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一九七七——一九八五 第二十一节

3个月前 作者: 阿瑟·黑利
    二十一


    伊冯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她真的是在白金汉宫吗?真是她自己身在皇家舞厅,正和那些就要获得殊荣的人的配偶或子女坐在一起——他们全都怀着不同程度的激动——企望女王驾到?这是真的还是一场梦而已?


    即使是梦,也是令人高兴的梦,是有音乐伴奏的梦,因为在上面的乐池里,有科尔斯特里姆禁卫军的军乐团在奏乐。奏的曲子叫《在一天清晨》,那曲调欢快而悠扬。


    不对,这不是梦。因为她是同她亲爱的马丁一起进宫的。此刻他正在前厅等仪式开始后被伴送进来。在一位身着上校军礼服的禁卫军总管指导下,马丁已排练了一会儿。


    突然寂然无声了,接着是一阵骚动。乐队停止了演奏,音乐顿时中止,其余的活动也都停顿下来。乐池里,指挥把手中的小棒举在空中,等待着开始的信号。信号来了。当身着号衣的侍卫打开两扇大门,女王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军人们立正行礼,全体来宾也都站起身来。指挥棒猛地挥下,国歌的雄壮悦耳的旋律随即充满了大厅。


    女王身穿青绿色的丝绸衣服,面带笑容,来到舞厅中央,后面跟着毕恭毕敬的宫廷大臣和内政大臣,两人都穿着常礼服。授爵仪式开始了,乐队柔和地奏起施特劳斯的华尔兹。仪式进行得庄严、紧凑、效率高,不浪费一点时间。但在场的人多半不会忘记这一场面。


    伊冯把每一个细节都牢牢记住了。


    不久,紧接在获圣迈克尔和圣乔治勋位的高级爵士之后,轮到了马丁。


    他按照指点走进大厅,向前走三步,鞠躬……再向前走到跪垫处……屈右膝跪在垫上,左脚踏在地板上……马丁跪下后,女王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把剑,用它先后在马丁的双肩轻轻一拍。马丁站起身来……向右跨出半步,再向前迈一步……马丁站在女王面前,微微把头低下。女王取过一枚系在金红两色缎带上的金质勋章,挂到他脖子上。


    女王对每个受勋的人都简短地谈几句。伊冯觉得,对马丁讲的时间似乎长些。然后,马丁倒着后退三步,鞠了一躬就退下了。


    几分钟后,他静悄悄地走来坐在伊冯身边。她轻声问,“女王说了些什么?”


    马丁含笑轻声回答,“女王知识面很广。”


    伊冯知道,过会儿她能问出女王究竟说了些什么话。


    伊冯唯一感到失望的是没见到也没碰上威尔士亲王夫妇。人们事先就告诉过她,他们两人多半还不在宫里,可她仍抱着希望。不过,说不定有一天会见到他们的,她现在嫁给马丁了,什么好事都可能出现的。


    在马丁的爵士头衔公布之后,伊冯只有一件事觉得别扭,那就是不习惯被称为“夫人”。哈洛和剑桥的人,甚至连露西·卡文迪什学院的传达室领班都这样称呼她。她曾叫他别这样,可他硬不听。她想,过些时候她也许会适应这称呼和其他变化的。伊冯忽发奇想:反正不用多久,农民就会来请她这位叫做皮特-史密斯夫人的兽医,去给他们的猪呀牛呀治病了。


    西莉亚和安德鲁借座多切斯特饭店,为马丁爵士和皮特-史密斯夫人举行了招待会。招待会很成功,从用茶点的时分开始,一直持续到傍晚,其间陆续到来的将近一百人,哈洛那研究所里的大部分高级职员都来了。劳·萨斯特里也在其中,他一直陪着莉莲,两人似乎很开心。不过,西莉亚有两次看到他们在交头接耳,显然在谈什么要紧事情。西莉亚知道劳现在单身;据马丁说,他从没结过婚。


    伊冯看上去很可爱,容光焕发,身体已不显得胖了。她向西莉亚吐露,马丁终于答应她用七号缩氨酸。这药对伊冯和其他人一样,有减肥作用。


    招待会上,西莉亚悄声对马丁说,“安德鲁和我明天一早就要走,招待会结束后,我希望就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招待会终于结束。客人们愉快地向主人告别,纷纷散去。


    多切斯特饭店离花园街四十七号不远,西莉亚、安德鲁、马丁和伊冯步行回去时,天色已黑。二月的日子虽然寒冷,那天却十分晴朗,令人精神抖擞,直到晚上仍是晴空万里。


    现在,他们愉快地在乔丹夫妇下榻处的起居室里休息。


    “马丁,”西莉亚说,“我开门见山谈吧,因为忙了一整天,我想我们大家都有点累了。你知道,费尔丁-罗思正在建造一个遗传工程研究中心,地址在新泽西州,离我们新的莫里斯城公司本部不远。我们正一心一意把各实验室装备得一应俱全,好让研究遗传工程的专家高兴。”


    “这事我已听说了一些,”马丁说。“人们说你们建设中的东西质量很高。”


    西莉亚继续说,“我讲这些话是要引出一个问题:你和伊冯愿不愿意来美国居住,你愿不愿意接受副总经理兼新实验中心主任的职位,领导遗传工程研究?不管你认为我们的科研方向应该是什么,我都保证让你放手去干。”


    一时哑然无声。然后马丁说,“你这提议很不错,西莉亚,我衷心感谢你。但是我的答复是否定的。”


    她劝说道,“你现在不必急于答复。为什么不从容地想一想,跟伊冯商量一下?”


    “恐怕答复是不会变的,”马丁说,“只能这样,因为我有别的事要告诉你。本不该这时来谈它,不过现在谈了也罢。我准备向费尔丁-罗思辞职。”


    西莉亚听了这话不胜惊讶。“啊,不会的!不会是真的。”随即她逼视着对方说,“你打算去别的制药公司?是不是别人提供更好的条件?因为,如果那样……”


    他摇摇头。“我不会对你做出那种事情,至少不会事先不跟你商量商量。我打算干的事就是重新回到旧情人那里去。”


    “他指的是剑桥,不是指别的女人,”伊冯说。“我们打算住到那儿去,他的心在剑桥大学。”


    西莉亚心里在想,在你认识他之前,我就是从那儿把他拉出来的。


    她对这事毫无思想准备。但她本能地意识到,马丁是劝阻不住的,所以她也就不说了。剑桥在召唤,而他就像一只鸽子,应声飞回家园。瞧,十三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她战胜了剑桥大学,赢得了马丁。后来证明,那是一次非常值得的全面胜利。可是,时过境迁,现在轮到剑桥大学占上风了,而西莉亚和费尔丁-罗思成了失败者。


    安德鲁开口了,他对马丁说,“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学术界要把你召回去的。你要去担任一个学院院长吧?我在什么报上看到,有一些院长的职位是空着的。”


    “是有一些空缺,”马丁说,“但不是留给我的。我才四十六岁,当院长还年轻;也许等我年纪更大一些,白发更多一些,更有成就一些……”


    “老天爷,”西莉亚喊起来,“你还要有多大的成就?你已在科研中取得重大的突破,受到全世界的赞扬,荣膺爵士称号。”


    马丁笑了笑。“剑桥对这类事情见得多了,这大学可不那么容易赏识一个人。不,我是根据一项所谓‘血液研究新计划’去的。”


    他解释说,那是一个政府资助的项目,搞的是几种新的前沿学科的研究,而他将在其中担任一个研究部门的副主任。新职务的薪金不会优厚,一开始年薪还不到一万镑,可在学术界往往是这情况。然而,由于马丁在七号缩氨酸上获得相当大一笔收入,他们夫妇的日子仍会过得很舒服。他还说他肯定要动用那笔收入的一部分,补贴他那部门的研究基金。


    几个月之前,费尔丁-罗思的财务部门和新泽西州的律师们为马丁作出一项安排;这安排曾先后经西莉亚和董事会批准同意。


    根据英国一九七七年的专利法,马丁可以向法庭申请他发明七号缩氨酸的补偿费,但他不愿去法庭,哪怕不是打官司也不去;费尔丁-罗思也不愿去。


    因此,在双方同意下,两百万镑款子以海外信托基金方式存放在巴哈马,由那里定期向马丁支付现款。这笔款子因有层层法律保护,英国那种充公式的税收制度对之也无可奈何,正如西莉亚所说,“无法掠夺马丁的合理报酬。”


    她现在不无悔恨地想到,正是这笔合理报酬为马丁重返剑桥开了方便之门。不过,西莉亚又寻思,不管有没有七号缩氨酸这笔款子,马丁还是会作出同样抉择的。


    在马丁和伊冯要驱车回家之前,西莉亚说,“费尔丁-罗恩会惦念你们俩的,但我希望我们四人的亲密友谊始终保持下去。”


    他俩表示他们会的。


    西莉亚和安德鲁离开英国前,安排好最后一件事。


    送走马丁和伊冯后又过了几个钟头,已近乔丹夫妇的就寝时间。他们那套房的外门上传来了敲门声,原来是莉莲。安德鲁感觉到她想单独和西莉亚谈话,就知趣地避开了。


    “我真高兴你劝我来到了英国,”莉莲说。“你可能已注意到我玩得很痛快吧。”


    “当然,我注意到了,”西莉亚脸露笑容地说。“看到劳也玩得挺快活,我真高兴。”


    “劳和我都发现我们彼此很喜欢,甚至还不止是喜欢。”这老太太迟疑着。“我想你会认为,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仓促,在我这样的年纪,我大概是有点愚蠢……”


    “我可从没有那样想。我想的是,现在该是你重新欢乐的时候了,莉莲,你应当按你愿意的方式去享受人生,如果这包括劳·萨斯特里在内,那就好极了!”


    “你这样想真让我高兴。我正是为此来找你,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西莉亚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办。”


    “嗯,劳希望去美国,他说他早就想去了。我也喜欢他这主意。如果他有可能在费尔丁-罗思工作……”


    话没说完,西莉亚给补上了。“这对你们两人都方便。”


    莉莲笑了。“差不离是那意思。”


    西莉亚说,“我敢肯定,在新的遗传工程实验中心可以找到个位置。事实上,你可以告诉劳,这事我保证办到。”


    莉莲满脸生辉。“谢谢你,西莉亚,他一定会高兴的。他希望的正是这个。他知道自己不具备马丁那样的领导才能,他向我这样说的。但他是个能当好助手的科学家……”


    “这点我知道,所以安排工作比较容易,”西莉亚说。“但即使他比现在还差些,我也要给他办的。多年以前你曾帮过我大忙,亲爱的莉莲,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报答。”


    老太太呵呵笑道,“你是在讲我们第一次相会的那天上午吗?当时你走进屋子,那么年轻,那么冒失,想让我影响萨姆,劝他答应你当新药推销员,是讲这事吧?”


    接着她停住话头,嗓子眼卡住了。因为对她俩来说,一时那么多往事都潮水般地涌现出来。


    第二天一早,一辆由司机驾驶的豪华轿车载着安德鲁和西莉亚到了希思罗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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