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3个月前 作者: 千寻千寻
    “是吗,你想谋害你的主人?好啊,我就喝,我看你下的是什么毒!”说着我就端起杯子一口气将温热的牛奶喝了个精光。


    “很好,幽兰小姐果然是有胆量,”老妖婆满意地继续笑着,又朝我欠欠身子,“那我先出去了,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随叫随到。”说完转身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最后还不忘轻轻给我带上门。


    “切,什么东西!”我瞪了一眼门口,跳下床,进浴室洗漱。


    跟往常一样,先刷牙,再洗脸,最后才梳头,前后不会超过三分钟,绝对没有超过三分钟,我的头发还没梳完呢,举着的手就开始发抖,手中的梳子掉了下来,镜子里那张美丽的脸孔瞬间变得惨白,眼睛骇恐地瞪着,嘴也是张着的,“啊……”我一阵抽搐滑坐在洗脸台下,双手捂着肚子,揪心的疼痛让我随即在浴室冰冷的地板上翻滚,这痛随即蔓延到全身,才一会儿,我就感觉到呼吸不上来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封住了喉咙,一种白色泡沫状的液体从口中源源流出……


    但我的意识却很清醒,有毒!牛奶里有毒!该死的老妖婆真的下了毒,难怪她“佩服”我的胆量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她真的会下毒呢?


    我不得不承认,求生是人的本能,我拼尽全身的力气爬出浴室,每爬一步,目标只有一个,床头的电话!可是老天,当我终于爬到床边的时候,抓起电话竟然是死一般的沉寂,显然老妖婆早先做了准备,切断了我房间的通讯。从浴室到床边大概耗了五分钟时间,不知道是痛麻木了,还是我快死了,我竟然感觉不到痛了,就觉得浑身被抽了筋骨般没有一点力气,趴在床边的地毯上,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晃动着一扇门,对,打开门,一定有人可以看到的……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爬到门边了,那扇门在我的感觉中无疑成了一扇通往地狱的门,我只有等死了,静静地趴在地上,生命的能量一点点地在我身体中退去,很疲惫,忽然很想睡……


    “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朦胧中我听到有歌声,反复在耳边唱,我动了动身子,确定这不是天堂的歌声,是手机铃声,就在床上。我听出来了,这是朱道枫的手机,我还嘲笑过他,用这么老掉牙的歌做铃声,他说喜欢这歌词,显然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把手机忘在我床上了,天无绝人之路啊!


    我喘息着,挣扎着,没力气爬起来,只能伸手拉床上的被子,很快手机掉下来了,就在我的眼前,我抖抖地摁下接听键,还没开口,里面就传来一个急急的女声:“朱总,我是繁羽,您什么时候可以来公司啊,万隆的张老板在这等您呢……”


    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陷入一片黑暗。但我还是有感觉的,我感觉我离开了梓园,奔走在一片荒芜的旷野里,狂风呼啸,天昏地暗,我艰难地向前行,“幼幼,幼幼……”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四处张望,突然看到荒草丛中有个人影朝我走来,我一眼就认出来,竟是毛师傅!自从离开火葬场,我从未梦见过他,他站在一片荒草坡上,还是原来的样子,苍老的脸上显现着深深的忧虑,“师傅!”我奔过去,哭倒在他怀里,“师傅,您怎么这么狠心,这么多年来也不来看我……”


    “师傅的目光无处不在,幼幼!”他扶我坐在荒草坡上。


    “您知道我有多想您吗?”我把头伏在他膝盖上嘤嘤地哭泣。


    “孩子啊,你离师傅越来越近了,”师傅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感觉他的手胜过上帝,透着人生最残忍的信息,“师傅害怕,怕你真的来见我,就来看看你……”


    “您早该来看我!”


    “可师傅不想见到你,因为见到你就意味着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师傅。”


    “不,幼幼,虽然命运不可抗拒,可人定胜天,师傅跟你讲过的,不要让你的怨恨抹杀你心中的爱和希望,这样你会没命的!师傅在地下辗转难眠,担心的就是你这点……”


    “师傅,我放不下心里的恨,放不下!”我更大声地痛哭起来。


    “放不下也要放,这个世上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忘掉仇恨,你才能活……”


    “我忘不掉,师傅!”


    “那师傅就没有办法了,伤了他,最终就会伤到你自己……”


    “难道要我去爱他吗?我做不到,师傅我做不到!”我拼命摇头。


    “你做得到!爱他,守护他,他就可以给你同样的爱,而如果背弃他,伤害他,你就会被置于死地,还是师傅说过的那句话,爱是这世上最无坚不摧的武器,可以抵抗仇恨,给你带来平安和幸福,也可以让你粉身碎骨,幼幼,用爱去抵抗仇恨吧……”


    “爱是武器?”


    “是的,爱是武器!”


    当我想到我正在学会如何去生活的时候,我已经学会如何去死亡了。


    ――达・芬奇


    一朱道枫


    朱道枫没有想到,他又要经历一次葬礼!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葬礼。从心慈的葬礼到后来两个兄弟的葬礼,他每经历一次,心就被敲碎一次。生与死,本是平常事,他不惧怕死亡,却惧怕死亡带来的毁灭性的精神灾难,生命挚爱,骨肉至亲,刹那间灰飞烟灭,尘归尘,土归土,这折磨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体会到的。可是他现在又要面对一场葬礼,不是挚爱,也没有血缘,却一样敲碎他的心,他的骨头――秦川母亲的葬礼!


    当他和父亲赶到那座民房时,看到的是熊熊大火,黑烟滚滚,他和父亲当时就懵了,去之前打电话时都还好好的,接电话的是个丫头,声音很甜,说奶奶在家的,怎么一会儿工夫就着火了呢?


    围观的群众很多,消防员也迅速赶过来救火,但无济于事,整栋房子都被大火吞噬,根本进不去,更别说救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大概就是那个接电话的丫头,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奶奶奶奶”地叫个不停……而父亲也彻底崩溃,冲着大火歇斯底里地呼喊:“倾城,倾城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三十年啊……”


    随后秦川赶到,他二话没说就要冲进去,朱道枫拉着他,旁边的人也拉,“让我进去,你们放开,让我进去,妈,妈……”后来连消防兵也过来拉,才将他控制住,他跪在大火前死命地磕头,哭得死去活来,“妈,是我害了你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肯见我听我解释,我错了啊,妈……”


    “小川,你别这样……”


    朱道枫试图上前扶他。


    停尸房的哭声第三卷蔷薇祭“你们怎么在这?”秦川忽然就看到了自己的兄长和父亲,满脸是泪,眼睛通红,跳起来吼,“说!你们怎么在这?谁要你们来的?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妈,是你们!”


    “小川啊,我就是想看看你妈……”父亲扑过去抱住儿子。秦川一把推开他,咆哮如雷,“你有什么资格来看,三十年前你们朱家就想弄死她,好不容易活了过来,活到现在,你们又来逼她,你们知不知道她从不见任何生人,你们来见她就是逼死了她,还我母亲,你们还我母亲……”说着就去揪父亲的衣领,朱道枫拉开他,他又跟朱道枫纠缠在一起,把他差点推到火海里去。


    “我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们,我恨你们,我要用我的余生来复仇,我要你们偿还这一切,你们必须还……”


    这是秦川最后抛下的话,当时他的样子完全失去了理智,衣衫不整,满头满脸都是烟灰尘土,英俊的脸完全扭曲得变了形,他就像个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咆哮着,似要将朱道枫父子碎尸万段。


    第二天,朱洪生去殡仪馆看秦母,也被秦川赶了出来,还当众被骂作“老不死”的,朱洪生没说什么,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谁都不见。连朱道枫敲门都不管用。他问司机小王:“人烧成什么样了?”


    “快别问了,很惨,已经烧焦了,缩成一堆,”小王啧啧直摇头,“放在棺材里盖着的,没给人看,听说那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被烧过一回,整张脸都毁了……”


    “是吗?”朱道枫并不惊讶,因为他听幽兰讲过,秦川母亲的脸曾被大火烧毁,当时幽兰还劝他别去看秦母,他不听,结果酿成今天的惨剧,老人一定是无法面对他们父子才****的,难怪秦川的反应这么激烈,在他的概念里,他们父子无疑就是直接凶手,若不是他们执意去看秦母,老人就不会死。


    倾城……


    朱道枫开始回忆这个女人,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依稀记得那是个美丽得无法形容的女人,正如她的名字,貌可倾城。当年她进梓园的时候,朱道枫还很小,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倾城很喜欢他,经常给他讲故事,喂他吃东西,朱道枫身为朱家小少爷(后来又有一个弟弟),围着他身边转的人很多,奶妈保姆一堆的人,但却很少有温暖,因为母亲在父亲娶继母前就去了香港,而父亲整日忙事业,根本顾不上管他,美丽的倾城无疑给了他短暂的母爱,这也是他一直对这个女人铭记在心的原因。


    那个时候倾城已经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没事就逗朱道枫,问他:“威廉,你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啊?”


    “弟弟。”


    “为什么呢?”


    “女孩子太喜欢哭了。”


    “弟弟出生后,你会保护他爱护他吗?”


    “会,谁欺负他我就打他。”


    “真乖,你们一定会是好兄弟……”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弟弟就是秦川,可他们是好兄弟吗?朱道枫一想到这里就抑制不住悲伤,倾城失踪的时候他还小,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亲回来后没见到倾城简直疯了,他跟继母吵架,如果不是继母当时也怀孕了,他肯定还会动手,后来继母生下少宇,一满月父亲就跟她离了婚,此后一直独身,直到遇见幽兰的母亲。父亲很少提起这些事,很忌讳,朱道枫也不便问,上一辈人的恩怨不是他可以理解的。可是现在呢,上一辈人的恩怨却延伸到了他身上,让他措手不及,无法面对,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这一生总是这样面对这些他难以面对的事情,原以为失散三十年的兄弟相逢会给这个家给自己带来天大的喜悦,却不想是今天这个局面,他恐惧,非常的恐惧,从知道秦川的身份后,他就被这恐惧所纠缠,这个看似满脸阳光的年轻人心底的仇恨足以毁灭整个世界,朱道枫原想以自己的真诚和宽容来打动他,哪怕是知道他联合淑美堂的老板松本来对付自己,他也可以视而不见,甚至想跟他分享拥有的一切。可是秦川会领情吗?


    朱道枫是可以和他分享所有东西,怕就怕你给他的他不要,你舍不得的他要来夺,朱道枫舍不得什么呢?除了幽兰,他什么都可以舍弃。对啊,就是幽兰!这也正是朱道枫恐惧的缘由,秦川知道幽兰在他心中的地位,而且已经表现出对幽兰的好感,如果他真的横插一刀,朱道枫就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幽兰在得知秦川母亲****的事后,很久都没有说话。“怎么不说话?”朱道枫很想知道她的态度。


    “你想让我说什么?”


    朱道枫长叹一口气:“唉,都怪我当初没听你的,跑去看老太太,结果……秦川现在恨死我了,对我父亲的打击也很大……”


    “你们家的冤孽太深了!”幽兰的表情异常冷酷,“你父亲还不相信报应,可是这么快就实现了……”


    “幽兰!”


    秦川母亲的葬礼举行之前的那个晚上,朱道枫和父亲进行了一次长谈。一夜之间,朱洪生的头发全白了,苍老了十岁都不止。他睡在躺椅上,面朝着窗外,背对着朱道枫,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整个世界在他眼前一片黑暗。他闭着眼睛,脑子里闪出很多人物的面孔,有三个太太的,有在他生命中短暂停留过的女人的,有去世了的两个儿子的,也有倾城的,幼仪的,所有这些面孔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没有半刻歇停。他们在他的生命中来的来过,去的去了,除了一些破碎的记忆和伤痛,什么也没留给他。尤其是那些女人,当初得到或拥有她们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胜利者,轻而易举地就霸占了她们的青春,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上了当,那些女人走走停停,没有一个生死相随地留下来过,只留下痛苦的记忆来折磨他的余生,毁灭他的意志。这其中就包括倾城。时隔三十年,如果没有手上这张泛黄的照片,他肯定记不起她的样子了,可在所有经历过的女人中,她却是唯一可以让他用一生去记忆的女人,就连现在的幼仪,说穿了,也就是因为长得像倾城,他才将她留在身边的。


    三十年……


    一片火海!


    什么都没了,他想看看她最后的样子都没有办法,她肯定是恨到了极点,才毁灭自己不让他看到的。倾城,貌可倾城的倾城,就剩下这张照片了,只有这张照片才表明她曾经来过这世上,美丽过,倾城过,消失过,直到最后化成火海里的一缕轻烟。


    “爸,你没事吧?”


    朱道枫在父亲身后站了半天,又不见他开口,不知道有什么事。


    朱洪生说:“我过几天就回美国……”


    “你身体这个样子怎么走得了?”


    很难得,他会以这种平和的语气跟父亲说话。


    “我要去把幼仪接过来,还给幼幼。”他还是习惯叫幽兰做幼幼。


    “也不用这么急的…”


    “不,不,我很急,”朱洪生无力地摆摆手,气若游丝,“我怕再出意外,失去你这个儿子,我,我怕遭天谴……原先我是想以她母亲来制约她的,让她不得不跟你生活,生儿育女,我是在打赌,这辈子我从来就没输过,可是这一次我怕了,我已经失去了秦川,不能再失去你,如果她母亲有个闪失,你就会失去她,而我就会失去你……”


    “是的,她自己也跟我说,如果她母亲有意外,她不会原谅我们。”听父亲这么一说,朱道枫也紧张起来。


    “所以我必须马上回美国,把幼仪一个人丢在旧金山,我真的很不应该,她虽然外表看上去很正常,可她毕竟不是一个正常人,到现在还以为她丈夫和大女儿还活着……”


    “爸,我们家的冤孽是不是真的很深?”


    “她说的?”


    朱道枫没吭声。


    “死丫头,这辈子真是我的克星,”朱洪生若有所思,像是自言自语,“第一次见到她,那小丫头就让我无端地害怕,现在我明白害怕的缘由了,她根本就是个讨债鬼,来这世上就是找我讨要我最珍贵的一切,包括你!”


    “爸,话不能这么说,是我们先欠人家的好不好?”


    “是,是我们欠那家人的,我不是没想过还债,可是谁知道越还越多呢?就比如秦川,知道他是我儿子后,我有多高兴啊,比得到整个世界还高兴,梦想跟他们母子重聚,用我的余生来弥补,谁知道老天根本就不给我机会……”朱洪生说到这里已经哽咽,捂着脸不让儿子看到自己的脆弱,“真的是冤孽,就像那死丫头说的,老天不会放过我们,真的就没有放过,三十年啊,我找了他们母子整整三十年,谁知弄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已经心灰意冷了,再也输不起了,所以才想把幼幼的母亲接回来,让她们母女团圆,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你在一起生活,而不是被我所迫……”


    “你早该这样!”朱道枫的回答冷冰冰的。


    “你别恨我,孩子,我不也是想让你得到她嘛,看你那么喜欢,想让你开心一点,跟碧君结婚这十年,你一直就郁郁寡欢……”


    “爸,你还是本性难改,以为我还是小孩子,我喜欢什么你就送我什么,就像小时候你买玩具给我一样,为的就是逗我开心,可幽兰不是玩具,她是一个完整的人,有思想有情感,你没有尊重她,没有把她当人,又怎么可能让我得到她?你从来就没有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考虑过问题!”朱道枫很不客气,本来看父亲遭此打击,他想收敛一点的,对父亲好一点,至少不必刺激他,可是他实在灰心透了,他的父亲,这个霸道的男人竟然以为感情是礼物,可以馈赠的,难怪他这一生这么失败!


    朱洪生回头看看儿子,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他也真是死心了,这小子继承他最多,但却最不像他,以他对女人优柔寡断的态度,他怎么能够得到自己的幸福!


    “真是个混账东西!”他想了半天只骂了这么一句。


    “那也是你生的!”朱道枫回答干脆。


    “你还知道你是我生的?”


    “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不是你生的。”


    “你……”


    朱洪生气得发抖,如果不是因为几天没吃东西,没有力气站起来,他真想扇他两巴掌,可是……这是他的孩子啊,仅存的一个!秦川是不要指望了,这辈子别想他会叫自己一声父亲,操劳半辈子,朱洪生突然觉得自己很“贫穷”,除了眼前这个处处跟他作对的混账儿子,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拥有什么?一想到这,他的情绪缓和了些,重重地叹口气,岔开话题,讨论秦母的葬礼:


    “我是不能去了,你去吧,毕竟是兄弟,他再不认我这个父亲,应该不至于把你当仇人,你不要计较他对你怎么样,刚刚丧母,脾气不好是难免的,等他冷静些了,你找他好好谈谈,只要你们兄弟和睦,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朱道枫也叹口气,不说话。


    “你叹气干什么?”


    “爸,如果他跟我争什么,你说我该让步吗?”


    谢天谢地,他还是记得叫自己爸爸的。


    “当然要让步,他是你弟弟,是除了我和你母亲外,这世上你最亲的人,你有什么不能让给他的呢?”朱洪生说。


    “如果他要的是我最珍贵的呢?”


    “那也给他,再珍贵也比不上骨肉至亲,你已经失去了两个兄弟,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手足更重要的?”


    “可如果他要的是比我的命还重要的东西呢?”


    “你想说什么?”朱洪生疑惑地看着儿子,虽然几天未进食面容憔悴,可目光仍然犀利如刺,“你该不会是想说他要跟你争幼幼吧?”


    好厉害,姜的确是老的辣,一眼就看穿了!


    “如果是呢?”朱道枫询问地望着父亲。


    “老天,那这太可怕了!”朱洪生骇恐地瞪着眼睛,“那丫头岂不真要成我们家的克星?”


    葬礼这天下起了雨,幽兰刚好出院,执意要去,朱道枫拗她不过,只好开车载着她一同前往。“你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殡仪馆那边很冷的。”朱道枫很心疼她的身体。


    “我在那边待了三年,我知道的,不用你说。”


    “你在殡仪馆待过?”


    “你还不知道吗?”幽兰冷笑。


    朱道枫差点就要问出口,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但话到嘴边就吞回去了,还需要问吗?他不敢问。


    雨越下越大,天空阴沉像要塌下来,远处连绵的青山罩在一片雨雾中,风很大,带着刺骨的寒,格外地催人心伤,难道是老天爷也在怜悯逝去的佳人?


    到达殡仪馆的时候,一下车就看到一身黑衣的牧文和哲明从里面出来,“你们也来了吗?”朱道枫上前打招呼,他也是一身黑西装,外面套了件黑风衣,带着墨镜,凝重的表情掩盖不住由内而发的光芒。


    “是啊,你们也来了?”牧文问。


    “嗯,”朱道枫点点头,“他……怎么样?”


    牧文叹着气直摇头。哲明说:“还能怎么样,谁跟他打招呼都不理。”


    朱道枫墨镜下阴郁的脸顿时结满冰霜。但他还是要进去的,都到门口了,该面对的始终要去面对。幽兰紧随其后,经过牧文身边时,还算客气地点了点头,可脸上结的就不是冰霜了,是千年冰川。牧文看着她进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对哲明说:“我怎么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啊,这个女人很不祥,会带给威廉灾难……”


    “只怕已经是灾难了。”哲明回答说。


    秦川是个低调的人,母亲的葬礼也很低调,前去吊唁的人都是自发去的同事和挚友,站在殡仪馆大厅门口答礼的并不是秦川,而是他安排的手下。他自己一个人坐在灵柩旁,表情呆滞,神色凄然,万念俱灰大概就是那个样子。


    灵堂里哀乐低鸣,布满白玫瑰,正前方的墙上悬挂着秦母年轻时的相片,穿着旗袍,梳着两个长长的辫子,齐整的刘海下面眉如弯月,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顾盼生辉,浅笑盈盈,真的是倾国倾城。没有人不惊讶,秦川的母亲竟有这么美丽!


    “请让我回到原来的样子。”


    据说这是秦母留下的唯一的遗言。


    照片上的样子大概就是她原来的样子吧。


    幽兰望着那张照片顷刻间泪流满面,原来的样子!她也有过原来的样子,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的样子,往事一幕幕地呈现眼前,十一年啊,她顶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痛苦地纠缠在这世上,早已分不清什么是原来,什么是现在,原来不是现在,现在也不是原来……


    “怎么了?”朱道枫按住她的肩膀,奇怪地问。刚才还好好的……幽兰没理他,径直朝为母亲守灵的秦川走去。她一袭黑色束身长风衣,长发垂腰,脸上除了泪,干干净净,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来自黑夜,来自世外,清透得不带一点污染和杂质。


    秦川本来是面无表情,见她走过来,空洞的眼神忽然就有了活的迹象,继而他又看到了一同走过来的朱道枫,眼中马上又是另一种光芒,利剑般能穿透人的胸膛,那不是一个正常人在正常下的眼神,仿佛走近他的是一个魔鬼,要撕碎他,他必须做出最激烈的反击,尽管此刻他的表情更像一个魔鬼。


    朱道枫被那眼神震慑到,几乎不敢再靠前。


    “秦川,节哀……”幽兰朝他伸出手。他隐忍地点点头,站起身,握住她的手,两手一相握似乎立即找到了共鸣点,迅速抱在了一起。


    “秦川,你要多保重。”幽兰泣不成声。


    秦川没说话,紧紧抱着浑身颤抖的幽兰,眉头紧蹙,表情异常痛苦。灵堂里的人都诧异地朝这边张望,不明白守灵这么久,对谁都无动于衷的秦川为何对这个黑衣女子这么动情,情绪一下就崩溃到顶点。旁边的朱道枫脸色比外面的天空还阴暗。


    “别太难过,伯母已经回到了她原来的样子,她是幸福的。”幽兰松开秦川怀抱的时候安慰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回到自己原来的样子,哪怕是死。”


    “你原来的样子呢?”秦川问。


    “大概也要像伯母这样,才能回到过去吧。”幽兰回答。


    “幽兰!”朱道枫打断她,“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没有胡说,人大概只有死后才能回到过去,谢谢你,让我母亲如愿回到过去。”秦川逼视着朱道枫,眼中又闪烁着魔鬼一样的光芒,嘴角竟还带着一丝杀人的笑意。


    “小川……”朱道枫听到这样的话脊背一阵发凉。


    “回去告诉令尊,谢谢他找了家母三十年,我会把这三十年欠他的一并还给他,”秦川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我余下的人生就剩还债了,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也会还。”说着朝朱道枫深深一躬,算是答礼。


    仿佛是当头一棒,朱道枫摇晃了一下身子,差点栽倒。幽兰连忙扶住他,“我们走吧,秦川,我们走了,多保重。”说着就搀扶着朱道枫转身离去,秦川却在后面又“礼节”地回了句:“二位慢走,改日登门道谢。”


    返城的途中,朱道枫把车开得飞起来。


    风在呼啸。


    雨在呼啸。


    大地在倾斜。


    “怕不怕?”


    他大声地问旁边的幽兰,带着自虐的笑。


    “不怕。”幽兰视死如归。


    “想跟我死在一起吗?”


    “如果你想死,就死吧。”


    “回答得很不情愿啊,是不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构思了一部新的小说,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部作品……”


    “说来听听。”


    “也是个谋杀的故事,不过是我被谋杀,但归根结底还是我在谋杀,谋杀了别人又谋杀了自己……结局是女主人躺在铺满蔷薇花的棺材里,她的身上也都撒满蔷薇花瓣,这部小说的名字就叫‘蔷薇祭’……”


    两个月后。


    朱道枫常常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人生最高的境界是什么?是有所追求,还是无所追求。如果是有所追求,那他现在就是“碌碌无为”,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回到巨石岛的蔷薇园陪伴幽兰,或跟“茶话六君子”谈笑聊天,在他的生活里什么都变得重要,又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在追求又什么都无所谓,自在随意得像一阵风。而如果人生的最高境界是无所追求,那他现在就“修炼”到了家,得道成仙了,他真是觉得自己现在比神仙还快活,心无所求,心中只有希望和爱,挣扎混乱了半生,终于安定下来,平淡地幸福着,幸福中享受平淡。他也感觉自己的思维前所未有地开阔,像面镜子,人生的很多事情都照得清清白白,过去忙忙碌碌追求的都不过是过眼烟云,真正属于自己的就在心灵的最深处,一个是心慈,一个就是幽兰。


    心慈,虽然她离去已经十几载,但朱道枫现在明白其实自己从未失去过她,她一直活在他的心里,微笑着注视他,就像她曾经说过的,他们就是两个孤独的行者,各自有着各自的人生轨道,上天已经让他们相遇过了,今生他们不可能再相遇,但即使她已经变成了一颗星辰,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她的爱还是会在遥远的夜空闪烁着光芒,守护着他,他无法触及她,却可以感觉她的存在,至少她曾经的存在。


    而幽兰呢,这个十几年前就潜入他生活的奇异女子现在已经完全属于他,他们现在就生活在巨石岛的蔷薇园,虽然她从来不会很热情,总是淡淡的,如园子里的蔷薇,独自美丽着,自在芬芳着,不会妖媚地去迎合谁,也不会故意拒人于千里之外,给你看到她的美丽,却又不会让你看到她的全部,但就是这似近似远的神秘气息让朱道枫着迷,说不清怎么这么着迷,仿佛她就是一片蔷薇的花海,他已经身不由己地陷入这片“海洋”,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漂浮着的,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沉在海底,完全被她的气息、她的芬芳包围,与生俱来就拥有,没有起点,没有尽头……


    两个月前,朱道枫已经如愿解除了跟碧君长达十年有名无实的婚姻,是法院判离的,也是没有办法才上诉到法庭,因为碧君始终不肯签字,法院宣布两人的婚姻关系解除后,她还要死要活地闹,朱道枫无奈把她澳洲的家人叫过来,让她家人把她接回了澳洲。碧君的家人没有任何怨言,因为他们也知道当初碧君是以什么原因嫁入朱家的,也了解她极端的精神状况,闹了这么多年,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朱道枫能跟她保持十年的婚姻本身就出乎他们的意料,离婚是他们早有思想准备的事。而且朱道枫也没有完全对前妻置之不理,不仅安排人在澳洲买了套房子,还定期支付她赡养费,数额足够她生活得很好,毕竟是夫妻一场,他算是做到了仁至义尽,给了她家人一个交代。


    父亲朱洪生也已经回了美国,本来是一回去就把幽兰的母亲接过来的,但她母亲在那边还有最后一个阶段的治疗没有完成,跟朱道枫商量后,决定听从医生的意见,结束治疗后再回国。但是幽兰已经和她母亲提前通上话了,是朱洪生安排的,第一次通话就在中秋节的头天,幽兰事先并不知道,她当时正在花园里修剪蔷薇,朱道枫把电话给她时她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而当听出电话是母亲打过来的时候,她顿时哭得接不上气,完全说不好话了,十几年生死不明,十几年的思念,让她的精神在一瞬间崩溃。


    朱道枫当时站在旁边,估计她母亲也在美国那边哭,母女俩好像没说几句话,就一直在那哭,没有一小时,起码也有大半个小时。


    最后还是朱道枫拿过话筒,要她们情绪稳定后改天再通电话。


    “她……她还活着,老天,她还活着……”幽兰挂掉电话后还在哭,抓着朱道枫死命地掐他,好像不相信这是真的,虽然这么多年没有母亲的消息,但在她的概念里母亲仿佛已经去世,她从未当她还活着,就如很长一段时间她不认为自己还活着一样。


    朱道枫把哭得快昏厥的幽兰紧紧拥在怀里,她怎么掐他,他哼都不哼一声,只安慰说:“别哭了,你母亲马上就要回来的,回来之前你每天都可以跟她通电话,要老这么哭,只怕她还没回来你就先哭死了。”


    “她还活着……”幽兰抽抽搭搭地语无伦次,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唯恐一掉下去刚才的现实又成了梦境。


    “她当然还活着。”朱道枫笑,把她抱回了屋内。


    “我还活着……”她坐到沙发上后还在发抖。


    “你当然还活着,难道我刚才抱进来的是一个女鬼?”


    “你也是活的。”她越说越离谱,思维完全混乱了。朱道枫看着她混乱迷茫的样子,更加心生爱怜,搂着她说,“你放心,我肯定是活的,很新鲜,比小艾早上买回来的鱼还新鲜。”


    小艾是他雇来的保姆,照顾幽兰生活起居的。


    “你不新鲜了。”幽兰说。


    “怎么不新鲜了?”


    “你太老了,哪有这么老的鱼……”沉浸在巨大喜悦和悲伤中的幽兰思想完全转不过弯,思维混乱到弄不清自己身处在哪个时空,现实的,还是过去的,还是完全虚幻的,是不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就如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朱道枫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她从混乱中拉出来:“幽兰,等你母亲过来后,我要当面向她提亲,明媒正娶地把你接进我家的门。”


    “彩礼呢?”


    “你要彩礼?”


    “废话,”幽兰一清醒嘴巴就不饶人了,“娶媳妇不要彩礼的吗?我妈生了我,我自己养活自己这么多年,白给你?”


    “行啊,你要多少彩礼都不是问题。”朱道枫好喜欢她这调皮的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就要去亲她。幽兰把他推开,“我真的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吗?”


    “当然,只要我有的全给你。”


    “好,你听着,”幽兰轻咳一声,眼睛望着天花板,很认真地数起来,“我要你全部的生命和爱,我活着,你就活着,你就是因为我才活着的,你的生命你的爱全都是因为我而存在,所以你记好了,第一,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独自去远行,必须时刻在我的周围,让我可以感觉你的气息你的存在,如果你贸然远行,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你将不会再见到我,见到的肯定不是我。第二,你的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我是指我活着时,你就只能有我一个,已经不在这世上的我允许你留个位置想念她,你的心里有我,我就存在,你的心开了小差,偶尔忽略了我忘记了我,那么我就不存在了,既不会存在你的心里,也不会存在这世上,明白吗?第三,要因为我幸福而幸福,不能一个人独自幸福,如果我不幸福,你就不能幸福,你未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要让我幸福,与此相违背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能做。那我怎么样才能幸福呢,很多,首先是你要健康,不能生病,生病了我不会伺候你;其次你要快乐,不能忧郁,你不快乐我也不会去哄你;你也不能寂寞,你若寂寞我是不会去给你解闷。你要时刻宠着我,爱我,关心我,把我当你的心肝宝贝,不能让我不开心,也不能让我太开心,不能限制我,也不能完全不管我,不能为我花太多的钱,更不能去注意别的女人,你的眼里只能有我,你要时刻记得,除了你妈,我就是这个世上唯一的女人。第四,暂时想到的就这些,以后随时想起了随时补充……”


    说完把目光转向朱道枫,老天,这个男人已经傻了,嘴巴张着,眼睛瞪着,好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而且他的眼中闪闪的,像是有泪光,眼底都已经泛红。


    “没听清吗?要不要我再来一遍?”


    幽兰冲他挤挤眼,瞅着他笑。他反应过来了,突然一把抱住她,紧紧地箍在怀里,“幽兰,你这个小坏蛋,死丫头,怎么想出这么多东西……”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浊音,仿佛不是来自喉咙,而是来自心底,她听见他哽咽着说,“我答应你,全答应你,一条都不落下,我卖给你了,押给你了,我就是你的了,不能退货了,也不能出让了,只要不闲置,你怎么使用我都可以,就是报废了你也不能丢掉我,我就是给你利用的,你利用我幸福,利用我快乐,利用我生孩子,多生几个,不能浪费资源,不能让我有机会爱上别人,全世界你就当只有我一个男人,就像我除了老妈,只把你当做这世上唯一的女人一样,你要时时刻刻带着我,白天把我当你的衣服,晚上把我当被子,不能抛弃我就像不能脱掉你的衣服一样,让我给你温暖,给你热量……”


    “好了啦!”幽兰一把推开他,笑成一团,“你比我还唆,刚才的条款里得加一条,话不能太多,要你闭嘴你就闭嘴……”


    “我闭不了了,”他无辜地看着她,又伸手来拉,“只有一个办法……”说着就把她拽入怀里狠狠吻住了她的唇,咬她的舌头,呼吸着她的呼吸,是的,从今以后他们就是一个整体,同命运共呼吸,一刻也不能分离,纵然这世界变幻无穷,也不能让他们在人海里走失,只要有一个消失,另一个就不会存在!存在或消失,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都不是问题,只要能在一起,存在就一起存在,消失就一起消失,如果有一天两个人一起消失,绝对不是因为他们不再爱了,而是他们已经“远行”,化成了遥远星河的两颗星辰,彼此照耀,围绕着旋转,爱没有止境,就像宇宙没有边际……


    晚饭,两人一起吃小艾弄的鱼。


    “嗯,是很新鲜。”幽兰赞不绝口。


    “难道比我还新鲜吗?”朱道枫一边喝着鱼汤,一边喋喋不休,“我也就是老了点,新鲜还是很新鲜的,就像刚从湖里捞起来的一样,活蹦乱跳,你可以闻闻,还有湖水的味道,不过我真希望我就是这碗里的鱼,被你一块块吃掉,最好连骨头都不剩,吃完了还想吃,回味无穷,然后你又去湖里捞鱼,我又变成一条鱼被你捞起来被你弄着吃,你吃完了更加爱上我的味道,从此你天天去湖里捞鱼,我天天变成鱼被你吃掉,我就是一条长生不死的鱼,来到这世上就是等着被你吃,被你尝,被你回味,被你惦记……”


    “你还有完没完!”幽兰放下碗筷,在桌子底下对着他就是一脚,“吃顿饭都不能清静,真是比《大话西游》里的唐僧还唆,你再不闭嘴,我就退货!”


    一句话就吓住了朱道枫,赶紧埋头吃饭,可扒了两口,又开始了,很委屈的样子:“你怎么动不动就退货呢,多伤感情啊,别忘了,这世上就我一个男人,你把我退了,你难道守寡啊,你还没利用我生孩子呢,怎么能退货呢,我又没有质量问题,又不是伪劣产品,我是绝对的原装正品,做工精良,越用越新……”


    “朱道枫!”


    幽兰跳起来,扑过去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打得朱道枫很受用,连连点头:“娘子按摩真舒服,哈哈……”


    吃过饭两人一起到湖边散步。夜色真美啊,明天就是中秋了,月亮像个大玉盘,倒映在湖水中,一湖的银波荡漾,一层层涌过来,退回去,细细碎碎,湖面像是撒满了银子。对岸是零星的灯火,也倒映在湖水中,鸡犬声,虫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人间仙境融为一体。朱道枫觉得他们就是这巨石岛上的两个活神仙,逍遥自在,在人世,却远离尘世,这种美到极致,让他简直不敢去想象,如果有一天离开对方,他还会不会留在人世。身后是蔷薇花园,他们的房子就在矗立在花园中,他回头看了看,对幽兰说:“我们得在这岛上再盖一栋房子。”


    “还盖房子?这么大一栋,还不够我们住吗?你钱多了发烧吧。”幽兰自从跟他在一起后,说话很不客气,可是朱道枫觉得自己是个贱骨头,还就喜欢听她这么说话,他解释道,“我们住当然是够了,可是爸妈他们过来呢,我们要是再生几个孩子呢?”


    “计划生育只能生一个。”


    “呵呵,傻瓜,我有外国国籍,生多少个都没问题。”


    “要生你生,你当我是猪啊。”


    “我们本来就是非人类啊,住在这岛上的,除了神仙,还有谁有资格住?”朱道枫在背后拥住她,面朝着一湖的银波,幸福也像湖水一样荡漾,“说正经的,我爸已经说了,把我丈母娘送回来后他就不走了,要跟我们在一起生活,你说他就我一个儿子,养老送终是我的责任,不依靠我依靠谁……”


    幽兰回答道:“我妈当然要跟我在一起生活,你爸,不行,他自个住吧。”


    “那怎么行呢,他们现在也是夫妻啊。”


    “我不承认!”


    “讲点道理嘛。”


    “没道理可讲,再说了,父子娶了一对母女,住在这岛上像什么话!”


    “我知道你对我爸有成见……”


    “那是肯定的,‘成见’这两个字还太轻了点。”


    “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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