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宰的羔羊 · 二

3个月前 作者: 加布瑞埃拉·泽文
    那块招牌挂在一幢维多利亚风格的紫色小屋的前廊上,已经褪色,阿米莉娅差点错过。


    <em>小岛店</em>


    <em>1999</em><em>年迄今艾丽丝岛唯一一家优质文学内容提供者</em>


    <em>无人为孤岛;一一世界</em>


    店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边留心着收银台,一边在艾丽丝?门罗【Alice Munro, 1931- ,加拿大作家,201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最新短篇小说集。“噢,这如何?”阿米莉娅问。阿米莉娅很喜欢门罗,可除了度假,她很少有时间自家出版社目之外的图。


    “这是学校的作业。”那个女孩回答,似乎这就回答了问题。


    阿米莉娅介绍自己是奈特利出版社的销售代表,那个十几岁的女孩眼睛都没有从本上抬起来,含糊地往后一指:“A.J.在办公室。”


    沿着走廊不稳当地排列着一摞摞抢本和样,阿米莉娅脑海里闪过常常出现的绝望感。挂于肩头的大手提包里有几本会添到A.J.的那一摞样上,另外还有份目,上面是她要推销的其他。她对自己目上的从来不撒谎,不爱的,她从来不会说爱。对于一本,她通常能找到肯定它的话,不行就说封面,还不行就说作者,再不行就说作者的网站。所以他们才付我大把的钱,阿米莉娅偶尔跟自己开玩笑。她每年挣三万七千美元,另外可能有奖金,不过干她这行的人很少能拿到奖金。


    A.J.费克里的办公室关着门,阿米莉娅走到半路,她羊毛衫的袖子勾到那几摞中的一摞,有一百本——也许更多——轰隆隆地砸倒在地板上,令她窘迫不堪。门开了,A.J.费克里看了看那堆乱摊子,又看了看那个脏兮兮的金发女巨人,她正手忙脚乱地想重新摞好那些。“你究竟是谁?”


    “阿米莉娅?洛曼。”她再摞上十本,又有一半倒了下来。


    “由它去吧,”A.J.命令道,“这些是按顺序摆的。你这不是在帮忙。请走吧。”


    - .. ??


    阿米莉娅站直身子。她比A.J.至少高四英寸。“可我们还有事要谈呢。”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A.J.说。


    “有的,”阿米莉娅坚持道,“我上星期就冬季目的事给您发过邮件。您说我星期四或星期五下午过来都行,我说我会星期四过来。”来往邮件很简短,但她知道此言非虚。


    “你是销售代表?”


    阿米莉娅点点头,她松了一口气。


    “哪家出版社,再说一遍?”


    “奈特利。”


    “奈特利出版社的销售代表是哈维?罗兹,”A.J.回答,“你上星期给我发邮件时,我以为你是哈维的助手什么的。”


    “我接替了哈维。”


    A.J.重重地叹了口气。“哈维去了哪家公司?”


    哈维死了,有那么一瞬,阿米莉娅考虑说句蹩脚的玩笑话,把来生说成一种公司,哈维是其中的员工。“他死了,”阿米莉娅直截了当地说,“我以为您已经听说了。”她的大多数客户都已经听说了。哈维是个传奇,销售代表中最大的传奇。“美国商协会的简讯发了讣告,《出版人周刊》或许也发了。”她语带歉疚地说。


    “我不怎么留意出版新闻。”A.J.说。他摘下厚厚的黑框眼镜,擦了半天眼镜框。


    “如果这让您感到震惊,我很抱歉。”阿米莉娅把手放在A.J.的胳膊上,他甩开了她的手。


    “我有什么所谓?我几乎不认识那个人。我每年见他三次,还不够称他是朋友。而每次见到他,他都是想卖什么东西给我。这不是友谊。”


    阿米莉娅看得出A.J.没心情听她推销冬季目。她应该主动提出改天再来,可她转念想到这一路开车到海恩尼斯的两个小时、坐船到艾丽丝岛的八十分钟以及渡轮十月之后更不定时的班次。“既然我都来了,”阿米莉娅说,“我们过一遍奈特利出版社的冬季目,您不介意吧?”


    A.J.的办公室就是个小储藏间,没有窗户,墙上没挂画,办公桌上没有家人照片,没有小摆设,没有逃生通道。里面有、车库里用的那种廉价的金属架、文件柜和一台可能来自上世纪的老古董台式电脑。A.J.没有问阿米莉娅要喝点什么,尽管阿米莉娅口渴,她也没有开口要喝的。她把一张椅子上的搬开,坐了下来。


    阿米莉娅开始介绍冬季目,这份目是一年中最小的目,内容最少,期望值最低。有几本重要的(至少是有前途的)处女作,但其余的都是些出版商只抱最低商业期望值的图。尽管如此,阿米莉娅通常最喜欢“冬季目”。这些不被看好,可能爆冷门,风险也大。(如果说她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倒不算太牵强。)她把自己最喜欢的放到最后来介绍,这是一位八十岁的老人所写的回忆录,他单身了大半辈子,七十八岁时结婚。婚后两年,新娘因癌症去世,享年八十三岁。根据简介,作者在中西部好多家报纸当过科学报道方面的记者。中的文字精确、滑稽,一点都不过于伤感。阿米莉娅在从纽约到普罗维登斯 【Providence,美国罗得岛州的首府】的火车上因这本不可自抑地哭过。她知道《迟暮花开》是本小,描述听上去挺缺乏新意,但是她有把握如果别人给它一个机会,他们也会喜欢上的。按照阿米莉娅的经验,大多数人如果能给更多事情一个机会的话,他们的问题都能解决。


    阿米莉娅刚把《迟暮花开》介绍到一半,A.J.就把头趴在了桌子上。


    “怎么了?”阿米莉娅问。


    “这本不适合我。”A.J.说。


    “就试下第一章吧,”阿米莉娅把样往他手里塞,“我知道这个主题特别没有新意,但是等您看到它的文——”


    他打断了她的话:“这本不适合我。”


    “好吧,那我给您介绍别的。”


    A.J.长叹了一声。“你看上去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可是你的前任……问题是,哈维知道我的品味,他跟我趣味相投。”


    阿米莉娅把那本样放到办公桌上。“我希望能有机会了解一下您的品位。”她说,感觉自己有点像色情片中的角色。


    他压着嗓子嘟囔了一句什么。她觉得听着像是“有什么意义呢?”,却又拿不准。


    阿米莉娅合上奈特利出版社的目。“费克里先生,请您还是跟我说说您喜欢什么吧。”


    “喜欢。”他厌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我跟你说说我不喜欢什么好吗?我不喜欢后现代主义、后世界末日的背景、已亡故的讲述者以及魔幻现实主义。对那些按说是机巧形式的设置、多种字体、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出现的照片——根本说来,任何一种花招——我都几乎没有共鸣。我觉得关于大屠杀或者世界上任何一种大悲剧的虚构文学作品都令人反感——拜托,这些只能用非虚构写法。我不喜欢按侦探文学或者幻想文学的路子来写类型小说。文学就是文学,类型小说就是类型小说,混搭很少能有令人满意的结果。我不喜欢童,特别是有写到孤儿的,我也不想让我的架上有很多给青少年者看的。我不喜欢任何超过四百页或者低于一百五十页的。我厌恶电视真人秀明星请人捉刀的小说、名人的图文、体坛人物的回忆录、搭电影顺风车的版本、新奇玩意儿以及——我想这不用说——关于吸血鬼的。我几乎不进处女作、鸡仔文学【指由女性撰写并且主要面向二三十岁的单身职场女性的文学作品】、诗集和翻译作品。我也宁愿不进系列,可是钱包的需要让我不得不进。至于你,你不用跟我说什么‘下一部畅销系列’,等它上了《纽约时报》畅销榜再跟我讲也不迟。最重要的是,洛曼女士,我觉得一个小老头儿的薄薄一本回忆录,写他的老婆死于癌症,这样的绝对让人难以忍受。不论销售代表声称写得有多好,也不管你向我保证母亲节那天我能卖出多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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