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 2 公爵会议

    仅仅只是一天后，公爵会议就召开了。这段时间，公爵会议实在召开的太频繁，完全没有了国家的最高权力机构该有的威严，跟四处灭火的街道办差不多。


    不过这也昭示了，这是个怎样的多事之秋。


    代表第一大区的玛薇丝女王，第二大区的亚当斯大公，第三大区的卓大公，以及主持日常事务的九位公爵，全都列席。并不是视频连线，而是都坐在了罗马的圆形会议厅之中。鉴于以前的公爵会议都要筹备好几个月才举行一次，这次的效率之高堪称史无前例。


    新晋公爵晏缩在椅子上，脸色苍白。这只纯由胡桃心木制成的椅子有着高高的靠背，对他来说太大了，而最近的突发事件也耗尽了他的心力，让他显得格外疲倦。


    其它公爵们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超级生命体的突袭，震惊了每个听到消息的人。他们震惊于SEVEN的军力的同时，更震惊于它们的疯狂。不宣而战？攻击非军事目标不顾平民伤亡？这简直颠覆了文明世界对战争的公约，重回蛮荒时代！再一次，他们不由自主地重复了对对方的印象：这就是一群怪物！不可理喻！


    三位大公也都少有地脸色凝重。


    莅临会议的，还有三人。


    秋璇，卓王孙，兰斯洛特。


    鉴于在D-war授勋一战中的优异表现，兰斯洛特中将的军事地位显著升高，在这次危机中，他作为合众国的首席军事顾问，负责向公爵会议报告超级生命体袭击的详情。


    至于秋璇与卓王孙，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被公爵们自动忽略了。


    当然，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两人的出现，绝非任性这么简单。


    会议几乎免除了所有的繁文缛节，女王作为形式元首，简单地做了个开场白之后，就由兰斯洛特做简报。兰斯洛特仅用了两分钟的时间就言简意赅地将袭击的强度与破坏表述出来，其严重程度令早就知道详情的公爵们都皱起了眉头。而后，兰斯洛特列出了四项重点：


    第一，SEVEN建立的国家远在北极，并从一开始就处于人类的严密监控之下。但超级生命体们仍能在人类毫无预警的前提下突袭几大城市，这表明人类的防御体系对它们不起作用。


    第二，攻击同时开始，同时结束，而几个战场却相隔极远，这证明超级生命体有某种远程联络方式，而人类对此一无所知。


    第三，超级生命体在作战时毫不顾及对人类世界的破坏，这表明他们对人类怀着极深的恶意。


    第四，这次作战出动的超级生命体，之前并没有露面过。青帝子、玄田田、苏妲甚至龙皇等全都没有出现，这表明，SEVEN一族还未施展全力。


    听到这四条推论，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更加难看。


    之后秋璇原封不动地将石星御在咖啡馆里的话复述了一遍。在讲述到石星御提出的那个条件时，秋璇特意留意了一下所有公爵的反应。大多数公爵完全无动于衷，只有少数公爵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让秋璇暗自松了口气。


    如果有人被这个提议打动，那秋璇就真要头痛了。但显然，公爵们都没这么想。因为，SEVEN虽然显示了强大的力量，但人类对它们的蔑视与歧视已根深蒂固，从未觉得它们有对等谈判的资格。何况，将本国公主嫁给别邦，历史上并非无先例，那叫做“和亲”，却大多是当自身武力低于别邦时不得已的举措，历来深为中央王朝所耻。


    石星御研究人类历史毕竟太短了，还未明白这些委婉曲折的深意。他企图用力量压迫人类接受，可能适得其反。


    亚当斯大公静静听完，说：“兰斯洛特，对于这个条件，你怎么看？”


    兰斯洛特站起身来，躬身回答：“我认为不能答应。第一，公主与大公子的婚礼已经昭示天下，现在再取消的话将会失信于民。这场婚礼本就为了消弭民众的恐慌，它已经成为标志性的事件，如果取消它而让公主嫁到大魔国的话，会唤醒民众对SEVEN的恐惧。第二，一旦答应此条件，SEVEN就会觉得人类可欺，以后有任何欲求，都会大兵压境。谈判，只会发生在战争之后，而不是战争之前。若是不能在战争中取得优势，兵临城下的谈判带来的不是和平，只是屈辱。”


    亚当斯大公：“那么，你的建议就是打了？”


    兰斯洛特：“是。这场战争，其实从D-war授勋仪式中，就已开始了。它的发起，不是SEVEN的突袭，而是人类对石星御的围攻。我们该反思的，不是答应不答应石星御的条件，而是为什么我们开始了这场战争，却不继续下去。”


    亚当斯大公环顾了一下整个会议室：“你们的意见呢？”


    其余公爵全都缓缓点了点头。除了晏之外，这些公爵们全都经历过二十年前的战争，袭击引发的灾难虽然严重，却不足让他们恐慌。虽然在三位大公面前，他们少有作为，但这并不能掩盖他们枭雄的本质。至于晏，则一直蜷缩在椅子里，不做任何表态。但是作为卓王孙忠实的部下，他自然不会考虑让秋璇外嫁和亲的提议。


    这就算是全票通过了。


    秋璇心中微微一松，这副重担，就算是搁在合众国的肩头，而不是由她独自承担了。


    沙隆巴斯公爵敲了一下桌面，说：“那么，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打吧。长期以来，三个大区都各自为战，指挥权彼此独立，谁都无法越区调动另一方的军事力量。相信各位也认识到这次的敌人有多强大，单凭一个大区，是不可能获胜的。我认为，是时候将三个大区真正地联合在一起，共同作战了。”


    他的提议，获得了几位公爵的赞同。


    克拉克公爵：“我也赞成沙隆巴斯公爵的提议。合众国最强的军事力量是26位嘉德骑士，我提议，从他们之中选出一位统帅，负责统一指挥这场战争。这无疑更有利于骑士们在战争中发挥作用。”


    他的话，也获得了几人支持。一位公爵接着问：“那么，该选谁呢？”


    克拉克公爵：“格蕾蒂斯上将一直战斗在平叛的最前线，是唯一一个在这19年中仍不断战斗的骑士。她所取得的战绩也是有目共睹的，每年骑士团的评比中，她都名列前茅。而她的身份亦是合众国的继承人之一。我认为，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的话一出口，圆形会议室立即安静了下来。


    若是其他的人选，这将是单纯的军事讨论，但若是格蕾蒂斯，就变得复杂起来。


    要点正在于克拉克公爵的一句话：格蕾蒂斯的身份是合众国的继承人之一。而且是第二大区的继承人。


    这场作战关乎到人类的存亡，重要性可谓亘古未有。战争结束后，如果人类获胜，其统帅必将收获巨大的声望，甚至不亚于二十年前一手缔造合众国的玛薇丝女王。联想到克拉克公爵一向站在亚当斯大公的阵营，这一提议，不能不说是颇有私心。


    一旦涉及到大公，公爵们就不愿轻易表态，圆形会议厅一时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中。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说：“这位统帅所要率领的，可不仅仅是骑士团，还包括整个合众国的军队。一位骑士不足以当此重任，他至少应该是位公爵。”


    此语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齐刷刷地投到了他身上，就连亚当斯大公都不例外。


    此人身披一件朴素的长袍，几乎将全身都遮住。但这袭长袍仍不能掩盖他挺拔的身形。与亚当斯大公随时流露出的玩世不恭不同，此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谨严与肃穆。而他几乎全白的头发，也宣示出了他的身份。


    第三大区的大公卓望野。


    他的目光坚定而冷肃，一只手按在胡桃心木桌子上:


    “林公爵亲历过三战，并作为一方的主要指挥者，他的作战能力即使放诸整个历史中都屈指可数。在他任公爵期间，负责整个合众国的治安，其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合众国的兴盛，离不开他。以他做统帅，不仅能领导骑士团，就连三个大区的军队也无人敢不服。所以，我认为，林公爵才是统帅的最合适人选。”


    各位公爵的脸色不由得都是一变。


    如果克拉克的提议只是让他们心怀猜测，那么此时卓大公的发言无疑已落到了实处！


    众所周知从几十年前，林公爵就追随卓大公，说是其死党都不为过。克拉克举荐格蕾蒂斯，卓大公举荐林公爵，看来都想将统帅之位抢到手。


    林公爵无论在战术素养还是威望上都超出格蕾蒂斯一大截。如果说平叛战争是格蕾蒂斯的锻炼之路，那么，直接参与三战并收获辉煌战功的林公爵，则可以称得上站在战争之路尽头的战神。单以战绩与资历来讲，格蕾蒂斯无疑处于全面的下风。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亚当斯大公。


    能够与卓大公针锋相对的，就只有他了。其它公爵都不够资格。


    “哦，这样啊……”亚当斯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语气仍是一贯的漫不经心、半真半假：“若是讲战功与威望，我觉得我比林公爵更有资格——不如，让我亲自来做这个统帅如何？”


    三战中，他是西方大国元首，亦是最高军事首领。如果说林公爵是一位出色的将领，他则是一位真正的统帅。他的战功并不在于一场战斗的胜负，而是布局全盘，让优秀的将领们各得其所。经历过三战的人，都会记得他是何等出色的战略家，运筹帷幄，铁血无情。当然，也会记得他是将人类拖向核战的元凶之一。因此，二十年来，他一直希望民众忘记这段历史，而更多记得他作为影星的一面。如今，他自荐亲自统军，就意味着情势紧急，到了不得不脱下伪装的时候。


    他的目光，越过会议桌，向卓大公扫去。而卓大公的目光，也在这一刻斜过来，跟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整个会议厅，像是分裂成了两块。


    他们的目光，是两道有着悉敌功力的恐怖力量，互相挤撞着，碾压着，似乎连这座坚固宏大的会议厅都承受不住，随时会崩塌。


    两位执掌最强权力的顶峰人物，开始了正面的对决。也许是受这场战争的诱发，他们渐渐显露出了隐藏多年的铁血真容。


    卓大公淡淡说：“如果不是第二大区的妄加研究，又怎会有SEVEN的诞生？龙皇一开始并未跟人类决裂，正是由于第二大区的强烈主张，人类才启动围杀龙皇的计划，兰斯洛特说得不错，这场战争自授勋仪式就开始了，而衅由第二大区挑起！第二大区应该有自觉，你没有解决这场战争的能力。”


    这番话，令亚当斯大公的笑容为之一滞。


    因为，他无法反驳卓大公！


    SEVEN，的确是在第二大区的51区被研制出来的，而其研发目的颇为不可告人。而在D-war授勋之战中，也是亚当斯大公提议围剿龙皇，为此他不惜让渡部分利益，换取到其他两位大公的支持。


    但是，面对这么严厉的指责，亚当斯大公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说：“第二大区的骑士与军队，只会听从格蕾蒂斯的指挥。看来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卓望野大公的脸色蓦然一沉！


    而在此时，一个声音适时出现，宛如春风，驱散了对峙的严寒。


    “两位的分歧，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而战争迫在眉睫，却容不得等待。不如这样，第二大区与第三大区暂时各自为战，从东西两线分别发动对SEVEN的攻击。至于统帅的问题，我们且战且商讨。”


    说话的人，正是合众国的形式元首，第一大公，玛薇丝女王。女王是唯一能对两位大公施加影响力的人，也只有她的话，能让两位大公郑重对待。而两位大公每次出现分歧时，女王总是充当了调解的角色，提出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这次也不例外。


    亚当斯大公摊了摊手，作出“你说了算”的姿势。


    卓望野大公严峻的脸色，却没有丝毫松动。他按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身形极为高大，予人一种凌压的感觉。


    “我可以接受这个提议，但是，如果一个月内，第二大区没能取得战场上的突破，那么，就更加印证了我的说法，第二大区没有解决SEVEN的能力，那么，第二大区就必须交出军权，由林公爵出任统帅。”


    “这是我的底线。”


    他一字一句说完这段话，而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两位大公同时皱起了眉头。


    19年来，卓望野大公从没说过半句假话或者大话。上溯及他那漫长而波澜壮阔的一生，他也是一个谨言慎行的人，从未有过任何一句话，是妄言的。


    这样的人，每一句话，都会全力贯彻执行。


    这代表着，一个月后，第二大区若是没拿出份量足够的战果，他将不惜任何代价，获取整个合众国的军权。


    如果女王与第二大公不配合，人类，将会从内部决裂。不等SEVEN赢得这次战争，人类就会将自己推进灭亡的深渊。


    亚当斯大公的面色，渐渐郑重起来，少有地收敛了一贯的轻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卓望野，这个他一生中最大的对手，一旦全力出手，其威力是多么可怕了。就算是他，也不愿意承受这个老家伙的怒火。


    那么，只有一个选择。


    重创SEVEN，证明自己有能力控制这次危机。


    “一个月，就这么说定了。”


    郑重，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半分钟，他的脸色就已平复，恢复了往日那令人赏心悦目的笑容。


    他似乎有着必胜的把握，但其它公爵却没这么轻松。撇下SEVEN不言，两个大区的争斗，看来也已开始了。虽然二十年来，大区间的争斗从未间断过，但此刻，却被放到了台面上。


    这是见惯风浪的他们所不愿见到的。因为，这意味着，这场人类与SEVEN的战争，被两位大公当成了机会。


    彻底碾碎、打倒对方的机会。


    战争中难免失败、牺牲，强大的力量会消亡，新生的力量会崛起，力量的平衡会被打破。这的确是个打倒对方的好机会，但是，战争是难以驾驭难以掌控的，其行进方向未必会依照个人意愿，一旦把握不住，可能就会面临极可怕的后果。尤其是这场战争，一旦失败，会将整个人类都拖入深渊。


    这是一场冒险。


    偏生第二大公第三大公都是愿意挑战危险的人，这让他们更加担忧。


    越大的危险意味着越大的收益，但若因此而忽略危险，往往会身败名裂而不自知。


    两位大公的争执，令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蒙上了浓重的阴霾。


    圆形会议厅旁的房间。


    厚重的窗帘放下，桌前只有玛薇丝与秋璇相对而坐。


    即便在这种私人场合，玛薇丝依旧维持着公爵会议时的完美仪态，而秋璇则随意多了。


    两人虽亲为母女，却极少相聚。尤其是女王，政务缠身，所有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连这短暂的相聚，都是硬挤出来的。


    刚刚结束的公爵会议，显然对秋璇的心境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她有些恼火。


    “合众国面临着这么大的危机，两位大公竟然还在争权夺利！我真是感到很不理解，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玩火吗？一不小心就会将整个世界烧成废墟！”


    女王却较为平静：“我倒跟你有不同的理解。两位大公都不是鲁莽之人，如果他们在争权夺利，那一定是因为，他们各自都有着战胜SEVEN的把握。”


    秋璇惊讶：“母亲大人，您是说，无论卓大公或是亚当斯叔叔，都有独自消灭SEVEN整族的把握？仅凭一个大区之力？”


    女王缓慢地点了点头：“是的。建国时，两位大公都遵守约定，销毁了各自的核武器。但是，他们俩人都是不掌控绝对力量就不安心的人，一定会秘密研发不亚于核武器的新力量。第二大区对SEVEN的研究，就是其中之一。而第三大区在D-war中泄露出来的‘诸神’，也是刻意隐藏的杀手锏。我相信，这并不是他们的全部，两个大区一定还有更强的底牌未曾掀开。大魔国显露出的力量虽然强大，但仍没超过他们的估计，所以才将对方当成最大的对手。会议上的统帅之争，其实就是卓大公想逼着亚当斯早点将底牌亮出。”


    听着女王的分析，秋璇慢慢点着头，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母亲大人，您的话让我放心多了。怪不得这些老家伙都同意开战呢，原来都深藏不露。”


    女王：“但你也不能太乐观，之所以称为底牌，就是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会动用。而且有了底牌之后，他们就会将精力放到争权夺利上，对SEVEN的抵抗会消极的多。所以，我们面临的境况仍然极为艰难，就算是出现第一大区独立对抗SEVEN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但有一点你可以放心，这场危机，不会以牺牲你来结束，战争仍然是第一选项。”


    秋璇：“那我们的婚礼，仍然进行吗？”


    女王：“仍然进行，一切都按照原计划。这场婚礼本就是要给民众信心的，现在的局势更加危难，也就更需要它。而且，你跟小卓的结合，也许会让形势出现变局，让他们的争夺，不会走到最后一步。”


    秋璇点了点头。虽然女王说的很隐晦，但秋璇却已明白。第二大区与第三大区之所以出现争夺，是因为两个大区的力量相对平衡。而两人的结合，让第三大区与第一大区走近，这会打破力量平衡。力量一旦不平衡，权利争夺就会收敛的多。


    只要不走到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地步，女王就可以用超高的平衡艺术，将两位大公的争夺控制在政治层面，不会动摇合众国的根本。


    这是二十年来，女王化解争端的一贯做法，已经驾轻就熟。这让秋璇安心了不少。


    突然，她问了一句话：“母亲大人，我们也有没翻开的底牌吗？”


    女王沉默良久，缓缓点头：“是的。”


    秋璇露出了一丝微笑。在一连串坏消息之后，她终于听到了一条好消息。


    那么，她就可以抽出一些精力，来想想自己的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