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明代黄花梨木圈椅

    奥兰多每年春节前后都接待大量中国游客，“六御——中国清宫遗珍”拍卖会定在大年初十举办，乐有薇一家人去看预展，赵杰陪同。


    预展上有一对明末清初的黄花梨木圈椅很受关注，围满了人。圈椅被古今中外的家具设计师公认为最舒适的椅具，它由几十个部件构成，造型舒展雅致，人坐在上面能得到全方位的放松，秦杉恨不得一整天都蹲在它跟前研究。


    六御是指御用、御题、御制、御玩、御鉴和御览，乐有薇放眼望去，大开门不少。逛下来更是惊叹，既有前朝旧藏、番邦纳贡，也有外国进献、造办处制作、地方呈送和大臣谀敬的，摆出来就是一个辉煌盛世。郑爸爸感叹不已：“都是从我们国家流出来的好东西。”


    一家人是纯看客，坐的座位靠后，赵杰看上一件艾叶绿浮雕灵芝如意，拿了号牌，在嘉宾区就座，他想拍下来送给母亲。


    赵杰右手边是个气质很好的亚裔老太太，一头银发，化了妆，她一入场，乐有薇就在看她。老太太穿着很考究的羊绒大衣，戴着珍珠项链，手拎一只大象灰色的包，款款走来，端正落座。


    那一瞬间，乐有薇错觉时光倒流，自己身处民国时期的清华园，邂逅了一位优雅大方的闺秀。


    黄花梨木圈椅竞拍时，乐有薇发觉老太太格外关注，当它们被人拍走，她低下头，看上去黯然神伤。


    赵杰如愿拍到艾叶绿浮雕灵芝如意，结束时，乐有薇拉上秦杉去道贺，却见老太太眼中噙着泪水。


    起先乐有薇没多想，有的老人上了年纪会不知不觉地流泪，这是一种泪道疾病，外婆生前患过泪囊炎，跟老太太很像。但她转眼就发现，老太太是在为黄花梨木圈椅伤心，她拿了一本拍卖图录，翻开的那一页，正是那对黄花梨木圈椅。


    退场的人太多，乐有薇在老太太旁边坐下，等人少一点再走。老太太侧过脸，收拾了情绪，乐有薇心知她不愿意被人看到流泪的一幕，因而什么都没说。


    秦杉和江爷爷在网上交流，然后对乐有薇兴奋地说起江爷爷藏有类似的圈椅，很清楚它的制法。虽然暂时弄不到黄花梨木，但以大东师傅的手艺，用别的木材仿制一模一样的不难。


    老太太沉默地听完，到最后才指着图册说：“这里要调整，是全出透榫。”


    秦杉拿过拍卖图录细看：“谢谢您，我记住了。”


    乐有薇试着问：“黄花梨木圈椅是不是和您家有关？”


    老太太说：“家里以前的东西。”


    老太太没有多说，乐有薇也没有再问，和秦杉道别而去，心里暗自猜测着老太太的身份，以她的做派和气质，不是寻常家庭出身。


    郑家三口坐赵杰的车先走了，秦杉从地下停车场取车开出，乐有薇看到老太太在路边等出租车，让秦杉开到她面前：“奶奶，我们捎您一程？”


    老太太一笑：“不顺路吧？”


    乐有薇说：“没关系，我们今天很闲。”


    老太太上了车，乐有薇让秦杉把车窗关上，老人家吹风容易头疼。老太太说了地址，坐在后排出神，秦杉把手机声音开得小些，外婆最新翻译的探案小说同步推出了有声版本，他和乐有薇每天追着听。


    乐有薇急着知道下文，抓心挠肝：“你求求外婆啊，凶手到底是谁？”


    秦杉说：“外婆说探案小说最大的乐趣就在于猜凶手，如果我们提前知道了，剩下一大半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乐有薇咂摸出门道了：“还剩一大半，那我猜的凶手可能不对，他没那么快就露馅。”


    老太太住在郊外的一处公寓楼里，乐有薇为她开门，她下车离去：“谢谢你们。”


    乐有薇和秦杉目送老太太走进单元楼，她不要求被人搀扶，但他们得看着一点。


    老太太按了大门前的应答装置，保安开启门锁，她拉开门，回头一望，那对小年轻还没走，她迟疑了一下，对两人招招手。


    秦杉和乐有薇跑上前：“奶奶住几楼？我们送您上去。”


    老太太说：“我也想听书，能帮我安在电脑上吗？”


    老太太住在一楼，房间不大，几十平方米的样子，堆满了书籍和杂物，乐有薇似乎明白她为何会为黄花梨木圈椅流泪了。一户人家败落了，最早出来的多半是柜椅桌床之类的大家什，房子越搬越小，没法再容纳它们了。


    秦杉帮老太太安装软件，老太太想去泡咖啡，乐有薇没让：“奶奶，别客气，我们不渴。”


    老太太家的墙上挂了很多相框，乐有薇看过去，目光落在一幢花园洋楼上。那房子有年头了，但很漂亮，她让秦杉也看看，老太太说：“老了，干不动杂活了，就搬来这里了。”


    秦杉说：“公寓好，有专人管理，我外公外婆也说过，等他们年纪再大些，也换到公寓住。奶奶，您喜欢哪类小说？我给您存下来。”


    秦杉安装的几个软件都是中文的，老太太笑道：“我来美国好几十年了，英文也行，你外婆写的小说我也想听。”


    秦杉摇头：“她是翻译家，不是她写的。”


    老太太看起来像是独居，除了小说软件，秦杉给她安上外公外婆使用得顺手的生活软件。乐有薇心念一动：“奶奶，我有个朋友是音乐家的保姆，音乐家出远门了，她一个人在家待得无聊，但英语说不了几句，连门都不敢出，您愿意教她英语吗？”


    老太太问：“她会开车吗？”


    乐有薇说：“会。她住得离您不远。”


    王春萍赶来跟胡老太见面，高兴极了。奥兰多的华人少，王春萍最大的社交是参加华人协会的联谊活动，但经常插不上话，不像胡老太，看着不易接近，但稍微聊几句就发觉，她见多识广，你想听什么，她都能说给你听。


    乐有薇和秦杉回到酒店后，住隔壁间的郑爸爸过来敲门，他有个不妙的发现，一家人被人跟踪了。


    初来美国，在纽约参观博物馆的时候，郑爸爸偶然看到几个游客，没在意。但是去休斯敦拜年，下飞机取行李时，他又看到那几个人了，确切地说，是其中一人。


    那男人很魁伟，左边眉毛是断眉，郑爸爸觉得他的腰包很方便，还问郑好是什么牌子，但一转头，那人不见了。


    从纽约到休斯敦，看到同一个人的概率不高，但郑爸爸开始没太警觉。


    乐有薇给他们订了接机服务，郑好和陶妈妈去卫生间，郑爸爸在外面等了好一阵，出来一起坐上出租车，他从后视镜中看到断眉男人随即也上了一辆车。


    郑爸爸判断是被跟踪了，担心吓到妻女，没声张。半路经过一个大型超市，他向警察求助，警车把一家人送到秦家街区附近。这一路上，再没人跟踪。


    前几天，赵杰陪同郑家三口自驾游，郑爸爸再未发现那伙人，但是今天在拍卖会场外，他感觉仍有人在跟踪，这次没看到断眉男人，但阴影挥之不去。


    陶妈妈和郑好都很害怕，催着郑爸爸提醒乐有薇。乐有薇和秦杉相视一眼，攥紧了拳。


    这几天，唐莎的辩护律师连续提出几项动议，要求推迟二审开庭时间，但被法官驳回。2月6号，即下周四，就会进行宣判。


    美国司法程序以二审终审为常态，乐有薇猜测唐家人目前的盯梢作用很简单，随时随地让她不好过，消耗她的心灵力量，使她的精神状况恶化。


    唐莎生活在囚笼里，唐家人想把乐有薇赶进一座心的囚笼，一步步逼得她惶惶不可终日。乐有薇竭力不上当，但这件事牵连到家人了，她愤怒至极。


    再被唐家人坑害下去，郑家三口极度危险，尤其是郑好，她在美国求学，危险加倍，必须阻止唐家再作恶。秦杉说：“小薇，我想不出办法，我得向我父亲求助了。”


    秦望对乐有薇说过，他的人去找过唐莎的父兄。乐有薇在备忘录里打出几行字，先给秦杉看：“能发过去吗？”


    秦杉点头，乐有薇发给老高：“高总，唐家买凶，我和父母家人及小杉在美国一路被人跟踪。我很担心终审宣判后，他们会展开报复，我们需要帮助。”


    秦杉拿过乐有薇的手机，补充道：“我是秦杉，高叔叔，请您转告我父亲，度假村项目我会做好，谢谢。”


    儿子懂得求助，关系破冰有望。秦望立刻让老高订机票，他得亲自去趟香港，人和人不好说话，但钱和钱一定能说得上话。


    众人改签机票，提前回国，郑好则和赵杰直接飞回纽约。飞机上，陶妈妈问：“他俩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乐有薇私下问过郑好，郑好说：“我不可能喜欢别的男人。”


    郑好和赵杰关系好，一方面在国内就是好同事，另一方面纽约华人交际圈子就那么大，多半时候只能和熟人玩。但恋人多半是从朋友做起的，他俩能走到哪一步，乐有薇说不准。


    陶妈妈说：“又不是男朋友，还每天陪我们东逛西逛，你问过好好没有，她怎么想的？”


    乐有薇说：“她什么都没想。”


    赵杰是带着母亲来留学的，他母亲生性活泼，一来美国就投入搞社交，赵杰不放心母亲，每场派对都跟去，功课笔记都归郑好包了。春节期间，赵致远来探望妻儿，赵杰以前去过夏威夷，没陪父母去度假，为郑家人当上几天向导，只当是还人情。


    陶妈妈这才安心：“他俩都没这个意思就最好。总盼着你俩碰到好男人，但男人家境太好，压力大。秦杉家就让我们发愁，再来个有钱人，我和你老爸更吃不消了。”


    乐有薇哈哈笑：“有钱还不好吗，你俩就不用操心我俩啃老了。”


    郑爸爸说：“什么啃老不啃老的，我们做父母的，所有东西就该是孩子的。”


    乐有薇问：“他俩要是真在一起了呢？”


    郑爸爸和陶妈妈异口同声：“好好喜欢就行。”


    飞机落地，郑家父母开机给郑好报平安。乐有薇本来想叫车陪父母回家，但害怕高速公路上被人暗算，一家人坐地铁去高铁站，下了高铁再坐地铁，曲曲折折地回了家。


    2月6号下午，案件做出终审判决，唐莎被判处十四年监禁，且不得保释，墨西哥人和黑人被判处终审监禁，帮凶邢佳清的刑期为八年。


    在一审基础上，唐莎被多判了两年。正式宣判结束后，唐母当庭哭了。唐莎露出阴森的笑容，冲律师怀特咆哮：“你让他们等着！”


    乐有薇和秦杉提心吊胆，之后的情人节都没过好，但礼物双方都早有准备。乐有薇送秦杉的是个小怪兽香炉，是某家居品牌和艺术家合作的作品，线香在小怪兽肚中点燃，从它的两只角里冒出青烟，她觉得圆乎乎的充满童趣，很适合她男朋友。


    秦杉喜欢得很，他送乐有薇的是一束骨瓷蔷薇台灯，由骨瓷艺术家手作烧制而成，点亮后一如他女朋友本人，是发着光的花朵。


    乐有薇和秦杉捧着彼此的礼物，回了江家林。已是二月中旬，梅花正在怒放，乐有薇最喜欢傍晚，摆上碗筷时，总有花瓣被风吹进屋子里，花香沁人，她的心情总算好了些许。


    严老太惋惜今年是小年，梅花不如去年开得好。乐有薇每天做完木工活就去看花，唐家人的报复还没来，欢喜一日是一日。


    老高联系乐有薇：“你们和你们的亲人不要害怕，秦总会尽全力不让你们受到伤害。”


    度假村项目各方意见多，开始了前期筹备工作。秦杉每天忙得废寝忘食也在所不惜，父亲答应帮他大忙，他得竭力回报，尽可能做到完美。


    梅花开得昼夜难歇，齐染如约来赏梅，送给乐有薇一幅新的作品《苹果躺平了》，秦杉直夸名字有意思。


    为了谋生，齐染干过杂七杂八的活儿，她说甲方希望苹果有西瓜的个头、荔枝的口感和牛油果的营养，苹果改来改去，任人**，精疲力竭。众人听得大笑，乐有薇送出回礼，她让秦杉找骨瓷艺术家预订了郁金香台灯，等齐染回春风绿文化公司，对方再寄出。


    《苹果躺平了》比上一幅《茶花请上茶》精进了一些，接近《牡丹很孤单》的水准了，乐有薇把它摆进卧室：“出作品很快，质量也高，你状态很好。”


    “花在燃”系列前两幅作品很受欢迎，不少室内设计公司通过春风绿文化公司采购齐染的限量版画，用来装点空间，她说：“叶老师的建议是对的，目前阶段，完成比完美重要。”


    江爷爷年前染了风寒，大病一场，放弃回江家林过年的计划，等天气暖和一点再回来。齐染暂住在秦杉为江爷爷准备的房间，每个午后都去梅花林作画。


    齐染男朋友倪阳搞金融，周末来看她，乐有薇拿着喻晓最近主槌的一场股权拍卖会请教他。秦杉则找齐染请教油画技法，他想等到三四月梨花开放时，画给乐有薇。比起梅花，乐有薇更喜爱梨花，雨落梨花不开门，清艳又孤寂。


    齐染状态大好，新作几天就完工了，定名为《梅花没办法》。画面上，有零星几朵委屈巴巴的梅花，有一种扭曲着的抗争感，乐有薇没见过这么脏的梅花，但第一眼看到，她就被这幅画强烈吸引，挪不开目光。


    齐染每一幅画都在进步，乐有薇问：“寓意是什么？”


    齐染说：“别的花都在冬眠，而它在开花，被人赞美不畏凌寒，你知道为什么吗？很简单，它美得不明显，在别的季节，人们注意不到它，它只能靠着凌寒，杀出一条血路。”


    齐染在右下方签名，送给乐有薇，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想当个卖不掉作品的画手吗？可我就是喜欢这件事，只能熬着。”


    乐有薇嗔道：“下次不准送我原作，限量版画就行。”


    山中落着细雨，齐染离开江家林。还剩不到五年时间，她和春风绿文化公司的合约就到期了，乐有薇很期待她把这个系列拿去天空艺术空间展出，叶之南和张茂林都在等她。


    过了几天，杨诚和罗向晖也来做客。自慈善拍卖晚会开始，杨诚每个月都会来趟江家林，给孩子们送来面包蛋糕之类的甜品。春节前那次，罗向晖休假跟来了，还安排了一次新的义诊。


    第二天下了大雪，两对情侣没去袁婶家吃饭，在善思堂吃铜锅涮肉，一起举杯碰一个。秦杉没忍住，喝多了，瞧着杨诚和罗向晖吃吃地笑。这两人是他和乐有薇共同的朋友，他特别喜欢他俩。


    梅花开得最盛时，秦望来了。他和唐莎的父亲唐振生已经谈妥，唐家不会再找乐有薇和秦杉的麻烦了。


    早在去年11月，乐有薇和秦杉遇袭后，秦望就在布局了。当时他得知自己集团的副总裁戴旭松要被挖去一家地产公司，和戴旭松一夕长谈，戴旭松明面上被卸职，实则去了香港，负责攻克唐家大房长子。


    唐莎涉案，大房长子以此为说辞，在父亲和族老面前打压唐烨辰。唐烨辰的飞晨资本是汪震华集团的股东之一，汪震华一案对唐烨辰同样是有力的一击。


    秦家在内地也是名门望族，唐烨辰惹到秦望，不会有好果子吃，甚至殃及池鱼。大房二房博弈之下，唐振生做出了决断。


    唐振生收回唐烨辰一力创立的飞晨资本，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唐烨辰喜欢艺术品，唐振生让他做完飞晨资本几个项目的收尾工作，就去替家族打理艺术品投资，给他三年考察期，以观后效。


    二房女儿入狱，儿子被削权，大房把二房杀得一败涂地。长子近水楼台，继承家业几乎没有悬念了，唐烨辰翻身很难。


    秦望说来寥寥数言，但背后费了多大力气，不难猜到。秦杉对他说了谢谢，回工作台干活。乐有薇给秦望倒茶：“谢谢您。”


    秦杉仍不对父亲多说话，秦望只能继续让乐有薇从中斡旋：“他这么喜欢这里，我也想住几天。”


    乐有薇带秦望去江爷爷那间房：“您不习惯就去县里住酒店吧。”


    秦望说：“儿子都住得惯，我有什么不习惯的。”


    乐有薇没劝秦杉，父亲帮了他，他在心里记着，会做好度假村项目，不负所望，但让他敞开心扉地扑进父亲怀抱，他还做不到。


    秦杉忙于艺术馆的照度分度图，秦望在边上喝茶。整整一个上午，秦杉没和他交流过一句，但是上厕所回来，他在父亲手边放了一瓶乌龙茶，那是齐染来做客时乐有薇买的。


    秦望拧开瓶盖，没喝，但忍不住告诉儿子，阮冬青只喝白水，他以前也是，后来有天他爱上了威士忌，经常要靠它才能有一场好点儿的睡眠。然而说来奇怪，在善思堂这一晚，他酣然入梦。


    秦杉一声不吭，手上一点都不乱。午饭后，秦望独自去逛祠堂，秦杉陪乐有薇做木头虎鲸。


    九桅宝船太难了，乐有薇先从简单的练起，秦杉给她画过几种鲸鱼的纸样，都能在海里游，还都是大个儿。


    秦望说了很多关于阮冬青的事，虽然是秦杉想听的，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确：“你妈妈要是不走，就不会死。”


    秦杉很气愤：“小薇，他真的不知道我母亲为什么要走吗？她的厄运不是美国带给她的，我父亲不知道吗？”


    乐有薇说：“我和郑好每年过年回家，老妈都会抱怨，大城市生活成本高，压力也大，在老家找个单位，随便做点什么不行吗？但说归说，她也没拦着我们回云州，那些话只是在心疼我们。”


    秦杉懂得乐有薇的意思，他父亲舍不得他母亲离开，更心疼她的死亡，但忏悔的话，他不会说出口。当年闹得最凶的时候，父亲断了实验室的扶持资金，藏起儿子，但没对妻子说过一句“我错了，我不会再那样”。


    因为他做不到，只能寄望于别人不计较。秦杉明白，乐有薇也明白。她拿着平口刀和锤子打坯，专心做虎鲸，唐家不会再对付她和秦杉了，但叶之南呢，唐烨辰仍在内地，会针对他吗？她心里很不安。贵公子心高气傲，断然接受不了失去事业、被父亲放逐的局面，他会忍耐，但不可能忍耐太久，笼中困兽，急需通过嗜血回魂。


    秦望找上乐有薇：“我知道小杉失语过，他跟你也不怎么说话吗？”


    乐有薇想把手艺练好点，送两只给夏至，夏至也喜欢鲸鱼。她边聊边干活：“说很多话，有意义的，没意义的，都说，也一起说别人的坏话。”


    秦望喝着乌龙茶，很愁苦，乐有薇暗觉好笑，这人每天能赚那么多钱，巴巴地跑来睡木板床，受冷眼，她劝道：“慢慢来。但您可以跟他多聊聊家事，聊聊这些年来您身上发生的事。”


    秦望听是听了，但转眼就把秦杉气到了。秦杉一阵风冲进佛堂，乐有薇刚想给虎鲸上色，他劈手就夺走了，抄起一把斜口刀，锉锉锉锉锉，鲸鱼变成鲨鱼，龇出两排白森森的牙。


    乐有薇胡乱画着童年时爸爸做给她的小木枪，安静地等待秦杉诉苦。秦杉好一会儿才开得了口，从父亲这里，他得知同父异母的弟弟秦峥沉迷于网络游戏，很自闭，很叛逆。


    乐有薇一愣：“自闭？”


    秦杉很难过：“我父亲买了秦峥喜欢的限量鞋，秦峥看都不看就扔下楼，门一关，不和他说话。父亲说秦峥的母亲把他养废了，他怎么能说自己的儿子废了？！”


    秦望对秦杉说吴晓芸把儿子养废了，这句话很严重，难道这是吴晓芸这两年见老的缘故？乐有薇说：“听说他和吴晓芸各玩各的，感情很不好。”


    秦杉不语，他只在乐有薇的拍卖会上见过吴晓芸，视为陌生人，但她和秦峥还有父亲如果是温馨的一家人，他胸口会更闷吗？不知道。乐有薇拉起他的手：“不管他了，我们去白潭湖玩吧。”


    路过工作台，小五说秦望拎上旅行箱走了。乐有薇转身去拿啤酒：“你也气到他啦，开心一下？”


    两人拎着啤酒边走边喝，还没到白潭湖，乐有薇就被抱回房间。小老虎本来就很凶，随时扑上来又嘬又咬，喝点酒就更凶，红着眼睛青筋暴起，流着汗邪笑，凶悍得不得了。


    父亲评价秦峥很自闭、很叛逆，所以那少年到底是怎样的？秦杉有些好奇。他小时候很想要个弟弟妹妹，可弟弟的母亲是另一个女人。他把乐有薇揽在臂弯中，渐渐睡着了。


    秦望拎着旅行箱回家，吴晓芸若无其事地吃沙拉，看他那副模样，只怕仍没讨到大儿子的好。


    大儿子在美国被人跟了一路，秦望震怒，赶赴香港。吴晓芸心虚，找过唐烨辰，唐烨辰傲然道：“一个根本就没帮到我的女人，我有什么出卖的必要？”


    唐烨辰很自负，自负的人更经不起惨败。如今他被发配做艺术投资，等于是被打入冷宫，而究其根本，吴晓芸认为是叶之南不驯服，才引发了一连串祸事。如果他和唐莎成婚，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唐烨辰一定很恨他。


    秦望逼得唐振生丢开二房子女，秦杉和乐有薇的危机解除，叶之南的处境却不会太妙。吴晓芸摇摇头，男人太漂亮了，是祸水。也怪他自己太浪**，不懂留条后路，曾有官家小姐钟情于他，模样性格都不错，他若是娶了，这等祸事算什么。


    吃完东西，吴晓芸上楼喊秦峥吃饭。儿子就快高考了，她没空想别的，想也没用，叶之南面临的危机不比当年，她爱莫能助。


    二月底，绣庄和长青希望学校举行奠基仪式，卢玮到场了。她在电视剧《千秋纪》里饰演的林皇后是她最受欢迎的角色，村妇们绣了一幅剧照赠给她，作为她在慈善晚会上慷慨解囊的回礼。


    奠基仪式上，卢玮剪彩发言：“初中时，我在课本上学到鲁迅的文章，他说希望后代能够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我记到了今天。但愿从这所希望学校走出去的孩子们，拥有比我们这一代更光辉灿烂的前程。”


    奠基仪式之前，卢玮提出赠送白玉双鱼佩，被乐有薇谢绝。于是卢玮在记者发布会上宣布婚讯，她已怀有身孕，将于下个月举行婚礼，爱的结晶是最好的信物，因此她决定把定情信物送回拍卖场：“上一任主人说过，幸福是击鼓传花，我得到了幸福，所以希望下一个拥有者也能如愿以偿。”


    卢玮和乐有薇现场签订了委托拍卖协议，白玉双鱼佩将登上今年贝斯特春拍拍卖场。作为被委托方，乐有薇表态：“哀妇人，嘉孺子，都是大德，江家林绣庄和长青希望学校是卢玮小姐的美德体现，我代表贝斯特拍卖公司谢谢卢玮小姐，希望白玉双鱼佩的下一任拥有者能像她一样美满幸福。”


    江天身在美国，呼叫秦杉：“放心，下次一定是你的。”


    秦杉笑，江天拍下送他，他就送给乐有薇。但爱情其实不用任何信物为证，你爱着，你清楚，她也清楚。


    热闹散去，乐有薇和秦杉走回善思堂。山间入夜总有漫天繁星，走在山岗上，乐有薇伸出手，说要捉住一颗星星，但手掌落在秦杉头上。人类发现了一种星辰，石破天惊，而她发现了他。


    三月初，江天接爷爷回国。今生珠宝如今没怎么亏钱了，江爷爷打算在云州多待一些时日，做出新的部署，再回江家林长居。


    江爷爷第二场个人作品展正在歧园进行，他每天都去歧园散散步，还去天空艺术空间找叶之南谈天，一同赏析年轻艺术家的作品。


    秦杉动用家里的力量，把景区往最好里做，江爷爷很感激，因此他不仅会让江天在春拍上拍回白玉双鱼佩，还有新任务交给乐有薇，以表谢意。


    上个月，Dobel的缅甸矿区开采出一块翡翠原石，体积巨大，重达上百吨，能雕成大量项链、手链、手镯、挂件和摆件，江爷爷打算分给今生珠宝一部分，以后把最好的几件饰品交给乐有薇拍卖。


    上百吨的巨型原石很罕见，乐有薇静了几秒钟，弯眉笑开了：“能不能送来中国，拍卖雕琢权？”


    中国是翡翠消费大国，江爷爷略一思忖：“好主意！”


    巨无霸往外一抬，不着一词，就能让人震撼，对于新品牌今生珠宝来说，要的就是这种影响力。江天叫好，化整为零不如化繁为简，要做，就做最直观也最震撼的。国人喜欢讲排场，盛世，盛事，盛大。


    翡翠是不可再生资源，已濒临枯竭，江天坐拥百吨原石，游说国内几大珠宝品牌合作毫无难度。利字当头，同行未必相欺，互相借势才是硬道理。


    秦杉送乐有薇回云州，乐有薇和江天商量把这场拍卖会定在本月中旬，她在团队群里安排工作，姚佳宁带着团队成员着手准备起来。


    山西保存了非常多的古建筑，江爷爷想去看看，秦杉趁度假村项目目前还在前期阶段，响应他的邀请，一起去趟山西。江天安排了一男一女两名助理同行，照顾爷爷的起居。


    巨型翡翠在办理运输入境手续，乐有薇先全力筹备春拍。除了业务部同事征到的拍品，她还有几十件清宫遗珍，都是胡老太提供的。


    王春萍做事麻利，小公寓的角角落落都被她打扫得很干净。胡老太想吃的食物，她都学着做。得知胡老太睡眠浅，两三个小时就醒一次，她从城堡拿来乐有薇送的香炉和线香：“您试试，管用！”


    王春萍生日，胡老太送出一只沉香镶金手镯：“拿着玩吧，这个是迦南香。”


    手镯一看就贵，王春萍不收，胡老太给她看藏品，她有一箱好东西，年纪再大些，她就都拿去卖了，成立胰腺癌基金。


    胰腺癌是一种恶化程度很高的消化系统肿瘤，大多数患者在确诊一年内死亡，五年生存率不足5%，因此被称为癌症之王。胡老太的独子死于这种癌症，那年她76岁，儿子51岁。


    儿子死后，胡老太卖掉别墅，搬来公寓。王春萍不好问她更多私事，胡老太倒认为事无不可对人言，家族没落后，父母带着她来美国，她在大学校园认识了一个美国大男孩，走进婚姻。


    男人是橄榄球运动员，女人是汽车轴承研发工程师，都很骄傲、很自我，互相改造对方，失败了，离婚时两人都是一腔遗憾。


    胡老太后来交往过几任恋人，但没有再婚。前夫60岁时心梗猝死，胡老太出席了他的葬礼。她那时早已明白，当年很相爱，但彼此的控制欲和偏执毁掉了婚姻。


    胡老太少女时代出国，很少再回故土。20世纪后期，有一大批紫檀、黄花梨明式家具漂洋过海，运抵美国，胡老太在国内的亲戚告诉她，其中包括自家祖上的家私。


    胡老太找了它们很多年，但藏家少有出手。从别墅搬出第三年，她才从拍卖图录上发现了那对明式黄花梨木圈椅。


    极年幼的时候，胡老太住在中国的深宅大院里，她总踩着圈椅看窗外的世界，有花有鸟，明媚的春天。可惜孙女是探险家，以征服雪山沙漠为乐，对中国明清家具不感兴趣，胡老太买回来也无法传承下去，只能一次次到拍卖场看望它们。


    王春萍推荐了乐有薇，胡老太同意把藏品委托给贝斯特拍卖，入藏公馆也好，被私人藏家拍走也行。乐有薇带上鉴定专家飞去奥兰多，和胡老太签订协议。


    胡老太祖上经商，那箱藏品以首饰为主，还有一些出自清宫的金属胎珐琅器，都是罕物。乐有薇回国找了左馆长的助理汤雯，在省博专家的建议下，胡老太的藏品全部由省博收藏，并设立陈列专柜。乐有薇将在春拍上，将这批藏品定向拍给省博入藏。


    胡老太藏品里有一件乾隆朝的珊瑚红地画珐琅“九秋同庆”宫碗，隽秀娇巧，更难得的是布局繁密有致，不减清疏之气。乐有薇很喜欢，把照片发给叶之南，请他有空来欣赏。


    信息发出石沉大海，到了第二天都没回复。乐有薇有点惊讶，询问叶之南的生活助理童燕：“叶总在飞机上吗？”


    童燕说：“我从昨天到今天也没联系到他。”


    乐有薇心里一沉，联系夏至，夏至和她一起赶到汀兰会所，发现阿豹竟也不在。从阿豹的朋友钱振纲处，两人才知道汀兰会所出了事，叶之南和阿豹正在接受警方调查。


    警方接到线报，汀兰会所聚众吸毒。他们连夜突袭，在某间包厢隐秘处发现了毒品，重达50克，情节严重。阿豹当天就被带走，但警方一查就发现，会所的法人是叶之南。


    叶之南为贝斯特拍卖公司物色新任副总谢东风那会儿，阿豹对股权进行重新分配，找借口让叶之南签了字。以阿豹和叶之南的交情，叶之南看也没看就签了，压根没想到自己就此变成会所最大的股东兼法人。


    阿豹向警方说明，自己走了特殊门道办妥法人变更手续，叶之南不知情，请求警方重审。他此举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不得自家兄弟把贝斯特的股权都交出，想送他一份礼物，这里本来就是叶之南送给他的，物归其主而已。


    阿豹好心办坏事，气得砸墙，叶之南让警察制止他：“仇家是冲我来的。”


    汀兰会所为了让消费者安心，并无监控，这是唐烨辰掌握的事实。但叶之南在美国曾被唐莎在酒中下药，从那时起就留了一手，让阿豹以消防排查的方式在楼道安装了层层监控。


    阿豹启用的是最得力的一帮兄弟，没走漏半分风声。警察调取关键证据，逮捕了藏毒者。此人的嘴很严实，替唐烨辰的助理斌伯扛了。他本来就是刚从里面出来的，不在乎再进去待几年，换得富足的后半生，值。


    失去飞晨资本后，唐烨辰找过叶之南，叶之南避而不见。从公安局出来后，叶之南去了唐烨辰的住所。


    花园里，唐烨辰一身颓靡地喝着烈酒，目中空无一物。叶之南说：“你想报复我就报复我，为什么要对别人下手？！”


    唐烨辰抓着酒瓶站起来，一双眼睛醉得猩红，映着水光：“我不知道法人换成了你。”


    叶之南看着唐烨辰，想起当年在英伦雪夜初相见时，那个阴郁桀骜的21岁的他。


    唐烨辰对艺术有非常好的感悟力，叶之南和他相熟后，常常并肩走很长的路，相谈尽兴，如何想到彼此会走到今时今日。


    叶之南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唐烨辰想喊住他，一声阿南到了嘴边，却喊不出口。


    以警方的能耐，阿豹脱罪不难，而且唐烨辰早就安排了人伺机把证据丢出来。他只想拿阿豹打击叶之南，阿豹进去了，叶之南必然为之多方奔走，到那时，他或许就能理解，有个人为了妹妹，央求好友帮忙，是情非得已。然而，然而……


    阿豹带着一伙弟兄直冲而来，叶之南停住脚步。阿豹揪住唐烨辰的衣领，提拳就打：“我可告诉你，我犯过命案。”


    唐烨辰的眼镜被打落在地，阿豹连揍几拳，大为光火：“你给我记住了，这里是内地，你唐家不能一手遮天。想把我坑进去是吧？行啊，想一起死就再来！”


    唐烨辰抬手，狠狠揩掉嘴边的血。叶之南目光沉郁：“我管不住他，你好自为之。”


    唐烨辰是天空艺术空间的股东，当天下午，叶之南派出律师谈解约，被他回绝：“你转告他，我也有真心喜爱的东西。”


    惊心动魄的大事，说来不过几句话。乐有薇到安保公司雇了几个保镖。拍卖场里两次被打压、在美国被人跟踪了一路，这些仇，她一直记着，想趁这次去敲打敲打唐烨辰，新仇旧恨一起算个总账。


    在飞晨资本官方网站和论坛蹲点了几天，乐有薇分析出唐烨辰可能的行程。飞晨资本投资的一家科技公司到了上市路演阶段，她带上保镖去了。唐家人手段阴损，她只喜欢正面施压。


    路演结束后，唐烨辰和助理斌伯从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出电梯之际，有几名男女保安走进电梯。擦肩而过时，唐烨辰胳膊瞬间一麻，他回头，看到身穿保安制服的乐有薇摘下墨镜，一挑眉，一抿嘴，对他邪恶一笑。


    乐有薇指间夹着一根针：“放心，就是普通的缝衣针，没携带什么剧毒病毒之类。”


    这次是没有，下次可就不好说了。唐烨辰盯着乐有薇的眼睛，乐有薇笔直地回视，目光像尖刀，直戳戳的。助理斌伯要报警，乐有薇把缝衣针收进制服口袋：“我拿来钉扣子的。”


    她的威胁明目张胆，唐烨辰敛起眉：“你想做什么？”


    乐有薇身上装了摄影设备，且带了人证，唐烨辰断然不敢行凶。她笑得很轻视：“你再敢报复叶之南，我就要你的命。”


    唐烨辰微微抬眼，薄唇轻启：“你搞定了秦杉，马上就爬进高门了。你惜命，不会为阿南玩命。”


    乐有薇料到唐烨辰会说什么，压住这份得意：“你可能低估了我对叶之南的感情。你死也就死了，我死不死就不一定了。”


    她一副张狂相，助理斌伯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果然是一条能把人撕碎的小母狼。从今天起，唐二公子身边得多点人手。


    唐烨辰不说话了，乐有薇在笑，眼里有千军万马杀向他。他的确不清楚她对叶之南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但被她弄死，她是未必会被判以极刑，何况她还有秦杉，秦杉对她什么感情，他倒是很清楚。


    再有钱有地位，也怕不要命的，他们不想死。唐烨辰只比乐有薇大一岁多点，乐有薇欣赏着他的表情：“我们算是同龄人，不如赌个命，看谁先死。”


    不等唐烨辰回答，乐有薇摆摆手走了：“我这人报复心很重，这两天刚报了射击课，春拍忙完再来找你哦。好好考虑，到时候怎么答复我。”


    唐烨辰被气笑了，乐有薇威胁他，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还没进秦家门，就又跟叶之南纠缠不清，乐有薇在玩火。她当真能为叶之南不顾前程，也不要命吗？唐烨辰冷冷一笑，他很有兴趣看个清楚。


    秦杉和江爷爷一行从山西归来，等江爷爷和江天会合后，他叫车回乐有薇的出租屋。


    乐有薇不会做饭，秦杉快回来了，她点了小区旁边的广东菜，秦杉很爱吃这家的煲仔饭。


    拍卖图录部分定稿编辑制作完成，乐有薇细致审阅，门外传来动静，她跑去开门，被秦杉抱个正着。


    煲仔饭热乎乎的才好吃，乐有薇让秦杉歇着，她去热饭菜。等她出来，秦杉已经冲完澡，边吻边把她抱进卧室。


    乐有薇哼哼唧唧：“还没吃饭呢，你不是说饿了吗？”


    乐有薇的风衣里裹着秦杉最喜欢看的细吊带裙，他闻着她头发的香味，附耳说：“是很饿。”


    卧室很香，新换的床单等着某人，秦杉的呼吸又重了几分。跨年音乐会以来，两人探索着彼此，熟悉着彼此，也懂得了彼此，我只有你，你只有我，在现世一意孤行。


    风起云涌，乐有薇容光焕发，秦杉给她拿了一瓶水，把薄被拉过来，盖住她的小腹，跟她并排躺着谈天。云冈石窟和悬空寺都太美了，以后要一起去。


    两人每天手机不离手，事无巨细地分享见闻，此刻秦杉还要赖着问：“想我吗？不准说你先说，不准说我也是，不准说嗯。”


    乐有薇说：“想。”


    秦杉问：“有多想？都怎么想了？”


    乐有薇板起脸：“你烦死了，吃饭去。”


    秦杉心里好笑，乐有薇又害臊了，刚才亲他枪伤的人是谁，他身上哪一处哪一寸她不熟悉？他摸着乐有薇的脸，她张口咬住他的手指，用漂亮的眼睛勾引他：“就这么想的。”


    乐有薇头发长得快，揪个球支在脑后，后脖颈碎发绒绒的，秦杉亲下去，两人的呼吸很快又缠作一处。


    夜幕降临，细雨潇潇。乐有薇躺着不想动，秦杉热了外卖，先吃了，摆弄着从山西带回的礼物。这趟去山西，名胜古迹都逛遍了，江爷爷喜欢名石，他也买了一些。


    乐有薇起来吃东西，她在超市没找到老虎图案的水杯，买了一只画着狮子的，秦杉喝着水，让她挑石头。


    乐有薇挑出最喜欢的两块，一块摆在书房，一块想拿去办公室。秦杉说：“剩下的都送给朋友。”


    乐有薇的朋友里，秦杉最喜欢夏至，推过一块石头：“给夏至的，你觉得呢？”


    秦杉买的是河曲黄河石，它产自山西省河曲县黄河滩头，石身天然成画，精巧耐把玩。这块石头是极淡的青绿色，中间有一处飘浮般的层峦，像青山之间的一缕白云。乐有薇称赞有加：“岭上白云，很适合他。”


    秦杉一块块地计划着，他的朋友熟人、乐有薇的朋友家人、她团队的人，他都想到了，乐有薇的心软得要命，然后跟他仔细说了她和唐烨辰见面的事。


    当天秦杉和江爷爷在山西应县参观木塔，它建于辽代，是世界上最高、最古老的木结构佛塔，乐有薇只简略说了去找过唐烨辰，吓唬了他一顿。


    唐烨辰有三年考察期，只能遵从父命，不会再对付秦杉和乐有薇，但他报复叶之南，唐家人不会有意见。乐有薇说：“他操纵舆论，打压我的业务能力，无非是诛心，我不在乎，他就没辙了。但他在会所藏毒就太恶毒了，我必须警告他，以后不准再害我师兄和豹哥。”


    乐有薇豁出去吓人，至少能唬住唐烨辰一阵，秦杉赞成她去出口恶气，过了片刻，他回过味了，什么叫唐烨辰低估了她对叶之南的感情？


    乐有薇眼见秦杉眉头一紧，别开眼睛就跑：“我去做面膜。”秦杉捞过她的腰，把人扯回来，扔进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