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梁有常一见到儿子终于恢复正常，不再一句话都不说，也肯前来见他这个做父亲的，心底当然是喜悦的。


    「你终于肯面对现实了？」却在想到刚才所接到的电话，忍不住又是一肚子火。「不要以为你搞得定你童伯父，我就会答应不谈你的婚事！」


    言下之意是，就算童家不能与他们梁家联姻，他还是会再接再厉，直到替儿子找到一门好亲事的。


    唉～～想想真悲哀，他和童丹萍的父亲可是几十年的挚友，两人一起走过混黑道的打杀岁月，一起努力将各自打拚来的事业进行漂白的动作，好不容易等晚年能稍微享点清福，却没想到本该接掌家族事业的第二代竟然想搞罢工！


    这……


    教他们怎么可能接受呢？！


    要知道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可是得有继承人接续的耶！


    所以，他们两个老的自行打好如易算盘，误以为能将两个小的牵在一起，等生米煮成熟饭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可他俩的儿女却都很固执，一旦做好决定，根本没得商量。


    也因此，刚才童老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跟他泣诉自家女儿的任性毁婚，梁有常也只能无奈的哀叹两声，拿那女孩一点办法也没。


    但没关系，他的人脉够广，他会继续努力替儿子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的。


    梁宗玺将躲在他身后的小卓给推上前，让她站在他老爸的面前，「你不必再替我找对象了，我自己找来一个。」


    「喂，你搞什么东西啊？」被他一推，小卓下意识的抱怨着，「干嘛乱推人？可恶！」


    梁有常一听眼前的女孩是自己的儿子所选定的未来另一半，当下忘了前车之鉴，立刻又发挥苛刻的毛病来评断人，「这个哪能及格啊！」


    不是他爱嫌弃，「个子这么矮、眼睛这么小、鼻子这么塌、嘴巴又不甜，我绝不接受这种女人当我们梁家的媳妇。」


    胡乱的指出一些根本不存在的缺点，坚持不肯接受儿子烂竿充数的伎俩。


    他……会不会太过分了？！


    小卓虽然明知批评她的人是梁宗玺的父亲，但她怎能接受这种侮辱？她人虽长得矮，可却是五脏俱全，每个见过她的人都称她小巧玲珑。


    她的眼虽不算大，但水汪汪的，像是会说话般，还经常电到一堆男人；而且她的鼻明明叫作挺秀好吗？而这位老杯杯居然敢这么睁眼说瞎话！


    对，她是说话直了点，但那全是因为她向来秉持做人应该诚实至上，才会时时说真话，而真话本来就不是很好听；再加上她的脾气只比一般人糟了一些些，常在看到不顺自己意的事情时，忍不住想仗义执言一下下，又没多口出狂言！


    就算梁宗玺的老爸的审美眼光过高，真的不认为她算是大美人，但好歹也该承认她是个眉清目秀、道地的青春美少女嘛！


    哼！而他居然这样随便污辱她，真的是太恶劣了。


    好吧！就算他是她颇有好感的梁宗玺的父亲，她也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小卓决定跟梁有常讲道理，「伯父──」


    可她少有的礼貌态度却让梁有常误以为她只是只软脚虾，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妳闭嘴！」他转向自己的儿子，「我正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


    他还有一堆事要数落呢！「你别以为一被我抓回家后就窝在房里装死人、装蠢材，我就拿你没辙，」因为当时负责守着梁宗玺的下人曾吓得半死的来警告过他，说他儿子已经变白痴了，但他才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告诉你，我只是还在忍耐……」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哪会不知儿子为了躲避接掌他的事业，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可当梁有常边指责儿子，却惊异的发现儿子竟举起手看着腕上的手表，心底所有的怨怒都被挑起，「你这死孩子！你现在是在计算我要开骂多久吗？」


    可他都还没骂完，那个被他视为弱鸡的女孩却已经抓狂了，「你才闭嘴！」


    对，她知道得罪梁宗玺的父亲很不应该，也很没礼貌，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藐视她，她生平最痛恨别人瞧她不起。


    她是个私生女，从小吃足了被人瞧不起的苦头，所以，她逼着自己要力争上游；当她遇到石亚齐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知道他想放弃家业，只为求得她的谅解时，她甚至起了私心，想也夺下那间公司经营权的一小部分──这当然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有才能的。


    而现在被梁宗玺带回家来帮他忙，她也一心认定是因为他知道她真的有两把刷子，才会要求她帮忙。


    可现在竟然被人瞧得这么扁，她哪能忍受？


    就算是他的父亲又怎样？她照样发飙，直指着梁有常哇啦哇啦叫道：「谁说我是个不及格的媳妇？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你又不认识我！」


    梁有常是混黑道出身，漂白后在商场上也是一呼百诺，哪能忍受一个毛头小丫头的喳喳呼呼？


    「我正在跟我儿子说话，妳别插嘴！」但对于一个小女孩竟敢如此大胆的打断他的话语，他多少也是对她有着几分的另眼相看，「要说话，等会儿我自然会留时间让妳说。」


    这已是对她最大的恩宠了。


    却没想到小卓一点都不希罕他的恩宠，怒气横生的冲到梁有常的面前，「这位老杯杯，麻烦你用正眼看着我！」


    因为从现在开始，她非骂到梁有常视她为一号人物才会息怒。


    而梁有常急着与儿子沟通，哪肯听一个外人啰哩叭唆？「妳先闪一边去！」


    「很抱歉，本姑娘我现在就要跟你说话！」她摆出一副恰北北的架式，「其它人等才该闪到一边去！」


    梁有常真的气炸了！


    他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回失踪许久的儿子，也好不容易替他谈成一桩婚事，眼见他就能含饴弄孙，未来一片彩色，可这女孩竟搞不清楚状况，硬是要先跟他在嘴巴上较量，他会怕她吗？


    「妳！好，放马过来！」他陪她骂个够！


    看到情势完全依他的脚本进行，梁宗玺微笑的退出战场，还顺势再看了一下手表，「那你们就好好聊聊，两个钟头后我再回来。」


    说完他便大大方方的离开，没人开口挽留他。


    梁有常跟小卓争得脸红脖子粗，甚至骂得口都干了！


    「暂停！」他气急败坏的伸手比出休兵的手势，「我年纪大，讲太多话嘴会干，妳等我补充一下水分再说。」


    「哼！」小卓睥睨着就快沦为手下败将的梁有常，挥挥手，一副瞧不起他的模样，「准，去吧！」


    然后她才有心思打量梁家的客厅，却在当下慌了心神，「该糟！上他的当了。」


    梁有常在听到她说出「该糟、上当」的话语的当下，视线立即梭巡起来，「完了！教那臭小子又逮到机会落跑了。」


    一老一小相互凝视，各自伸出一只手，「暂时休兵。」


    「阿发，我不是叫你看紧少爷！」梁有常一结束与小卓的唇枪舌剑，立即办起正事，「你难道不知道他有多难找，你居然放他……」


    阿发却在听到主子叫他的第一时间就冲进客厅，一脸无辜的说：「可老爷，少爷在家啊！」


    什么？！这个事实当下让小卓与梁有常震撼得有点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在家？」这是梁有常的自言自语。


    「他没逃走？」这是小卓的喃喃自语。


    阿发看看表，「嗯～～少爷说他想睡个午觉，要我两个钟头后叫他起床，时间快到了，我这就去叫他。」


    「不必，」制止声同时来自一男一女……呃～～一老一少，小卓与梁有常异口同声的说：「我们自己去找他。」


    他们要看看梁宗玺到底在搞什么鬼！


    梁宗玺一点也没卖关子，直接将他的用心良苦摊在枱面上。


    他坐在床边，好整以暇的将目光从他老爸身上缓缓游移到小卓身上，再从小卓看回他爸，久久才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很过瘾吧？」


    梁有常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宗玺，你……该不会真的变笨了吧？」


    先前下人所转述被抓回来的「梁宗玺」的怪异表现，他直到此时才肯正视，「你到底是怎么了？」


    梁宗玺看到他老爸满面的困惑，不禁哈哈大笑，「老爸，你放心，我好得很。」


    「是吗？」


    可这个疑问句却不只是梁有常的，同时也是小卓的疑问。


    「你确定你没事？」小卓不懂的是，他不是找她回他家帮他吗？那他一直不说究竟要她帮些什么，却一径的装神弄鬼，她都忍不住怀疑起他是不是也和石亚齐一样撞到头，以致变得白痴白痴了说。


    「哈哈哈……」梁宗玺继续大笑不止。


    「宗玺──」梁有常直到此时才开始真的忧心。


    「喂……」小卓也不得不怀疑，这梁宗玺是不是真的有病？


    「好，我说。」梁宗玺看到眼前两人困惑莫名的表情，决定不再故弄玄虚，直接将谜底揭晓。


    「老爸，」他看着梁有常，「扣除你的那些高标准，你不觉得我未来的老婆跟你很有得拚，她绝不会让你还有闲情逸致去找任何人的麻烦了吗？」


    呿～～这是什么话！他哪有找别人的麻烦过？


    可梁有常都还没来得及抗议，梁宗玺已继续说：「你不觉得有小卓在，你的生活会充满朝气？」


    光是看他俩先前只为了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就能吵得面红耳赤，吵得不分出个胜负誓不罢休的决绝模样，他就认定这两个人相处在一起，其它人绝对会很轻松。


    「哪是朝气啊！」梁有常才不肯在口头上认可小卓，却也不得不承认刚才跟她辩驳时，他浑身的斗志全都被激起，他甚至还找出后半辈子的目标来。


    「是吧！老爸。」梁宗玺直言，「你现在看起来已经年轻两岁了呢！」


    「呿～～」


    小卓愈听他们父子俩的对话，愈觉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你们在说什么啊？」


    虽然对梁宗玺开口闭口说她是他的未来老婆，她觉得满欣喜的，但仔细思量，他根本没对她示爱过，虽然两人也相互偷看过彼此身上的秘密……可，他真喜欢她吗？


    她……真的满怀疑的！


    可如果他有一咪咪的喜欢她，那她绝对会急起直追，非让他拜倒在她的迷你裙下不可。


    她对自己可是十分有自信的。


    「是这样的，」梁宗玺看她一脸的疑惑，赶紧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记得我说要妳帮我忙吗？」


    「嗯～～」她点头。


    「记得妳有签下一纸合约，非帮我一辈子不可吗？」他提醒道。


    「哦～～」她是没很在意是不是要帮他一辈子，更不在意那份不怎么正式的合约，毕竟，万一她追不到他的心，那她为何要跟他死守在一起一辈子？


    她又不是呆子说！


    「而我现在就告诉妳，我要妳帮我的就是──」


    她好认真的听，一点都不想错过生平第一次被人告白、被人求婚的浪漫情事。


    「等等！」梁有常很心急，他还没时间派人打探这女孩的身家背景，哪能接受她做他优秀儿子的另一半啊！


    「你才等等！」小卓急匆匆的制止梁有常，心仪的男人都还没对她做出深情告白，她才不准任何人打断。


    「我──」


    「闭嘴──」


    眼见两人又差点争执起来，梁宗玺赶紧抢回发话权。


    「小卓，」他的态度看上去既认真又正经，是她从认识他后，少见的严肃，以致让她不禁也正襟危坐起来，「我要妳──」


    来了、来了！要说了，小卓好紧张。


    梁有常见状也不禁严肃以对，认真的倾听。


    「小卓，」梁宗玺说：「我要妳帮我的忙就是，做我爸的好媳妇。」


    什、什么？！


    不是告白、不是求婚，而是要她做他老爸的儿媳妇？


    这算帮什么忙？！


    什么？要这个动不动就出言不逊的女孩……不，根本是来路不明的女孩做他们梁家的儿媳妇，她也配！


    梁宗玺看出小卓脸上的不解，继续解释，「我是个不会谈爱的男人，这辈子也没打算再跟任何女人有感情上的牵绊。」


    虾米？他是何时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重点是，他跟她说过没？


    当然没！那他还跟她一起去度蜜月，还偷看过她凹凸有致的娇躯，还故意让她产生暧昧不明的想望……


    「可我老爸是绝对不能接受我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梁宗玺继续将他的不得已摊在阳光下。


    梁有常一听到这句话，立刻点头如捣蒜。


    当然，他哪肯让自己唯一的儿子一辈子绝情绝爱？


    就算他当年曾做出伤儿子的心的事，但那全都是出于为儿子好，他没做错啊！


    所以，他绝不允许儿子这辈子打光棍！绝不！


    「他要的是有个能接掌他事业的亲人，他要的是能有个随侍在侧的亲人，他要的甚至是……有个能替他孕育下一代的亲人……所以他才会死追着我不放！」而他身为梁有常的独子，却做不到，只因他的心早已死去！


    所以咧？小卓不敢置信的以直勾勾的目光看着梁宗玺。


    他看到她眼中的不解与狐疑，「可我爸绝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听到这种评语，小卓立刻忍不住点头，梁有常却气得猛摇头。


    「要找到个能跟我爸相处的人，一定要是个能跟他相抗衡：他凶，那个人必须比他还凶；他霸，那个人必须比他还霸，这样才能收伏我爸。」


    以为他随随便便说些天方夜谭，她就能举一反三的点头说她懂，说她愿虚心受教吗？才怪！


    「所以你就误会我愿意为你牺牲至此？」他以为他是她的谁啊？


    她至多是对他产生了多一点的兴趣，她至多是因两人曾朝夕相处过，似乎多了解对方一点，但光是这样他就以为能支配她吗？


    真是笑话！


    「不是误会，」梁宗玺直接将自己的狼子野心告诉小卓，「是妳必须做到妳的承诺。」


    「我的承诺？」她是承诺了什么？


    「而只要妳做到妳该做的，」他提出自以为是的交换条件，「我甚至可以为妳去假扮成石亚齐，偶尔回去替他管理一下石氏。」让她能心无旁骛的愿意尽心尽力的帮他。


    「他会去动手术好吗？」所以并不需要他鸡婆。


    「可万一手术没那么成功，」他指出可能碰到的状况，「或是即使手术够成功，但他终究还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所以他不见得能将公司经营得好。


    尤其他弟弟又已入狱。


    但他故意不提石亚齐有了童丹萍的支助，一切就会大不同。


    而小卓也不记得这个重点，因为她和童家小姐又不熟，「所以你以为你能用那件事来要挟我？！」


    她可是个只吃软、不吃硬，有原则的人！


    「不，」他摇头，「我要拿来要挟妳的事可不只那一桩。」


    什么？！他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要她为他做事，还连求她的低姿态都不肯摆，气得她真的发火了，「你不如去吃屎比较快！」


    哼！她会帮他才怪。


    梁宗玺一把拉住她，不让她走人，「是吗？」他说笑时竟然可以皮笑肉不笑，看起来十足十的坏人。


    「妳听我说，妳的把柄够多，不说妳绑架我的重罪，不说妳要求我假扮石亚齐的居心叵测，不说妳暗地里指使石亚齐和他弟兄弟阋墙；光说妳口头承诺要帮我忙，说过不下千百次，光说妳跟我签下的这纸合约，妳就非帮我不可。」


    他凉凉的讲完，小卓却给了个不屑的眼神，「以为我会怕吗？」


    就说她又不是被吓大的！


    「会，」梁宗玺指着他老爸说：「首先，你绑架他的儿子我，他第一个就不会饶妳；而他是黑道出身，算起帐来根本是非不分，万一他找上石亚齐算帐……」


    他故意不将后果说完，任小卓担忧的胡思乱想。


    梁有常觉得儿子根本是在污蔑他。拜托！他漂白这么久，哪还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最多只是有些些的不讲理而已。


    可恶！这儿子真是愈来愈不象话了。


    小卓这下子变得有一点担心，她倒不怕别人冲着她来，因为她就一个人，谁怕谁？可万一牵连上石亚齐……


    他已因她而变得这么惨！


    看出小卓的担忧，梁宗玺决定再追加一记致命伤，「更别说我们家的企业规模够大，有够多的黑心律师，我要是以妳不肯履行这份合约来告妳，就算当初签约时有些不够正式……」


    他故意顿了顿，以激起小卓的恐惧心。


    「可我相信，只要我坚持，我家的律师绝对能将妳告到脱光裤子，」但他知那不会吓到她，「但我不会找妳求偿，我会去找石亚齐……」


    够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帮。」她乖乖的落入他所设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