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是路的路

    夜黑得吓人，黎斯心中屏住一口气，紧紧追随着视线尽头的一道灰影。灰影似鬼魅，每每要消失之际，却偏偏顿住形迹，像是要引诱黎斯前往，黎斯虽觉不妥，但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稀薄的月影将黎斯的身影拉入一旁的黑暗，也混淆了黎斯的目光，一个恍惚间，灰衣人竟然不见了。黎斯生生挫住飞奔的脚步，身体突然打了个激灵，一股寒气袭上周身，黎斯定睛，这才发现停步不远的地方，赫然现出了一条冷冷的夜河。


    河水微微荡漾，黎斯走近，只觉得一股子阴森寒气就从这河水中涌出，将自己包围。黎斯微微吐气，周围除了这条突然冒出来的河再没有别的出路，而这条河少说也有几十丈宽，莫非灰影人是潜入河中逃到了对面？黎斯将手搅入水里，只觉得刺骨冰冷，即便有深厚的内功护体，可以潜入水中，但也绝难游到遥远的对岸。


    如此，自己一直跟踪的灰衣人难道插翅飞了不成？黎斯心中迷茫，他在河边转了几圈，目光盯着微微涌动的河面，水映月光，点起数不尽的水亮，白色如珠的水光中似还隐藏着另外一抹不同寻常的异亮，黎斯终发现，那是一点昏黄的亮光，顺着这点昏黄亮光，黎斯又发现了不下十几处类似的亮光，黎斯心中翻转，这黄色的亮光是什么？


    一个念头突然闪进黎斯脑海里，黎斯猝然抬起腿，一步迈入河水里。出乎意料的是，黎斯并没有陷入到河中，而是如履平地般行走于河面之上，黎斯微微一笑，果然一切如他所猜测，河中其实隐藏着一条石桥，只是可能时间久远，河水上涨，石桥不在河上，而是藏于河中。那些昏黄的亮光实际上是月光反射在石桥柱顶所现出的石亮，想来灰影人一早就熟知这条不是路的路，早早奔到了对岸，却让黎斯在此困惑了许久。黎斯也不多耽误，似月下飞仙般窜过河面。


    对岸不远有许多少见的夜生往生竹，据说这种竹子会在夜间吸引尘世里的孤魂野鬼来此，将他们生前残存的意象吸收到竹内，每当大雨滂沱的夜晚，往生竹就会把这些死人意念呈现在雨幕里，如同一片魑魅魍魉的世界。


    天色更加阴沉了，黎斯穿行在往生竹林间，脸上落下了星星点点的雨水，耳边隐隐似传来了低泣声，黎斯目光游离在暗红色的竹林里，心中异想，他猛地回头，紧贴在自己身后站立着一个惨白色身影，白色长衣将他完美隐藏起来，他静静冷冷地同黎斯对望片刻，突然转身向竹林深处奔去。


    黎斯闪过一丝犹豫，追了上去。白影移动得并不快，但黎斯怎般就是追他不上，白影悠悠晃晃地前行，黎斯的目光里出现了一座暗色的院落，院落建落在一大片往生竹林之间，让黎斯觉得有些鬼祟，白影人停在院落前，等黎斯靠近，才缓缓步入院中。


    黎斯推开了院落斑驳的木门，吱呀呀——


    院落很大，院落里所有的房间都已成黑色废墟，残垣断壁，黎斯还可以嗅出空气里淡淡的颓败气息，仿佛这座死去的偌大院落正在轻轻哀伤，而在这座院落的后面，黎斯看到了另一座建筑，很大，很招摇，却并不是黎斯所愿意看见的，那是一座足够大的白色坟茔。


    坟茔周围同样生长了很多往生竹，在墓碑上黎斯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燕子歌。


    黎斯没有找到那个白影，也没有找到自己一直跟踪的灰衣人，他一直没有走出这片往生竹林，像是迷失于其中，黎斯终是摇头，他转身走上回路，来到河边。但令黎斯诧异的是，那条让他夜袭而来的隐秘石桥，竟然不见了。黎斯愣愣站在河边，失神地望着河面，身后氤氲的竹林上空升起一团阴霾，大雨瞬间滂沱而下。


    一切归入到灰蒙蒙的空间里，黎斯突然看到河中一个人正在向他招手，轻轻，弱弱，几不可信的地步，就如同是地狱的引路人一般，正在魅惑着迷失的人们，同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