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宰的羔羊 · 四

3个月前 作者: 加布瑞埃拉·泽文
    等他回到楼上,咖喱肉又凉了。要是再用那个塑料盘子加热那块咖喱肉,他很可能最后会患上癌症。


    他把那个塑料盘子端到桌上,第一口烫嘴,第二口还没有解冻。分别像是熊爸爸的咖喱肉和熊宝宝的咖喱肉。他把那盘东西朝墙上扔去。他在哈维眼里多么微不足道,而哈维对他又是多么重要啊。


    独自生活的难处,在于不管弄出什么样的烂摊子,都不得不自己清理。


    不,独自生活的真正难处在于没人在乎你是否心烦意乱。没人在乎为什么一个三十九岁的老男人会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那样,把一盘咖喱肉扔到房间那头。他给自己倒了杯梅洛红葡萄酒,往桌子上铺了一张桌布,然后走进客厅,打开一个恒温的玻璃盒,拿出了《帖木儿》【美国作家埃德加·爱伦·坡(Edgar An Poe,1809-1849)的第一本诗集】。回到厨房后,他把《帖木儿》放在桌子对面,把它靠在妮可以前坐的椅子上。


    “干杯,你这个破玩意儿。”他对那本薄薄的册子说。


    喝完那杯,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跟自己保证这杯之后他要本。也许是一本喜欢的旧,例如托拜厄斯?沃尔夫【Tobias Wolff,1945- ,美国作家,尤擅长创作短篇小说】的《老学校》,不过当然,他把时间花在某本新上更好。那个傻乎乎的销售代表喋喋不休说的是什么?《迟暮花开》——呃。他说的话句句当真。最糟糕的莫过于鳏夫矫揉造作的回忆录,特别是如果你自己就是一个鳏夫,就像A.J.在过去二十一个月的时间里那样。那位销售代表是个新人——她不知晓他那乏味的个人悲剧,那不是她的错。天哪,他想念妮可,想念她的声音,她的脖子,甚至她的腋窝。她的腋窝就像猫舌头一样拉里拉碴的,一天过完后,气味就像马上要坏掉的牛奶一样。


    三杯酒之后,他醉倒在桌前。他只有五英尺七英寸高,体重一百四十磅,甚至没有吃冷冻咖喱肉来补充能量。今晚,他的计划不会有丝毫进展。


    “A.J.,”妮可悄声说,“上床睡觉吧。”


    终于,他在做梦了。喝了那么多酒,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妮可——他醉后梦中的鬼妻——扶他站了起来。


    “你很丢人,傻子。你知道吗?”


    他点点头。


    “冷冻咖喱肉和五美元一瓶的红酒。”


    “我这是尊重我继承的悠久可敬的传统。”


    他跟那个鬼魂拖着脚步进了卧室。


    “恭喜,费克里先生,你正在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酒鬼。”


    “对不起。”他说。她让他躺到床上。


    她的褐色头发短短的,像个假小子。“你剪了头发,”他说,“怪怪的。”


    ?? *=-  .  -=


    “你今天对那个女孩很糟糕。”


    “都是因为哈维。”


    “显然如此。”她说。


    “以前认识你的人死了,我不喜欢这样。”


    “所以你也没有炒掉莫莉?克洛克?”


    他点点头。


    “你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能的,”A.J.说,“我一直是这样,以后还会这样。”


    她吻吻他的前额。“我想我的意思是我不想你这样。”


    她不见了。


    那次事故不怨任何人。下午的一个活动后,她开车送作者回家。她大概在超速驾驶,想要赶上回艾丽丝岛的最后一班汽车轮渡;她或许突然急转,想避免撞上一头鹿;可能只是因为马萨诸塞州冬季的道路状况。这些都已无法获悉。有位警察在医院询问她是否有自杀倾向。“没有,”A.J.说,“完全没有。”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他们还没有跟任何人说。因为以前他们经历过失望。他站在太平间外面的等候室,非常希望他们已经告诉过大家了。至少在这个更为漫长的——他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时期——之前,还会有短暂的幸福时光。“不,她没有自杀倾向。”A.J.犹豫了一下,“她只是个很糟糕的司机,而她自以为还不错。”


    “对,”那位警察说,“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人们喜欢这么说,”A.J.回答道,“可这的确是某个人的错,是她的错。她那样做可真是傻啊,傻得离谱。真是个丹尼尔?斯蒂尔【Danielle Steel,1949- ,当今美国通俗文坛最具代表性的畅销作家之一】式的情节发展,妮可!如果这是本小说,我现在就不往下了。我会把它扔到房间那头。”


    那位警察(很少,休假时才会偶尔一本杰弗里?迪弗【Jeffery Deaver,1950- ,美国当代著名的侦探小说家。下文中林肯·莱姆(Lincoln Rhyme)是其笔下的侦探。林肯·莱姆系列小说是杰弗里·迪弗的代表作品】的大众市场版平装本)想把谈话转回现实。“没错,你是店老板。”


    “我和我妻子,”A.J.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噢,天哪,我刚才做了件蠢事,就像中的人物忘记他妻子已死,不经意地使用了‘我们’一词。真是废话连篇啊——”他顿了一下去看那位警官的徽章——“兰比亚斯警官,你跟我都是一部糟糕的长篇小说中的人物。你知道吗?我们他妈的怎么到了这里?你很可能自个儿在想,真是个倒霉蛋,然后今天夜里你拥抱自己的孩子时会抱得格外紧,因为那种长篇小说中的人物就是那样做的。你知道我所说的那种,对吗?那种热门文学小说嘛,会略微着笔于几个不重要的配角,好显得很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1897-1962),美国小说家,获1949年诺贝尔文学奖】的风范,无所不包。看看作者多么关心小人物!普通人!作者的胸怀多么宽广!甚至还有你的名字。对于一个形象陈腐的马萨诸塞州警官来说,兰比亚斯警官是个完美的名字。你是个种族主义者吗,兰比亚斯?因为你那种角色,应该是个种族主义者。”


    “费克里先生,”兰比亚斯警官说,“我可以帮你给什么人打电话吗?”他是位好警察,习惯了看到悲痛的人以各种方式垮掉。他把手搭到A.J.的肩膀上。


    “没错!对极了,兰比亚斯警官,此时此刻,你一点没错,就应该这样做!你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得很出色。你是不是也刚好知道鳏夫接下来要做什么?”


    “给某个人打电话。”兰比亚斯警官说。


    “对,很可能是那样。不过我已经给我妻子的姐姐家打过电话了。”A.J.点头,“如果这是短篇小说,我跟你到现在已经被写完了。一个小小的讽刺性转折,然后就结束了。所以在散文以外的文字世界里,最雅致的就属短篇小说,兰比亚斯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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