他对李思齐下达杀尽所有蒙古人命令之时,神情是异常轻松的,仿佛在嘱咐厨师做一道自己喜欢的菜。习惯了战争的残酷,在李思业看来,人的生命就象树上的叶子,落了一片,还会有新的一片长出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宋朝的李思业,而前世的经历,或许只是自己孩童时候的一个梦而已,前世的一切竟变得那么不真实起来,意识开始模糊,他渐渐地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他跑过一片田野,跑进一片白茫茫的浓雾之中。


    第十九章


    渤海战略二


    到天亮时,依然没有耶律信的消息,李思业隐隐有些不安起来。突然一匹马飞驰而来,亲兵扶过满身是血的秦小乙赶来报告:他们在盖州神乡镇被数千蒙古军包围了,五百多名弟兄只剩不到二百人,耶律信现在被困在镇上的一处土堡里。


    李思业大惊,急对李思齐道:“我先率三千骑兵赶去,你随后带兵来援。”耶律信只剩不到二百人,要救他们就得分秒必争,火速驰援。


    铁骑兵于是风驰电掣,直扑神乡镇,神乡镇依山而建,部份建筑位于一座低缓的小山上,山下的民居早已被夷为白地。转眼间,那坐落在小山上的民居和土堡已然在望。小山上硝烟弥漫,云遮雾障,因为蒙古军已经开始焚镇了。正值清晨,天幕上满是红霞紫雾,以至李思业错以为是小镇已经是火光冲天。但借助这霞光,可以看见无数的蒙古军的士兵,只见一支二千余人的蒙古骑兵,密集地冲下小山,向振威军扑来,他们的脸上充满愤怒和不屑,他们不知道这支奇怪的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但争服欧亚大陆的狂傲已经完全迷失了他们眼,来得只是一支三千骑的孤军,是解围而来的,可以轻而易举地收拾掉,他们就这样大刺刺地下山,一直来到平地,这才把阵势摆开,他们吹起号角,战鼓敲得雷响,拿足了架势。


    李思业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欢喜,轻敌,这必然是这支蒙古军覆亡的根本原因,他回头看去,三千振威军骑兵已经排开阵型,重甲骑军配置在中线,轻骑兵扎于两翼,用不着调遣,“鼓”一下子就敲到点子上。没有战马嘶鸣,没有战士挥舞刀枪,只有沉默,冷冰冰象刀一般沉默,和对面热闹的蒙古军形成鲜明的对比,就等主帅一声令下,战刀就将无情地杀向蒙古人。


    李思业手擎湛卢剑,奔驰于将士队列中,审视一切,检查一切,发布最后命令。朝霞映照着他的金盔。在战阵间,在黑色铁甲间,只有他俨如一道明丽的火焰在来回穿插。


    “弟兄们!这是考验你们勇气的时刻,为了振威军的荣耀,杀!”李思业清朗的声音在队列中响起,在振威军每一个战士的耳畔响起。


    “杀啊!”三千骑兵一声怒吼,气势如山崩地裂,向蒙古骑兵掩杀过去,蒙古军最前面的一千色目人,他们向振威骑兵兜头射出骤雨般的弩箭,但振威骑兵没有停滞,战马泼风般地卷杀向前,猛冲猛砍,长矛、战刀磕碰在铁甲上,直发出克啷克啷声响,于是,号哭、呻吟骤起,矛刺在密密麻麻的色目人中间挑开一条血路,暴烈的骑军队狂如风暴,在这血路上踹踏一切,压倒一切,披靡一切。宛如割草人,每前进一步,前面密集的草就会倒伏一路,正是这样,原来浩荡的色目人队列收缩了,变薄了,他们开始顶不住,开始乱了阵脚,如雷响般发喊,终于崩溃,整个色目人骑兵队扔下战刀、扔下弓弩、甚至扔下长枪,回过身来,急急惶惶对着身后蒙古人团队粗野地冲撞过去。蒙古骑兵怕逃命的色目人冲乱自己的阵脚,就霍地全亮出刀锋。色目人眼见逃路被堵,于是就在前后夹击下,绝望地呐喊,奔向两侧,可振威军两翼杀来的骑兵重新把他们截住。


    重骑军都尉晁雄这时催动坐骑,率领着重骑兵,率领着晁氏七雄,踏着色目人的尸体,一口气杀到蒙古军阵前,蒙古人骑兵也向振威军猛扑过来,兵对兵、将对将,鏖战起来。两军互相冲击,俨如两股顶头的恶浪,在对击对撞,撞得浪浪开花,撞成惊涛骇浪,晁雄这时已经认清,在他眼前搏斗的,已不在是那群乌合的色目人军队,而是训练精良的蒙古人战士。两线兵马扑在一处,互相撕杀,两线混作一线,在扭曲,谁也冲破不了谁的阵线,杀得难解难分,尸横遍地。


    李思业亲率一千铁骑,已经冲上小山,迎面卷来五百骑蒙古骑兵,夹着千军万马的气势,狂飙而来,李思业冷然一笑,这不正好给自己试验突火枪的实战吗?蒙古军渐渐迫近,三百步……二百步……黑洞洞的枪口已经举起,死亡之神已经到来,……一百步。“预备,放!”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轰然响起,密集如雨点的铁丸从二百管黑洞中喷射而出,漫天地向蒙古骑兵射去,只听一阵惨呼声和战马的悲鸣传来,随即再无声响,待大片青烟在眼前散尽,看前面,蒙古骑兵已经全部在眼前消失,一个不剩,再望下看,地上横七竖八躺满蒙古战马和士兵,在他们脸上、身上无数的血洞汩汩地冒着鲜血,有的肉体还没有死,还在艰难蠕动,这只是生命的最后挣扎,数十道冷冷的刀锋闪过,未死的蒙古兵全部尸首分离。“这便是枪吗?”李思业抚摸着这噬血的利器,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欲横扫天下的雄心。


    浑身浴血的耶律信已经来到李思业的面前,眼睛里再没有激愤和冲动,只流露出一丝羞愧,经过血与火的洗礼,他突然明白了,眼前的李思业已不再是当年商从跟班,也不是转战山东的土匪头子,而是有着气吞万里的胸怀的一代雄主,将是他耶律信为之献出一切乃至生命的主人。


    李思业上前拍拍他肩膀,没有指责,只有不容抗拒的命令:“我给你三千人马和一万人的装备,攻下盖州以后,你便可以着手建立地方民团,记住!不管是汉人、女真人、契丹人、奚人都要一样的对待。”


    耶律信默默的点点头,用坚毅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主公,“啪!”行了个振威军的军礼:“我绝不负主公的期望!”言罢,翻身上马,一勒缰绳,战马一声长嘶,向复州方向飞驰而去。


    此时,在山下,鏖战依然在继续,晁雄已经杀得野性大发,他是个臂力非凡的大个头女真人,他的坐骑跟主人一样凶猛,原是彭义斌的坐骑,是他砍掉彭义斌的脑袋后,抢夺而来,是一匹黑色的玉麒麟,此时人马合一,更为可怕。不止一个蒙古兵放马过来,可来人的坐骑一见这匹要命夺魂的黑麒麟,立即吓得四蹄发软失去气势,来人便被晁雄一刀砍下马来。这时二名百夫长横杀过来,兜头就劈,但刀还没到。黑麒麟便一口咬住一人的战马,一脚将它踢倒在地,另一名百夫长一见,对准黑麒麟的头分中便是一刀劈下,说时迟,那是快,晁雄大刀一挥就从右首连肩带臂将他劈作两半。


    后面指挥作战的蒙军千夫长见了大怒,张弓搭箭,对准晁雄的脸便一箭射来,晁雄一侧头,箭射穿掉了他的半个耳朵,流了一脸的血,晁雄和他的战马同时暴怒起来,这人和马,黑如漆黑的夜;这人和马,又给血染得通红。两个家伙都瞪起狂暴的眼,大鼻孔直翕,势如狂飚吹掠,千夫长同样没逃得性命,晁雄纵马前冲,一刀便劈下了他的半个脑袋,他身后的重骑兵都狂涌上来,个个均杀得血染刀枪,就在这时,另一名蒙军千夫长突然发现远方敌军大队援军正朝这边飞驰而来,他急令退兵,振威军趁势掩杀,三千多蒙古军最后只剩数百人逃回了盖州,也不敢停留,随即向北边的辽阳府逃去。


    李思业随后领大军北上,二个月内,连克盖州、来远州、贵德州,他并不着急,他要等蒙古军汇集,再一战败之,镇守东京路的蒙军主将张柔见事急,急从澄州、沈州、婆速府路调集近二万军马,集结辽阳府迎战振威军。


    大战将至,风雨欲来。


    第二十章


    渤海战略


    三


    这一日,残阳如血,师姑山下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两支军队遥遥相望,这是猎鹿的季节,振威军需要血与火的考验。五万对两万,似乎胜利已经偏向振威军,但没有一个人敢轻敌,因为的敌人不是宋军、不是金兵,而是以野战闻名天下蒙古军,这又是生死悠关的一战,直接关系到辽东战略的是否成功。


    天已落黑。但两军阵前的火把已点起,将整个战地照得通明,旗幡的颜色,甚至士兵面容全部都清晰可辨,山东振威军和蒙古军,双方即将鏖战在山脚下。


    张柔已经五十岁,两鬓已经斑白,岁月已经掩盖了他曾经的辉煌,只剩下一张苍老的面容,已经两个月了,他依然不知道这支军队来自何方,他们或许是来自金国,或许是来自宋国,但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击败它,把它踏在脚底,证明蒙古军的无敌。


    李思业立马山下,镇静观战。宋襄的虎贲铁骑营和刘铁手的龙襄枪兵营共计一万人,正押着阵脚,按兵不动,他们将是决定胜负的最后一个砝码。远远望去,他们俨然如同从地面隆起的一座黑色丘岗,这是一股令人胆寒的钢人铁马和尖矛锐刺的山崩洪流。清徐的晚风,拂动他们头顶的旌旗,但战士们只是静静的立着,没有主帅的命令,他们绝不敢投入战斗。他们在耐心的等候,久经训练的战士们知道,如此一场恶战,杀敌立功的机会总是有的。


    就在前面一里处,浴血苦战,暴烈又重新展开,五千蒙古骑兵已如狂飙般卷来,这是蒙古人的惯用战术,他们要用惊涛骇浪般的气势摧毁敌人的斗志,冲垮敌人的阵地。振威军的阵地上二十架投石机已经轮番飞起,一只只黑色的震天雷被抛到千步之外,在敌人中猛然爆炸,闪过赤黄的亮色,激起一片血腥的泥土,夹杂中战马的尸块和人肉,又是一道尖啸刺穿了夜色,接着一声巨响,一阵哀号……!


    但蒙古骑兵依旧不停,铺天盖地的箭向振威军阵地上射来,没有盾牌保护的枪兵们成片倒下,蓦地,骑兵的弓弩换成了冷森森地战刀,已经一百五十步了,一千只黑洞洞的突火枪突然从壕沟里冒出来,这将是对骑兵致命的一击,所有的蒙古骑兵都看清楚了,但没有一个人知道那黑色的管子是什么,突然管子里一条条赤红的火焰喷出,巨大的爆炸声如山摇地动,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匹战马突然哀鸣着倒下,仿佛是中了魔法一般。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有层次地射出密集的铁丸雨,大批骑兵接连着倒下,突来的打击让进攻的骑兵减员近四成,幸存的骑兵心里都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那是什么恐怖的武器,黑管子中喷出火舌,骑兵就了然无存,蒙古军第一波铁骑突然有些停滞了,虽然只是细微的变化,但足以影响到骑兵的士气,他们身上那冲天的杀气骤然消失,阵脚已经大乱。


    机会来了,李思齐狼一般的眼睛立刻捕捉到了这个战机,他一声令下,五千铁骑和一万枪兵排山倒海般杀出,战马跃过战壕,两翼呈雁字阵型向敌军合拢过去,这次指挥骑兵中军的是晁雄,他此时虽然没有个人拼斗暴烈,但他的杀手一样冷酷无情,一万枪兵如一柄铁锤,猛击已经散乱的敌阵,让他们更加溃乱,这时蒙古军中的回兵号角已经吹响,张柔已经接到敌军在使用一种恐怖武器的报告,他要撤回这次不成功的冲击,但振威军的两翼骑兵在拼命地逼赶着蒙古军,要将他们如驱鱼赶雀似的压向中线,战局急转直下,人数占优的振威军已经占据上风,如果两翼能够衔合,那么所有的蒙古骑兵就被整个儿包围,那么他们最后就会统统被砍成肉酱,蒙古军虽然凶残暴戾,但他们在数倍自己的敌军面前,却明白如果不突围出去,就将全军覆没,于是蒙古军开始齐心合力的向外拼死突围,夺路狂奔。两翼的振威军砍杀劈斩,直杀得手发软,力气用尽,还是止不住蒙古军的狼奔豕突,眼看蒙古骑兵将冲出重围,晁雄大怒,他盯上了一名强悍无比的大胡子色目人,觑准了这是他们的千夫长,催马上前,对准军官的刷地照面便是一刀,可惜这一刀没能将他砍死,头盔隔住了刀锋,刀滑向了一边,只伤了点皮肉,不料这一刀反而激起了大胡子的野性,他大声吼叫,蒙古骑兵们立刻不再逃跑,反过头来和振威军决一死战。这时张柔派来接应的八千重甲步兵也已经赶到,投入了战斗,李思齐见敌军反扑,立刻又命令两个刀盾营共计一万人前往阻击。这一场恶斗,双方混杀,乱作一团。双方都是狂暴的,无情的,火烈的,你压我挤,吼叫着,战斗到了白热化,杀得热气蒸腾。尸体压着尸体,马蹄踩在尚在颤动的肉体上。有好几处,人都打成了堆,密集到敌我简直无法使刀动剑,双方只好用刀把抽,用匕首捅,用拳头擂,连战马都被吓破了胆,挤在一旁哭泣。


    这时,又一支万人军被李思齐派上,此时已经三万五对一万,如风暴来临,日蔽天昏,蒙古军终于崩溃了,但他们无法冲出敌人铁桶般的包围。“饶命!”到处都可以听到这样的喊声,有西域语、汉语,总之意思都是一样,乞求敌人的怜悯,但却没有蒙古语。


    刀的碰击,发出铿锵声,刀劈人骨发出的喀嚓声,人的呻吟声,垂死者发出的可怕的咯咯咽气声,此起彼伏。在死亡面前,所有的人都是一样,意志彻底崩溃的蒙古军,哀求声越来越凄惨,然而如山崩一样的杀戮中,慈悲是不会来临的。


    晁雄一直在寻找那名逃掉他一刀的大胡子。猛地,他看见了,这名可以和自己有得一比的色目大汉已经失去战马,陷入步兵的重围,无回旋余地。“这样的机会绝不让给别人!”晁雄忖道。这时,那名大胡子正扑向一名果毅都尉,他一剑捅进了对方肚子,并一把将他拉马来,随即翻身上马,反手一击马臀,战马长嘶一声,竟将落地的军官五脏给踏出来,当即毙命。振威军战士的眼睛都红了,人人奋勇向这名军官杀去,但被这千夫长左劈右砍,连杀了十数人。


    晁雄一言不发,猛冲了上去。这名色目人已经满胡须都是涎沫,蓝色的眼睛里充满狼一样的野性,怒眼狰狞,他也突然瞧见了晁雄,蓝眼里射出怒火,拍马猛扑过来。两个猛士出手,周围的战斗竟然停止下来,人们呆呆的看着这两个东西方巨人的决斗,两马相交,刀剑猛烈互砍,“喀嚓”一声,剑被刀砍断,这时黑麒麟一脚踹去,竟将对方战马的腿也给踢断,眼看要落马,大胡子扔掉断剑,纵身一跃,一把就将晁雄拦腰抱紧,掣出明晃晃的匕首对准晁雄的咽喉就刺来,晁雄手上有刀,却距离太近,派不上用场,眼看死神已经站在晁雄的面前,但晁雄的反映比闪电还快,他随手扔掉到刀,一把掐住大胡子持匕首的手,两人两只手就在空中战抖着,痉挛地争持着。最终,晁雄如铁钳般的手占据了上风,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胡子发出野狼般的嗥叫,从他那僵直的手指里,匕首如脱壳般的落下,晁雄趁势将他受制的手反穿过肩胛,又将他的狰狞的前额,死揿在鞍头上,然后腾出左手,从箭壶里拔出一支箭,对准大胡子的额头,一箭一箭戳下,大胡子呛窒着,落下马来惨死于地。


    第二十一章


    渤海战略


    四


    且说张柔见敌军凶猛,远非宋、金两国所能比,心中暗暗担心自己兵力太少,果然,在鏖战中,自己的军队已明显落在下风,若不想法搬回局面,自己必败无疑,他透过硝烟猛然看见远方隐隐的还有一支军队未动,他心中突然产生一个念头,或许那便是敌军的主营或后勤,他立刻判断出,那就是敌军的薄弱之处。


    李思业左手打着手帘,遮着冲天亮火,他见敌军受自己的优势兵力所包围压制,他看见那长排如闪电般的刀光,每一次闪过,总有黑咕隆咚的成排头颅,在刀的劈砍下消失。又见失主的战马,披散着长鬃,悲戚嘶鸣,从山崩般的鏖战中离了阵,在刀光兵火的背景下,宛如是来自地狱的鬼马,很快便被外围的振威军俘获。又看见迎风飘展的旌旗,在人群中浮涌前进,可一倒下,便再也没有打起。李思业的视野并没有局限于战场,他随着阵线继续向前延伸,他突然看见在战场的左面,离自己约一里处,一支军队正悄悄向自己摸来。这便是张柔所寻找的最后战机,也是李思业所等待最后一击。


    “准备出击”他回头对早已跃跃欲试的刘铁手和宋襄低声命令道。


    与此同时,张柔命令也已经下达,他一举令旗,五千蒙古勇士如弩箭离弦,迅速冲向敌阵。敌军已近,刘铁手的龙襄枪兵营左右一分,疾如闪电,一下便为扑向蒙古军的虎贲铁骑军扫清了道路。铁骑军整队突进,以不可阻挡的威势,直扑着张柔的长胜劲旅。


    “李大将军!李大将军!”骑兵们低沉而雄壮地呼喝着。


    “李大将军!李大将军!”全军回应着。


    这汉人的姓氏使张柔突然恍然大悟,这狂暴猛烈的陌生军队,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山东振威军,不用说,他们是渡海而来,他们想干什么!挑战无敌的蒙古铁骑吗?他一生见过各种各样的战争,各种各样的军队,却是第一次见到敢于主动挑战蒙古人的军队,血的战斗已经惨烈地进行了几个时辰,人人口角溅着白沫,死不罢休,仿佛几千人几万人在死神的饕餮大口前拼死夺取唯一的生路。他突然对这支强悍之师有了一种深深的敬意。


    但战斗已经不容他再有想法,两军如两排巨大的海潮,轰然撞在一处。李思业碰到的这五千蒙古军是久经沙场的百战老军,是攻陷中都的主力,蒙古军的纪律和彪悍在他们身上体现无疑;而蒙古军所碰到这一万军是李思业的起家之本,几乎全是密州子弟,也经历过无数战火的考验,他们所使的枪法是杨妙真亲传的梨花枪精髓。这样振威军和蒙古军面面相对,展开了一场声势壮烈的肉搏战,他们都要通过这场恶斗见个高低。


    张柔老谋深算,已经看出这支军就是敌人的主营,他见敌军帅旗不动,便推知李思业就在帅旗附近,他亲率一千骑兵,沿着山根,绕过声势浩大的主力,突然出现在李思业的指挥营面前,二千亲兵措不及防,竟被他汹涌如潮的兵马杀了进来,夺去了振威军的帅旗,蒙古人胜利欢呼,直传整个战地。亲兵队见帅旗丢失,心中愤恨异常,个个奋勇向蒙古军猛烈攻去,张柔已经看见了头戴金盔的李思业,心中大喜,他当即命令手下,抓住头戴金盔者,官升三级,赏金万两,于是蒙古军个个奋不顾身,舍身搏杀。一边要夺回帅旗,一边要活捉敌军主帅,两支军队竟杀得战地血流如泓,马蹄狂暴扑踏,蹄下血花四溅,连主帅李思业的脸和盔甲也全部被飞溅的鲜血染红了,李思业的脸阴沉似水,他也看见了敌军主帅张柔,两人的目光竟在千军万马中碰撞,李思业立刻下令调回晁雄的突骑兵,务必截断张柔的退路。这时,五百亲兵将主帅围在中间,死死地抵抗着蒙古军疯狂的进攻,在这个圆边,人体枕籍,尸积如山。只听见人的呻吟、尖叫,听不见人言人语。一切像是发狂似的,恐怖、混乱、一团糟……。


    晁雄得令已经杀回来了,竟将张柔的回路完全切断,张柔突然发现自己的处境极其凶险,他立刻命令突围,可是已经太迟。振威军无坚不摧的反击,势不可遏,他们组成壁立的人墙,一下子就把张柔军压了回去,这时晁雄一个猛攻,就把张柔军已经不多的骑兵打散,张柔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渐渐地蒙古军被振威军汹涌的狂潮所淹没,欲生擒李思业的张柔最后反而被李思业所生擒,振威军的帅旗最终被晁雄单臂夺回,重新插在了帅台之上。


    主帅被擒,战争就开始向一边倾斜,振威军随即展开恐怖的屠戮,蒙古军的所有退路都已经被切断,留给他们的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亡之路。有的作绝望的困兽之斗,对与对厮杀,个与个拼命。有的向敌人伸手乞命。数百桶火油被扔进战场,火油的流液迸出马尾似的火花,宛若流星,照得战地一片通明。凭着火油的烈焰,残剩的蒙古军全部被杀得一干二净。


    清晨,战斗终于结束,战场上一层厚厚堆积的尸体,不管是振威军还是蒙古军,都死得极为惨烈,或从肩头连铁甲给劈成两半的;或从额头劈到下巴的;或身子被劈成两段的;或相拥在一起无法分开的。这一役,振威军以五万军对二万军,最后以伤亡八千人的代价,最终全歼了辽东的二万蒙古军。


    李思业身披铁甲,骑在马上,从一座山坡向四下里眺望。他神色恬静,审视着硝烟已散尽的战场,并纵目察视着远方被淡蓝色雾霭笼罩着的辽阳城,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眼前一队队垂头丧气从他面前经过降卒身上。“去把李将军叫来!”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些降卒的情况。


    片刻,李思齐飞骑赶来报告:“大将军,共计降卒五千三百人!”李思业点点头,又仔细审视了一番这些降卒的面容,方问道:“这些降卒都是什么人?”李思齐道:“大多是色目人,还是女真人,汉人,还有一百多蒙古人,却是些受伤未死的。”


    李思业这才有些感慨道:“蒙古人虽残暴,但打仗确实勇烈,基本都死战不降,这次若不是突火枪打乱了骑兵的阵脚,最后还尚不知鹿死谁手。思齐,你从降卒里面挑出五百色目人,我有大用。”李思齐得令刚要转身,李思业又叫住他道:“那张柔是个人才,不要委屈他了,他既不肯降就先把他送回山东去,以后再慢慢劝他。”


    三天后,阵亡将士的骨灰、伤兵、战俘连同敌军主帅张柔全部送回了山东,但李思齐却在第二天便接受主公的命令悄悄离开辽阳府南下,日夜兼程直扑中都的北大门—山海关。


    第二十二章


    渤海战略


    五


    锦州已经没有蒙古人把守,蒙古军都调到辽阳打仗去了,一些游兵散勇趁机洗劫了整个城市,在振威军未来之前早已逃之夭夭。


    按照主公的部署,李思齐并没有在锦州停留,而是连夜起拨,李思业要求他在蒙古军全军覆没的战况传开之前,必须拿下山海关。


    朦朦胧胧的庞大队伍开拨了。在万籁俱寂中,冷得空气都仿佛冻结起来,只听见哒哒的马蹄声,步兵步履的沙沙声,此后则是运粮马车沉钝的轱辘声,时时还传来刀枪的碰击声,或者短促的军令声,再有就是马车上数千只羊低沉的咩叫声。就在这一切声响里,在断续的耳语里,在冷冷的铁甲寒光里,在刀光剑影里,急促的夜行军,预示着某种可畏的事,一万军马扑向山海关,俨如那长龙巨蟒,通过这黯夜幽明,奔向烈焰冲天的战火。


    寒冷的一月初春之夜,虽然漫长,但也是短促的。终于,某个村庄的晨鸡开始报晓,一路的晨鸡跟着应和。从锦州到山海关,中间有三百多里,但急速的行军队伍已经走了一天一夜,便走完大半的路程,从东方天际,在灰黑色的云间,已经显映出瞬息万变的晨曙,它灰白灰白的,仿佛是畏惧人间令人的劫难,迟迟不肯露出真面目,但终于逐渐充满光亮,黎明战胜了黝暗,从那树木、从那丛林。从那山岗,从那道路,从那行进在道路上的军旅,所有的黝暗都给一扫而空。于是,人、马、密集的步兵队列,现在都变得明晰可见了。寒冷的晨风飕飕地在战士们头顶上的旌旗里拂过。


    扮做蒙古兵的晁雄部铁骑兵开在最前面,后面是宋襄的虎贲营骑兵、再后就是一千高大魁梧的突火枪营和弩兵营,而李思齐率领的重甲步兵营则殿后。宋襄飞马赶上来和晁雄并马行进,坐在鞍上,他略显得局促不安,或许是主公的战略意图让他摸不着头脑,甚至使他感到一丝胆寒。


    “我问你个事儿。”他悄悄地对晁雄道,声音十分小,就象怕谁偷听去似的。


    “你想问什么?”晁雄却大声的答道,在他看来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眼前的这个骑兵将军什么都好,就是时不时露出宋人的一点小心眼,让他不爽。


    “咱们主公为什么要去打山海关?是不是有点”他很想忍住后面半句,但已经说出嘴的话仿佛已被寒风冻住,收不回来,只得全部说出来“有点太贪功了!”


    晁雄白了他一眼,这话他不爱听,还有军人不爱打仗的吗?他更不爱听有人说主公的坏话,他几乎就要翻脸,但想到马上就要开仗了,不能把力气都用在自己人身上,便忍了下来,没好气地道:


    “还说你是个老兵,懂得打仗,咱们做将的,只能是服从,主公要我们打那里,有他的考虑,自然不是让咱们去送死!”


    “这我懂!我当然懂。我只不过想弄个明白。”


    有一阵没声息,可过了会儿,宋襄又用比刚才更小的声音问道:“会不会取下山海关后,再打中都啊!”


    晁雄终于来气了,他毫不留脸面地道:“你这人怎么象个女人似,问完这个,又问那个,全都是没用的屁话,我又不是主公肚子里的虫,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声音却比刚才的更大,几乎半里外都能听得见。宋襄脸一红,呐呐地走开,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晁雄佯作没听见,脖子一仰,再不去理会这个罗嗦的宋人。他不蠢,从辽阳出发的那晚,主公和李思齐的话,他听到一些,好象是什么金国战略,用中都来和金国皇帝交换什么,既然是事关战略的大事,他当然不会乱说。


    天已经大亮,两旁树林的寒霜,经过初升旭日的照耀,显得灰白一片。旭日金光照过矛刺,于是在战士们的头顶上面,耀起千朵霞彩。队伍慢慢地停了下来,前面十里,便是山海关了,下面就该由晁雄来唱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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