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从西徐亚撤退（公元前513年）

    The Retreat from Scythia（B.C. 513）


    当大流士的大军渡过多瑙河边时，西徐亚人也得知了波斯大军即将到来的消息。意识到危险的他们立刻向周边所有的部族派出使者，准备寻求盟友。他们对“邻居”们说：“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对抗波斯入侵者。不然的话，一旦波斯的国王大流士征服了我们这里的任何一个部族，他便可以以之为跳板，攻击我们这里的其他部族。”的确，那个地区的各个部族就像唇和齿的关系一样，一旦某个部族被大流士征服了，那么其他部族便暴露在了大流士的兵锋之下。唯一不同的是，距离近的部族先遭遇大流士的大军，距离远的部族后遭遇其大军。


    虽然一些部族赞同西徐亚人的说法，并且答应与他们结盟，但仍然有一些部族对西徐亚人的警告置若罔闻，并说：“这只是你们与波斯之间的战争，我们并不想参与这样的战争，因为我们不想被强大的波斯惦记上。”虽然很愤怒，但西徐亚人也无可奈何。他们便与那些同意结盟的部族联合了起来，商议如何应对波斯的大军。


    西徐亚人是游牧民族，因此，他们的领地虽然广阔，却多为绿草如茵、景色怡人的草原，也就是说，在他们的领地内只有很少的土地种植了庄稼。另外，游牧民族几乎不会建立城镇和村庄，即使建立了，其重要性也不如农耕民族的。因此，西徐亚人便采取了适合本身情况的战争模式：当大流士的波斯大军缓缓逼近时，他们便一路后撤，同时坚壁清野，要么带着、要么烧掉可以为波斯人所用的东西，让其无法就地获得补给。同时，他们还组建了一支轻骑兵。这支轻骑兵的主要任务便是紧紧盯着大流士的大军，随时给西徐亚人的大部队提供波斯大军的动向；另外，如果有机会的话，这支轻骑兵还要袭击波斯大军的侧翼和后方；如果有波斯士兵落单的话，轻骑兵便冲上去杀死或俘虏这些人。


    达摩克利斯之剑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故事，用来表示时刻存在的危险。——译者注 通过这种方式，西徐亚人挫败了波斯人妄图通过决战歼灭自己主力的计划；另外，因为坚壁清野计划的实施，波斯人的补给也出现了困难；还有，因为那支轻骑兵不断骚扰波斯大军，如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般，悬挂在波斯大军的头上，让波斯人不得不持续地保持警惕，难以安稳、难以休息。


    更有甚者，波斯人紧追不舍时，西徐亚人便有步骤地后退，将其引到他们邻居的领地上。这些邻居都是那些不愿意和西徐亚人结盟的部族，所以西徐亚人便借着这个机会，把战争与灾难转嫁到他们身上。很快，大流士便发现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居然一无所获。于是，他决定正式向西徐亚人下战书。


    大流士派使者找到西徐亚人的首领英达塞苏斯，向他下了战书，并让使者转达了这么几句话：“愚蠢的人！你打算将这种荒唐的做法持续多久？做出选择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如果你认为你们西徐亚人有能力与我的波斯大军一战，那就停下来，别再东躲西藏了，让我们正面战一场；如果你认为你们西徐亚人不是我的波斯大军的对手，那么你就应该向我投降，服从我的统治。”


    西徐亚人的首领英达塞苏斯回复道：“我们没有理由与你正面战斗，因为到目前为止，你的波斯大军并没有真正地伤害到我们，而且，在我看来，你的波斯大军根本没有能力伤害到我们。我们没有你们可以占领或抢劫的城镇或农田，因此，你只能率领你的波斯大军在我们西徐亚人的领地上游荡。只要你喜欢，你可以继续率领你的大军游荡下去。好了，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你能够找到我们祖先的墓地的话，如果你想要破坏我们祖先的安眠之所的话，那么，我们肯定会让你和你的波斯大军见识到我们的战斗力。虽然你可以率领你的波斯大军前往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但我们西徐亚人绝对不会承认你的领导、服从你的统治。”


    尽管西徐亚人拒绝与波斯人正面交锋，但他们还是抓住一切时机，时不时地趁着波斯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偷袭波斯人的营地。进行偷袭时，西徐亚人的骑兵效率很高，而且总是非常成功。不过，有时候，他们也会遭遇一些意外的失败，而失败的原因却非常奇怪。当时，为了运输军队的帐篷和行李，波斯人从欧洲征集了很多驴子。众所周知，当驴子感到兴奋，或感知到危险时，它们会习惯性地发出非常骇人的叫声。当然，事实上，它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可是，虽然西徐亚人的战马可以毫无畏惧地面对长矛和标枪，无视人类的大喊大叫声，但每次接近波斯阵营时，一旦听到波斯大营中传来的那怪异的驴叫声，它们就会吓得落荒而逃。虽然在面对危险时让驴子发出叫声以避免危险，是一种极为荒唐的方法，但在当时，这种方法却非常有效，至少，对西徐亚人的战马非常有效。结果，大流士，这个波斯帝国的君主，居然要凭借驴子的叫声来防御那些“粗鲁野蛮”的西徐亚人可能发起的进攻。


    就在西徐亚人的大部队与大流士的波斯军队在内陆周旋的时候，他们的一支小分队已经来到了多瑙河附近。原来，他们已经得知大流士渡过多瑙河的方法以及他在多瑙河那里搭建了浮桥，他们这支小分队便是准备占领那座浮桥的。这支小分队来到浮桥前，与爱奥尼亚人打过照面之后，他们更是得知了大流士离开前与爱奥尼亚人的约定，还知道守卫桥梁的时间为两个月。于是，西徐亚人告诉爱奥尼亚人说：“如果你们真的严格遵守大流士的命令的话，那么，两个月的时间一到，你们就应该拆掉浮桥，乘着你们的船顺流而下、离开这里。如果你们承诺，到时你们会拆掉浮桥、主动撤退，那么我们可以等上一段时间，并且我们保证在此期间不会攻击你们爱奥尼亚人。”


    鉴于与大流士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爱奥尼亚人答应了西徐亚人：“好的，反正大流士给我们规定的两个月的时间也快到了。你们放心吧，时间一到，我们就会主动离开。”


    得到爱奥尼亚人的肯定答复后，这支西徐亚小分队便派人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他们的大部队，因而，西徐亚人决定改变战略。之前，为了让波斯人早早离开他们的领地，他们使用了坚壁清野的办法，还派骑兵不断骚扰波斯大军，处处阻挠其前进。而现在，他们决定采取诱敌深入的办法，适当地“改善”一下波斯人的外部环境，给他们一些“希望”，让他们尽可能长地滞留在自己的领地上。首先，他们与波斯人进行了一些小规模的战斗，并且让波斯人在战斗中占据上风，有所收获；另外，他们还会时不时地给波斯人“送去”一些牛羊，让他们补充一下物资，改善一下生活。这让波斯人大喜过望，他们觉得命运之神开始眷顾他们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一天，波斯大营里来了一位西徐亚人的使者。他说：“我们的首领让我给大流士送一些礼物来。”波斯人便带着这位使者来到了大流士的营帐，让他进献了礼物。西徐亚人的礼物是一只鸟、一只老鼠、一只青蛙和五支箭。看到这些东西后，大流士开口问道：“西徐亚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使者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它们的含义，因为我接到的命令便是把它们送到你们这里，然后回去复命。”听到这个回答后，大流士便放这位使者离开了，他明白，现在他只能集中自己手下的人，运用自己的智慧找出这些礼物的寓意。


    西徐亚人的使者走后，大流士招来了手下，与他们一起商议，想弄清楚西徐亚人送来如此奇怪礼物究竟什么意思。不过，他们并没有找到一个令所有人满意的统一答案。当时，大流士说：“箭矢应该象征着西徐亚人将放下手中武器投降，而这三种动物应该代指着自然界的土地、空气和水吧。也就是说，西徐亚人准备投降，并承认我对他们的主宰权了。”


    从下文可以看出，大流士的大军正是因为进入沼泽，才免去了全军覆没的危险。——译者注 然而，大流士的大部分部下却不认同他的说法，因为根据他们看到的迹象，西徐亚人根本没有任何投降的打算。相对来说，他们更觉得送礼之人是想示威，而不是和解和投降。沉默了一会儿，其中一人站出来说：“陛下，我觉得西徐亚人的礼物可能是这个意思：除非我军能够像鸟儿一样飞上去，或者像老鼠一样钻到地下去，抑或者像青蛙一样躲入沼泽湖泊之中，否则的话，我军根本不可能躲过西徐亚人的攻击—也就是他们射来的箭矢。”


    虽然大流士与一众将领无法判断这两个相互矛盾的解释究竟哪个正确，但他们很快便发现，大流士的解释是说不通的，因为就在他们收到礼物后不久，西徐亚人便出现在了波斯大军面前。他们严阵以待的样子已经表明，他们准备与波斯人正面决战一场。


    西徐亚人觉得，两个月的约定期限即将到达，那么，按照约定，守卫浮桥的爱奥尼亚人应该已经撤离浮桥了。与此同时，西徐亚人已经确定大流士的波斯大军已经被他们削弱到一定的地步了。现在，波斯大军的粮草已经开始不济，而其后路也即将被切断。另外，西徐亚人更确定，对面的大流士也渴望早点结束此战，毕竟从一开始，大流士便希望与他们进行正面的交锋。


    西徐亚人在波斯大军的营地不远处安营扎寨，两个营地之间是一片树木稀疏的平原。之后的几日，双方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似乎都想一战定乾坤。然而，某日，大流士突然发现对面西徐亚人的大营变得混乱起来。大流士看到，成群结队的西徐亚士兵在平原上大喊大叫地奔跑起来，有些人甚至撞到了一起。不过，从他们的状态来看，波斯人能够感觉到，西徐亚人有这个表现，不是因为他们正处于愤怒或恐惧的状态，而是因为他们遇到了什么让他们高兴的事情。大流士和所有的波斯人都特别疑惑，结果，他们错过了这个发动攻击的大好时机。后来，好奇的大流士想知道西徐亚人到底怎么了，便派一个使者去西徐亚人那里打探消息。使者回来报告说：“西徐亚人正在抓捕一只突然出现的野兔。之前，一只野兔突然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于是，西徐亚人的大多数将领和士兵便离开自己的阵位，跑去抓野兔了。而我们看到的混乱，便是他们急速奔跑导致的，而我们听到的声音，便是他们的笑声。”


    得知这件事情，大流士笑道：“野蛮人就是野蛮人，居然敢在大战前夕忘记可能存在的危险，因为一只野兔便擅离职守。”


    当天晚上，大流士接到消息说，西徐亚人的一支小分队出现在波斯大军的后方，靠近多瑙河的地方，大流士和帐下所有的将领心中一紧，都很担心自己的后路被抄。接着，大流士得知自己军队的粮草开始短缺，无法从西徐亚人那里缴获物资了。结合当天早上西徐亚人的表现，他们觉得西徐亚人一定是想把他们聚歼于此，因为自信，西徐亚人才下意识地做出了擅离职守的行为。经过讨论，他们达成了一致：在粮草不济的情况下，在后路有可能被切断的情况下，在敌人可能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已经身心俱疲、士气衰弱的波斯大军很难取胜。因此，当前最明智的选择便是撤军—放弃决战，秘密从西徐亚撤离。最终，大流士同意了这个建议。接下来，波斯的将领们便开始着手准备秘密撤军一事。


    首先，大流士命手下众将对自己的部队进行筛选，将军中的伤病员和身体羸弱者等战斗力不强的人挑选出来，命这些人留守营寨，为了避免他们起疑心，大流士说他将率领主力部队去执行任务。另外，在走之前，大流士命他们点起了大量火把，这样一来，他们便能营造出一种大营之中依然驻满大军的假象；他还命那些人把营寨中的毛驴绑在一起，让它们不断地发出叫声。就这样，他们成功地瞒过了西徐亚人，为大流士争取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午夜时分，大流士率领着远征军的主力—筛选之后留下的所有身强力壮的士兵，悄悄地离开了大营，向着多瑙河的方向逃去。至于那些留守营寨的伤兵和身体羸弱之人，便成了大流士的弃卒。天亮后，留守大营的士兵们也意识到他们被抛弃了，于是，他们立刻发出信号，引来了西徐亚人。西徐亚人一到，他们便立刻投降了。也就是在那时，西徐亚人才发现他们被骗了，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大流士便率领着波斯大军的主力溜了。


    发现被骗之后，愤怒的西徐亚人立刻兵分两路，一路留守大营，接受波斯残军的投降；另一路立刻出发，追赶波斯大军。不过，他们并没有沿着波斯大军撤退的路线追赶，而是抄了一条近道。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以提前赶到多瑙河拦截逃跑的波斯人。另外，因为波斯人不熟悉当地的地形，结果，他们误入了一片沼泽，被困了好久。除此之外，他们还遭遇了其他困难，严重耽误了整体的撤退速度。因为这两方的情况，所以西徐亚人早早地便赶到了多瑙河边。


    来到多瑙河边后，西徐亚人却发现，尽管两个月的约定期限早已过去多时，但爱奥尼亚人依然守卫着浮桥。当时，西徐亚人想：可能是爱奥尼亚人的首领接到了大流士的密令了吧？大流士在密令中命他们继续留守。这样一来，即使大流士留下的绳子上的绳结已经全部解开，他们也不能撤离；又或者是因为他们的忠心，所以他们选择继续留守在这里，等待着大流士率军归来。于是，西徐亚人便催促他们赶紧离开：“你们与大流士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现在，你们已经没有义务再留守在这里等待他和他的大军了。回去吧，回到你们的故乡去，去争取自由和独立去吧。如果我们能够在此歼灭大流士的远征军，击杀他的话，你们便可以轻松地取得独立和自由。”


    听到西徐亚人的提议之后，心有疑惑的爱奥尼亚人的首领们聚集在了一起，商议到底该怎么做。最后，他们达成了如下共识：第一，我们绝不会同意西徐亚人的提议；第二，鉴于我们的实力无法对抗他们，所以，我们可以假意答应他们的要求，不给他们攻击我们的理由。因此，他们明面上答应了西徐亚人的建议，为了迷惑他们，爱奥尼亚人还拆除了一部分浮桥—靠近西徐亚人所在河岸的那一段。


    看到爱奥尼亚人开始拆浮桥后，西徐亚人便离开了河岸，转身阻击即将到来的波斯军队去了。不过，大流士率领的波斯军队很幸运，因为他们与迎面而来的西徐亚人擦肩而过。因此，逃过一劫的大流士与波斯大军终于在某天晚上抵达了多瑙河，而当时，西徐亚人已经距多瑙河的河岸很远了。


    来到多瑙河之后，波斯大军却没有发现浮桥。他们以为爱奥尼亚人早已离开，便开始在岸边大喊大叫。当时，这支波斯军队中有一个埃及人，他最著名的便是他的嗓门了。幸亏有他，幸好有他的大嗓门，多瑙河对岸的爱奥尼亚人听到了他的喊声，发现了波斯大军的动静。于是，在河对岸等待的爱奥尼亚人立刻划着船，来到了对岸，开始重新搭建之前拆掉的那部分浮桥。很快，浮桥再次搭建完毕。大流士带领的波斯军队再次跨过了多瑙河。不过，与上一次的意气风发不同，这次过河的全是失败者。顺利渡过多瑙河后，大流士又率军通过了色雷斯，到达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再次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从欧洲回到亚洲后，大流士的西徐亚远征草草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