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 17 永恒之焰

    穆将冰月湾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格蕾蒂斯。在她面前，他从不曾保留任何秘密。


    因为，她曾对他说，他是她的。


    那时她的语气是那么肯定，毫无商量的余地，也不容置辩。


    这使他相信，不管发生了什么，就算他遭遇到比现在还要恶劣十倍的事，她都会带着主人般的骄傲，拥抱他。


    从相遇那一刻开始，就定下了命运的契约。他把自己赔给她了，代替那只穿着甲胄的泰迪熊。永远属于她、守护她。


    所以，他可以将所有的罪过坦承她面前，然后，等待审判。


    不是Seven，也不是人类？


    格蕾蒂斯紧紧皱起了眉头。她所感受到的震撼，丝毫都不亚于穆。


    但是，她并未像穆那样绝望。她将穆拉起来，强令他站在自己面前。


    “穆，现在还不到胡思乱想的时候。因为我们还在战争中。我们是否能活过今天，都是未知数，如果这里真的是我们的埋骨之地，想这么多又有什么意义？”


    “就算你不是人类，也不外乎就两种可能。要不你就是天使，要不你就是恶魔。但无论你是天使还是恶魔，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还听我的话？”


    “是。”


    穆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与格蕾蒂斯，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守护骑士与主君之间的关系。守护在她身边，让自己成为她的世界的一部分，早就已成为习惯，无法更改。他甚至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格蕾蒂斯不要他了，他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他会穿着这身骑士制服，坐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每天都整装待发，等着她的召唤。即便那召唤永远都不会到来。


    格蕾蒂斯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很少笑，但笑的时候，却有难得的明艳。轮廓清晰的嘴唇在漫天冰屑中，是唯一的红，却因这一点，将漫天冰屑染尽了颜色。


    “那么，你就是我的。”


    “你永远都是我的，我不管你是什么。你要呆在我身边——直到我不要你为止。”


    这点颜色，也染到了穆的心，并迅即晕染开。这为他注入了一股活力，让他久已灰败的心立即有力地跳动起来。


    他恐惧成为异类，但只要格蕾蒂斯不嫌弃他，他就不再恐惧。哪怕他长出尖牙，长出利齿，形容丑陋，叫声吓人，只要格蕾蒂斯仍对他说“过来，你是我的泰迪熊”，他就不恐惧。


    只要有她一个人接受他，就够了。


    “是的，大小姐。”他低声回答。声音低沉，但坚定而冷静。


    这源于一颗重新恢复强大的心。


    它曾经孱弱欲死，是格蕾蒂斯的拥抱，让它获得了新生。


    就此再也不会孱弱，再也不会死亡，直到她对她说“你可以死了”为止。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有死的权力。


    穆重新投入了战斗。他驾驶的大天使米迦勒火力全开，率领着翼战队，如一只巨大的尖矛，攒射进SEVEN的军团中。而同时，格蕾蒂斯战队也爆发出灿烂的战力，与穆互为犄角，如剪刀般收割着SEVEN的生命。一名超级生命体躲闪不及，被穆与格蕾蒂斯干净利落地联手杀死，溅落漫天蓝色的血花。


    但两人的勇猛善战，对于整个战局影响甚微。


    双方的军力对比实在太悬殊，无论穆与格蕾蒂斯战力如何强大，都阻挡不了人类的节节败退。他们每杀死一个SEVEN，就有三四名人类被杀死。这使得胜利的天平，更加向SEVEN倾斜。


    人类，将在此全军覆没。


    士兵们几乎是机械式地扳动着枪支，倾洒出一道道火舌。他们面前的敌人就像是无穷无尽似的，刚杀完一批，就有更多的一批冒出来，没有尽头。这让他们绝望。


    这一刻，他们无比渴望一位英雄，为他们杀出一场胜利来。但是，所有的大天使都身陷重围，格蕾蒂斯，穆，兰斯洛特，都在浴血奋战，但还是被蓝色的汪洋淹没。


    一个人，是无法扭转如此大的战局的。


    他们咬着牙，发出一阵阵绝望的嘶吼。


    他们感到异常的悲愤，因为他们发誓要为战友复仇，但现在，他们都将死在这里，永远没有机会了。


    这些该死的杂种，他们凭什么能赢！


    但事实就是，这些他们看不起的、憎恨的杂种，就是要赢了。而他们的命运，已经被决定，就是带着绝望、带着不甘，死在这里。


    全军覆没。


    突然，一阵炮火声响起。


    十几枚巨大的炮弹在SEVEN的舰队中炸响，爆发出一连串璀璨的火焰。蓝色的血溅起，跟随在炮火炽烈的闪光中，随后大片落下，将海面染成一片阴暗。


    这一刻，无论SEVEN还是人类，都停顿了一下。


    ——这些炮弹，是从哪里来的？


    所有作战者，都向炮弹射来的方向看去。


    浓浓的冰雾被炮弹撕开，里面显出一角纯白色的冰崖。冰崖上面，散落着几座炮台。一阵大风吹来，浓雾被卷裹着迅速褪去，冰崖显出庞大的影子来。


    所有人类的士兵都是全身一震，随即惊喜地狂呼起来。


    “格陵兰岛！格陵兰岛！”


    “我们终于穿过肯尼迪海峡了！”


    那座冰崖上，密集地散布着几十座炮台。随着冰雾褪去，冰崖显露出更多的面貌。那俨然是一座小型的军事基地。更重要的是，冰崖延续极长，上面座落着一座又一座类似的军事基地。


    炮台在欢呼声中不停地开火，一朵朵火花在SEVEN中间炸响。这是十分强大的火力支援，更重要的是，它们处于海岸之上，SEVEN的翼战队无法攻击到它们。这使得它们具有了压倒性的力量。


    SEVEN的指挥官们也很干脆，立即指挥着SEVEN军团撤退到这些炮台的火力范围之外，不再向前追赶。一队队形色各异的SEVEN军团从海中浮出来，静默地望着人类舰队。


    这一刻，人类的欢呼戛然而止。


    他们明白了，为什么敌人像是无穷无尽的。


    因为，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整个肯尼迪海峡，都被SEVEN塞满了，根本无法数的过来！尽管早就知道双方的力量对比悬殊，但他们仍然没想到，真实的对比，比他们想的还要悬殊！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血战，SEVEN仍维持着如此多的军队；反观人类，实力却已大大受损，士兵疲惫，舰队残破，必须要长时间的休整才能进行下一场决战。但SEVEN却丝毫都没有退兵的意思，一旦它们找到对抗岸基武器的方法，它们就会立即杀过来！


    这使得人类舰队心头蒙上了沉重的阴影，即使暂时安全了，也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呜呜的军号声从岸上传过来，那是格陵兰岛上的驻军，在向他们质疑。随即，一连串信号发了过来，舰队跟岛上驻军迅速取得了联系，在他们的接应下，庞大的舰队驶入努克市外的港口。


    让人类舰队放心的是，这所港口早就进行过完全军事化的改造，一道厚实的防波堤跟半月形的海岸线组合在一起，完全可以容纳所有的舰队进驻。而海岸跟防波堤上，全都布满了各种岸基武器。而海港的两边，更是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的军事基地。显然，自从格陵兰红色梦魇发生后，这些改造就已经进行了。人类高层将王子与公主的婚礼选在这里，并非毫无准备的。


    这让士兵们大大松了口气。


    单说这道防波堤，足有五米多宽，上面甚至能跑车，越往下越宽，纯由水泥跟钢筋浇筑而成，就算是炸都炸不开。这足以将SEVEN翼战队中的大型鱼类全都隔在外面，使之无用武之地。何况又配备了这么多的岸基武器，足以形成压制性的火力，给来犯的SEVEN迎头痛击。


    这座海港，将是人类的避难所。就算人类打不过SEVEN，也可以躲进海港，进行休整后再伺机出击。这会让人类的战术空间大大拓宽，这一点，让格蕾蒂斯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但是，另一台大天使内的兰斯洛特，却丝毫高兴的表情都没有，反而，他的脸上写满了忧虑，若是格蕾蒂斯看到了他的脸色，一定会大为吃惊，因为就算是被SEVEN追击的最严峻的时刻，兰斯洛特的表情都没有这么可怕过。


    那是看到了人类全军覆没的神情。


    这座海港显然是特别针对SEVEN而建造的，地面与海下防御特别坚固，对于没有空中力量的SEVEN而言，几乎是金城汤池不可攻破。为什么兰斯洛特却这么担忧？他究竟看到了什么破绽？


    号角声呜呜响动，悲壮而苍凉。


    所有的舰队，缓缓驶进了海港，防波堤的大门，关上。


    远处，SEVEN军团静静地凝望着，直到大门轰然闭上后，它们才次第撤军，井然有序地离开。


    冰雾被大风卷动，覆盖周围的一切。海港或者努克市，都被沉重的雾气覆盖着，连象征人类文明的灯火，都变得格外孱弱，几不可见。


    大天使屋大维与拿破仑驾驶者巴伦榭与贝内特乌各率领一支队伍，在岸上迎接他们。冰雾凄迷，新履败仗，人类的士气并不高。


    毕竟SEVEN并未退兵，天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再打过来。


    格蕾蒂斯率领着一众骑士们，从大天使机体中走出来，也列队向岸上走去。正是此刻，格蕾蒂斯才看到兰斯洛特的神色。


    她立即明白，兰斯洛特必然是看到了极度的危险！她止住脚步，问：“兰斯洛特，你想到了什么？”


    兰斯洛特深深吸了口气：“这座海港建的很好，是针对SEVEN空中力量不足的特点而设计的，而人类阵营的最强力量，正在空中。所以，理论上来讲，SEVEN无法攻破。”


    格蕾蒂斯皱眉：“那你还担心什么？”


    兰斯洛特：“这座海港建设之时，我们还未跟SEVEN全面开战，所以，有一条重要的情报，是建设者所不知道的，那就是：SEVEN已研制出专门灭杀人类的基因武器——永恒之焰。”


    一听到这句话，格蕾蒂斯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之极！她明白兰斯洛特在害怕什么了。


    这座海港建设的的确很好，足以抵挡住SEVEN的进攻。半月形的海岸线加上防波堤，组成了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封闭空间。但正是因为这个空间封闭的太严实了，使之成为释放基因武器的最好的所在！


    SEVEN的基因武器永恒之焰，能迅速融进冰雾中使之成为对人类致命的毒雾，其在无风的封闭环境中威力最大。而这座港湾，其半月形地势正好减弱了风力，防波堤的存在又不利于舰队撤退，正是使用永恒之焰的绝佳之处。


    这不能怪海港的建设者，毕竟，他们事先并不知道永恒之焰的存在。


    应对这一危机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撤出海港，但，人类恰恰无法这么做。一旦撤出海港，失去防波堤与岸基武器的庇护，人类舰队还快就会被SEVEN打垮。


    无论怎么看，都是全军覆灭的结果。难怪兰斯洛特的脸色如此难看。


    格蕾蒂斯沉思良久，说：“我不认为SEVEN能有那么多基因武器，毕竟，人类也没研制出多少来。”


    人类所研发的针对SEVEN的基因武器TX90，目前只造出了两瓶而已。SEVEN在北极建国只不过几个月，能大量制造永恒之焰的可能性很小。


    至少格蕾蒂斯希望如此。


    但是兰斯洛特摇了摇头：“海港的岸基武器虽然厉害，但还不足以对SEVEN军团造成致命打击。我们的舰队在向海港撤退时，如果SEVEN衔尾追杀，形成跟我们犬牙交错之势，就可让岸基武器敌我不分，重创我军。但SEVEN并没有这样做，我想，唯一的可能就是它们看到了代价更小的方法。由此推论，它们手中一定有足够的永恒之焰。”


    这句话一说，格蕾蒂斯的脸色要多难看就多难看。她不得不承认，兰斯洛特的分析很有道理。SEVEN的军队盘踞在肯尼迪海峡不去，必定是在筹划下一次攻击。若他们想强攻海港，还有什么机会比方才仓皇撤退时更好呢？


    其原因便昭然若揭：SEVEN想对人类使用基因武器。


    这实在是个糟糕之极的消息，更糟糕的是，它是事实。


    兰斯洛特：“唯一的好消息是，今天的风很大，SEVEN显然想等风小一点再使用基因武器，好让它的效果最大化。而最近几天的天气预报显示，风只会越来越强。这能为我们赢得几天时间。”


    格蕾蒂斯皱了皱眉，显然觉得这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她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让脸色好看了些，向迎接他们的巴伦榭与贝内特乌走去。


    两位骑士同时躬身对格蕾蒂斯行礼，表示对未来大公继承人的致敬。格蕾蒂斯也回了一礼。


    巴伦榭：“格蕾蒂斯小姐，欢迎您的光临。虽然门外还有一帮讨厌的疯狗，但幸好这道门够结实，可以将它们挡在门外。让兄弟们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晚上，我们好去晋见公主殿下。”


    格蕾蒂斯皱了皱眉。显然，巴伦榭还不知道永恒之焰的存在，否则，就不会这么轻松了。她不准备公布这个消息，因为，这于事无补。


    贝内特乌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巴伦榭，收起你这一套庆祝的说辞吧。我知道你很想让早点参加婚礼派对，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该谈些正事了。”


    他拿出一封电报，递给格蕾蒂斯。


    格蕾蒂斯只瞥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这封电报上印着合众国军方的独特标志，而远征军刚打了一连串败仗，军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果然，电报一开头，就劈头盖脸地将格蕾蒂斯臭骂了一顿。格蕾蒂斯地位超然，向来只有她命令军方，军方哪敢对她指手画脚？但这封信里的措辞却一点都不客气，直斥她指挥失当，对双方军力判断失误，导致合众国大败。一切过错，都被推到了格蕾蒂斯头上，最后，军方下了一道死命令：格陵兰岛就是人类最后的防线，不能再退半步。必须打一场胜仗，否则，所有指挥层都要准备好上军事法庭。


    打一场胜仗？


    这些军部的老爷们坐在大后方，知道前线的形势吗？现在所面临的是人类舰队会不会被全部歼灭的问题，谈什么打胜仗！


    格蕾蒂斯差点把电报撕了。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这一冲动。


    军部绝没有胆子发这样的电报，那么，背后的指使者就很明显了：第三大公。这封电报，其实是第三大公借军部的口，对格蕾蒂斯施加压力。


    在战前，第三大公曾经强势宣布，如果西线不能取得可观的战果，第二大区就必须把兵权交出来，由林公爵担任三军统帅。而这是第二大区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结果。


    但现在，西线接连惨败，甚至还面临着被全歼的危险。如此战果，第二大区又拿什么去反驳第三大公？


    格蕾蒂斯感到无比头痛。


    她总算领教到了第三大公的手段。她甚至怀疑，19年前，自己的父亲是如何招架住这么厉害的对手的。


    贝内特乌瞥了格蕾蒂斯一眼，低声说：“大小姐，其实也怪不得军方。西线惨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后方。这引起了民众极大的恐慌，就连几位大公接连出面，都压不下去。如果不能取得一场胜利，恐怕……”


    他住口不说，但意思已非常清楚了。


    合众国一直表示SEVEN并不可怕，正是基于这一点，民众才没把这场战争放在心上，满心认为，人类大军一到，SEVEN顿时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而今人类节节败退连吃败仗，自然会让民众恐慌。


    格蕾蒂斯知道，自己必须得打一场胜仗了。要不，不但第二大区难保军事自主权，更会动摇合众国安定的根基。


    但是，难道她就不想打胜仗？可是拿什么打？人类的舰队还挣扎在死亡线上，奢谈什么胜仗！军部光知道发命令，支援在哪里？


    格蕾蒂斯很想骂脏话，但她知道这没用。


    一场胜仗，哪怕是小胜，在合众国强大的宣传攻势下，也会被放大，给予民众信心。但糟糕的是，格蕾蒂斯连让己方不被全歼都完全没有信心！


    她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天完全黑下去，宛如她的心情。努克市——或者说是努克镇最高的大楼上闪起了一片霓虹灯，组成一片吉祥图案，将冰雾照的五颜六色的。这是努克市为庆祝王子与公主的婚礼而设立的。


    格蕾蒂斯眼睛像是被这片霓虹灯照亮了，喃喃说：“我差点忘了，她也在这里……”


    “兰斯洛特，快跟上！”


    她匆匆招呼了一声，大步向岸上走去。她的步伐坚定有力，像是看到了希望。


    兰斯洛特的心也动了动。


    “我差点忘了，大公子也在这里。”他对秋璇也很有信心，但却更希望听到卓王孙的意见。说不定这个必死的危局，正需要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公子来破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