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高月
夜幕已经降临,在流民村中却燃起熊熊的大火,亮如白昼,再细一看,却是数百根燃烧的火把聚成了两条火龙,怒视着、僵持着,紧张的气氛已经压迫到极点,冲突一触即发,但两帮人所有的等待都集中在一座大木屋里,仿佛那就是一桶烈性火药,随时将点爆血腥的杀戮。
在木屋里,气氛同样紧张,两名老者面对面坐下,身后各站有两名持刀的看守士兵,只要谁敢妄动,立刻人头落地。身子虽不能动,眼却可随心,于是两道仇恨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对方,也同样仇恨地盯着将他们抓来的李思业。这是徐州流民两个家族间的一场械斗,起因是为争夺一口水井。
李思业话已经讲得很清楚,一个家族愿他跟去山东,而另一支家族却死活不愿意,偏偏就是刘黑头的那个家族。他们若不走,刘黑头也绝对不会跟他走的,见苦劝无效,李思业不由心里烦躁起来,这时他听外面要他立刻放人的吼声不断,便转头对王四宝恶狠狠地道:“你出去告诉他们,老子在帮他们化解纠纷,不要不知好歹,哪一边再敢乱叫,老子就先剁掉一个给他们扔出去。”王四宝开门出去吼了两声,外面的声便渐渐平息下来。
“哼!你以为你这样威胁我就妥协了吗?告诉你,我的族人是绝对不会去山东的!”那刘氏族长丝毫不畏惧李思业的威胁,死硬着脖子,冷冷地看着亲兵手上的刀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么仇恨山东!”李思业的眼睛却盯着刘黑头,他非常想知道,为什么他听说自己是山东来的,竟起心要杀自己。
“那是因为他们听说黄河大堤是山东的土匪掘开的,在大水中他们一半的老人和女人都被淹死了。”旁边另一个家族的族长替他们解释道。
李思业这才恍然,自己竟替彭义斌背了黑锅,他恨恨地说道:“掘开黄河大堤的人并不是我,他也是我的敌人,他最后也是死在我的手上,说起来还是我替你们报了仇!”刘黑头突然有些惊异地看着他,迟疑地问道:“难道你就是那李思业?”
李思业点点头道:“我就是!”刘黑头冰冷的眼光立刻变得柔和起来,他是知道一点的,凭几十个人起家,在短短的两年内便占据了山东北部,善待百姓、解放匠户。李思业看见他脸色开始变得和善,心里顿时又升出了希望。他突然心生一计,便走到刘黑头面前,找支碳笔径直就在墙上画了起来,他先画了一个铁管,道:“若将铁管一头封死,上面留一孔放捻,再在底部填实飞火枪的发射火药,前端装有铁丸、短弩……”李思业一边说一边偷眼看刘黑头的表情,果然,刘黑头的两只铜铃眼渐渐地亮了起来,他专注地听着李思业介绍,似乎眼前突然打开了一扇窗户,让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壮丽景色,他一会儿恍然大悟,一会儿又陷入了沉思,随即又摇摇头,突然说道:“现在这种铁管可能还做不出来,不妥的话还会伤了自己。”李思业微微一笑道:“那如果改用粗的竹筒如何?”刘黑头眼睛一亮,双掌猛然一击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可转念又一想,这只是理论,实际做成还需要无数次的实验才行,自己连饭都吃不饱,哪有这个条件,眼光随即便黯淡下来。
李思业见他已经意动,便再一次小心翼翼试探道:“如果我保证你全家衣食不缺,任你试制这种武器,或者将来再制作铁管的,你还肯去山东吗?”这一次刘黑头动心了,既消去了仇恨,对火器的痴迷终于占据了上风,他便用征求的目光向自己的族长望去,但刘氏族长依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铁青着脸,一语不发。李思业看在眼里,心中杀机顿起,他向燕悲澜悄悄做了手势,燕悲澜会意,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突然,外面传来一片叫喊,宛若火药桶被点爆,激烈的碰撞声、惨叫声、怒吼声此起彼伏,王四宝跌跌撞撞跑进来喊道:“大将军,不知怎么回事,外面突然打起来了。”李思业阴冷地一笑,立刻对两个族长说道:“你们还不快去制止!”两个族长都惊呆了,没有他们的命令,这怎么打得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门外冲去。大门外已经是一片火海,铁棒、锄头、刀、长矛,各种武器在火光中翻飞,不断有人倒下或受伤或死去,远远看去,几百人拥成一团,已经分不清彼此,人人都杀红了眼,场面混乱到了极点,任凭两个族长怎么叫喊,都没有人理他们。那刘氏族长只觉眼前一道灰影闪过,一股大力猛然从身后传来,自己的身体竟向人群飞去,突然看见一只锄头正狠狠朝自己面门挖来,他惨叫一声,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时,木屋里突然冲出五十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将人群冲成了两半,随即又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一连打倒了上百人后,械斗才渐渐地停止下来,这时大家才发现,刘氏族长竟然在混战中被打死。
※※※
于是再没有什么悬念,再没有一个人留念这个肮脏、污秽的地方,连同另外十几个家族的人。三天后,几千户流民浩浩荡荡向北而去。
第十五章
百年大计(上)
这几天益都府的各个衙门皆冷冷清清,正如冷千铎所言,第一批移民在山东落户后,随即又回乡去宣传,如滚雪球一般,大量流民和失地农民纷纷向山东赶来,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南下去接受流民。
这天早上,“砰”地一声清脆声,象是碟子落地的碎裂声,李思业蓦地被惊醒了,他微微地睁开眼,窗子已经打开,明亮的高窗外是一片深秋的蔚蓝色,这是他从没有留意过的天空,他听到院子里的树在沙沙作响。一件新制的蓝底白花的缎子长衫放在大床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一侧头,身边早已是空空地,一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枕上,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丁香花的味道,这是李思业最喜欢的。
门轻轻地开了,露出赵菡那张俏丽而又略带紧张的脸,她见丈夫没有被吵醒,这才微微的吁口气,轻轻拍拍胸口,准备回去收拾那堆碎瓷片。突然一双手从后面轻轻地搂住她的腰,温柔而略带调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这是第几个啦?”赵菡脸一红,却没有力气扳开丈夫的手,李思业心中一荡,又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赵菡的脸‘腾!’地更红了,她娇跳起来,粉拳如雨点般向他肩头打去:“你这死家伙,这可是大白天!”李思业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良久,赵菡微微气喘地白了他一眼,见他得意,便笑问道:“你将来想娶几人?”
李思业一呆,正要说话,不料赵菡却抢过话头道:“我并非说夫君不可风流,男人自然要以事业为重,夫君有气吞万里的志向,岂能总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否则你又和那些宋国的四大公子之流又有何区别?”
李思业见她说得郑重,便道:“菡妹之言有理,为夫尽量避之!”
赵菡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知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总窝窝囊囊围着我转,只要你心中有我,把我放在正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见李思业在发呆,又微微一笑道:“今天你不是要去参加什么枪的试火吗?”她一指那件新长衫道:“那是给你新做的,你先穿给我看看!”
赵菡指的“试枪”就是“试突火枪”,刘黑头确实有些能耐,来益都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便试制出两把突火枪,这绝对是振威军的一件大事,今天便是试枪的日子,李思业也特地穿上了新做的衣服。
试枪场就设在益都的小校场内,离李思业的总管府略远了一些,乘轿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吃罢早饭李思业便出门了,他并没有走大路,而是从府旁的一条小路穿插过去,从这里走要近一半的路程,他一直在想在妻子的话,自娶了赵菡后,他的前世心结便解了,也不再象从前那样刻意把自己欲望锁住,但他确实还不能适应一夫多妻制,不过他也知道,即到了古代,他的不合群只能让人怪异。
约行了两里路,便经过了一处市场,早上买菜的人很多,沿路一字摆开了很长的摊子,各种新鲜的蔬菜青白红绿,还挂着清晨的露珠,市场内人声嘈杂,热闹非常,李思业的官轿在拥挤的人流中穿行,虽然没有前后举牌敲锣的吆喝,但左右护卫的一百多骑亲兵,其慑人的气势已足以让百姓纷纷让路不迭。
突然,李思业在一个肉摊旁边看到了一个深绿色的铁皮箱子,用一根粗大的铁链栓在一棵大树上,这种绿皮铁箱是他设计用于捐助官学的箱子,几乎每所官学旁都有一个。“难道这里也有官学不成?”李思业忖道。“停轿!”他一声喝叫,轿子稳稳的停了下来。
李思业左右寻找,终于在一个巨大的破伞后发现一扇虚掩的小门,推门进去,坐在那里歪头酣睡的门房顿时被惊醒,虽不认识李思业,但见他身后跟着一群兵爷爷,个个凶横得紧,他不敢怠慢,立刻弯腰迎了上来:“这位爷,这里是官学。”李思业却没有理他,透过他的笑脸向后看去,东倒西歪的三、四间屋子,似乎很上了一把年纪,灰白色的山墙已经大片剥落,露出里面褚色的泥土来,几张肮脏的破帘子挂在那里当做是门,院子很小,小得仅够两只猫在这里打架,这时,一阵朗朗地读书声迎风送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李思业倒吸了一口冷气,连连后退两步,若不是读书声,他万万不敢相信这破烂如斯的地方竟然是官学,一个比偏远山村小学还要破烂的地方,一回头命令四宝道:“去!把周学正叫来。”
一刻钟后,山东路学正周知晨急匆匆赶来。“这你怎么给我解释?”李思业铁青着脸一指屋子问道。周知晨抹了把头上的汗,声音越来越低地道:“回禀李总管,实在是没钱,三个月一共才拨到五万贯,这五万贯要支撑山东路近二百所官学,扣去官员的俸禄、请先生的费用,实在就没有什么剩下的了。”
“五万贯!”李思业几乎要叫出声来,这仅仅是自己拨给研制突火枪经费的一半,李思业突然感到嘴里充满的苦涩,他望着周知晨憔悴而苍老的面容,心中微微一酸,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地从官学里退了出来,他仰望着天空,眼睛是蓝色的,一朵白云悠悠从眼睛里飘过,同样的风景,却让李思业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再这样下去,山东迟早会毁在自己手上,‘百年大计,教育为先’他李思业连这个都不懂吗?李思业暗暗发誓,下个月的银子运来,他将全部用在改善办学上。
正想着,突然若有所感,转头望去,却见一人从肉铺里出来,拎着一条肥厚的刀头肉,正眯着眼睛数着找回的铜钱,走过绿色募捐箱时,他犹豫了一下,径直走了过去,可没走几步,他又立住了,笑着摇了摇头又退回来,取出一枚铜钱,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
李思业好奇地走过去,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募捐箱里究竟有多少钱。口很小,只容两只指头并排着塞进去,他又闭着一只眼从洞口里看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李总管,让我来!”周知晨匆匆上前,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铁门,随即‘哗哗’从里面倒出一堆油腻腻的铜钱来,再用劲的抖了抖,又掉出一、二枚沾在铁壁上的铜钱,这才道:“全都在这里了,这是第一次打开。”李思业蹲下去,拨弄一下这堆铜钱,钱的大小都是一文钱,里面没有一张纸钞。“不会超过三百钱!”四宝立刻便判断出来,他有一双看钱的毒眼。
李思业心里突然一阵恼火,这里是菜场的出口,这绿箱子又如此显眼,每天人来人往,不下千人,就算每人只捐一文钱,这两个月来,最少一万钱也该有吧!可现在才几百钱,难道在百姓心中对教育的观念就这样淡漠吗?他突然又想到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看来必须要在百姓中宣扬教育的重要性,想着,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他想到了前世的一种募集教育基金的办法来。
第十六章
百年大计(下)
李思业想到的是消费税,即在一些奢侈品上加税,既能抑制奢华,又能募集资金,不过这需要时日。但今天的这所官学他既然看见了,就必须得马上解决,他立刻命令王四宝带领亲兵分赴各处去请益都商界的头面人物。趁这个间歇,李思业又走进了这所破烂的官学,那门房是认识学正的,见连学正大人都对此人必恭必敬,不由腰更弯了几分。这时课已经停了,一百多个年龄参差不齐的孩子挤在几排长凳上扭望着李思业,却没有一个人敢动分毫,旁边的冬烘先生正拿一条二尺长的戒尺看着呢!李思业见他们小的只有五六岁,大的却已有十六七岁,便问道:“难道他们不是分班上课吗?”见周知晨茫然又解释道:“我是说他们年龄大小不一,都学一样的东西,是否不妥?”
周知晨这才明白,略略诧异道:“李总管倒想得周到,但这却不是经费困难造成,只是他们现在所学都是背诵、习字之类,分不分班,无甚不同,难道李总管以前读书是分班的吗?”李思业顿时记起自己在岷县上官学时,连五十几岁的人都有,想想便兴趣索然。
那知周知晨因为刚才失言说成了不是经费问题,正暗暗后悔,便又道:“不过我也觉得现在官学的内容也需一些改革才行。”
李思业大喜,他也正想说说这教学内容的事,也应加些算术、经济、律法之类,还有这些学生还应懂些骑射才行,不料自己还没开口,那学正竟自己提出来,深得自己之心,不由笑吟吟地向那学正看去。
周知晨见主管鼓励,激动得脸上通红,暗忖自己可以趁机多要些经费才是,便道:“这几日我在读朱熹的《论语训蒙口义》,深感我金国儒学研究落后,我便思量着能不能去宋国请一些有名的大儒来,让我山东的儒学也能上个台阶,也不负了这‘圣人之乡’的美誉才对。”他一边说着,一面偷偷窥视李思业脸色,本以为他也应欢欣鼓舞,再拍拍自己肩膀说:“此言大善!”不料发现他的面皮竟慢慢胀成了紫黑色,便将最后一句要钱的话硬生生地吞回到肚里。
李思业早气得七窍生烟,心道:“如此腐儒,老子的想法就是说了你也不懂”,便重重地‘哼!’了一声,拔腿便向外走去。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外面传来,柴焕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门口,人未到声音却至:“把那么多弟兄都丢在校场,思业一个人好自在?”
李思业一笑道:“我不是让四宝去通知你,我今天不参加了吗!突火枪的试验如何?”柴焕大步走上前笑道:“主帅都不在,试枪自然改成明日了。”说着他打量了一下这座破烂不堪的校舍,脸色也慢慢凝重起来,半晌他叹了口气道:“或许我们还能从军费里挤点钱出来。”
李思业摇摇头道:“钱我下个月会先拨十万两银子,但现在我想的不是钱的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民众对读书的漠视,你看看那个铁箱子里的捐款就知道了,甚至包括我,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我本以为山东也和宋国一样以读书为要务,但没想到几十的战乱早已烧光了民众的重学之心,我刚才想了一下,这件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更不能空讲,我们要开科举,让民众看到读书有前途,还要设立各种专业的学校,能教人一技之长,总之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但当务之急却是重修官学的校舍,我打算先把各地官学修成我山东两路最漂亮的建筑,让所有的人都羡慕,要让读书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我想潜移默化的时间长了,或许能帮助恢复民众对读书的信心。”
柴焕惊讶地注视李思业半天,这才感叹地道:“思业想法总是出人意料,让人深思,但我又有一事不明,思业为何让四宝去找那些巨商大贾来?”李思业哈哈一笑道:“这是我的一个噱头,让他们出钱先翻修这座官学,我想这必然会成为轰动益都府的一大新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李思业其实是很关心教育的。”
柴焕一呆,急问道:“难道你又想动强吗?”
李思业微微冷笑道:“不弄点厉害的,他们肯掏钱吗?”又道:“我还打算明年开始再开征一种税,对酒店、青楼、镖局、大商铺和一些奢侈品开征附加税,弄上一笔钱来补贴官学开支,这个税名我也已经想好了,就叫做教育费附加税。”
周知晨一直在为刚才的碰壁揣揣不安,突然听到这话,心中大喜,自这个李思业掌管山东以后,从未去过曲阜拜圣人,自己早对他灰了心,不料他竟说出这样令人欢欣鼓舞的话来,自己难道是一直看错他了吗?
李思业瞥了他一眼,明白他的心思,便冷冷地道:“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我的钱是可不那么好拿的。”
片刻后,王四宝请来了数十名益都府商界的头面人物,众人挤在小小的院子里,皆惶惶不安地看着这个土匪出身的李思业,生怕他起了歹意,命旁边的一帮兵爷爷乱刀砍翻自己,再去夺自己的家财,这种事还听得少吗?
李思业却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他脸色铁青地站在一只木箱上,大声地说道:“我现在要讲一下关于这个校舍的事情。”他一直身后的校舍道:“我们官学的屋顶漏得象个筛子,甚至风一吹就可以倒下。我曾在两个月前向你们发起过募捐的倡议,还特别在每个官学门口放了一个大铁箱子,现在我问你们,你们捐钱了吗?有吗?谁!谁捐过钱的,哪怕只有一文,请站出来给我看看!”半晌无人答应,这才恨恨地又道:“没有吧!一文钱也没有捐。可是你们倒有钱过节日,有钱去财神庙烧香,难道只有我的士兵拿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你们才肯拿出钱吗?那样大家就撕破了脸皮。现在我提一个建议:在用来重修这座官学的一万贯钱没募捐到之前,谁也不允许到酒楼去吃饭,谁也不允许到青楼去寻乐子,也不得过新年、也不得拜财神……!”
李思业的建议明显起了作用,人群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主要是众人都觉得如果让大家不去喝酒嫖妓,生活岂不是没有乐趣了,虽然一万贯钱修一座官学好象多了一些。有几个人还上前讲了话,话里的意思就是重申他们对办官学的支持,也希望继续能有顾客上门吃饭或嫖妓,或者再补充一点,这一万贯钱应该由在场的五十位商贾平摊,最后就这么定了。
很快,有人开始掏出厚厚一迭交子,用湿润润的手数出几张,经过王四宝的毒眼过滤后,塞进他面前的大铁箱里,然后高高举起手,表示自己已经献了爱心,生怕李思业没看清楚,让他再献一次,当最后一个人把钱直接放到李思业的手上后,李思业只说了一句话:“那大家就继续做下去吧!”
第十七章
突火枪问世
突火枪试枪的日子因为官学一事推后了一天,不料李思业还是去迟了半个时辰,原因是他刚出门的时候,便收到滨州发现新银矿的紧急快报,他当即回头处理此事,命将新移民分别安置在滨州和莱州,待处理完后,一看时辰早过,也不乘轿,打马直奔小校场。
众人早等得心焦,见主帅终于来了,立刻命令开始试枪,先试的倒不是突火枪,而是飞火枪,早有士兵跑去准备。周翰海见李思业有点心不在焉,便介绍道:“这突火枪的研制,我们几个几乎天天都跑去看,我又抽出五百士兵去给刘黑打下手,就说这所需的竹子,我们把牛山一带的竹子都几乎伐光,然后便是试枪,死了十几个死囚后,才慢慢摸出些门道来,竟不是思业说的那么简单。”
李思业这才从银矿的事中缓过神来,身体往前倾了倾问道:“什么门道?”周翰海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道:“思业说直接把飞火枪的药放进竹管里便可,按这种说法倒是简单,第二天便做出两根来,结果一点火,轰的一声,将试枪死囚的手和脸都炸得稀烂,连试三根都一样,这才知道飞火枪的火药根本就不行,颗粒粗细不一,燃烧不均匀导致炸膛,后来的日子就是对火药进行研磨,三天后再试,成功倒是成功了,但射程不远,仅五十步,这要到战场上,恐怕还没点火,人早就被砍翻了,后来便是改进配方,略略加大了硝石的比例后,这才勉强达到了一百五十步,不过还有个遗憾,那就是一根竹子最多只能用三次,三次后就会废弃,我听刘黑说思业想过用铁管来替代,这倒是个好办法,就不知这种方法行不行?”说完他盯着李思业,似乎要从他脸上找出制铁管的答案。
李思业笑着敲了他头一下道:“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懂,我就不信你们没有试过,自然是成功不了,才想法子从我这里掏钱。”周翰海哈哈一笑道:“你果然是水晶透明心,什么都瞒不过你,如何?下月银子来了,拨一点给我们研制铁管可行?”
“不行!下月的银子我已经有了安排,再说你以为多用点银子就可以做出来吗?工艺不到,花再多的银子也枉然。”李思业冷笑道,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不料后面的李思齐突然凑脸过来道:“我倒听说以前的故夏国的铸造水平极高,不定真能找到会做铁管的工匠来。”李思业点点头道:“这倒有可能,我派人去寻寻看,若能找到,倒可省下大笔的银子。”说完不理周翰海的白眼,将心思转到试枪来。
这时,有士兵报告,已经准备妥当,请各位将军看飞火枪实验。李思业兴致昂然,望下看去,只见地上整齐地插着八十一根飞火枪,分九排,每排九根,前后距离约隔两人,这见这个阵势,李思业突然想到儿时玩冲天炮,不就是也在地上摆出这个阵势,对了!自己是从多管火箭炮里学来的,想到这一点,李思业眼睛一亮,既然掌握了突火枪的喷射技术,如何研制不出可密集射箭的原始火箭炮呢!这可是对付骑兵的一大利器。想到高兴处,他刚想说出,却猛然又将自己的下唇紧紧咬住,心道若被这群只知砍砍杀杀的军官们知道了,自己不脱出三层皮来,休想走出这小校场。
正胡思乱想间,早有一排士兵上前,用火把点燃了绑在飞火枪上纸筒的捻子,片刻,就听‘啪!啪!啪!’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过,从飞火枪的纸筒里喷出阵阵火焰,一些细小的铁渣飞射出约二十步远,将几张厚纸板打得跟筛子似的,士兵又同时点燃了其他七十二支飞火枪,只见飞火枪上空燃起股股浓烟,瞬间连成一片,在浓烟中可看见明亮的赤红色火焰喷出,仿佛象一条条毒蛇吐出的红信,又是一阵乱响,厚厚的白纸板竟被打得支离破碎,有几片还飘在天上,半天才落下地来,众人见这气势十分壮观,校场里顿时一片欢腾。
周翰海心里依然惦记着他的铁管子,见李思业看得专注,便涎着脸上前道:“这飞火枪看似好看,却不实用,你想两军肉搏,哪还容你去取火折纸点燃,若遇到个胆小的,恐怕手忙脚乱之下,不但火没点燃,连厮杀也忘了,反而被敌军劈死。所以还是突火枪管用一些,只可惜山东竹子皮不够粗厚,用几下就坏了。”嘴里说着,眼睛却向李思业的脸上瞟去,却只见他专注看枪,嘴里只是哼嗯几声,弄的他气闷无比,心中无奈,却也不敢太过勉强,若是弄的李思业生厌,将那寻夏国工匠的事也黄了,那可未免得不偿失,又一想,你不肯掏钱,老子寻张信之要钱去,他却忘了那是个出名的老铁公鸡,焉可从他身上拔下一根毛来。
李思业早知道周翰海在一旁坐立不安,心里却一阵冷笑道:“要是老子告诉你,将来还会有机枪迫击炮,你不把老子的脑壳敲开才怪。”又猛然想起,那杨妙真怎得不见,不由扭头往后看去,都是一帮汉子,哪里有半个女人的影子,刚要回头时,却见在最边上却坐着一名戎装女将,虽然年纪已近中年,但依然光彩照人,见自己看她,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李思业的心‘砰!’的一跳,脸上竟发烫起来,急将头扭了过来,这杨妙真可是周翰海的女人,自己可万万失礼不得。
突然,在场的士兵都骚动起来,人人伸头向台下看去,李思业的心一凛,凝神向台下看去,只见刘黑扛着两支大竹筒,威风凛凛从校场外走了进来,竹筒已经被漆成黑色,远远看去仿佛是两支肩抗式火箭筒一般,李思业却不敢笑,这可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件管状武器,不管是再先进的武器,都是它的子孙,他的眼睛突然有些模糊,鼻子竟酸了起来,这便是创造历史吗?他再也按奈不住,‘腾’地站了起来,几步便跳下台去,他要亲手试试这人类的第一把枪。
突然人影一闪,柴焕率十几名士兵拦住了他:“思业!试枪太危险,你不能去。”宋涌泉也横拦过来:“大将军,为研制这突火枪,已经死了十几人,我决不允许你以身试险!”李思业对宋涌泉笑道:“这突火枪是我想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不试,现在我已经下来了,你难道还要我当着几百名振威军士兵的面退回去吗?”他又转头凝视柴焕道:“明光!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柴焕沉默了片刻,轻轻地推开宋涌泉道:“让他去试!”
李思业缓缓抱起这根粗大的竹筒,筒口里黑洞洞的,看不见底,里面淡淡的飘出一丝火药的香味,筒身顶端凿了一孔,一根白色的捻子露在外面,李思业又向前方看去,在一百步外早立了十几个人型的草靶,皆穿有黑色的盔甲,仿佛跟真人一般,两边已经竖起了高高的防护板,防止走火伤了旁边的人。
“大将军,响声会很大,还会往后撞,你可要当心了!”刘黑头紧张地看着李思业,他突然没有了信心,尽管已经试验的很多次,但依然害怕会爆炸。李思业慢慢地点点头,“点吧!”他的心也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但眼睛里却充满了期待和坚定。刘黑头一咬牙,火折打出一团淡淡的火苗,慢慢地向白色的捻子点去。
“哧!”捻子上冒起了一股灰色的青烟。此时全场万籁寂静,几百双眼睛都在紧紧地盯着那根燃烧着的烟柱,一寸寸地看它燃成的灰烬,终于白色的捻子看不见了,烟已从竹孔里冒出,几百颗心猛得提了起来。
突然,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火舌从黑洞洞的竹口里猛然喷出,几百颗黑色的铁珠子和小铁箭瞬间射了出去,李思业也被强烈的后座力震翻在地,他立刻爬起来,向一百步外的目标看去,十几个草人已被打翻了七八个,铁珠甚至射穿了草人后面木板,有士兵上前剥下盔甲高高举在空中,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阳光从盔甲上的几十个小孔里透射出来。
“成功了!”校场里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众人再也按奈心中的激动,如潮水般冲进校场,刘黑头被激动的士兵们一次又一次地抛到天空。周翰海拾起还冒着青烟的突火枪,轻轻抚摸着它,仿佛就在抚摸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一般,他兴奋地一拳向李思业的肩膀砸去,李思业一把抓住他的拳头,微微一笑道:“就算你把我骨头都拆了,我还是没有钱!”周翰海一怔,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远远奔来,一名士兵挥手高声喊道:“大将军,皇帝的圣旨到了,命你立刻回府接旨!”
第十八章
渤海战略
一
金天兴二年八月,南北蒙争夺西夏故地的战争以南蒙惨胜终告结束,南蒙夺取了六盘山下广袤的土地,但也付出巨大的代价,近十万将士战死沙场,南蒙大汗拖雷在争夺中兴府的战役中也身受重伤。九月,拖雷终因伤治不愈而死去,传位长子蒙哥,十月,蒙哥与金国签署和解协议,随即迁都中兴府,将关中兵力北调,命其弟忽必烈为主帅,趁胜率军西征,半月之内,忽必烈连克西凉府、肃州、沙州,夺取了西夏故国的全部土地。
北蒙也因此战损失惨重,兵力不足,为防南蒙北上,急调大同府、大兴府的兵力驻防汪古部一带。金国与南蒙签署和解协议后,也将兵力逐步集中于中原,完颜守绪见中都防守空虚,便派蔡州荡寇军北上欲夺中都,却被蒙军守将孛鲁杀得大败,急于夺回中都的完颜守绪并不甘心,再次派完颜阿虎为主将率五万军北上,又调集各路精兵近十万人,汇集于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