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花 · 一

    长裤配厚毛衣，千重子还是第一次这样穿戴。厚厚的袜子也很艳丽。


    父亲太吉郎在家，千重子过去打招呼。看着她这身打扮，父亲不禁睁大了眼睛。


    “去爬山吗？”


    “是。北山杉村的姑娘说想和我见一面，有话说。”


    “哦。”吉太郎立刻说，“千重子。”


    “嗯。”


    “要是那孩子遇到了什么困难和麻烦，你就把她带回来。咱们收养她。”


    千重子低下头。


    “要是有两个女儿，那得多好啊。热热闹闹的，我跟你妈都开心。”


    “爸爸，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千重子深深地鞠躬，温热的眼泪流过脸颊。


    “我们把你从小婴儿养到今天这么大，这么漂亮，喜欢得真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她来了。我们也会一样真心待她。她一定和你一样，是个好姑娘。你就把她带回来吧。二十年前也许有人因迷信忌讳双胞胎，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事了。”


    说完，父亲又喊母亲：“阿繁，阿繁！”


    “爸爸，我明白您的心意，真的非常感谢。不过，苗子不会来我们家的。”


    “这又是为什么呢？”


    “她不想影响我的幸福吧，哪怕一星半点。”


    “为什么会有影响？”


    ?? lu o xi a d u sh u . _


    “……”


    “为什么会有影响呢？”父亲又问了一遍，歪着头想不明白。


    “像今天这事，我也跟她说了，就来家里，反正爸爸妈妈也知道她的事情。”千重子有些哽咽，“可她不想让店员和邻居们看见……”


    “跟店员有什么关系。”太吉郎忍不住大声说。


    “爸爸说的我都记下了。今天我还是先过去吧。”


    “好吧。”


    “路上小心。另外，我刚说的话，你告诉那个叫苗子的孩子。”


    “是。”


    千重子穿上雨衣，戴上帽子，脚上也穿了双橡胶雨靴。


    早晨天空还很晴朗，这会儿却已经阴下来了，中京这边是这样，北山说不定会下雨。在街上看去，天色也是阴阴的，要不是京都的群山形态小巧、线条柔和，估计已经是风雪欲来之势。


    千重子坐上了国铁巴士。


    去往中川北山町，有国铁和市营两条巴士路线。市营巴士到京都市北端的山岭就折返往回，国铁巴士一直开到福井县小滨。


    小滨位于小滨湾的岸边，与若狭湾相连，一直延伸到日本海。


    冬季，巴士上乘客不多。两个年轻男子直勾勾地盯着千重子。千重子有些害怕，就用帽子盖住头。


    “小姐，求你啦，别藏着脸呀。”青年用与年轻的外貌并不相称的沙哑声音说。


    “混蛋，闭嘴！”邻座的男人呵斥道。


    向千重子搭话的男人戴着手铐，不知犯了什么罪，身旁的大概是警察吧。翻山越岭，不知要押到哪里去。


    千重子当然不会摘下帽子给他看自己的脸。


    车来到高雄。


    “这哪里还是高雄嘛。”有乘客抱怨。这话倒也不错，红叶尽，树梢的细枝已带上了冬意。


    栂尾山下的停车场里一辆车也没有。


    苗子身穿工装，在菩提瀑布站等着迎接千重子。


    因为千重子与平日打扮不同，她一下子没认出来。


    “小姐，您来了。真是难为您了，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哪里，也没多深。”千重子手套也顾不上摘，紧握着苗子的双手说，“好高兴啊。上次来还是夏天。那次在杉山里，真得谢谢你呢。”


    “没事，小事一桩。”苗子说，“不过，那雷要真到咱俩头上会怎样呢？即便雷下来，我也很欣慰。”


    “苗子，”千重子边走边说，“你给我家打电话，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吧。你先讲给我听，不然我心里放不下，聊天都聊不好。”


    “……”苗子穿着干活的衣服，头上裹着头巾。


    “是什么事？”千重子又问了一次。


    “是秀男，他向我求婚了……”说话间，苗子差点绊倒，一把抓住千重子。


    千重子伸手抱住了没站稳的苗子。


    日复一日的劳作让苗子的身体十分紧致。


    夏天打雷那次，千重子过于害怕，无暇注意到这一点。


    苗子很快站稳了。不过，她十分享受千重子的怀抱，没有挪开，而是靠在她身上继续往前走。


    渐渐地，抱着苗子的千重子反而更多地依靠在苗子身上。当然，两个姑娘对此浑然不觉。


    千重子隔着帽子问：“苗子，你是怎么回复秀男的？”


    “回复吗？这么大的事，我也不可能当场回复呀。”


    “……”


    “他是认错人了。当然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不过，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是您。”


    “哪有的事！”


    “不，我很清楚，就算不是娶错人吧，也是和替身结婚。他在我的身上寻找您的幻影。这是其一。”


    千重子忆起春天去植物园观赏盛开的郁金香那次，回家路上，在贺茂河堤，父亲提到招秀男做女婿而被母亲责备的事。


    “其二，他家是织腰带的作坊对吧？”苗子非常坚决地说道，“这样，我和您的生活就会发生交集，要是因为这个给您添了麻烦，惹人白眼，那我死都无以谢罪。我就想藏到深山里去，越远越好。”


    “你怎么会这么想！”千重子摇着苗子的肩膀说，“我今天来见你，是好好对爸爸说过的，我妈妈也都知情。”


    “……”


    “你知道我爸爸怎么说的吗？”千重子更加用力地摇着苗子的肩膀。


    “他说，要是苗子遇到任何困难，你就把她带回来。户口上，我现在是亲生的孩子。他说，苗子要是来了，他会同等对待。还说我一个人也孤单。”


    “……”


    “谢谢！”苗子摘下头巾捂住脸，“我从心里感激你们。”好一段时间，她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一直以来，我都是无依无靠的，举目无亲，再寂寞也只能靠拼命干活来忘记。”


    “那秀男求婚这件重要的事呢？”千重子为了缓和气氛，把话题拉了回来。


    “这我没法立刻给出回复。”苗子声音哽咽，看着千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