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平阳池窃贼

3个月前 作者: 王珂
    鸡鸣三遍,小奇子蹑手蹑脚回到了玲珑酒阁,他是这里的小伙计,而玲珑酒阁则是整个夜桥镇最受欢迎的地方。老酒头揉着双眼,打着哈欠,整理着酒阁桌椅,他仔细地将每一个地方摸擦干净,不允许有一点灰尘。一瞥眼,老酒头看见了正要窜回房间的小奇子,瞅瞅小奇子那样,老酒头笑说:“小奇子,你又下玉河捉鱼了?”


    小奇子被老酒头吓了一跳,回头做个噤声的手势,说:“酒叔,小声点!万一小姐听到了,我又要挨骂了。”小奇子眼珠一转,又说:“酒叔,这次的鱼可真不是我从玉河里捞来的,是从夜山后面的泉子里抓的,不犯小姐的忌讳。”


    老酒头微微睁开了年老浑浊的双眼,瞧着小奇子藏在屁股后面的捞鱼网子,说:“那真就怪了,我来夜桥五六年了,第一次看到泉子里能有这么大的黑鱼。”


    小奇子不愿意多和老酒头扯话,溜身绕过阁堂,回到自己的小屋,刚想关门,却闻到自己屋子里有一股淡淡清香,不腻不扰,是那种让人心神陶醉的兰花香气,小奇子脸色瞬间苦了下来,堆起笑脸:“小姐,你怎么在我屋里?”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属于她年纪的平稳语调。


    千宫玲珑,玲珑酒阁的当家。


    千宫玲珑微微笑了:“我说过,玲珑酒阁里,不允许有人下玉河里捞鱼,你怎么总是听不进去呢?”


    小奇子一听千宫玲珑的笑声,知道小姐这回真生气了,他忙将手里的黑网丢开,告饶说:“小姐,这是小奇子的最后一回,我本不是想下玉河捞鱼的,真的是想去夜山的泉子里捞,但我路过玉河边的时候,发现河面上漂着几条死鱼,我这才网了过来,绝对不是故意去捞的。”


    千宫玲珑一愕,望了望黑网子,黑网子里的鱼果然已死多时,不是新鲜捕获的。这时酒阁里传来了老酒头带着浑浊的苍老嗓音:“任老板,好早啊。”


    千宫玲珑扔下了小奇子,说:“这事就暂且算了,但这次是最后一回,下次再犯,我一定不让你再在酒阁里停留片刻。”


    “知道了,知道了。”小奇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望着离开的千宫玲珑,沐浴在酒阁回廊晨光中的千宫小姐,如同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让她本已是绝美绝丽的身姿更增摇曳,如同顺着这天光从天上飘来的仙子,小奇子虽年纪不大,但也望得心中一阵激荡,他忙收了收心神,匆匆赶了出来。


    任有财,如他名字一般,他果是有财,夜桥镇排数第一的富绅,家中有良田百顷,美妾环身,他本已是享尽了人间繁华,但此刻却是一脸愁容,暗淡的阴霾始终挂在脸上,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深门怨妇。他扯了扯袍子,对老酒头说:“老酒头,来酒。”


    老酒头望着任有财一脸愁容,将酒端到了任有财的面前。任有财连看也没看,仰首咕嘟咕嘟灌进了喉咙,辛辣酸楚瞬间充斥喉腔,任有财忍了几忍,才没有将喝进去的酒吐出来。


    “任老板,怎么又一个人喝闷酒?”声音温婉动听,任有财苦涩的面容焕发了一缕生色,他抬头望着从酒阁回廊走来的千宫玲珑,只望着她,就觉得心中烦闷少了一分。他少有恭敬地对千宫玲珑微微颔首,说:“千宫小姐说笑了,心中憋闷,喝点闷酒。”


    千宫玲珑的微笑始终如阳光一样灿烂,她望着任有财,说:“只是不知什么样的事会令任老板接连几天、十几天地来我这酒阁喝闷酒。”


    任有财欲言又止,举杯望了望千宫玲珑,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被揪着,他摇摇头:“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徒增烦恼,不说了,还是喝酒。”


    千宫玲珑没有再说,她坐在任有财对面,望着他一杯一杯地将酒灌进肚子里。老酒头觉得不妥,从旁边问了声:“小姐?”


    千宫玲珑微微摇头,任有财已有了些醉意,他突然猛地抬头望着面前女子,眼神胶着,似在犹豫什么,终于他开口对千宫玲珑说:“我见到他了。”


    “谁?”千宫玲珑愕然。


    “他,就是七年前离开的那个人,本应该是个死人的那个人,我又看见他了。”任有财将满满一杯最烈的醉玲珑灌进了喉咙。


    千宫玲珑纤细的身躯在微薄日光里轻轻颤抖,她望着任有财说:“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他已经死了,他死时的模样至今还刻在我脑海里,他跌进玉河后,身上的毒浸透出来,毒死了半条河的鱼。即便他真有一百条命,也早就死了。可我真的好像又看到了他……”任有财目光闪烁,缓缓望着千宫,喃喃问:“难道,是他的鬼魂回来报仇?”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魂之说,任老板,你应该清楚这一点。即便有,他也不会回来找你,他要找的是毒害死他的仇人。不是吗?”千宫玲珑反问。


    “是,是。”任有财愁容不减地将最后一杯酒饮尽,起身摇摇晃晃走出酒阁。


    “小奇子,送任老板出酒阁。”千宫玲珑起身,缓缓走上阁顶雅房,那是属于她的地方,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隐藏自己的所在,千宫玲珑回身合起了阁门。


    人散去,老酒头掏出了他那破旧的抹布开始摸拭,酒阁就是他的家,他喜欢自己的家里干干净净。自从六年前逃难来到夜桥镇,重病昏迷在镇口,被正好路过的千宫玲珑救活后,他便一直跟随着千宫玲珑,后来千宫办起了这座玲珑酒阁,玲珑酒阁就成了老酒头唯一的家。小奇子也是千宫玲珑捡回来的孤儿,孤苦伶仃,跟在千宫玲珑身边也有两三年了。


    老酒头收拾起酒具,身后突然冒出了小奇子。小奇子面色古怪,望了望关起的阁楼雅室,小声问说:“酒叔,你知道方才小姐跟任胖子他们口里说的‘他’是谁吗?”


    小奇子口中的任胖子指的是任有财。


    老酒头对小奇子说:“这些事情你最好不要好奇,你也不会知道答案。”


    “哼,谁说我不知道!”小奇子很不服气似的,嘟着嘴故作神秘说,“刚才我扶任胖子上马车时,听见酒醉的他嘀咕着一个人的名字。”


    “谁?”老酒头目光浑浊地问。


    “燕子歌!”


    “燕子歌?”小捕快吴闻听着捕头黎斯对他说出的经历,面容一肃,有些骇然地说,“捕头,你说的好玄。那个引你去坟茔的白影,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说话别吞吞吐吐。”黎斯扫了扫身边一块青石,坐了下来。


    “莫不是遇到了鬼?”吴闻刚出口,就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就像撞见鬼的是他一样。


    “亏你还是衙门里的人,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黎斯笑骂,不过心中隐隐也有些担忧。


    “对了,说说我让你调查的那个平阳池窃贼的底细。当初我们分开行事,我跟踪窃贼到此,你去调查他的底细,有什么收获?”


    “说来也真怪了。对于这个窃贼,平阳池白道黑道都没有任何消息,就像他是凭空跳出来犯下了这许多案,不仅盗走了临南王府的夜明珠,天危镖局的一万两金叶子,竟然连舍大善人喂狗的盆子都盗走了,怪不得舍大善人暴跳如雷,如此恶盗,要是拿住他,一定给他千刀万剐。”


    “这贼武功不低,尤其更擅轻功,我一路用尽法子,也仅仅是不被他甩掉。”黎斯感慨说。


    “捕头,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飞鸽传信,让肖凝继续在平阳池调查,不能放过哪怕一丝半点的线索。”


    “好。那我们呢?”


    黎斯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望着林路尽头一片空旷的河域,说:“吴闻,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吗?”


    “一个不起眼的小镇,我听肖凝说过,叫夜桥镇。”


    “不错,夜桥镇。”黎斯微微低吟,这个夜桥镇的名字黎斯似曾听说,只是这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黎斯继续说着:“夜桥镇,三面环河,一面围山,进出镇内的道路只有一条。自从跟丢了那贼,我就一直守在这出口,并未见有半个人出来。这说明什么?”


    吴闻恍然:“说明那贼人一定还躲藏在镇子里。”


    “不错!这个贼人先给我们布下了一个局,然后又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口袋。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走进去,把这个口袋给他收紧,让他无所遁形,自己狗急跳墙似的蹦出来!”


    正午时刻,黎斯一个人走进了夜桥镇,吴闻则继续守候在镇口,防止贼人趁机逃脱。临离开镇口前,吴闻突然神神秘秘地问说:“捕头,我还有个问题始终没搞明白。你说你回到河边时,回来的河中石桥不见了,那你是怎么回到对岸的?”


    这个很平常的问题黎斯却没有回答出来,因为他也不知道,黎斯努力回忆,只能记起自己回到河边时,河水中央突然出现了一双手,如勾魂摄魄一样令黎斯失去了自控,茫茫然走了过去。然后再醒来,黎斯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对岸的树林里。


    午时,阳光明媚,但黎斯回忆至此,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那双记忆里的手格外清晰,甚至手上的每一条脉络黎斯都可以清楚地描述出来。


    黎斯将这些离奇的念头打断。这夜桥镇并没多大,固定的住户也不是很多,多数人家是依河而居,围绕着绕镇而过的一条河内岸居家定舍,如此却令镇中心出现了一大块荒地,荒地后面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山。


    黎斯一路走来,想找个人问问是否见到有陌生人出没,但走了盏茶时间,一个人都没遇见,只有耳边的鸟语虫鸣,就宛如这座镇子是个空镇。就在黎斯犹豫要不要敲开一户人家具体问问的时候,身侧不远的一座深红色大宅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男子仓皇失措地冲出,黎斯刚待询问,却见男子一脸血污,呲牙咧嘴地大声吼叫,却说不出半个字。


    黎斯顺势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血污中的男子张大了嘴想要说出话来,最终却从喉咙深处喷出一道血箭,男子脑袋歪在一侧,再不动了。


    黎斯凝望着乍现乍死在自己怀里的男子,男子胸口位置有一道明显的剑伤,胸口的袍子被绞得粉碎,在皮肉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似梅花绽放状。黎斯黯然,抬起头望着深红色大宅,宅顶挂着一个醒目的金匾——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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