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虐恋爱好者VS苹果依赖症
3个月前 作者: 扣子
康乔和薄荷糖的事在公司传开了,她本不想张扬,但薄荷糖是小孩子心性,藏不住事,动不动就冲到她办公室,塞给她一把花生,又或是两张电影票,同事们都起哄:“哇,你在追我们主编小姐啊!”
康乔就拉着薄荷糖承认了:“我们是在拍拖,嘿嘿。”转过头就嗔他,“送匿名礼物你倒是忍得住啊?”
薄荷糖摸着后脑勺傻笑:“那时我胆小嘛,你若张口就拒绝,我还不得羞愧死了?”
“现在就不压制人格了?”
薄荷糖琢磨着自己:“跟被父母管制得过于严厉的孩子一样,一旦摆脱了束缚,就格外胡天胡地。像我这么个意志软弱的人,你动不动就在我眼皮下晃悠着,我经不起色诱,只好自己爬过来了。”
康乔听得大悦:“小样儿,脸凑过来,让我捏一把。”
薄荷糖坦言最初对康乔有所关注,是觉得这个女人的性格麻辣犀利,很有趣。每天下班他为避开地铁高峰人潮,都会走得晚一点儿,但再晚,那个女人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最多到大通间的饮水机旁倒杯水喝。
他注意到她从不喝咖啡,总去冰箱里取了一瓶冰镇饮料,一边走一边往额头上贴一贴。大概就是这个举动使他莫名感到心疼,待那天他听到她说在用这个方法提神时,就忍不住想给她送些好吃的,像童年时,对一个人最大的示好就是把自己喜欢吃的零食跟她分享,他对她,就有这种两小无猜的情意。
便是在一天天的关怀中,他一点一滴地爱上了她。在一起后,薄荷糖一如往常地对康乔无微不至,别看年纪轻,性格又大大咧咧,但很懂照顾人,他的母亲是营养专家,他对食疗很有兴趣,总捣鼓着给康乔补补。公司的冰箱里有他买的酸奶,康乔每天下午就去摸一包喝,他则偷空溜下楼去便利店买点饭团子给她吃,理由是午饭消化得差不多,晚餐时间还迟迟不到,怕康乔饿坏了胃。
他不大会做饭,但会给康乔做点花茶喝,枸杞、玫瑰、山楂和**,几样混合在一起,酸酸甜甜,味道很好。他一样样地说给她听:“我知道你不爱喝茶,但咱们总对着电脑,枸杞明目,玫瑰补血,山楂健脾,**清火,都是你们女人的恩物。”
连康乔买菜他都要过问,辛辣的不买,凉性的不要,鸡精不许吃,排骨汤要清淡,绿豆汤不加糖,一切以健康为主。但康乔口味重,无辣不欢:“我不要做个活到80岁的寡淡老太,宁可当个只活60年的甜辣老太!”
薄荷糖也急:“你身体不好,能不能不这么任性?多吃点养生的食品才行。”
康乔郁闷得不行:“我只取悦小我,从不顾全大局,吃东西任性,选男朋友也任性。”
薄荷糖可不爱听:“选我怎么就是任性了?”
康乔心虚了一下,打太极:“只放盐的菜是数一数二的难吃啊!以前我妈不让我吃辣我就翻脸,号称要勇敢地找回自我。我吃了几十年的赤油重酱,你让我顿顿清粥小菜,太不人道了。”
薄荷糖被她糊弄过去了:“好吧,每顿可以有一道菜口味重。”
方扣把薄荷糖的举动都看在眼里,愈发艳羡了:“我那位若有他一半心疼人,我就拿绳子绑他去民政局跟我登记。”
康乔却笑:“他有这些好处,就会有那些缺点,人无完人。”诚然薄荷糖是对康乔的生活起居上心,但他毕竟只有22岁,还是贪玩的年纪。上班会摸鱼,泡在网上搜罗潮品,下了班要玩三国杀游戏。他没什么事业心,也不上进,并不是她最想要的成竹在胸的男人。但他给予了她年少如花的感情,就不能再苛求他结出丰硕的果实。
广东有句俗语说,吃得咸鱼抵得渴,意思是你要吃咸鱼就得忍受必然会口渴。文艺的说法就更多了,《富士山下》的歌词是最好的注脚:若拥有必先想失去怎接受。对于和薄荷糖之间,康乔很有数。
赵鹿说过,薄荷糖就是阿令的翻版。康乔不吭气,纵使是阿令,他那样疼爱过她,不也靠不住吗,自己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是十足的蠢行。但她同时又知道,跟阿令的恋爱太纠结,让她变成了爱无能,对感情不抱期许,她不认为将来还会那样深刻地爱一个人,但她愿意跟薄荷糖愉快地在一起。
赵鹿问:“不守节了?”
“王宝钏守了十八年,男人不也娶了年轻貌美的公主吗?”康乔笑得很苦。她想要长久的人,是阿令。他是她此生的至爱,她爱着他,尽过最大的诚意,却已然失去。她很明白自己已不可能再爱谁如他,但生活终归要不那么孤寂地过下去,就像她相信阿令迟早也会找着一个女子举案齐眉。
他们彼此深爱过,但各自画地为牢,相忘于江湖。当年她不懂,几年后她才了然,她和阿令爱得太激烈了,一刻不停歇地盯着彼此,相互折磨得窒息,于是一个缺口到来就灰飞烟灭。她吃了亏,学了乖,对薄荷糖就听之任之,没那么爱,也就没那么用力,反而能歌舞升平。
世间多少人都和最爱的人离散,却和另外的人终老,她也不能免俗。最爱另有其人,但不想孤独终老,就得和另外的人相守,这真难过。但更难过的是,激烈意味着动**,太知道什么话能讨对方欢心,也太知道什么行为能一击得手,可怕,但是上瘾。所以她选了薄荷糖,温度刚刚好,不逼仄,也不拼命。对于新恋情,她让自己不想太多,择其善者从之,够了。
她把这话说给方扣听了:“对你的他放松些,两个人在一起,能长治久安不是激烈,而是愉快。”
方扣做不到:“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一时一刻也不分开。”
“可你表现出来的却像是要把他狠狠推开呢。”康乔对着镜子画眉毛,“学学姐姐我,在外人跟前多强悍啊,在薄荷糖跟前就成了温顺小绵羊,往他脚下一趴。”
“转身就变山羊,头上长角的动物,谁好惹了?”方扣不信她。
康乔装不高兴:“方扣,你在骂我虚伪。别看我脸皮厚,也是有尊严的嘛。”一边把眉笔装好,一边腾出手接母亲的电话,“摩登老妈,贵干?”
母亲近来热衷于上网斗地主,为从包身工升级为贫农沾沾自喜,每回康乔给她打电话,她都不耐烦,活脱脱一副网瘾少年的嘴脸,匆匆说几句就挂了:“都怪你,我又要输了,不聊了啊拜拜!”
这次母亲主动打电话过来,干干脆脆道:“通知你,我下周去扯证结婚。”
“啊?你口风好紧!几时的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康乔震惊了。她和薄荷糖的事还没和母亲说了,母亲就先办上喜事了?
“就最近的事,他大我九岁,丧偶多年,儿子在北京。他人不错,我们处得来,就这样。”母亲快人快语,“跟你说一声,我也赶了时髦,黄昏恋了一把。”
“熬不住了?”康乔刚问出口就后悔得猛打自己嘴巴,母亲独力将自己拉扯大已经够难了,难得动了再嫁的念头,她乱开玩笑,大大不妥。
“熬?我没在熬,人不对,当然独自待着。现在人来了,就搬到一起过日子。”母亲回答得云淡风清。
康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母亲从二十几岁就孑然一身,到了五十多了,竟也遇到了一个“对”的人。她有点想哭:“我把年假休了,回家找你们玩。”
“不用了,我们商量过不摆酒,就请请大家的亲朋好友吃顿饭,宣布一下就行了,你不用专程回来。”
“我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嘛!”
母亲不为所动:“无论他什么样你也反对不了,你想见他也容易,回头让你们彼此视频一下。”
康乔快被得罪了:“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我可是也要带个人给你看的呢……不是阿令,是个新的。”
电话那端,母亲的声音有些沉:“我知道不是他,头两年还问问,看你能瞒到什么时候,后来懒得问了,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康乔总对母亲说她和阿令分分合合,母亲不拆穿她,眼下也说了实话,康乔窘了:“那说好了,下周我就回来,请年假很方便的。”
事实上,康乔请年假一点儿都不方便,《星期八》毕竟是周刊,各个环节都要她亲自审量,她走不开,必须找个很过硬的理由老板才会放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个说法很人之常情,但老板也未必能给两天以上的假期,但春天是故乡最好的时节,康乔想顺便和薄荷糖多待几天。她和他商量着:“不然请我那过世多年的爷爷出面?白喜事,老板总不会郎心似铁吧?”
正发愁,陈曦的电话不期而至,他一扫上次通话的阴霾,语声里掩不住兴奋:“康姐!我要爆料!”
陈曦在上海拍话剧,和一大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玩,吃饭时,有人透露了一件新出炉的内幕:某当红女明星和一个新晋小明星玩**过了火,她拿烙铁熨对方的皮肤,继而用刀割其血肉,玩得太狠,小明星被送进了医院。
陈曦的朋友和小明星是好友,在饭桌上打抱不平,扬言要给女明星好看,目前这起大事故还未被曝光,陈曦很高兴:“康姐,我把女明星的手机号发短信给你,搞不好就是独家了!”
康乔谢过了他,陈曦是个很重情义的人,记得她对他的善意,在想方设法地回报呢。那谢之晖轻易放弃了他,太浅尝辄止了。康乔感叹着,拨通了老板的电话,三言两语说明要去采访女明星,手上的事情暂时移交给林之之,她是《星期八》的元老,靠得住。
老板果然不想准假,但这则消息太劲爆,还是答应了:“你得公事私事两不误啊。”
“放心,我连夜就把稿子写完发到你邮箱。”是从这时起,康乔才意识到被人太依赖不是好事,奇货可居虽然有面子,老板心里你不可替代固然安全,但会丧失人身自由,行动不便。是时候培养林之之了,这姑娘什么都好,只可惜太撇得清了,老认为自己拿多少人工就做多少事,一点点份外事都不操心。从私人角度,她很理解林之之,但为了公事,她得给她施施压,不仅是给自己减压,也替林之之的职业前景做点安排。
康乔心知肚明,自己不会在《星期八》待太久,那么也就格外需要提拔林之之了,未雨绸缪,使老板意识到《星期八》少了谁都一样运转周全。主意一定,她就着手和女明星联系,薄荷糖在一旁收拾着行李,摩拳擦掌,很是开怀。
女明星的私人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康乔找陈曦要来了其经纪人的电话,对方是个声音沉厚的中年人:“不好意思,我们最近在拍戏,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
康乔曲线救国,托陈曦打听到女明星目前也在上海,就订了两张直飞机票。再一看,薄荷糖已趴在网上搜索从上海到康乔家的沿途名胜古迹了,他刚去超市买回的小零食专门放在一只袋子里,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服也帮康乔整理好了,让她无端欢喜,嘴巴上却还要逞几句能:“家庭妇男啊你?”
“采访的事我帮不了你,别的事倒力所能及。”薄荷糖心疼康乔,她为工作奋不顾身,他却闲云野鹤,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他过意不去,问:“你还想吃点什么?我明天去买。飞机餐难吃,允许你吃点不健康的。提拉米苏好吗?还是威化饼?”
随意的一句话,却使康乔扑上来抱他:“你真好。”
这是她头一次直抒胸臆地表达对薄荷糖的感受,薄荷糖一时招架不住,嗫嚅了一下:“我也没做什么嘛。”这些时日以来,康乔在他眼中是失之清冷的,他何尝不知道她心里还有别人,她和那人的感情曾经深得恨不能互为血肉,那是他无法比肩的珠穆朗玛。他不求超越,只盼无限接近,此刻见康乔真情流露,他紧紧地抱住她,竟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薄荷糖不知道,在那一刻,康乔想起的是童年。小时候,母亲带她去看电影,那年月看电影还是件隆重的事儿,母亲帮她把红色小皮鞋和泡泡袖连衣裙准备好,也像薄荷糖一样问她:“带两只苹果,还是大白兔奶糖?”明明装了一提兜零食,但到了影院门口,她还是会停下来,给康乔买瓜子和橘子汽水,满满当当地提进去。
薄荷糖一再使康乔旧梦重温。她恋旧,只被盘旋在记忆深处的过往打动,却不大热爱新生活,这很不好吧。她走到行李旁边,弯腰看了看,笑道:“像春游。”
薄荷糖揽住她:“跟你回娘家。”
订的是早晨的飞机,身边的男孩子清新得像窗外透明柔软的蓝天白云,正歪在座椅上打盹。康乔默默地看了薄荷糖一会儿,他稚气的睡颜让她心头柔软,命运把他带到她身边,她得待他好些。
人生一路,沧桑行到此处,连喜悦有凄凉感。她怕他着凉,翻出一件薄外套搭在他胸口,轻轻把手覆上他的手,看了他许久,直到飞机即将降落。
第一站还是先去找陈曦,他人脉广,有他帮忙穿针引线,见到女明星的可能性会大些。一下飞机,康乔就打开手机给陈曦发短信:“我已下凡,接驾!”
陈曦是急性子,直接打来电话:“唉康姐,天上才两个时辰,地上已千年啊,这事走漏了风声,闹大了,不下二十家媒体找来了。”
“这么快?”果然纸包不住火,竞争对手一多,想拿独家头条难度增大了。
陈曦倒乐观:“康姐别担心,我已打通了关口,她就待在茉莉公寓呢,你要见她也不很难,但她开不开尊口就得靠你自己了。”
陈曦开了奔驰来接康乔和薄荷糖,一见面他就给了康乔一个大大的拥抱,薄荷糖被晾在一旁,康乔意识到了,马上介绍道:“这是准天王陈曦,这是刚扶正的男朋友。”
陈曦瞪大眼睛:“啊?我以为是你助手。”说着向薄荷糖伸出右手,“哥们儿跟我差不多大吧?”
康乔拿报纸敲了敲陈曦的肩:“跟谁混哪,学了一口的北方话。”
陈曦拍拍车身:“这个话剧的投资商嘛,对我还不错。”又自嘲道,“良禽择木而栖,像我这种傻鸟,抓着根木头马上就栖了。”
看上去他已淡漠了谢之晖带来的伤害,一边开着车一边抓过CD盒丢给薄荷糖:“哥们儿,想听什么随便挑啊,这个点儿会堵车,我和康姐聊聊,你别待无聊了啊。”
跟陈曦一比,薄荷糖难得不善言辞了一回,但康乔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了,这小子是在吃醋,用八卦词汇来说就是“黑口黑面”。她悄悄地伸过手,想去抓他的,他一甩,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她笑笑,又去握他的手,他挣扎了两下,被她握住了,不吭声了。
陈曦对后排座位的暗涌浑然不知,神采飞扬地和康乔说着话:“……其实也不怪谢之晖,还是我不懂事,做我这种人啊,哪能太任性嘛康姐你说是不是?这一次我就学了乖,老赵让我怎样就怎样,服服帖帖任劳任怨,他是个豪爽人,跟我说过,只要我把驾照考过了,这车就归我了。康姐,不管以后怎样,咱手头有样东西,也不算冤是吧?”
薄荷糖发问了:“你是无证驾驶啊?”
陈曦不以为然:“我排戏很忙,学车断断续续的,不然早考过了。别看我没证,但车技一流,哎哎哎哎……”
话音未落,奔驰就和前面的沃尔沃撞到了一起,所幸他刹车快,只把对方剐蹭了一条口子。交警在不远处执勤,见状朝这边跑来,陈曦一下子就愣了,康乔反应快,立刻打开车门向交警迎上,挡住视线:“交警同志您好!我们赶路,没注意,愿意认罚,也愿意向沃尔沃赔款道歉。”
她认错态度很好,交警难得笑了笑,开出了罚单,又拨过她:“车主呢?”
薄荷糖已以很狼狈的姿势爬到了前座,迅速地坐上了驾驶位。陈曦趴在副驾室上惊魂未定,无证驾驶,还闯了祸,万一落下案底麻烦可就大了。薄荷糖是有驾照的,临行前康乔提醒他带上:“我妈能从单位派车,我们就不麻烦司机了,你开,我指路,去郊外玩。”
有备无患才是硬道理,薄荷糖从容不迫地递给交警看:“外地人,不熟路,您看……”
沃尔沃的司机已下车了,扫了薄荷糖一眼,想揭穿他李代桃僵,但陈曦也不傻,冲他眨眼:“哥们儿,对不住啊,一会儿我带你去修车行看看,你说了算!”
“你说了算”这四个字很有气魄,很诱人,车主瞧了瞧他,默许了。但交警这边手续很繁琐,康乔记挂女明星事件,匆匆和薄荷糖解释了几句,打算自己和陈曦打车先走。八卦新闻最讲究时效性,万一被同行抢了先,这一趟就算白来了,她必须争分夺秒。
事发突然,已不在控制的范围内,康桥对于把薄荷糖撇下来的举措,心里很过意不去。车窗半开,她俯下身温言和他说着:“这事儿不靠陈曦出面我摆不平,只能留下你处理了,帮我应付了沃尔沃就杀过来啊,我等你。”
薄荷糖口中说着理解和支持,但脸色仍不好看。康乔也心知他有情绪,内疚地搅着手指:“我……”
还是陈曦有办法,走过来将信用卡塞给薄荷糖,凑近他耳语了几句,薄荷糖脸上阴晴不定,末了竟笑了起来。他一笑,康乔才略放下心来,拉了拉他的手:“上海你不熟路,自己GPS定位啊,我们中午在梅龙镇广场会合!”
早在待机时她就跟他讲过陈曦其人其事,满以为他清楚来龙去脉,不会计较,但他竟还是心存芥蒂了。出租车等待红绿灯时,她给薄荷糖发了短信:“别生我气,我和他完全没什么。”
薄荷糖没回复她,康乔闷了一下,和陈曦聊着:“你刚才和他说什么了?除了告诉密码之外?”
“哦,我和他说,我只喜欢有钱人,你女朋友是个穷鬼,放心吧。”陈曦笑得鬼头鬼脑,“康姐啊,你的小男朋友很没安全感呢。”
“你的论调倒新鲜,我的朋友们都说,他太年轻,不可靠。难道没安全感的人不是我?”
陈曦哈哈笑:“他除了年轻,还有什么?你看你,不到三十,也很年轻,事业发展得好,人又漂亮,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候,觉得抓不住你的人是他。”他想了想,打了个比方,“我又不是文人,说的可能不大妥当啊,水果快烂未烂时是最甜的,他呢,还是个涩果子,一生气就憋绿了脸,哪及你。”
康乔脑海里自动浮现了一个鼓着脸的青涩小柿子,忍不住想掏出画笔给它画个圆溜溜的眼睛,和裂开的大嘴巴,便埋下头,继续跟薄荷糖发着短信:“小柿子,别生气了,中午和你去吃香喝辣,谁也不叫,就咱俩,美死了。”
薄荷糖的短信瓮声瓮气地来了:“谁是小柿子?”
陈曦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同情道:“女人才是被哄的,康姐你可有点亏呢。”
“那你呢,金主哄你吗?”康乔最不服输了。
陈曦答得波澜不起:“我啊,吃一堑长一智,没以前那么贪心了。”
说话间,康乔已回复薄荷糖:“就是某人啊,又涩又硬砸死人。”
薄荷糖显是心情好了点,叮叮叮地回过来:“你等着瞧,待到秋天时,又香又软又黄,美滋滋。”
康乔扑哧乐了:“你好像在形容大便。还有,对男人来说,软可不是美德,嘿嘿,专心开车吧。”她想象着薄荷糖收到短信一脸愤怒的样子,自己笑了半天,陈曦不解,“康姐,谈恋爱有这么可乐?看你笑成了花。”
“你开着奔驰不也笑成了花吗?”
说说笑笑的,出租车已停在茉莉公寓门口。陈曦带康乔走进去,沿路都在打电话:“这么多人?那可不行,我这个姐姐不是一般人,寂寞高手啊!”
“什么叫寂寞高手?”康乔问。
“你一出马,大伙都趴下。”陈曦很看好康乔,“有四家周刊的记者都赶来了,就在大堂坐着呢,她溜都溜不掉,索性不开门,就看谁耗得过谁。”
“记者们赌她得下楼吃饭吧?可我听说茉莉公寓19层以上有五家餐厅,她叫个外卖就行。”
“我猜她宁可饿着,也不给人采访的机会。狗仔队无孔不入,扮成外卖小弟骗开她的门也有可能。”陈曦毕竟是明星,深谙女明星的心理。
“她不开口,就算被骗开了门,记者也无计可施啊。”康乔不大理解女明星,丑闻已出,一味躲避有何用处?不如找家私交过硬的记者,真诚地讲述心路历程,倒还能减轻负面影响。刚才她用手机上了一会儿网,几大门户网站的娱乐频道均已在头条报导了此事,其中一则的标题很醒目:优雅知性女明星原是血腥**魔头,纯情无辜美少年哪堪凶残虐恋大法。
这个标题概括得很精准,像地摊文学。其内容也走低俗风,信口开河地扯了一大通与女明星有染的男人们,完全颠覆了她一贯示人的正面形象,活生生把她描述成一个性瘾患者,沉醉于爱欲狂潮,一心只为吸干精血,几欲酿成凶杀血案。此丑闻一出,女明星的形象全毁了,她那些高雅尊贵的品牌代言和那些清丽如兰的屏幕角色,都岌岌可危。
康乔到了大堂一看,好家伙,给保安递烟的递烟,套近乎的套近乎,上网的上网,闲聊的闲聊,都打算多打打重磅新闻的主意。杂志圈环球同此凉热,想想看,娱乐圈最近没什么大风波,好容易来了这一出,又是女大男小,又是女尊男卑,又是虐恋又是案件的,可挖的料太多了,人人都双眼冒火,盯着女明星的十七楼。哪怕完成不了访问,从保安处捞点边角料,也能丰富丰富版面。
女明星在公众心中是臭了,但在娱记们眼里,仍是块香饽饽。陈曦发动自己的人际,狂打了一通电话,想帮康乔撬开女明星的嘴,但没用,连她的经纪人电话都关了。康乔开玩笑:“像不像警匪剧里演的那样,某某某,你已被我们包围,只要你放下武器,不伤害人质,我们保证……”
说得在场的几位娱记都笑了,有人主动递上名片:“我是《绿江晚报》娱乐版的某某,你是……”
待接到康乔的名片,夸张地叹:“原来是《星期八》的主编小姐啊!久仰久仰!”
又有人凑上来:“是康小姐?哇,鄙圈金字招牌!你们发行量有多少了?”
“咳,你不会做人吧?销量这件事啊,大家都藏着掖着,哪有直接问康小姐的?”有人给康乔递烟,“来,抽一支?我想向康小姐讨教办刊经验呢。”
娱记们近墨者黑,都学会了演员式的江湖儿女一家亲,吹捧逢迎好不闹腾。康乔和他们闲扯了几句,陈曦把她拉到一边:“没办法了,就是没办法连线她。看来只能祭出最后一招了,我自己跑上去,帮你递个小纸条。你写封亲笔信,看看能不能打动她,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和她又不熟。”康乔怕陈曦吃闭门羹,会尴尬。他知名度欠缺,连这几个娱记都对他没兴趣,草草地看了几眼,又各忙各的去了,真叫康乔于心不忍。但陈曦自己却不介意,比起名,他更看重利。康乔和他探讨过,有名则有利,他反驳,雷声大雨点小,这一行,叫好不叫座的人比比皆是,虚名哪及实惠。
陈曦挠着头:“我和她有过几面之缘,再不熟也比你熟。”
康乔略一思索,在记事簿上写了几个字撕下来,卷好,递给陈曦:“她不开门就算了吧,大不了我来上海玩一趟。”
“我不想你难以跟老板交差。”
“她实在不开金口老板也没法怪我,就怕她最终接受了别家的专访,老板会嫌我无能。”《星期八》以爆明星丑闻闻名,女明星避之不及,哪敢迎头而上?但老板才不会想到自家杂志形象不正面的客观原因,不会因此体谅康乔。
陈曦倒能理解:“所以,我们要拿下她。”但他对康乔寥寥几个字的纸条很没底气,“就这?能行吗?”
“她心乱,估计连网也怕上,也看不下去我写的长篇大论,我们只能走短平快路线。”康乔又拿出赵鹿做封面的《女王派》和吸血女爵的那期,一并给陈曦,“就靠它们了。”
陈曦走向电梯,康乔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涌动无言感激。女明星已是毒素,明星们避之如蛇蝎,生怕传出“曾经当过女明星的入幕之宾”,瓜田李下,可真有点说不清楚。但陈曦为了帮她,豁出去了,康乔举着相机拍下了这个背影,这风尘中打滚的少年也有着耿耿义气,哪怕采访不成,她也领这个情。
他是被一些所谓正派人士瞧不起的角色,但一开始,她就喜欢他年少气盛的真性情,愿意把他当朋友,他也是有数的吧?
陈曦下楼时,康乔已和同行们打得火热,见他情绪低落,心知吃了闭门羹,忙把他扯到一旁:“傻瓜,我不是志在必得,不成就不成。”
陈曦绷不住,扑哧笑了:“哈哈康姐,连我的演技都能哄到人?我在门口站了不到两分钟,她就隔着门说,让你那位朋友上楼吧,我有话说。”
“太好了!”康乔拍手。半分钟前,某大型门户网站娱乐频道披露了躺在医院的新晋小明星的照片,他神色张皇,缠着绷带,扯着记者喋喋不休:“她在圈中有威望,路子也广,说有戏介绍我拍,我就去了,哪知……”
活脱脱的受害者嘴脸,以药渣身份自居,倒叫女明星更难做人了,不光是虐恋爱好者,还摊上了诱拐纯情少男的名声。先前尚有粉丝为她辩护,说**闺房之乐是人之常情,虐恋虽然出位,但也在可理解的范畴内,这下听小明星一席话,粉丝们也尴尬了。自家主子竟是深山蛇蝎,专门拐了精壮少年采阳补阴,叫人情何以堪。
凭借陈曦的关系,康乔要拿到小明星的病房私家照不难,但她更关注的是女明星的想法。同为女人,必有内情。同行们见她被女明星召见,都羡慕了:“嘿,还是你有办法!我们倒好,得,白跑一趟了!”
康乔笑着把陈曦引荐给他们:“你回去也不好交差吧?来,给我们陈曦做个专访吧,女明星那边我就透露一二。”
陈曦连连摇手:“哎呀,我又没啥名气,哪能随便上专访?”
这孩子曾经自负得不可一世,而今竟也露了怯,是在圈中低迷太久了吧?康乔帮他游说:“陈曦最近担纲著名话剧导演的男二号,即将全国巡演,势头不小,而且某某某导演的新戏也有意请他呢。”
某某某是导演中的大腕,本是心不在焉的同行一听就来了精神:“嘿,是吗?他要拍新戏了?什么题材?陈曦,你接到本子了?”
陈曦愣愣地看着康乔胡说八道:“编剧还在修改本子,说是下周就快递过来,陈曦的角色很讨好,比男一号还具备杀伤力,少女们准会喜欢。”
攀上了某某某导演,身价可就增值了,同行们围着陈曦打探其导演了:“他在筹拍新戏了?完全没听到风声啊,是谁找你谈的?”
陈曦急了,把康乔扯开,跟她咬耳朵:“康姐,你睁眼编瞎话,叫我怎么接下去?造谣会死人的!”
八卦周刊就活在造谣和辟谣的过程中,康乔可不怕:“我说的是导演‘有意’请你,又没说是确凿,你只管顺着话往下说。他是打算拍新戏,这个不假,但演员卡司表一长串,这帮人压根找不着他的人,你还怕对质不成?对质咱也不怕,版面早就搏到了,他一个大导演,还能跟你计较不成?”
“真计较倒好了,他掐我,我掐回去,掐着掐着就红了。”陈曦笑了起来。
“只管瞎说吧,虚虚实实,我不信你不会。”康乔急着见女明星,匆匆地和陈曦交待了几句,“别怕穿帮露馅,导演拍一部戏,接洽的人颇不少,但能上戏的就那几个。你到时候有话说了,你能入他法眼就是荣幸,落马很遗憾。”
康乔摁下了女明星的门铃,隔着门,传来了对方沙哑的声音:“是谁?”
“陈曦的朋友,《星期八》的康乔。”陈曦对康乔用一句话就打动了女明星很是大惑不解,他不认为区区几个字会好用,但女明星确实在看到那张小纸条后眼睛一亮,再一翻《女王派》就作出了决定,答应了康乔的独家专访。
她必是有话说的,但她没想到合适的媒体。从前,请她拍大片硬照的时尚大刊是有不少,但这件事一出,编辑记者也很难做,风口浪尖的他们得听广告商的,不敢贸然替她出头。况且,时尚大刊是有周期性的,现在还不到五月,他们已在排八月的内容了,对女明星而言太滞后,她想要的是能在第一时间帮她的媒体,那就只有时效性很强的日报和周刊了。
康乔恰逢其时,用七个字就扣开了女明星风声鹤唳的心门。那张纸条上写着:美用暴力征服爱,一下子打动了她,一直打到心眼儿里去。她顿时明白,救星来了。
康乔也明白,女明星需要的是救星。她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认为全天下的娱记都在看她的笑话,说是想采访她,不过是想猎奇,打探她的“变态心理”和“变态行为”,进一步侵犯她、丑化她。只有康乔在用漂亮的句子对她的行为予以粉饰,是自己人。
待一看到《女王派》,女明星心里就更有底了,这是一家堂而皇之地做过“虐恋”策划的杂志,难得还拍出了美感,绝不讨人嫌,完全具备救她的可能,她需要它。
面对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终日的女明星,康乔惟一能用的方式是拉拢。女明星将她迎进去,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不得不承认,主编小姐的这招攻心计玩得漂亮,正中她下怀,她最想要的就是有人为她说话,拨乱反正扭亏为盈。
这套公寓房小而精致,女明星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壁灯,幽暗的光线里一室烟味。她将康乔引至阳台,拉开了身后的窗帘,窗明几净里,康乔看清她的容颜,粉黛未施,眉间见了憔悴,轻问:“有红茶吗?”
像所有明星一样,女明星也瘦得可怕,比电视上小几个size。她浑身酒气,跟一贯示人的形象很不相符,阳台的小茶几上东倒西歪着几只酒杯,香槟、红酒和白兰地的气味混杂着,很不好闻。女明星起身拿过红茶盒子递给康乔,彼此都无话。
康乔自顾自地拿了两只杯子,撕开红茶包装,替自己和女明星各倒了一杯:“暖暖胃。”
女明星双手抱住杯子,手上的青筋迸出,显是情绪激动,但不知如何话说从头。她没做过这样的采访,只觉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逢君至,感怀身世难以启齿。康乔是访问过丑闻袭身的明星的,很清楚当务之急是让她们镇定心绪放下戒备,再循循善诱便是了。
于是在茶香缭绕中,她和女明星分享着小甜饼,讲起了故事:“从小到大,你害怕过什么吗?我有个朋友,有很严重的苹果依赖症,他不吃苹果,但每天都得看到它才安心,哪怕放在那里让它烂掉。有一次他加班到凌晨,回家才想起,早晨上班时把烂苹果扔掉了,冰箱里空空如也,顿时就心急如焚,冲下楼去买苹果。可水果摊和超市早就收市了,这哥们儿跑了好几家24小时便利店,终于买着了几只美国蛇果,这才安心地睡大觉了。”
女明星睁大眼:“有这事?”
“对啊,我们听到他的症状都觉得很喜感,可人家很严肃地说,他看不到苹果就睡不着觉。”
女明星浅浅一笑:“他是单身吧?”
“对,单身,所以有很强烈的情感寄托,寄托在苹果身上比什么都安全。这类故事真的可以用水果篓子来装,我还有个熟人,她看到橘子就会恐惧得哇哇叫,她认为那是个毒瘤,一挤全是脓包,很恶心。我老嘲笑她,你为什么怕橘子,橘子能把你怎么样嘛。可她就是怕,就好比我妈吃番茄过敏,她说一看到她就本能地认定它是毒果子。”
“你那位苹果依赖症朋友很可爱啊,有什么历史渊源吗?”女明星问。
“有,所有后天形成的人格都能追根溯源,但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康乔轻轻道,“人类是很有意思的,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走过你身边的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们,在背后会有怎样不可告人的隐秘,他们的害怕、向往、欢乐……这种种情绪,你都不得而知。”
女明星挑眉:“你呢?”
康乔笑嘻嘻:“我连动画片《海尔兄弟》都怕看。”
“啊?”女明星不可置信,“那有什么好怕的?”
康乔垂头丧气道:“我朋友也这么笑我,可我打小看到‘复活节岛上的石像’那一集,还是吓得死去活来。”
“复活节岛?”女明星想了半天。
“对,在智利。那座岛上耸立着许多巨大的石像,奇形怪状的长耳朵,个个表情冷漠,传说中是外星人雕刻的。”康乔第一次看到它,是在《海尔兄弟》里,登时就惊惧得不能动弹。此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但凡是孤独而巨大的事物,都能使她后背升起发凉的惧意,腿软、心跳加速,头晕,手心全是汗,为此受尽了同伴的嘲笑,“大海多美啊,你也怕?九重宝塔你也怕?”
大学时代,她选修了心理课程,才明白自己的症状根本不值得被嘲笑。这个世界上,患有旷野恐惧症的人颇不少,她不过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员,她试图克服过,但没用,她挑战不了自己,照怕不误。反复尝试多次后,她理直气壮地接受了自己的缺陷:“既然有人能怕老鼠,怕蟑螂,我为什么不能怕旷野?”
女明星听得入迷,慢慢地也敞开了心扉,诉说她十一岁时的一段经历。那个冬天,她的奶奶过世了,父母连夜赶回家乡奔丧,她忙于期末考试,交由保姆照看。考完试,她才独自乘火车返回几年未归的故乡小城,是临时买的硬座票,靠窗的座位,被邻座的中年胖男人挤得贴着车壁,狭小逼仄。
满火车上的气味很难闻,胖男人有口臭,可老缠着她说话,她忍得好难受。半夜时,她靠着车窗睡觉,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腿,然后慢慢地往上,再往上,幼小的女孩哪见过这种架势,慌得不知怎么办。那双胖手就更嚣张了,侧着身避人耳目,竟想探进她的棉袄,女孩愤怒了。二十年后,她说起这件事,仍想穿越回那时候,替少不更事的自己恶狠狠地教训那个色鬼,刷地给他一个大耳光,嚷得满车厢的人都听见,丢尽他的脸。
但那时,女孩很软弱,她除了对色鬼怒目而视,不懂别的举措。她觉得脏而屈辱,忍得快哭了,涨红了小脸,可越是这样,色鬼就越兴奋,胆大包天地想解她的扣子,女孩恶心地要吐了,压低声音说:“我要叫人了!”
声音惊动了对座的老头子,他睁开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们两个,老男人偷偷地抽回了手。年幼的女孩不懂保护自己,吃了老男人的亏,这是一起标准的猥亵事件,老男人假模假样地看起了报纸,没一会儿竟没心没肺地睡着了,还扯起了响亮的鼾。
女孩被耻辱感弄得再也睡不着了,对这个油腻的胖男人怀恨在心,恨得牙痒痒。到了后半夜,一车厢人都在昏昏沉沉,她转脸看着男人,他睡着了,仰着头,嘴巴张成O形,大得塞得下一只梨。
女孩突然涌起一种强烈的想要一拳头打向那张嘴巴的冲动,她被这想象磨得坐立不安却又兴奋莫名。思虑来思虑去,她终是这么做了,擂起一拳,照准男人的大嘴就打了过去,打得他头一歪,鼾声停止,愕然地睁开惺忪的眼睛。
声响颇大,好几个人都被惊醒了,男人不便声张,凶狠地瞪了女孩一眼,就又睡过去了。而女孩兀自沉浸在一拳打进大嘴的想象中,被一波又一波的快意刺激得再也睡不着。这之后,她再也忘不了这种兴奋感,并逐渐发现,嘴巴逐渐演变成洞穴,只要看到黑而深的洞都会让她出奇躁动。
康乔笑:“那么小的年龄你就像个男人了,看到洞就兴奋,那你看到蜂窝煤岂不是会激动得昏死过去?”
女明星被康乔逗笑了,摸着头发说:“你可真有意思。”她记得那是个脸上有一块胎记的男人,也记得那张黑漆漆的嘴巴像黑洞,当她挥拳过去时,兴奋感直冲头顶,其滋味无与伦比。于是成年后,她开始一遍遍地寻找,还能有什么能重温那种感觉,最终她找到了虐恋。她用烟头或烙铁将男人烫伤,形成胎记似的痕迹,再剜其血肉——十一岁那年的乐趣就又回来了。
她沉醉于这不与外人道的乐趣中,所向披靡。这是不洁的可耻的,她想,但它像鸦片香,一次次地引诱着她,追寻无上的兴奋,沉溺,不可自拔。终于在这一次,玩出了事。康乔望着女明星,慢慢地说:“即使世人都不体谅,你也要学会原谅你自己。”
“可他们都说……”
“能使人上瘾的,都是能给他们带来趣味的。虐恋爱好者又不止你也一个,还有人是恋残癖呢,你能想象么?存在即合理。”康乔的那些心理学课程不是白上的,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女明星被吸引了,怀疑地问,“真的能翻案?”
“有本书就叫《虐恋亚文化》,专家写的,你找来看看。”康乔叹气。女明星若早看过它,会不会就没那么沉重的心理负担了?虐恋是小众爱好,不为大众接受,但她接受了自己,就不会太被动。
“可我把人家害得惨,他们说,我是食人兽,还有更难听的……”尽管花容惨淡,女明星仍是个好看的女人,“是我不对,我下手狠了些,但现在怎么办?”
康乔笑了笑,女明星拿过那张小纸条,展平念道:“美用暴力征服爱,我很喜欢这句话,能当封面标题吗?”
“不光如此,还需要你帮忙拍摄一期《女王派》,很符合我们的主旨。”康乔从挎包里抽出几张A4纸,写写画画给女明星看,“我们来讲个童话故事,在森林里住着一个圣洁而无助的小女孩,她被黑熊所控制,受尽凌辱,后来她获得了超灵力,开始扭转乾坤,打跑了黑熊,还吸引了成千上万的男子前来朝圣。但在这些人当中,就有化身为人的黑熊,她必须挨个查访,直到揪出黑熊,取其心胆,泡制药酒,以雪前耻。”
女明星肃然起敬:“好黑暗的童话!但把我的故事写得真精彩!”
“放心吧,是给成年人看的。安排童话背景,是觉得森林比较有野性的感觉,拍摄出来的画面也会很特别。这个童话本身很浅薄和软弱,缺乏直击人心的力量,但我们会通过‘森林’这个概念,折射到现实世界的都市丛林,在文案里宣扬女权,贯彻大女人纲要。只有共鸣了女性读者,争取了她们的支持,你才不会太被动。在这件事上,我们必须依托群体的谅解。”
女明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盯着“美用暴力征服爱”不放:“这句话要用标题啊!它是孙悟空的救命毫毛啊!”
“我只能说尽力一试,你可别当它是锦囊。”康乔笑着说。不过也难怪女明星看重它了,因爱之名,再偏颇的事似乎都找着了原宥的理由,可见这个时代爱多么稀缺,以至于变得病态地索取着,不计真相,不求真诚。
当下两个人就敲定了拍摄地点和时间,女明星放手一搏,这就联系相熟的摄影师,试图挽救恶劣影响。征得康乔同意,她打算在自己的博客上放一些杂志用不着的照片当成花絮,提高转载率——广为人知,她的声名才可又挽回一点儿,诚如康乔所言,未必能立竿见影,但不会雪上加霜,那就值得一试了。
道别时,女明星连连说:“《女王派》是我的速效救心丸,还好有它,雪中送炭啊。”说起来,她也正当红,却连一起虐恋引发的事故都令她深感地位岌岌可危,连康乔都要诧异她在娱乐圈打滚十几年,竟也像没经过风浪一样——还是说,艳照门之后,明星谈性色变,格外提防,自己吓自己?
这一行,既能一夜成名,也能顷刻沉寂,却仍有人前仆后继地往里头钻,大起又大落,人世真荒谬。但他们会谓之过瘾,像激烈虐恋。女明星本想请康乔吃饭答谢,但她要赶回去和薄荷糖碰头,遂作罢。
女明星倚在门边问:“稿子写好能发给我看一下吗?我的邮箱发短信告诉你。”
康乔一口应承:“当然要给你过目。”她已想好了要怎么写这篇独家专访了,世事无绝对,就看你选取什么样的角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替人洗脱也如此。
娱记和明星,永远的仇敌和依赖。娱记需要明星有料可爆,明星需要娱记充当传话筒,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如此才算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