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场

    茂城大路上起义军的营盘。——会议的帐幕。


    若望修士，农民和浪人的各位头领。


    若望修士　诸位看见了，他们现在来跟我们谈判了。如果我们各自回家去，他们一定又胆子大起来，要把我们一个一个消灭了。


    西蒙　我没有说不是；但我们且看看他们要求的是什么。


    若望修士　去叫他们进来。（比利尔和兰哥郎老师上）


    若望修士　二位大人，尊姓大名？你们来向公社同盟的最高会议请求什么事？


    比利尔　大名远闻的头领，我名字叫若望·德比利尔，王宫骑士。这位是博学的老师，伊凡·兰哥郎大人，法学博士，我们是我敬畏的大人——诺曼底公爵，摄政王，派来谈判和平的。


    兰哥郎　就是说，来听你们的申诉，如果条件成熟的话，便作公平处理。


    比利尔　这就是我们带来的信，里面就是要给您说的事情。（他把信交给若望修士）


    兰哥郎　（对比利尔）比利尔大人，您是晓得的，我应该先说话。我的讲词准备好了，让我说吧。


    比利尔　（低声）愿上帝鉴临！您听我说，要简短些。


    兰哥郎　嗯！嗯！嗯！（他脱下帽子，致敬礼三次，然后又戴上，咳嗽一声，挽起他的长袖）


    若望修士　请您开始吧，我们静听。


    兰哥郎　首领先生和各位先生，安纳萨哥拉斯是西西里国王丁尼一世在位时的哲学家和物理学家；当时，丁尼一世曾经问他，照他的意思，对一国的幸福最有好处的是什么，他回答：对群众的福利而言，有两件事是必要的，第三件是必不可少的。


    摩郎　（对雷诺）你懂得吗？


    西蒙　他给我们扯些什么？


    狼人　他讲的是法国话吗？


    若望修士　谈正题吧，博士。


    兰哥郎　哦，首领先生和各位先生，（他脱帽）诸位要晓得这三件事情是什么吗？照哲学家安纳萨哥拉斯的意思，这是primo，一个好国王；secundo，一块肥沃的土地；terio，idest，国王跟他人民间的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但是，首领先生和各位先生，（他脱帽）或者诸位要在这里打断我的话头，反驳我道，上面说的这位渊博的哲学家，安纳萨哥拉斯——不过是一个无真信仰的异教徒，他崇拜假神，像我们的老师拉丁人所说的，关于宗教问题上，他完全是toto coelo, tota viaaberrans，不识我们神圣教会的训诫，不识我们的救世主耶稣基督的神圣教义。（他脱帽，画十字；若望修士和所有在座的人照他一样做）哦，首领先生和各位先生，（他每次这样称呼时，总是脱帽，直至终了）诸位以为，我对诸位的反驳要作怎样答复呢？——那很明确。我的理由是这样的：嗯！嗯！嗯！——是的，首领先生和各位先生，安纳萨哥拉斯当然是一个无真信仰的异教徒，因为这样，人家才把他当作无用的葡萄藤一样看待。不过，首领先生和各位先生，虽然这样，他对丁尼王的答复，得到上帝的默许，的确还算得明智有理，imó，符合《圣经》，我要加以证明——quomodo？sic。什么事物是对公共福利有益的呢？primo，一个好国王。那么，再看《圣经》是怎么讲呢？“Dominator hominum, justus dominator in timore Dei, sicut lux auroroe, Oriente sole, mane absque nubibus, rutt, et sicut, pluviis germinal herba de terra……”


    狼人　这简直太那个了。


    西蒙　我以为他是要拿邪法咒语来迷惑我们呢。


    息娃　如果他再说下去，我真的要睡着了。


    若望修士　多么讨厌的演说家！说到正题吧！说到正题吧！


    兰哥郎　（在逐渐扩大的喧闹声中继续说）安纳萨哥拉斯说，secundo，一块肥沃的土地。证明这一点我毫不为难。上帝不是对亚伯拉罕说“我祝福你的后代，我把迦南的地方给他们”，这不是一块肥沃土地是什么呢：“Quoerevera fluitcte et melle, ut ex his fructibus……”


    西蒙　打倒博士！


    狼人　他迷惑我们；我要打死他。


    多玛　如果他再不住口，我们把他剁成肉泥。


    若望修士　说话说不完的说客！您不能拿几句话把您要向我们提议的事情说出来吗？


    兰哥郎　不要忙，首领先生和各位先生，我才说到我的开场白呢。


    若望修士　得啦！得啦！去你的开场白吧！（对比利尔）这一位，您能明白地用两句话把那一位用两万句还说不清楚的事情给我们说出来吗？


    比利尔　（对若望修士）十分乐意；但首先请您允许我奉诺曼底公爵大人的命令来问您，你们为什么要拿起武器。


    若望修士　他不知道吗？狮子为什么伤人！那不是因为人要打它吗？法国的农民武装起来打贵族，因为贵族把他们当作仇敌。


    兰哥郎　让我来回答他；我可以拿guia来说服他们。


    比利尔　不，兰哥郎老师，您不要说话。师傅，您的回答很正确；但你们为什么没有充分信赖公爵大人的王家恩惠，向他申诉你们的苦情呢？这些情形他一点不知道，他很难过，因为他只希望全国上下都能满意。在法国，诸位晓得，国王是人民的国王。


    若望修士　骑士大人，您看得见这把剑吗？它会使我们得到公平合理的处置；它给我们的事由作辩护要比一支鹅毛笔好得多。我们是要拿它来解救全法国所有的农奴。


    农民　对呀！对呀！我们要解放所有的农奴！


    巴提莱米　我们要所有的法国人都享受富贵。


    狼人　就是贵族除外。他们该让位给我们了。


    比利尔　天晓得，可敬的师傅，你这一把波尔多宝剑真是多么的好！师傅！您似乎会像使用院长的法杖一般使用它吧。不过，不怕您生气，难道大家不能协商和解，大家不能解放全国所有的农奴，而又无须使这一半的法国人屠杀另一半的法国人吗？


    西蒙　这到底是一个懂道理的人。


    多玛　让他说下去。


    若望修士　我看出您要说什么，大人。但您那漂亮的谈话是不能使我们放下武器的。


    比利尔　请听我说，善良的人们；亲爱的同胞，请听我说，你们看着我是否要骗诸位。公爵大人请你们自由坦白地陈述你们所受的痛苦；他一定做合理的处置。凡你们所要求的，他一定答应；因为你们所要求的只是公平合理的事情，这我敢确定。


    狼人　我要国王封我做爵主，否则就……


    若望修士　安静！狼人。


    雷诺　废除强迫劳役！农民完全自由！


    农民　对，废除强迫劳役！公社！自由！


    比利尔　如果这些就是诸位的要求，那诸位可以毫无困难地得到满意的答复。这我敢确定。双方只要开诚布公地谈判，得到谅解是不难的。大家相互解释，像一家人似的，总比先动武要好得多。多谢上帝！和平就算实现了！诸位是好法国人吗？——当然是。那么，诸位不愿把法国交给英国人吧？——当然不。——如果你们杀死你们的贵族骑士，这就等于杀死你们的士兵。就是步兵杀他们的骑兵。——法国的农民一旦跟贵族和好，谁敢大胆进攻我们？——没有人敢。——谁有很强的腕力能折断这二十四支一束的箭呢？——没有人能。——就是参孙或这位大人物（他手指狼人）也要费点劲吧。——如果拆开这束箭，一个小孩也能一支一支地把箭折断。——把农民和贵族分开，英国人先打这一边，将很容易得胜；再打那一边，也没有多大的困难。团结，法国人丝毫不怕敌人；分散，什么人都可以欺凌他们。


    狼人　这家伙倒会讲话。


    西蒙　停战，讲和，我们团结起来！


    多玛　停战，讲和！


    农民　和平！和平！


    息娃　就要讲和吗？没用的东西！你们忘了这个充满财宝的茂城地方还需要我们攻打吗？


    若望修士　您能给我们提出什么保证，担保您所答应的将被忠实地执行呢？


    西蒙　对，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比利尔　你们要什么保证，只管说……有王家的诺言……还有，你们要什么保证，这真可笑。你们不是最强有力的一方吗？三百个老百姓对一个贵族。我们先休战，诸位派代表到卢浮宫，我们会商，尽量合理地处理一切。


    若望修士　您要求停战，您想争取时间，集合军队，于您有利的时候，再进攻我们。


    比利尔　怪不得人家说，教士们多疑！我们并不想再动刀枪。但是，如果诸位愿意，当休战期间，你们尽可以拿着武器，严阵以待。不过请诸位不要过瓦斯河。这就是我所要求诸位的一点；这过分吗？


    息娃　不，不！不休战！他想争取时间，并且使我们不能获得财物。


    贝杜嘉　渡过瓦斯河！到茂城去，我们都要发财了。


    比利尔　这些先生们愿意打仗。我明白他们的道理。因为他们抢劫的不是他们的城堡；战马践踏的不是他们的麦子。他们晓得，和平来了，浪人没办法，只好当贼匪了。可是当贼匪，又随时有被吊死的可能。他们虽然是骑士贵人，但他们也很可能走到这个地步。


    息娃　把这混蛋的耳朵割下来。


    贝杜嘉　管我们叫贼匪！


    若望修士　（对浪人）诸位，且住，他有我发的通行执照呢。


    西蒙　他说的是实话。祖国到处被破坏了，大麦价钱一斗涨了两个苏。


    巴提莱米　浪人们把各地方都烧光了，杀光了。


    摩郎　（低声）他们比贵族更是我们的仇敌。


    狼人　真的，他们一走过后，什么也完了。


    雷诺　为什么叫他们来参加我们的事情呢？


    若望修士　安静，我再说一次！法国人或英国人，在公社的神圣同盟中，都是兄弟！


    摩郎　（低声）是的，就像亚伯和该隐一样。


    息娃　（旁白）他们现在力量大，惹不起，但总有一天我可以翻身的。


    比利尔　好啦，朋友们，到底要和平或者要战争，你们决定吧。


    农民　和平！和平！


    比利尔　好！那么在等待和平中，我们先定三个月的休战，在此期间，我们来解决我们所有的争端。


    农民　休战！休战！我们回家！庄稼需要收割了。


    若望修士　三个月的休战，我永远也不能答应的。钦差大人，这种诡计想瞒谁呢。


    比利尔　我是容易凑合的。要不然，把休战定为不得超过一个月，您满意了吗？


    农民　对！对！这是一位很爽快的骑士。


    若望修士　我同意……我们同意休战，只要把茂城交给我们。这在我们看来，那才是您的真诚的担保。


    比利尔　唉！我的好朋友们，茂城除了害怕得要死的可怜的女人外，没有什么了。诸位有什么需要拿一个城市做安全保证呢？诸位若是要人质，那只管说好了。


    息娃　我们要茂城为质；这最可靠。


    农民　唉！茂城对我们有什么要紧？


    西蒙　我们已经离家很远了。


    摩郎　好的人质也就够了。


    农民　和平！休战！


    若望修士　（对农民）你们看见了，他要欺骗我们呢。我们问他要的担保，他拒绝了。


    比利尔　我已经对诸位说过了，善良的人们，茂城伯爵夫人跟她的贵妇们住在城内。她手下没有一个兵。诸位全都晓得，她是一位慈善仁爱的妇人。看诸位的护主圣留佛罗面上，让她安静地住在城内吧。


    农民　只要人家给我们的人质，我们便满意了。


    若望修士　但是……


    农民　人质与和平！和平！


    若望修士　那么，骑士大人，您将给我们什么样的人质，来保证我们将要派去的代表的安全呢？


    比利尔　首先拿我来做人质，这就证明我并不想骗诸位，我爱惜我的脖子跟别人一样。兰哥郎老师也留下，如果一个骑士和一个博士还不够，那我们还可以给诸位送两名贤德有名的骑士来。


    农民　他是一位忠诚的骑士！和平，休战！


    比利尔　看来，师傅，您好像是他们的首领，您不去巴黎谈判和平吗？


    若望修士　不，大人，我不爱旅行，此外，就是您的脑袋，虽然人可以把它割下来，但放在我的两肩上，总不如我自己的脑袋更合适。


    比利尔　那随您的便。您爱派谁就派谁；反正我是留在这里。喂！诸位，这里有好酒吧？这倒是我希望的。


    西蒙　有，足够您用的。


    比利尔　很好，我去叫人把我的行李拿到诸位营中，然后给我拿好酒来，因为我说了好多的话，也该喝点了。


    农民　您安心吧，高贵的骑士，您一定会受优待的。


    若望修士　并且受严密的监视。


    比利尔　因为我毫无陷害诸位的意思，那我倒没有什么顾虑。（他跟兰哥郎下）


    西蒙　你到巴黎去，摩郎，你的口齿很伶俐。


    摩郎　你自己去吧。若望师傅不去，我跟他留在一起。


    多玛　如果要我去，我就去，怕什么呢？


    若望修士　你愿意去，事情就算定了。用不着再想了。现在你们去想想你们要提出来的要求吧，明天我们的代表就要出发到巴黎了。此外，我再一次向你们说，我们要团结在一起，我们不能彼此分离。在休战期间和谈判和平的时候，我们更要注意我们的武器。


    西蒙　您晓得，我们有一半人，在八天内都要回家，进行收获。


    若望修士　可是应当在一礼拜后回到军中。


    摩郎　大家不会忘记，您不用怕。


    若望修士　今晚，你们都到我住的地方来，我要把我对诺曼底公爵提出的条件告诉大家。（他们同下，除了息娃，贝杜嘉·达久那和欧斯达治·德兰昔纳）


    贝杜嘉　得，息娃，我们被孤立了。他们谈判和平了。


    息娃　那有什么办法？


    欧斯达治　这和平毁了我们了。


    息娃　我呢，我并没有谈判和平。如果他们达成协议，我回我的堡中去，跟过去一样，我再开始我那游骑抢劫的生活。


    贝杜嘉　说得是。而且，法国跟英国的休战期不久要完了；有上帝的帮助，我们不会没有事情做的。


    欧斯达治　那时候，一定有功名可图，一定有好仗要我们去打。


    贝杜嘉　还有法国的爵士们，我们可以索取赎金呢。


    息娃　还有不少村庄和城市要我们去抢呢。


    贝杜嘉　看来，这职业还不能丢下呢。（他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