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埃莱娜·费兰特
    他把警察送到门口,是那种客气的,但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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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拉有好几个月都没给我打电话,她应该非常忙碌。我也没找她,虽然我很需要她。为了减轻我的空虚,我和马丽娅罗莎关系变得密切,但我们之间还是有很多障碍。弗朗科已经在她家里常住了,彼得罗既不喜欢我和他姐姐关系过于亲密,也不希望我见到我之前的男朋友。如果我在米兰多待一天的话,他的心情就会变得极坏,会无事生非,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紧张。再加上,现在弗朗科除了看病从来都不出门。他要定期去医院,他也不希望我出现,他受不了两个孩子大声的叫喊,有时候他会从家里消失,让我和马丽娅罗莎都很担心。我的大姑子有很多事要做,她身边总是围绕着各种各样的女人。她的房子已经成了一个据点,会接待所有人:知识分子、有钱人家的太太、躲避家庭暴力的女工、问题女孩,她的朋友太多了,她给我的时间很少,让我难以和她建立某种联系。虽然如此,我在她家里待几天,就会燃起我重新学习或者写作的愿望,说得更准确一点,就是我感觉自己还能学习,还能写作。


    我们经常讨论,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弗朗科如果不是躲出去,他也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们很难明白,女人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的每个举动、思想、语言或者梦想,深入分析一下,就好像并不属于我们。这种深入分析会让那些比较脆弱的女人陷入危机,因为她们无法进行深入反思,她们认为,只要把男性清除出去,就能走上自由的道路。那是一段很动荡、起伏的年代。我们中有很多人担心回到之前平静的、死气沉沉的状态,她们都坚持一种极端的观点,她们满怀恐惧和愤怒,站在浪潮的顶端看着下面。当大家知道,“持续战斗”指挥部的保安们曾经攻击过一个分裂组织的女权主义游行,一些女性主义者更加振奋了,以至于那些思想比较强硬的女人,如果发现马丽娅罗莎家里住着一个男人——这件事情她非但没说,而且还极力隐瞒——讨论就变得非常激烈,会变成公然的敌对。


    我非常讨厌那种时刻,我是想找到一些创作灵感,而不是冲突和矛盾,我要的是一些研究的可能,而不是教条。或者,至少我对自己是这么说的,有时候我对马丽娅罗莎也这么说,她会静静地听我说。就是在那段时间,我有机会谈论我在比萨高等师范上学时和弗朗科之间的关系,以及这段关系对我的意义。我说,我对他很感激,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他现在对我还有我的孩子很冷淡,这让我觉得很遗憾。我想了一下,继续说:“也许男人们的想法有问题,他们想教育我们。我当时很年轻,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不喜欢我本来的样子,他想改变我,希望我成为另一个人。或者说得准确一点:他并不渴望一个女人,而是一个梦想的女人,就是如果他是女性,他渴望成为的那种女人。我说,对于弗朗科来说,我是他的延伸,是他女性的一面,这构建了他的权力,展示出他不仅仅能成为一个理想的男人,也能成为一个理想的女人。现在,他感觉我不再是他的一部分,他觉得我背叛了他。”


    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马丽娅罗莎满怀兴趣地听我说,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兴趣,而不是她在所有人面前假装出来的兴趣。她激励我说:“你可以写一写这个方面的东西。”她很感动,有些动情地说,我说的那个弗朗科,她还没有机会认识。最后她说:“这也许是一件好事儿,我讨厌那些过于聪明的男人,他们会告诉我我应该是什么样儿的,我永远不会爱上那个时候的他;我喜欢现在的这个充满痛苦和反思的男人,我把他接在家里,照顾他。”你把你说的这些东西写下来吧——最后她又说了一遍。


    我略带慌乱地点了点头,她表扬了我,我很高兴,但也有些尴尬。我说了我和彼得罗之间的关系,说他如何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我。这时候,马丽娅罗莎笑了起来,我们那种一本正经的语气被打破了。她说:“把弗朗科和彼得罗放在一起?开玩笑,彼得罗表现出自己的男性气质都很难,更别说要把他对女性的感觉强加到你身上。你想不想知道一件事儿?我当时断定,你不会嫁给他。我当时确信,假如你嫁给他,也会在一年内离开他。我当时确信,你在和他生孩子之前,会慎重考虑。现在你们还在一起,我觉得简直是个奇迹。你真是个好姑娘,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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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已经谈到这一步了,我丈夫的姐姐认为,我的婚姻是一场错误,而且她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我不知道该哭还是笑,我觉得,这是对我很不愉快的婚姻生活一个冷静的评判。但我能怎么办呢?我告诉自己,成熟意味着镇静自若地接受生活的波折,要在实际生活和理论之间划出一道界限。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慢慢地平静下来。我的大女儿黛黛提前进入了小学一年级,她已经会读书写字了;我的二女儿艾尔莎很高兴和我待在寂静的家里;我丈夫,尽管他是大学里最黯淡、最沉闷的人,好像他终于要写完他的第二本书了,这让他的地位比之前更高了;我是艾罗塔太太——埃莱娜·艾罗塔,一个顺从但很悲伤的女人,然而却也在她的大姑子的推动下,也在投入战斗,反抗压制,她也开始默默地学习男性对女性的创造,把古代和现在的世界混合起来。我研究这个问题时,并没有一个具体的目的,我只是想对马丽娅罗莎、我婆婆,还有一些认识的人有个交代:我在做事情。


    就这样,在苦思冥想中,我从《圣经》的《新约》《旧约》开始看起,到丹尼尔·笛福的《摩尔·弗兰德斯》、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一直到《最新时尚》杂志、马塞尔·杜尚还有其他的能揭示女性问题的材料。慢慢地,我觉得开朗一点了。我在任何地方都能发现男人们塑造的那些机械呆板的女人。我们女人自己什么都没有,我们提出来的那点东西,很快也成了他们的写作材料。彼得罗去上班了,黛黛在学校里,艾尔莎在距离写字台几步远的地方玩儿,我终于感觉自己有一点儿活力了。我斟词酌句,有时候我想象,假如我和莉拉都参加了升中学考试,我们一起上了高中和大学,我们息息相通,携手共进,那我的生活、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我们会是完美的伴侣,会把知识的力量、相互的理解,还有想象的乐趣融为一体。我们会一起写作,签上我们俩的名字,我们会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我们会肩并肩进行斗争,那些属于我们的,只会属于我们。女性内心深处的孤独很折磨人。我想,把两个人分开是一种浪费,相互没有参照,没有支撑。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好像自己的思想被切成了两半,很诱人,但有缺陷,我非常迫切地希望得到肯定和发展,因为我的这些思想不是很坚定,没有底气。这时我又想打电话给她,对她说:“我想告诉你,我现在反思的一个问题,我们一起谈论一下吧,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你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阿方索的事儿?”但我已经永远失去这个机会了,失去它已经有十几年了,我应该学着自给自足。


    后来有一天,我正想着给莉拉打电话,就听见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那是彼得罗回家吃午饭了,他像往常一样,在学校里接了黛黛,两人一起回来。我合上了书和本子,黛黛已经冲进了房间,艾尔莎很高兴地迎接了她。到这个点,她应该很饿了,我知道她会对我喊:“妈妈,今天吃什么?”但在放下书包之前,她喊了一句:“爸爸的一个朋友和我们一起吃午饭。”我非常清楚地记得那个日子:一九七六年三月九日。我调整了一下心情,黛黛抓住了我的手,把我拉到了走廊里。艾尔莎一听到有外人,她很谨慎地拉住了我的裙子。彼得罗很高兴地说:“你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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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诺已经没有几年前我在书店里见到他时的那一脸大胡子了,但他的头发依旧很长很凌乱。除此之外,他还是以前的样子,不修边幅,又高又瘦,眼睛很明亮。他拥抱了我,他蹲下来,爱抚两个孩子,最后他站起来对我说,对不起,我来得太突然了。我有些茫然地和他寒暄了几句:“来吧,请坐,你怎么会在佛罗伦萨呢?”我觉得自己好像喝多了酒,有些上头。我没法相信正在发生的事情:他,真是他出现在我家里。我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整个人里里外外都有些失措,没法应对眼前发生的事。我刚才想象的是什么?现在发生了什么?谁是幻影,谁是真实的?这时候,彼得罗跟我解释说:“我们在系里遇见了,我请他来吃午饭。”我微笑了,我说好,一切都准备好了,加一副餐具而已,你们陪着我,我来给大家摆餐具。我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实际上,我非常激动,我拼命佯装微笑,我的脸很疼。为什么尼诺在这里,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彼得罗对我说:“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他小心翼翼地说,因为他担心自己做错了。这时候,尼诺笑着说:我发誓,我跟他说了好多次,让他打电话给你,但他不愿意。然后他解释说,是我公公让他联系我们的,他在罗马遇到了艾罗塔教授,是在一次社会党的大会上,他们聊着聊着,尼诺说,他要来佛罗伦萨办事儿。艾罗塔教授就提到了彼得罗,以及彼得罗正在写的新书,还有一本他最近才搞到的书要带给彼得罗。尼诺自告奋勇地说,他可以亲自把书带过来,然后,他就来家里吃饭了。我们两个女儿都想获得他的关注,她们在你争我斗,他和她们逗乐,并没冷落谁,他很温和地和彼得罗交谈,跟我没说几句,但语气非常严肃。


    “你想想,”他对我说,“我出差来这座城市很多次了,但我不知道,你就住在这里,你们已经有了两个漂亮的千金,还好有这个机缘。”


    “你还是在米兰教书吗?”尽管我知道,他已经不在米兰生活了,我还是问道。


    “没有,我现在在那不勒斯教书。”


    “教什么?”


    他做了一个很不高兴的表情。


    “地理。”


    “也就是说?”


    “城市地理。”


    “你为什么决定回去?”


    “我母亲身体不好。”


    “真遗憾,她怎么了?”


    “心脏不好。”


    “你的弟弟妹妹怎么样?”


    “都很好。”


    “你父亲呢?”


    “还是老样子。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一个人会成熟,最近一段时间,我们的关系缓和了。我父亲就像所有人一样,他有缺点,也有他的优点。”


    然后,他对彼得罗说:“我们为了反对父亲和家庭,闹了多少事儿,现在我们自己成了父亲了,我们能应付吗?”


    “我还好。”我丈夫带着一丝戏谑说。


    “毫无疑问,你娶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这两个小公主很完美,很有教养,也很优雅。黛黛,多漂亮的裙子啊,太适合你了。还有艾尔莎,你的镶着小星星的发卡,是谁送给你的啊?”


    “妈妈。”艾尔莎说。


    我逐渐平静下来了。我慢慢适应了正在发生的事情,时间也恢复了之前的节奏。尼诺坐在我身边,吃着我做的面条,他很仔细地帮艾尔莎把排骨切成小块,然后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肉。他用鄙夷的语气说到了洛克希勒对塔纳斯和古伊的贿赂


    [3]


    。他还说,我饭做得很好。他和彼得罗谈到了社会党的出路。他削了一个苹果,苹果皮儿一直都没断,这让黛黛看得很入神。这时候,整个房子里散发着一种温馨和谐的气息,那是我好长时间都没感受到的一种氛围。两个男人相互认可,相互赞赏,那是多么棒的一件事情啊!我开始默默地收拾桌子,尼诺站了起来,他也要来帮着洗完碗,他还让两个孩子帮他的忙。你坐吧,他对我说。我坐了下来,他和充满热情的黛黛还有艾尔莎洗起碗来,他继续在和彼得罗聊天,时不时会问我,东西该放在哪儿。


    真的是他,经过了那么长时间,他出现在我家里。我不由自主地看着他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我想,他从来都没提到过他的婚姻,他提到他母亲、他父亲,但从来都没提到他的妻子和儿子。也许,那不是一场出于爱情的婚姻,也许他是因为利益才结婚,也许他被迫结婚。最后,我的所有胡思乱想都消散了。尼诺忽然跟我的两个女儿讲起了他儿子,他儿子叫阿尔伯特,他提到儿子时的口气,就像那孩子是童话里的人物,他的语气一会儿滑稽,一会儿又充满柔情。最后,他把手擦干,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先是给艾尔莎看了看,然后给黛黛和彼得罗看,彼得罗最后把照片递给了我。阿尔伯特两岁了,非常漂亮,照片里他母亲抱着他,他一脸严肃。我看了几秒那孩子,马上就开始端详孩子的母亲。我觉得她很夺目,眼睛很大,留着黑色的长发,她应该二十岁出头。她面带微笑,牙齿整齐炫目,目光里充满爱意。我把照片还给了他,我说:“我去煮咖啡。”我一个人待在厨房里,他们四个都去了客厅。


    尼诺还有事儿,他喝完咖啡,抽了一根烟之后,跟我们道歉说,他要走了。他说:“我明天走,但我很快回来,下个星期就回来。”彼得罗让他来家里吃饭,而且说了好几次。他答应了。他很热情地和我的两个女儿告别,和彼得罗握了手,和我打了一个招呼就走了。门刚刚在他身后关上,我感觉整个房子又陷入了黯淡之中。虽然彼得罗在尼诺面前很自在,我等着他说一些尼诺的坏话,这是客人走后他惯有的做法,但他很高兴地说:“终于遇到了一个值得在一起聊天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那句话,让我很受伤。我打开了电视,整个下午都和两个孩子待在电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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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就开始渴望尼诺打电话来,每次电话响,都会让我心惊。但一个星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我感觉自己好像患了重感冒,变得很慵懒,我不再读书、做笔记,因为那种没意义的等待,我对自己感到气愤。有一天下午,彼得罗回家时,心情特别好。他说,尼诺来系里找他了,他们俩聊了一会儿,他没能说服尼诺来家里,尼诺不愿意我辛苦做饭,他邀请我们明天晚上出去吃,让我们带上孩子。


    我感觉我的血液加速了流动,我对彼得罗忽然变得很殷勤。两个孩子一进入到她们的房间里,我就抱住他,吻了他,跟他说了很多情话。晚上我没怎么睡着,或者说得准确一点,我感觉自己一直醒着。第二天,黛黛刚从学校里回来,我就把她和艾尔莎一起放到浴盆里,给她们俩好好地洗了澡。然后我开始收拾自己,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把身上的汗毛剃干净,仔仔细细地擦干身子。我试穿了所有的衣服,却越来越不安,因为我不喜欢自己的样子,我对我的头发也不满意。黛黛和艾尔莎都围在我身边,她们在模仿我。她们站在镜子前面,假装对自己的衣服还有发型不满意,她们的小脚踢踏着我的鞋子。最后,我只能接受自己的样子。艾尔莎在临出门前把裙子弄脏了,被我狠狠骂了一顿。我开着车,去大学里接彼得罗和尼诺,他们已经约好了在大学里碰头。我一路上都很心焦,一直在说两个孩子,她们不停地唱着一首她们自己编的儿歌,歌词全是尿尿和便便。我越靠近约好的地方,我就越希望尼诺在最后一刻有什么事儿来不了,但我远远就看见他们俩站在约定的地方,在聊天。尼诺的动作很有感染力,就好像他要让和他对话的人进入一个只为他设置的世界。我觉得,彼得罗像往常一样笨拙,脸上的皮肤有些发红,只有他在笑,在尼诺的面前,他显得有些相形见绌。对于我的到来,他们俩都没有特别的表示。


    我丈夫和两个孩子坐在后面的位子上,尼诺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给我指路,要把我带到一家好馆子。他转过身,跟黛黛还有艾尔莎说,那里的炸油酥面很好吃。他很仔细地讲了油酥面的味道,两个孩子充满热情。我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他,多年以前,我们手拉手在一起散步,他还吻了我,他的手指多漂亮啊。但现在他只对我说:“你向右走,接着向右拐,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向左。”他对我没有说任何一句恭维的话,没有欣赏的目光。


    在餐馆里,我们受到了热烈的、带着敬意的欢迎。尼诺认识那家餐馆的老板和服务员。最后,我坐在了主座上,坐在两个孩子中间,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我丈夫说起了大学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了。我一直都没说话,我在照顾黛黛和艾尔莎,通常她们在餐桌上都很乖,但那次她们一直在闹,在笑,想要吸引尼诺的关注。我很不自在地想,彼得罗话太多了,不给尼诺说话的机会,这会让他厌烦的。我想,我们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七年,我们从来都没有常去的餐馆——那些菜做得好的餐馆,我们一进去,服务员就能认出我们,可以带朋友去吃饭的地方。我喜欢老板的礼貌,他经常走到我们桌前来招呼,最后,他甚至对尼诺说:“今天晚上,我不建议您点这道菜,这不太适合您和几位客人,我建议您点别的。”当尼诺说的油酥面上来之后,两个孩子欢呼雀跃,彼得罗也一样,他们抢着吃。只有这时候,尼诺才对我说:


    “为什么后来再也没看到你写东西了?”他语气一本正经,没有通常餐桌上闲谈的那种轻快,我觉得,他是发自内心地想了解我的情况。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指着两个孩子说:


    “我做了别的。”


    “你之前写的那本书很棒。”


    “谢谢。”


    “这不是恭维话,你一直文笔都很好。你记不记得,你写的那篇关于宗教老师的小文章?”


    “你的朋友后来都没刊登出来。”


    “投递时出了点儿问题。”


    “我当时失去了信心。”


    “我很遗憾。现在你在写东西吗?”


    “抽空写一些。”


    “在写一个长篇吗?”


    “我不知道是什么?”


    “主题是什么?”


    “捏造女人的男人。”


    “很好。”


    “你会看到的。”


    “你要加油啊!我想尽早看到你写的东西。”


    让我惊异的是,他对我研究的女性主义书籍非常了解,我当时很确信,男人们不会去看那些书。不仅仅如此,他还提到了,我那段时间看的斯塔罗宾斯基。他说,我可能会用上他书里的东西。他真是无所不知啊,他从小就是这样,对所有问题都充满好奇。他现在提到了卢梭和叔本华,我打断了他,他非常专注地听我说话。这时候,让我心焦的是,两个孩子嚷嚷着还要油酥面,尼诺给老板做了一个手势,让他再加一些。然后,他对彼得罗说:


    “你应该给你妻子更多的时间。”


    “她有整天的时间啊。”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假如你不给你妻子时间,那你就是一个罪人,不仅仅是做人上,也在政治上。”


    “我的罪名是什么呢?”


    “是对智慧的浪费,女人如果只投身于照顾孩子和家里,这会压抑她的才智,这个社会在做对自己有害的事儿,但却全然没意识到。”


    我默默等着彼得罗回答。我丈夫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


    “埃莱娜想怎么发挥自己的才智都可以,只要她不占用我的时间。”


    “假如我不占用你的时间,那我应该占用谁的时间?”


    彼得罗的眉头皱了起来。


    “当我们任务紧急,而且充满工作热情时,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我们完成自己的使命。”


    我觉得很受伤,强颜欢笑着说:


    “我丈夫说的是,我没什么真正的兴趣。”


    一阵沉默。尼诺问:


    “是不是这样的?”


    我随口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带着尴尬和怒气说这些时,我意识到,我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我低下了头。别吃了!我用一种有些失控的声音对两个孩子说。这时候,尼诺也帮着我,他大声说:“我再吃一个就停了,妈妈也不吃了,爸爸也停了,你们俩呢,也够了吧。”这时候,他叫来了老板,很庄严地说:“过一个月,三十天整,我会和这两位小姐来这里,你们要给我们准备好吃的炸油酥面,要准备一大堆,好吗?”


    艾尔莎问:


    “一个月是什么时候,三十天是什么时候?”


    这时候,我强行咽下了眼泪,我盯着尼诺说:


    “是啊,一个月是什么时候,三十天是什么时候?”


    黛黛还有我们几个大人,都开艾尔莎玩笑,因为她还没有时间概念。最后,彼得罗想去付钱,但发现尼诺已经付过了。他抗议了一下,然后坐到了方向盘前开车,我和两个昏昏欲睡的孩子坐在后座。我们把尼诺送回宾馆,一路上我都在听他们有些醉意的话,我什么都没说。到达目的地,彼得罗兴致勃勃,非常热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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