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攻打西徐亚（公元前513年）

    The Invasion of Scythia（B.C. 513）


    在远征希腊之前，大流士先发动了另一场战争：他与西徐亚人开战了。而读过《居鲁士大帝》一书的读者应该还记得，居鲁士大帝便是在与西徐亚人的分支马萨格泰人战斗时阵亡的。


    大流士要征伐的部落位于多瑙河以北，距离波斯很远。波斯大军必须先穿过小亚细亚，再渡过达达尼尔海峡或博斯普鲁斯海峡到达色雷斯，然后从色雷斯渡过多瑙河。


    阿塔巴鲁斯是大流士的弟弟，他认为，此次远征不仅路途遥远，危险重重，而且西徐亚毫无价值可言，即使大流士旗开得胜，也完全不能弥补远征所花费的精力、成本及面对的危险。但大流士一意孤行，根本不听弟弟的建议，继续为远征做准备。


    首先，大流士派出使者前往他的军队将会经过的那些地方传令，命这些地方的人提前做好准备，好让他的大军顺利地通过。为了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大流士还找来了一个来自萨摩斯的工程师芒德洛克列斯，命他在卡尔西登设计并监制一座用船串联起的浮桥。另外，大流士又命各个行省提供军队，加入远征军。


    这支远征军中的士兵或是自愿入伍，或是被强行征来。自愿入伍之人大多是渴望在战场上杀敌立功之人；而那些被强征入伍的人也不敢反抗大流士的命令，不得不背井离乡，踏上征途。下面这个故事说明了请求豁免兵役的危险性，也很好地解释了那些被强征入伍的人为什么不敢反抗。


    当时，波斯有一位名叫奥巴祖斯的老人，他的三个儿子都被强征入伍了，但他不愿意独自一人度过垂暮之年。于是，他请求国王允许他的一个儿子留在家里陪伴他。表面上，大流士很和善地答应了奥巴祖斯的请求。他对奥巴祖斯说：“你这个请求很合理、也很周全，因此，我决定了，我要让你的三个儿子全都留下来陪你。”听到这个答复，奥巴祖斯大喜过望，于是，他立刻辞别了国王，回到了家中。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奥巴祖斯前脚刚走，大流士就命人处死了他的三个儿子，并将他们的尸体送到了他的家中。大流士还命使者告诉奥巴祖斯：“现在，大流士陛下不仅将你的三个儿子还给了你，而且还永远地豁免了他们服兵役的义务。”


    大流士率领七万大军浩浩浩荡地穿过小亚细亚，向博斯普鲁斯海峡前进。不过，波斯大军的行军速度很慢，因为大流士命随军工程师和建筑师到处修筑纪念塔和纪念碑，还让人在其上镌刻文字。文字的内容大多为热情洋溢地赞美这次远征的领袖大流士的话。最后，波斯大军抵达了博斯普鲁斯海峡沿岸的集结地卡尔西登，即芒德洛克列斯搭建浮桥的地方。这里很快便热闹了起来。当时，成千上万的骑兵和步兵排着整齐的队伍雄赳赳地走向海岸边，他们的旗帜猎猎飞舞，他们的武器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波斯大军抵达之后，大流士命士兵在岸边扎营，支起了一排排帐篷。因为他们即将离开波斯，踏上一个陌生的地方，即将面临新的、未知的危险，应对凶残而充满敌意的野蛮部落，所以大流士命大军在那里短暂停留，稍作休息，而他也准备召集自己的部下，再次仔细地考虑一下既定计划。


    当时，浮桥已经搭建完成，六百艘爱奥尼亚人的船停泊在附近。浮桥坐落于三十英里长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中部，距黑海约十五英里。大流士亲自视察了浮桥，非常满意，高度赞扬了芒德洛克列斯的高超技术，授予他极高的荣誉，给了他大量的赏赐。为了纪念浮桥的竣工，凸显大流士的功绩，芒德洛克列斯用大流士赏赐的钱，雇用艺术家制作了一组浮雕。在这组浮雕中，大流士端坐在宝座上，看着大军借助浮桥跨过博斯普鲁斯海峡。


    见到这组浮雕之后，大流士非常高兴，因为这个高明的方式既纪念了横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桥梁的建成，又赋予了自己极高的荣耀。于是，他再次赏了芒德洛克列斯一大笔钱，也赏赐了制作浮雕的艺术家一些财物。


    库阿尼恩群岛位于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入海口，这些岛屿非常有名。你如果能够登上岛屿，登顶岛上的山崖的话，俯瞰时，便可以看到风景如画的群岛；极目远眺时，便能够看到黑海那一望无际的蔚蓝色海水。当时，大流士便决定趁军队休整的时间，去那片群岛转一转。于是，他命人准备了一艘非常壮观的大船，登上船之后，他命人划船，沿着博斯普鲁斯海峡航行，到达黑海的入海口，并登上了其中的一座岛。岛上有座神殿，神殿中供着一位希腊神话中的神灵。大流士在侍从和亲兵的陪同下，拾级而上，来到神殿前，坐到一个专门为他准备的座位上。坐下之后，他放眼远眺，黑海一望无际的海水尽收眼底。


    后来，大流士回到桥边时，发现准备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这时，他突然决定，在离开亚洲之前，他要在大军最后出发的地方竖立一座纪念碑来纪念他的远征。于是，他命人竖立起了两个白色的大理石石柱，并在上面刻上铭文，记录这次远征的一些细节。通过解读那些铭文的内容，我们可以知道哪些行省、民族的军队参与了这次远征，还可以清楚地了解到每个行省、每个民族派出了多少兵力，更从中发现了一些关于船队的记录。最后，作为这次远征的领袖，大流士的名字刻在了非常醒目的位置上。


    虽然两个柱子上的铭文内容是一致的，但它们所用的文字不同：一个石柱上使用的是波斯帝国通用的楔形文字，另一个石柱上则是希腊字母。可见，这两个石柱是专门为亚欧两洲的人准备的。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大流士决定兵分两路，一路走陆路，另一路走海路。走陆路的是大流士的主力部队，他们通过芒德洛克列斯搭建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上的浮桥，由陆路穿越色雷斯，向多瑙河进发；走海路的则是生活在小亚细亚爱琴海沿岸的爱奥尼亚人。他们在大流士的命令下建造并装备了船队，组建了一支海军。这支部队将搭乘战舰经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黑海，抵达多瑙河口，并沿着多瑙河逆流而上，抵达某个指定地点。到达目的地后，他们还要登陆，并在那里搭建桥梁。


    提出这个计划的是希腊人，这表明了希腊人的军事天赋和才能名不虚传。不过，按照这种部署，在大部队到达多瑙河岸之前，海军的士兵们必须将多瑙河上的桥搭好。不过，因为走海路远比走陆路便捷，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海军可以很轻松地完成这个任务。


    大流士率军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


    首先出发的是海军。士兵们扬起风帆，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了黑海，然后沿着黑海西海岸一直到达多瑙河口。接着，他们从多瑙河的一条支流进入多瑙河，逆流而上，经过两天的航行，终于抵达多瑙河的主河道。到达目的地后，海军便开始登陆，登陆后立刻分成了两拨，一拨负责护卫，另一拨负责连接船舶、搭建浮桥。


    当海军扬帆起航时，大流士的陆军也开始过桥。他们从陆路上经过色雷斯，向着多瑙河挺进。在进军途中，他们来到了一处地方。这里有三十八眼喷泉，是汇入爱琴海的铁阿罗斯河的源头。这些或温或凉的泉水汇合到一起，组成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纯净又甜美。大流士非常喜欢这条溪流，因此，当波斯军队在那里停驻、休息、饮水时，他命人就地立了一块纪念碑，并在上面刻上记录此次远征的碑文。当然，他同时也没忘夸奖一下这条溪流。


    另外，在穿越色雷斯的时候，大流士听到了这么一个故事：此地的某位国王想统计一下王国的人数，于是，他命王国中的每个人都向他提供一个箭头。他的部下把所有的箭头都收集上来之后，他便命人统计了一下箭头的数量。就是通过这个方式，这位国王准确地统计出了他王国的人数，而那些堆积如山的箭头也被当作了纪念堆。或许是这种原始的统计方式启发了大流士，因此，他也想用石头堆一个纪念堆。这种纪念堆类似于苏格兰和瑞典山区的石冢。在那些地方，人们会在某个发生过事故或灾难的地方堆起一个石冢。行人也会在路过的时候自发地往上面添加一两块石头。慢慢地，石冢便会越来越大。产生这个想法之后，大流士便在大军的营地附近选了一个合适的地点，命每个士兵往那里扔了一块石头。很快，那里便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石头堆。这个石头堆不仅是他的大军在此驻扎的见证，石头堆里的石头数量还暗示着他这支大军的人数。


    当大流士的军队抵达多瑙河岸的时候，爱奥尼亚人已经按照计划完成了浮桥的搭建工作。之后，因为没有敌人的阻挠，波斯大军很快便通过了多瑙河。进入西徐亚人的领地之后，波斯人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这时，大流士下令拆掉浮桥，因为他觉得留守浮桥太麻烦了，他想带领全军进发。


    在大流士的命令刚刚下达，还没有来得及执行的时候，一位来自小亚细亚行省的希腊将领求见大流士。见到大流士后，他说：“陛下，我觉得，我们应该保留浮桥，我认为这是一个更为稳妥的办法。说不定，当我们班师的时候，它还可以发挥作用呢。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正面击败西徐亚人的，但您也知道，他们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因此，我们很难抓住他们的主力。这种情况下，后路的畅通便很重要了。如果我们成功征服了他们，那么，这座浮桥便能够让我们方便地与河对岸的国家、民族保持公开、自由的交流。这对我们在此地的统治很有帮助。至于桥梁的守卫工作，我觉得您可以把它交给修筑此桥的爱奥尼亚人。”


    最终，大流士采纳了他的建议，收回了之前拆桥的命令，并命爱奥尼亚人留在河边守卫浮桥。当时，大流士给他们的命令是让他们守卫两个月的时间。他说：“如果两个月之后，我还没有率军班师的话，或者说，你们还没有接到我的任何消息的话，你们的任务便结束了。到时候，你们可以自由地乘船离开。”


    同时，为了保证他们计算时间的方法不出错，大流士给他们留下了一根打了六十个绳结的绳子。他说：“你们每天解开一个绳结，这根绳子上的绳结全部解开后，你们的任务便算完成了。到那时，你们便可以返回自己的家乡了。”


    既然大流士有能力组织起一支七万人的大军去远征，还拥有能够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和多瑙河上搭建浮桥的技术，那他为什么会用如此幼稚的方法进行军事部署，给守卫浮桥的爱奥尼亚人留下这样一个简单的绳结呢？首先，我们必须了解到，两个月的时间看似短暂，但对于必须守在桥边的爱奥尼亚人来说，对于必须等待已经进入了未知前方的大军的爱奥尼亚人来说，六十天并不短暂，而且在此期间可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其次，我们也必须清楚这么一件事，虽然古代的名将们足智多谋、意志坚定，但普通的士兵们大多头脑简单，甚至有些幼稚。因此，绳结这么一个虽然简单，但清晰明了的方式是最适合他们感知时间的。只有每天看到这个绳子，每天看到一个绳结被解开，他们才能清楚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清楚地意识到他们还没有被抛弃。这样一来，守卫桥梁的士兵们的孤独感便会减轻，甚至消除，他们才能静下心来执行任务。


    另外，自信的大流士坚信，他一定可以在爱奥尼亚人完全解开绳结之前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