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枯水潭里的腐尸

3个月前 作者: 谭显章
    10月23日下午5:30,刑侦队接到一个紧急电话,鬼潭边发现一具腐


    尸,尸体高度腐烂,面部肌肉已经烂掉,露出呲着的牙齿和鼻骨,眼眶和


    鼻骨下端成了黑洞,带梢的皮带还盘在盆骨上,长着一层绿色的苔藓,断


    梢不知所在。而更引人注意却是腐尸边那一串深深的脚印……


    一


    雨停了,洪水消退,九龙溪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


    陈功带我走上溪岸、说是观赏大水过后溪岸上的风景线。我放眼展望,却并未见到新颖别致的风景。只见峭壁上、草木上留有被洪水淹没、冲刷过的痕迹,有波浪推送到岸边的草木残渣的堆积,有些残渣甚至被送上峭壁的树极上,渣滓沿溪岸分布着,最高点几乎都在同一水平线上。特别是那些泥浆留下的痕迹,经太阳曝晒,成了一线线、一片片的灰白,有的地方,灰白的线条长达几十米甚至上百米。


    “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只关心案件留给我的迷惑,我至今没有解开。能否赐教一二呢?”


    “好吧,我让你来观赏风景,就是想告诉你有关秘密。其实很简单。你记得当初我站在老龙嘴中的情形吗?当时,我高兴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不错。但我始终不知道你发现了什么。我只看到一只水鸟从那儿飞出来,掠向水面又冲上天空。”


    “咳!重要的发现不是水鸟。”


    “不是水鸟是什么?”


    “水纹线,老龙嘴钟乳石上淡淡的水纹线!只是站在远处看不见罢了。”


    “水纹线说明什么?”我惊诧着,反应迟钝。


    “我发现最高水位印在老龙嘴上的痕迹,说明洪水最高涨的时候,可以淹没老龙嘴的口腔,而钟乳石里面的空隙却没有被淹,这样,我就有了一个推测,恰当地说,是脑海里突然有这样一幅奇怪的图景:当洪水淹没老龙嘴口腔的时候,一个水性极好的人从那巨石的边缘纵身一跳,扎入九龙潭,当时在场的人虽然都吓蒙了,站在可以看见九龙潭水面的地方,用惊恐的目光搜索着水面中心地带和九龙潭出口,看是否有一个人冲出来或者被冲向下游,而投水者则凭着对潭底地形的熟悉,抠着潭底巨石上的缝隙,挣出漩涡的势力范围,在潭边的水面中冒出头来,然后在水雾的掩护下,攀着、抠着水潭边缘的地缝向老龙嘴游移,或者潜游,请注意,这时的水面正好与老龙嘴上唇的钟乳石的乳头处在一个平面上,老龙嘴的里面被浑浊的溪水灌满了,于是,这个自杀者到了老龙嘴中,双脚站在老龙嘴下唇的岩石上,躯干被浑浊的洪水遮掩着,头部伸进了钟乳石后面的空隙里,这样,他的全身就看不到了,然而他轻松地站在那里呆上几个小时直到天黑,并且他可能抓住钟乳石的乳头,自由自在地呼吸他所需要的新鲜空气,从乳石的间隙窥视那些寻找他的尸首的人们,发出得意的、捉弄人们的微笑。”


    “从那以后,你就肯定了王义假死,而且下定决心侦破此案?”


    “是的。不过,我一直在等待机会,决定让我怀疑对象站在那老龙嘴去,这并不难,那天我已经那样做了,就是要使他明白,已经有人洞察了这个秘密,让他在心灵上受到一次震惊。当然,我最盼望的是涨一次大水,重现王义吸投水时的景观。正好,这次的大水和王义投水的那次差不多,连王新生也这么说。我目测了一下老龙嘴,发现水面正好与老龙嘴牙齿上原有的水纹线持平,虽然这是我的目测,但我看得钟乳石上有一点白色,水纹线就在那儿。我及时抓住机会,拉上王新生做特别助手,让他亲眼目睹我栽下九龙潭,然后又让他看到我出乎意料地出现在老磨坊。目的是让他进一步明白王义投水的秘密已经被我彻底发现,再也不可隐瞒,让他精神上受到更强烈的震撼。当然,上演这样一个惊险的节目,我也是没有完全的把握保证自己不死,因此,在栽下九龙潭的一刹那,我紧紧地抱住那片长长的木桨,为的是借助它的浮力,果然,我到九龙潭后,没有被卷入深渊。我浮上来的时候,你们已经离开了瀑布口的巨石,看不见我,我索性冒了一次险,丢开木桨,在瀑布头落下去的水域附近,扎了下去,目的是要试试我能否在八米多的深处触摸到水底巨石上的缝隙,那儿的漩祸使劲地将我向更深的深渊拉扯着,幸运的是我终于抠住了石头间的缝隙,拼命地挣脱了漩涡的拉扯,从潭边的峭壁上再次浮上来。这时你们大概在老磨坊屋后的通道上小跑着,等你们到潭口,我已经站在老龙嘴中了。现在,可以断定,王新生已经处在极度的恐慌之中了。我用精神的鞭子抽打着他,驱逐着他,逼他走进我的侦察方案。即使他怀疑是圈套,也只得硬着头皮应战了!”


    我仿佛听见了一个神话,高兴地嚷道:“看来我们马上会大获全胜了!”


    陈功却摇摇头道:“眼下还不能这么肯定。因为还有许多疑点尚未调查清楚,比如说,王新生控告你的那封检举信的草稿还没有直到,你的同行电话告知我说,他们把县城所有电脑打字店都调查过了,没有获得线索。梅中娥现在哪里?也必须调查清楚,特别是王新生在受到震撼之后会采取什么行动,需要采取什么措施对付,这是我们必须认真研究的。”


    “你不妨推测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


    “我们的对手为了证明王义的确死亡无疑,必须让王义的尸首暴露。在近几天之内,会有一具尸首出现在九龙溪。”


    “假王义,真王恩的尸首?”


    “不错,只要尸首一出现,我们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可是要证明可能出现的尸首是王恩,必须有证据。”


    “是呀,需要两方面的证据,一方面要证明死者是王恩;另一方面要证明活着的王恩即王新生是王义。证明王恩已死的证据主要是尸检,而证明王义活着的证据就比较广泛,如王义的生理特征、笔迹等等,此外,还必须有王义如何活着,如何谋害王恩,如何来到老磨坊的证人证言,关于这些,不可能有两个以上的人知道,可能只有梅中娥知道一点线索,这很符合我们所推测过的有关梅中娥抓住了王新生的某种把柄并用这个把柄向王新生勒索大笔金钱之说。所以,我们绝不能抛弃梅中娥,你还必须接触梅中娥。”


    “我完全信服你的推测,眼下我们怎么办?”


    “其它的事情固然很紧急,但最紧要的是发现尸着。我们两个必须在这里等待尸着的出现。另外的调相,我自有安排,到时候我会让你看到满意的结果。”


    我把他奉若神明,焦急地充满地等待着。


    果然不出所料,这以后的第三天,十月二十三日上午,当地一群放牛娃传播着一个消息,他们在离九龙潭四里路的下游的一个沙滩边缘发现了一个死人。我们急忙赶到那里,在一个叫做鬼潭的地方,了发现一具尸着被溪水冲到潭边,已经消退的溪水将那尸首搁在浅滩上。我们走拢去,但见一身已经破烂不堪的铁灰色的制服裹着高度腐烂的躯体,面部肌肉已经烂掉,露出呲着的牙齿和鼻骨,眼眶和鼻下端成了黑洞,用树枝拨开那破烂的衣服,发现一条发黑的、断了带的皮带还盘在盆骨上,长着一层绿色的苔藓,断梢不知所在。


    “这一下我们有事可做了。”陈功围着尸着转了几圈,扬起手中的树枝叫道:“马上通知你们县局刑侦队,派出法医尸检。”


    “好的,我去镇政府向县局报告。”


    “不,这份差事让治保主任杨根生去就行了。我们俩马上到老磨坊去。”


    ……


    二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到老磨坊之后,陈功开门见山地告诉磨坊主:“在鬼潭出现一具尸首。”


    “真的么?那一定是我兄弟了!这下我可轻松了。”


    “你敢断定那尸首就是王义吗?你还没有去现场看看,怎么就下这样的结论?”


    “这不明摆着吗?今年以来,这九龙村上下没有死过其他人。我问问你们,那尸首上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


    “铁灰色的制服。”


    “这就对了!王义生前的确是穿着这身衣服,不信,你们可以调查朱素珍和其他群众。”


    “不仅仅要调查,而且要作法医鉴定。”


    “那最好不过了。有了法医鉴定,这案子就可以了结了。”


    “你那么肯定?”


    “你们不信?那就等着消息吧。”


    县局侦察员、法医如期起来了,不到半天,草草拟就的现场勘察报告和尸检报告记录着如下情况:


    一九九五年十月二十三日下午五点十分,我队接到九龙镇政府电话报称:九龙溪鬼潭岸边发现一具腐尸。


    接报后,我队副队长李×,率领侦察员王×、张××、技术员陈××、法医黄×于二十四日上午八点赶到现场。


    现场位于九龙溪谷中名叫鬼潭的右岸沙滩上。鬼潭水深3米。左岸有一乡村小道,右岸是沙滩和一片芦苇。尸体在沙滩上距水面1米,高于水面0.3米,头西脚东仰卧干沙砾,尸体旁边的沙砾中留有零乱的脚印,据查,是发现尸体的孩童杨××、赵××、还有先期到此察看尸体的公安人员陈功等人所留。通过水位勘查,尸体被发现前五天,九龙溪水猛涨,最高水位高出尸体所在地275厘米。“当地群众介绍,溪水猛涨以前,未发现可疑之物,尸体是被溪水搬迁所致。


    尸体系男性,身长168厘米,肩宽31厘米,生前身穿铁灰色亚麻混纺制服和白的确良衬衣,制服已破烂成条块,前襟尚有三颗土色胶质钮扣,当地群众辨认,铁灰色亚麻混纺制服是王义惯常着装。衣袋里发现32开字纸一张,用钢笔书写的字迹被水浸蚀褪色,隐约难辨,纸头上铅印的九龙联校的红字清晰可见。


    尸体已高度腐败,头部与其他部位没有打击痕迹;口腔有牙齿32颗,磨损程度为中等,下牙床左侧末端一智齿发育不全,比其他牙齿矮小,鼻骨、眼眶、喉部有泥土泥沙,舌骨完好。现场勘察于当日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结束,并提取了下列物


    1.破衣片数块;


    2.字纸一张;


    3.牛皮带一条。


    法医的鉴定结论是:溺水死亡。死亡时间约在五个月以前。


    十月二十五日,早在一个月前就离开老家暂住县城做小菜生意的朱素珍被通知回九龙村辨认尸首。她认定是自己的丈夫而且掩埋了尸首。陈功当场提出了一些质疑,但都被一一否定,勘查组一致认为死者是王义无疑。


    这一结论如何一瓢凉水兜头浇在我和陈功头上,难道我们的推断完全错了?


    “看来,该是鸣金收兵的时候,再折腾下去只会是劳而无功,自找苦吃。”我灰心地叹道,原来陈功的那些推理在我脑海里化为了缕烟雾,风一吹就散尽了。


    “不是我的推测错了,而是我低估了对手,我的疏忽给对手创造了一个做手脚的机会。”


    “难道你又有什么推测?”


    “是的,我的假死试验原本就是为了胁迫我的对手就范,暴露那具尸体。按照我的设想,只要这具尸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可似真相大白、大功告成,没想到对手会通过一些物证击败我的推理。”


    “你的意思是说那张被水渍侵蚀的字纸和那破碎的衣片,是凶手有意安排?”


    “老弟,看来你并不愚蠢,当我昨天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我曾经得意自己的假死试验对凶手来说不啻是当头棒喝,逼得他暴露无遗。但我立刻察觉了自己的疏忽,我们既然预知对手会在某个地方抛出这具尸首,为什么不暗中跟踪到那里?如果我们这样做了,就一定会发现这个狡诈的家伙从什么地方找出尸首,又把早已浸泡许久的破字纸塞进破衣片的口袋里,然后又移尸溪流,让溪水把尸首推送到那里。看来,这几天我被自己的行动陶醉了。”


    “可是那破衣片是难以在抛尸时裹上去的啊!”


    “是的。凶手在当初作案之后,就把王义的衣服给死者穿上了,并且把尸首收藏在某个凹形的石槽之中,用一些沙砾和石块压在尸首上面,他在那个时候的想法是,让这尸首浮上水面,万一被人发现那个罪恶的地方,那身衣服也足以证明死者就是王义。”


    “这么说来,的确是我们失误了,不过,我们再也得不这样的机会了。”


    “不!机会是可以创造的。我现在的推断是这样,凶手在前往那个藏尸之地的途中,一定会溪岸的沙滩上留下他的脚印,由于是黑夜,他不会设想有人发现他的行踪,也必然会疏忽自己的脚印能够顾为揭示罪恶之地的路标的证据,他也不可能抹掉留在那里的每个脚印,你坚信这一点吗?”


    “是的,坚信不疑。”


    “那好,我们就围绕这个脚印再来一次行动。”


    于是,在十月二十六日那天,我按照陈功的安排,要村党支部把全村各组的组长和治安积极分子集中起来,在会上讲了一通如何加强农村建设的话,然后,顺便发布一则消息:


    “经公安部门长达几个月的侦查,王义盗窃及其投水自杀的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法医鉴定和有关物证证实,被山溪流水搬到鬼潭岸边的尸首,正是死者王义。但是,还有一个疑问没有查明,要求全村治安积极分子子以协助。”


    “什么疑问?”乡亲们睁大吃惊的眼睛,议论纷纷。


    “这个疑点就是,在溪边的沙滩上发现了一串脚印。这些脚印的脚尖朝向一个秘密的地方,王义的尸首在几个月前就被收藏在那个秘密的地方。这个情况说明,留下这串脚印的人知道这个秘密。他走向这个秘密所在,把尸首找出来,让尸着随水漂移到鬼潭岸边。应该说,这个行踪诡秘的人也许是有功之人,也许是害怕公安追究的人,不管是哪一种人,我们都必须弄明白。我请求全村各小组的组长和治安积极分子把全村20岁以上男性公民穿用的鞋子的类型、式样、号码以及长短尺寸、鞋印纹印等情况调查清楚,以便我们公安查找到那位在沙滩上留下脚印的人。”


    听着我的讲话,小小的会场顿时沸腾起来。他们对公安的行动历来有着浓厚的兴趣,并且经常揣测警察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的真正用意,总有那么点神秘的感觉。但是,为了给一个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有功之人论功行赏,动员群众去调查,去发现、去认定一个人的脚印却是头一回。因此,他们大都迷惑不解,似乎为了给人奖赏而展开的这次行动是大可不必。他们倾向于这个不肯暴露的人也许有问题的说法。可是,明明已认定王义是投水自杀,还要调查干什么呢?因此,他们的争论很是热烈,一直议论到他们各自的家里去。其实,我们的目的也限于此,只要全村都议论起来,把这个消息扬得家喻户晓就足够了。按照陈功的推测,在全村掀起这样一个讨论,一定会给我们的对手又一次震惊,并让他有所行动。


    消息热热闹闹地传播开去了。治保主任杨根生遵照我们的安排,煞有介事地带着一伙“老治安”到各家各户搜集鞋印的有关资料,却故意延长了到老磨坊里去搜集的时间。而陈功和我则等着天黑,企盼着我们所推断的那种情景出现。


    夜幕笼罩溪谷的时刻。陈功带我爬上了高出溪谷谷底约二百米的山嘴,坐在这个山嘴突兀的岩石上,既可以看到老磨坊里的灯光,又可以看到九龙潭下游四里以外的鬼潭岸边几点渔火,是陈功事先安排的两名治安积极分子,在那里点燃了松树明子,借着火光张网捕鱼,并为我们明确腐尸发现地的方位。


    夜幕中的溪谷幽深莫测。山嘴的上下左右时时传来几声怪响,像野兽在满是枯叶的树林里追逐着它们的猎物,像鬼怪在滚动石块,像幽灵在周围窜跳。偶尔有几点幽绿的粼光闪闪烁烁,像是魔鬼的眼睛在朝我们注视。那闪光伴随着角麂的怪唳和猫头鹰的喊叫,让人毛发直竖。我不禁有点害怕。


    “我们不如到磨坊周围去,那样,一旦磨坊主出来行动,我们就可以直接跟踪。”“我原来也是这么想,但仔细考虑又觉不妥,因为在比较陌生的溪谷中跟踪,必须借助手电,手电光会使我们的对手提高警惕并放弃他的行动,不照手电,又会被石块绊倒,弄出声响,照样惊动我们的对手。因此,我们只能呆在这里,等待手电光出现在溪谷。当老磨坊里的手电光移向溪谷的时候,就是我们的人手开始行动的时候,如果那束手电光在某个地方原地不动地忽明忽灭;那就说明他在那里留有脚印,或者那里曾经是尸首隐藏之地,至少是通向藏尸之地的必经之路。”


    我们就这样推测着,议论著,等待着,终于,当夜光表的指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我们发现一束手电光从老磨坊里闪耀出来,直向山溪下游移动去了。每隔几分钟,那手电光就在一处来回移动,像是在搜寻,有几次,那手电似乎被搁在溪洲上亮着,光柱中隐约有人踏过溪流浅滩,将拦截式的渔网牵扯在浅水中。


    “老兄,那像是夜渔的,不是我们的期待。”


    “先别下结论。我们的对手很狡猾,说不定是假装夜渔的呢,如果不是,为什么迟迟捱到半夜才行动。”


    果然,那手电时明时灭,又在前进了,到离鬼潭燃着渔火的地方大约不到两里地,那手电光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似的,隐灭了大约十多分钟,才又小心谨慎地闪了几下,然后,那光束忽然调转过来,向老磨坊方向返回。老陈把鬼潭渔火与手电光之间的最近距离估计了一下,大约八百米之遥,又看了一下手表说:


    “现在是凌晨一点,从手电光闪现到手电光返回总共是两个小时,现在,该是我们与他见面的时候了。”


    于是,我们赶忙小心地走下山嘴,在溪边小道上寻着了一孔石穴,隐藏在那里,等待着磨坊主的归来。


    手电光毫不犹豫地移动前来,当那光束照射到石穴前面的时候,我和陈功出其不意地站在小道上。


    “谁?”


    手电光在我们身上停住了,磨坊主惊恐万状地大叫。


    “哦,是王新生老兄?我们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啊!原来是你们!”磨坊主震颤了一下,连手电光也在发抖。


    次日黎明,陈功和我起了个大早,也装做捕鱼的模样,急朝那手电光最终停留、搜索的地方赶去,那里地处尸首发现之地的上游,离鬼潭不足800米。溪谷中到处搁着巨大的岩石,岩石之间是无穷无尽的沙砾和卵石,溪水在乱石间弯来绕去,把一个个小小的浅潭嵌在乱石的低凹处,像一颗颗硕大的蓝色珍珠。从这些浅滩边、乱石间走过,便见溪谷逐渐开豁。有一个水面宽阔、水深不足两米的水潭,潭的浅流处残留症被洪水冲毁的溪坝,坝尾一条古老的渠道通向左岸的一小块早已荒芜的土地,不难想象,那里曾是前朝百姓种植过的稻田,如今却因峭壁上崩塌下来的一方巨石砸在渠道上,断了水路,那水渠和稻田便永远地废弃了。于是,那水渠的阻碍之处形成了一个乱石环抱的水幽。每次的洪水把一些草木渣滓推卷、堆积在这里,使这个水的几乎成了一藏污纳垢的垃圾坑,就在这“堤坝潭”左侧岸畔,我们发现一个凸起的小丘,其上芦苇丛生,但有一处被人砍出一片隙地,走近一看,原来是几座坟墓,墓门几乎都是三五块石板撑着的,只有一座坟前新立了一块墓碑,碑文为:


    “恩深先考王禹大人之墓。”


    墓的四周,芦苇杂草都被刈伐了,墓脊上还垫了一层新土。墓围的石块也重新垒过,但很不规则、在墓碑前面留有鞭炮、香火的余烬,在离坟墓十余米的地方,一条挂着冷泉飞瀑的山沟从高处的丛林、乱石之间冲下来,汩汩地流入“堤坝潭”中。在那沟深处传来岩蛙“棒!棒”的喊声,是那样的沉重而又响亮。


    “我想,在这里应该有所发现。”陈功看了看那些坟墓,然后转过身来朝那岩蛙叫响的沟谷走去。发现从数十米高处急泻而下的流水把沟底中凿成一个绿滟滟的水潭,几只岩蛙从潭边光溜冰凉的岩石上惊跳起来,卟嗵卟嗵地跳入水中。老陈若有所思,观察了许久,脱下衣服,潜入潭底,三番五次,终于打捞起一只黄色的人造革浅口皮鞋。


    “这很可能是受害人的皮鞋,它被水流冲进了潭底边缘的孔石间隙。因此,几个月来它一直在这里。但这里不像是隐藏尸首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这里没有烂掉的人体组织。”


    于是,我们根据尸首被水浸泡、腐烂的现象推断,藏尸肯定在另一处有水的地方。沿沟谷走出去,重新来到“堤坝潭”边,但见岸上有沙砾有被树枝扫过的痕迹,这痕迹到了坝头上便中断了。凭着联想,这被扫除过的脚印应该是从破碎不堪的堤坝上和堤坝缺口的浅流中走过去了,直达那块从峭壁上崩毁下来砸在渠道上的巨石附近。


    “走,我们到那渠道终点看看去。”陈功的目光注视着那巨石附近的水的。


    我们卷起裤腿,脱了鞋,时而在残留的石堤上跳跃,时而趟着溪水摇摇晃晃地趟过缺口,重新来到那乱石环抱的水幽,这次是我自告奋勇的赴人水中,把那些垃圾似的漂浮物捞上来,让阳光照亮水底的景物。但见水底尽是大小不等乱石块,石块之间有一些沙砾,都布满了青苔。几只黄壳老蟹在那里张牙舞爪。我潜入水中,在乱石间、青苔蔓里寻找,终于发现了我们的期望——几块破烂的铁灰色布片,还有腐烂后脱离颅骨的毛发,以及从骨骼上脱落下来的腐肉。有几块腐肉正在被几只螃蟹的大钳分解着。


    陈功的推断立刻丰富起来。


    “看来,昨晚的收获不小。这就是受害人尸体隐藏的地方。他是在一个修整坟墓或者祭祀的日子里被害的。他可能因为天气较热,想在水中凉一下身子。他被山沟里岩蛙的叫声和流水声引诱着。你大概没有忘记,王恩有捕捉岩蛙的嗜好,他听到了岩蛙‘棒!棒!’的叫声,鬼使神差似地来到了水潭边。正当他用心搜索、企图发现岩蛙猎物的时候。从遮天蔽日的树木浓荫里或是乱石的孔隙里窜出一个魔鬼,用重拳袭击了他,把他击昏。推他落水,然后,双方在水中搏斗起来,受害人在挣扎中抓住了凶手腰部的牛皮带,因牛皮带陈旧,有一处被铁扣经常扣压的地方早已有过断痕,所以经不起受害人的死命拉扯,断掉了,于是,凶手挣脱了受害人的厮扭,再次把受害人死命按入水中,就这样,他被溺死在这里,受害人死后先是被埋藏在泥土或泥沙之中,大约过了个把月,这尸首又被移到溪流之中,让溪水漂送到这个水潭里,在尸首上压了一些石块,由于有巨石的阻挡和草木残渣的掩盖,这尸首既不会被洪水冲走,也不会被人发现。”


    “照这么推断,法医的尸检作的死因结论是准确无误的?”


    “是的,法医只能鉴定溺水死亡。”


    “可是我有疑问。既然凶手是想匿尸灭迹,他把尸首埋藏在泥土之中不是更好吗?为何又把它起出来,藏在这个水幽之中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如果说,他打算将尸首暴露,又何必拖延这么长时间?”


    “老弟,你不是一直在追查王义的尸首吗?我接手以后不是更加快了步伐步步紧逼吗?可是在王恩被害之前,根本没有什么尸首。王恩被害之后,他又不能马上抛出尸首,因为马上抛出尸首,法医和侦察员们会从尸首上发现王恩的生理特征,那样,阴谋就全败露了。因此,他的抛尸行动不能过早。他最好是让尸首永远不被发现。但他可能想到不暴露尸首就不能了结案件、不能消除公安的怀疑。于是他要选择时机,即选择尸首腐烂的时机,这样,暴露的尸首就没有任何外形上的特征了。也许,他开始没有把握好时机。而且没有想到埋在泥沙或泥土中的尸首与王义投水自尽不能吻合,因此,他马上作了修正和弥补,将尸首移到溪谷,藏在这个水幽中,在我们的逼迫下,他不得不抛出尸体,这时候,已经腐烂得面目全无,只有用物证证明死者是谁了。”


    “你说的我十分相信,那么,我们现在可以正面进攻了?”


    “不!仅凭这些,还不能使凶手俯首就擒,他会辩护说,这尸首在九龙潭下游发现,符合王义投水后尸首随水漂移的规律,说具体些,他可以说王义的尸首在九龙眼中几个月不曾被发现,是一个多星期以前的一场大水将尸首翻腾起来了,经过那个水幽,漂移到了鬼潭岸边。而且法医鉴定是溺水死亡。已经认定是王义的尸首。要彻底揭示这起案件的真相,还必须获得其它的足以推翻这个结论的证据。告诉你,罪犯在我心中已经明朗,已经用不着怀疑了。我们要做的工作,是获得大量的和令人信服的举证,把他犯罪过程中的每个环节上的证据都找到。我们的任务还相当繁重,说不定还有更严酷的较量在等待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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