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叶桦：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这些年来，我忽略了你、忽略了小宇太久了，久到当我省悟过来时，你已经决定对我放手，而小宇则和我生疏得不像父子。


    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我不怪任何人，也不祈求什麽，只请求你们母子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给我一次当个好丈夫、好爸爸的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淡的过去了，卓容依旧每天早上准时接送叶桦和儿子去上班、上学，偶尔提早下班，也会开车去接他们回家，若是加班晚了，便驱车直抵母子俩的住处，就算已经半夜十一、二点了，只是瞧瞧他们睡眼惺忪的脸一眼也好。


    曾有几次，他卑鄙的想籍由夜深的理由留宿，可却总在叶桦满脸为难的坚持中挫败离去。


    有时想想，他真恨叶桦这种外柔内刚，一旦决定了什麽便坚守原则的个性。


    「有什麽好恨的？」嗤笑一声，周志凯倒是幸灾乐祸得很。「叶子从我们刚认识时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怪只只能怪你自己当初白目，不懂得珍惜，现在人家打算放弃对你的感情了，你才来哀叫她这种个性。」


    闻声，卓容猛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把心里的想法全说出口了，是以面对好友的取笑嘲讽，他也只能苦笑以对。


    「行了！别怪我不够朋友，今天就给你一个好点子吧！」大手一挥，周志凯很够义气的帮忙出主意。


    「说来听听！」不抱太大的期望，但是听听也无妨。


    「喏！」突然抽出三张闪亮亮的门票在手中晃啊晃的，周志凯一脸的施恩样。「别人送我的宜兰童玩节门票。」


    「所以呢？」挑起眉，卓容不耻下问。


    「你的智商是降到六十以下了吗？」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周志凯没好气道：「明天就是假日了，带叶子和小宇一起出去玩吧！」


    迟疑了一下，卓容有些犹豫。「叶桦可能不会答应一起去，只会让我单独带小宇去玩。」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英明神武、聪明非凡的卓容吗？」以着朽木不可雕也眼神唾弃他，周志凯觉得在「追女人」这方面的天赋上，好友简直就是弱智。


    「用你那念书时三级跳，在商场布局上坑杀敌手无数的脑袋好好想一想，只要随便找个理由说小宇还小，需要有父母一起陪同外出游玩的美好童年记忆，叶子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拜托！叶子最疼小宇了，凡是只要扯上小宇，她就没辙了。


    经他这麽一提点，卓容这才恍然大悟，登时笑了起来。「不得不说，我欠你一次。」


    呵……志凯不愧是大学时的泡妞高手，追女人的手段和藉口真是信手拈来，想都不用想。


    「好说！」用力的将童玩节门票塞进他手里，周志凯邪笑道：「记在账上，年终奖金记得给我发多一点就是了。」


    话落，他像是完成了任务般，立刻潇洒的拍拍屁股闪人了。


    目送他离开办公室後，卓容这才低头看着手中的三张门票，嘴角也漾起了笑……


    呵……不得不说，这回志凯还真够朋友！


    另一方面，佳阳贸易公司里，叶桦正坐在电脑前忙得不可开交，眼看下班时间已到，该是去幼稚园接小宇的时候了，但是手上的工作因有时效性的压力，非得在今天结束不可，只好留下来加班，所幸的是，手上工作一进入尾声，半小时内就能完成了。


    唉……看来只好让小宇在幼稚园多等一会儿了。


    手上的动作不停，她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强振起精神，努力加快自己的速度。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很快的已来到五点五十分，叶桦打上最後一组数字後，迅速按下列印键，随着印表机的声响扬起，她终於松了一口气。


    很好！果然在半小时内完成工作！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始终，她满意的微笑起来，等着列印的同时，身边蓦地传来了清脆的嗓音——


    「叶桦姐，你怎麽还没走？」有着圆滚滚大眼睛的甜美业务助理——张姿仪满含诧异的询问。


    虽说因为暗恋老板而将叶桦视为「潜在情敌」，但这段时间以来，她深深明白叶桦却是是个细心温和好相处的好人，个性偏静但却很温柔体贴，同时很善於倾听别人的心事，简直就像个贴心的大姐姐般，要讨厌她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不只公司里的所有同事与她相处愉快，就连自己也很喜欢和她在一起，潜在情敌归潜在情敌，女人的情谊还是不可少的。


    更可况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叶桦一下班就赶着去接儿子，似乎对老板完全没那种心思呢！


    「等这些资料列印完，我就要下班了。」站在印表机前等候，叶桦噙着一贯的温柔浅笑回应。


    点了点头，张姿仪想起最近业务大增，自己还有一堆事情未做完，当下便回到工作岗位继续埋头奋斗。


    至於叶桦则在所有资料都引完并细心整理好後，便拿着那叠尚带着余温刚出炉、热腾腾的资料进了黎孟阳的办公室。


    一见他进了老板办公室，张姿仪便不由自主的关注起来，一双眼时不时的往那紧闭的门板瞄去。


    正当这个时候，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进了公司。


    「先生，请问找谁？」因为是小贸易公司，人手有限，一人要当三人用，是以身为业务助理的张姿仪也兼招待，只要有访客，他马上就迎上前去招呼。


    「不好意思，我找叶桦。」回以礼貌微笑，卓容不动声色的打量公司的环境。


    事实上，他在好友周志凯友情赠送那三张童玩节门票後，便驱车前来准备接叶桦，谁知却久候不到人，於是乾脆自己主动找上楼，顺便观察「旧情敌」的地盘。


    找叶桦姐？


    好奇的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张姿仪连忙道：「请稍等一下，她马上就出来了。」


    哇——五官端正好看，气质从容沉稳，加上身材高大，又配上看起来很有质感的铁灰色三件式西装，整个就很有精英气息啊！


    到底这样一个从内到外都透着绝非泛泛之辈的男人和叶桦姐是什麽关系啊？


    正当张姿仪忍不住暗自猜测之际，黎孟阳的办公室门忽然开启了，走在前头的叶桦原本还在和黎孟阳交谈着，却在那抹熟悉的男人身影映入眼帘时，不禁诧异的惊呼出声——


    「卓容？」他怎麽来了？


    卓容？这名字……


    黎孟阳心下一凛，下意识的就朝她的视线方向望去，当那张偶尔会在商业杂志上出现的脸庞映入眼底时，他的心情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他想，光看叶桦的表情，就猜得出来他们两人的关系，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当初她嫁的人竟然如此的不平凡。


    是的，不平凡！毕竟谁能说堂堂宏长集团的掌权者是个平凡的男人呢？


    敏锐的将叶桦身旁男人细微的表情变化全都看在眼里，卓容脸上波澜不兴，迳自噙着微笑来到她身边。「我在楼下等了你许久却都看不见人，所以这才找上来了。」


    闻言，叶桦连忙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接我。」所以让工作耽误了下班时间也没想到要打电话通知他一声。


    「没关系！」摇头表示不介意，卓容目光朝「旧情敌」瞧去，脸上是一贯的礼貌浅笑。「叶桦，你不帮我们介绍？」


    刹那间，不知为何，叶桦莫名感到有些尴尬，毕竟一个是本该已离婚却尚未完成手续，算是分居中的丈夫，而另一个则是多年前曾对她有那麽一点意思的现任老板，两个男人的相见让她感到很奇怪。


    「呃……卓容，这是我以前的同事、现在的老板……黎孟阳；孟阳，这是……」顿了顿，叶桦不知该怎麽介绍他的身份、最後只好略过身份，直接报名。「卓容。」


    「黎先生，你好！这段时间，叶桦麻烦你照顾了，真是多谢！」微笑的率先伸手握住对方，卓容语气自然得好像他替叶桦道谢是多麽天经地义的事似的。


    「哪里！」听出他看似自然，实则好像将叶桦归为己有的代她道谢，黎孟阳轻轻的挑眉，有点输人不输阵的回应道：「叶桦和我是多年的老友了，更何况如今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我照顾她也似应该的。」


    好吧，这完全戳中卓容的痛脚了。


    於是就见两个男人看似平和的握手寒暄，实则眼神电光石火般的交汇，只差没劈里啪啦作响。


    呃……为何她觉得空气有种火硝味？还有，卓容这名字听起来好耳熟啊……


    一旁，极少看商业杂志也很少关心商业新闻的张姿仪满心纳闷的搔了搔头，隐隐觉得三人之间的气氛有种微妙的紧绷感。


    虽然觉得自己和黎孟阳之间根本没什麽，但是叶桦还是对眼前两个男人的角力感到很是无奈……


    唉……她知道卓容想挽回她，近来也不断的找机会想弥补她和小宇，可是这些年来的心伤太苦，太涩，让她没勇气再次放开胸怀接受他。


    至於黎孟阳，她对他就真的只是单纯的老朋友的情谊，至於他对她嘛……


    她心想，像他条件这麽优的男人，只要他愿意，许多女孩都会自动扑上，应该也不会傻得去对一个结过婚还带孩子的女人有意思。


    所以，这两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对彼此发射什麽敌意啊？


    若有厚脸皮的说，就算他们真的想争她，她也完全没想要啊！现阶段，她只要有乖巧贴心的宝贝儿子就够了。


    想到这里，叶桦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主动阻断两人之间的激烈电火。「卓容，我得去接小宇了。」


    此话一出，卓容立刻朝她露出难掩开怀的笑容。「当然，我就是来载你去接他的，我们现在就走吧！」


    话落，他又向「旧情敌」点了点头，非常礼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开怀。「黎先生，那我们告辞了。」


    「走吧！」听出他声音中的得意，叶桦非常无力，当下飞快的向黎孟阳道了声再见後，便迳自率先走了。


    毫无意外的，卓容也马上追了上去，不一会儿，两人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老板，那男的是叶桦姐的什麽人啊？」忍不住八卦之心，张姿仪好奇探问。


    谈谈觑了她一眼，黎孟阳的声音里听不出什麽情绪。「我想大概是她前夫吧！」


    「咳咳咳……前夫？」因为太过惊讶而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猛咳，张姿仪简直不敢置信地尖叫。「你不是说叶桦姐的婚姻出了问题吗？怎麽我看他们的感情好像还挺好的，根本就没有怨偶的感觉嘛！」


    吼！哪对夫妻离婚还能这麽和平，甚至前夫还特地来接前妻下班？一百对都找不出一对啊！


    摇了摇头，黎孟阳同样也是满心的疑问……叶桦曾向他说过她离婚了，不是吗？为何如今看起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相较於他的沉凝，张姿仪则是紧握拳头，暗自偷乐着，心中的小剧场不断上演……


    哇——叶桦姐的前夫看前来很优耶！完全不输老板啊！


    哦呵呵……依方才的情况看来，他们好像还有戏耶！若这麽以来，那叶桦姐这个「潜在情敌」的威胁性就大大减弱了，而她则是希望大增啊！


    夕阳西落，夜幕低垂，在川流不息的下班车潮中，卓容一边驾着车，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安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


    他知道以自己如今这种情形同「前夫」的身份，方才的表现是有点过激了，然而向来冷静沉着的他，在乍见她有说有笑的和那个黎孟阳步出办公室时，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嫉妒又恼恨得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当下就像是被侵占领地的雄狮般只想大声嘶吼着赶走对方，牢牢护住属於自己的东西。


    只是叶桦不是东西，她是个女人——一个他认定属於自己的女人。


    所以他才会以着丈夫的姿态，名为向黎孟阳道谢，实则明白宣告叶桦是属於他，就算会让她因此而生气，他也不会後悔。


    打从两人上车後便都没再开过口，车内一片沉凝，卓容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正想出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之际，却听她忽地开口了——


    「你为什麽要这麽做？」幽幽的嗓音带着叹息，她不明白他这麽做的理由。


    「怎麽做？」见她终於开口，卓容暗暗松了一口气，可却佯装不解的反问。


    「卓容，你明白的。」叶桦突然觉得很累，她不想跟他绕圈子。


    「叶桦，我是个男人！」轻轻的，他道出自己的理由。


    「所以呢？」微微皱起眉，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卓容低沉的语调带着坚决。「叶桦，只要是个男人，就无法忍受别的男人觊觎属於自己的女人。」


    什麽意思？


    叶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满是惊讶。「你是说……」


    「是的！」就算之前他还没把握，但经过方才的无声交锋，卓容如今也非常确定了。「那个黎孟阳喜欢你。」


    「不可能！」震惊得连连摇头，叶桦并不相信。「孟阳对我有意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如今我都有了孩子，他怎麽可能还会喜欢我？」


    这太不可思议了。


    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卓容平静却充满感情的开口道：「叶桦，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好到就算你离过婚，还带着一个孩子，只要有眼光的男人都不会想错过你。」


    闻言，叶桦心中有些酸楚，垂下眼眸沉默了许久後才终於涩声自嘲，「我没那麽好！曾经有个男人从来不曾想要我……」


    话说到後来，甚至语带哽咽。


    原来直到如今，只要谈起这件事，她依旧会心痛哪！


    轻如蚊呐，带着微哽的话语就像上千斤的铁锤般重重的击中卓容的胸口，痛得他只能将车暂停在路边，侧身用最大的力气将那个低垂着脸的女人恨恨的抱进怀里……


    「叶桦，那是我的错，并不是你不够好……」嘶哑的嗓音里充满了悔恨与自责。「你很好，太好了，所以我嫉妒、我懊悔，深怕那个姓黎的从我身边抢走你。


    「我要你只属於我一个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好不好……」


    他不断的问着好不好，声音中有着暗藏的脆弱，让叶桦凝结於睫的眼泪终於掉落了下来。


    「卓容，我们只当朋友不也很好……这样大家都不会受到伤害……」


    「不、不一样……不一样的……」摇着头，卓容有些微哽。「以前的我错了，以为只当朋友对我们两个才是最好的，如今我明白了，这世上不是只有友谊才能维持一辈子，夫妻之间也可以的……我爱你，我想跟你一起牵手走过这辈子……」


    听闻他真挚的表白，叶桦却是低声轻泣不已。「可是我害怕……卓容，我怕了……」


    这些年，她苦了太久，虽然心中对他的感情未减，却不想再次轻易的敞开心怀，只因又怕受到伤害。


    明白她畏怯的心情，卓容只能紧紧的将她拥抱在怀，不断的在她的发漩上印下轻吻。「叶桦，是我的错，是我伤你太深，害你如今畏惧感情成这样，但是我会等你……我会等你的，等到你准备好了，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


    无声流着泪，叶桦明白他的真心，可现阶段却始终不敢踏出那一步，只能哽咽的喃喃低语，「那就这样吧……如果你能等的话……就这样吧……」


    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前进一步的回答，却让卓容眼眶湿润的笑了……


    呵……她虽没前进，但他却往前跨了好大的一步！


    这样就足够了！他会慢慢来的，……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