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多少事·从来急

3个月前 作者: 王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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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步凡到酒厂调研后将近两个月过去了,王宜帆的代县长已经成为正式的县长,王步凡这段时间主要是稳定天南的局势,因此,妓女打电话那个事情他做了冷处理,李浴辉养情妇的事他也做了冷处理,暂时没有追究,至于刘某要求赔偿的事法院只是象征性地让李浴辉的妻子给了她五百元。


    想到刘某,王步凡忽然又想起酒厂的事情来。他正想与周克天联系,周克天却主动找上门了,见面后有些激动地告诉王步凡,“王书记,为了和法国方面联系上,我专门去监狱里找了连新,他把电话号码给丢了,没办法我又通过我们村在法国的一个留学生才弄到了电话号码,跟人家一联系,人家说如果我们有诚意,就让我们到法国去谈。昨天夜里我又和法国方面联系,那边有合作的意向。”


    王步凡止住他的话,很兴奋地说:“老周,我现在就组织召开常委会,你在常委会上汇报,不要向我个人汇报,这是天南的大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现在讲究民主和法制,我可不能再搞什么一言堂喽,老周,你就坐在这里好好准备一下,我到办公室去让肖乾通知常委们。”


    在等常委们的时候,转到大办公室里,见扬威和几个秘书都在,赵稳芝好像有什么事在向扬威了解。王步凡猜测会是关于酒厂的事,干脆说:“老赵,你一会儿参加一下会议,我觉得咱们酒厂又能让你弄出一篇好文章了。”


    赵稳芝有些激动,扶一下眼镜嘴动着却说不出话。王步凡见大家都站着很拘谨,他也不想影响大家的工作,就又转着出去了。


    王步凡推开匡扶仪的办公室门,纪委的一位同志正在向匡扶仪汇报工作,见王步凡到来,匡扶仪和那位同志都站起来了。匡扶仪说:“王书记,我正要向你汇报呢,经调查公安局的局长陆顺达的问题不少,他自己就是城西‘迷你娱乐中心’的老板,他那个娱乐中心公开放映黄色录像,收留妓女最多,去那里嫖娼的人也多。几次大行动因为陆顺达事先知道消息,检查结果都是一切正常。另外据法院的同志们揭发,法院院长章铁潮公费出国旅游还泡洋妞,在归国后并不是急于回单位里工作,却在天野市住了天星宾馆,还招了小姐,不料刚进入佳境,就被西城区公安分局抓住了,章铁潮为了保住乌纱帽,接受了一万元的罚款,事后他弄了张修车的发票把罚款报销了,法院抓财务的副院长在审核账目时审出了这笔开支,问司机,司机不知道,就按发票上的公章找到了修车单位,修车单位说是章铁潮并没有修车,只要了发票,副院长要追究司机的责任,司机才说明了原因。平时章铁潮贪污受贿,作风霸道,在单位里威信很低,现在法院有几十个人联名反映他的问题。”


    王步凡原想把妓女打电话的事说一下,又怕传为笑柄有损他的形象,就忍住没说那个事。“老匡,今天是星期五,晚上那个娱乐中心肯定会有很多人,你这个明晃晃就给天西县的县长打个电话,让他派天西县公安局的干警来这里帮咱一把,事先不要说干什么,来了之后直接去查‘迷你娱乐城’,我就不信又是一无所获。千万当心走漏风声,我看咱这里的公安干警一个也不要用。至于章铁潮的问题可以‘双规’他,审查他,真有问题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决不姑息迁就。但这个事情要跟天野市法院通通气,我们要做明晃晃的事情,不能让别人说我们是整人。”


    匡扶仪笑了:“都说你王步凡鬼点子多,你这一招确实高明,咱就借助钟馗来明晃晃地打鬼吧!”


    王步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常委们都来了,赵稳芝也在。等了一会儿,匡扶仪和肖乾也来了,开始开会。会议开始后王步凡先让周克天介绍情况。周克天说:“县领导到酒厂调研之后我就积极和法国的BP葡萄酒公司老板麦瑞克联系,因为其他原因一直拖了一个多月才联系上,麦瑞克先问我还是不是那个安什么当县长,如果还是就不谈了。我告诉他现在的县长姓王,县委书记也姓王,很有合作诚意,希望他能来中国谈一谈。他却说为了显示咱们的诚意,希望咱们酒厂的厂长和县长到法国去谈,费用由他们承担。”


    王步凡见周克天不说了,就问周克天:“克天同志,上次谈合作方案时,法方除了四六分成还有什么具体的事项没有?”


    肖乾说:“别让外国人骗了。”


    孔放远说:“骗人哪有这么骗的?人家出路费让咱们的人出国,傻子才会这样干呢。”


    王宜帆说:“放远同志说得很有道理,这正说明法方是很有诚意的,要想合作成功,诚信是基础。”


    周克天说:“上次评估了我们的资产总共是八千万人民币,法方也将拿出折合八千万人民币的资金投入,利润按四六分成,争论焦点就在四六分成上,法国人说人家的管理先进,肯定会赚钱多,因此要四六分成,安智耀就说这是卖国条约,事情就搞砸了。”


    白杉芸说:“外国人精明着呢,就像人家说的商场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他们那样的要求是有点儿不公平,投资比例一样,我们经常说职工就是企业的主人,难道我们的工人就不是管理人员,每一个员工无形之中不都在参与企业管理吗?”白杉芸说这话是中国官方的论调,外国人可不会这么认为,工人就是工人。


    王步凡说:“我看这次去要先按五五分成谈,就说我们政府负责协调原料的供应,他们负责企业的管理和销售,当然我们也可以参与销售。如果我们的政府在原料供应方面不能胜任或满足不了需求,到时候就按四六分成,如果我们能够满足供应,那么四六分成就没有道理了。退一步说,不知道同志算过账没有,我们三千名职工领到了工资,将在天南消费,对天南的经济是个促进,税收也留在我们这里,总的算来即使按四六分成我们也不吃亏,再说酒厂就这样不死不活的一点儿利润也没有,一点儿税收也没有,政府还得年年贴钱,哪更划算?啊?”


    常委们经王步凡这么一说都觉得很有道理,就通过决议,让王宜帆和周克天去法国谈合作事宜,先按五五分成谈,真谈不成就按四六分成合作。王步凡又望着王宜帆说:“让财政局取点钱,穷家富路嘛,你们这次是奉命出使,要不辱使命,凯旋而归。”


    事情谈妥后,这时那部“书记热线”电话又响了,王步凡一接,还是反映李浴辉养情人的事,王步凡只好说过两天就处理他,然后放了电话。


    王宜帆笑着说:“天南的怪事就是多,前几天我那边的‘县长热线’竟接了妓女的邀请电话,真他妈的滑稽。”


    大家都笑了,王步凡忍住没有说自己也接了类似的电话。大家就议论要整顿娱乐场所的事情,王步凡怕走漏消息,没有道破晚上的行动计划。王步凡宣布散会,别人都走了,只有匡扶仪留下来对王步凡说:“王书记,我和天西县的县长说好了,他们晚上八点钟准时赶到,一到就突击检查,只怕今天晚上你得在办公室坐镇指挥。”


    “明晃晃同志,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王步凡说。


    匡扶仪走后,王步凡有些心烦意乱,恐怕这次行动会抓住一些他任用的亲信,那可就让他出丑下不来台了。他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就拿起电话,先打乐思蜀的手机,说晚上八点钟到他的办公室里有事。然后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一个一个地过着有关的人。自己在办公室里不走,伊扬威肯定也不敢离开,不会有问题。含才前一段时间竞聘为县政府副主任,他还没有结婚,年龄也老大不小了,会不会出事?他有些担心,就打电话给县政府办公室的一位副主任问含才的情况,那个副主任以为王步凡是关心侄子的成长,先是夸奖了一番,然后说王副主任出差考察去了,两天后回来。这一下王步凡彻底放心了。


    下班时间,伊扬威弄来了快餐面,王步凡和他一块儿吃了之后看看表才七点钟,就和伊扬威说些闲话。伊扬威有些疑惑地问加什么班?王步凡慢条斯理地说:“晚一会儿再说吧。”


    这时乐思蜀提前到达,王步凡就让伊扬威到大办公室去等着。他与乐思蜀东拉西扯起来,扯着扯着王步凡就又和乐思蜀开玩笑:“大头,最近又养情人没有?也不领来让书记大人相相,啊?”


    “养个球,自从在天野出事后,你批评了我,我就改邪归正了。再说我现在也是石云乡的党委书记,别人都知道咱俩是同学,我再混蛋也得给你争点面子嘛!不然能对起你?”


    王步凡一看表已经八点整,心一下子就揪紧了,他这时又有点儿后悔。万一抓住的人太多,天南又要臭名远扬了,如果再抓住几条大鱼,就会让他不好收场。他甚至想给匡扶仪打个电话取消这次行动,但他知道匡扶仪的为人,一身正气,无私无畏。他想了想还是没打这个电话。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了。


    这时肖乾敲门进来,把王步凡吓了一跳,他今晚简直有点儿心神不宁,每一个响声都会令他神经过敏。王步凡望着肖乾问:“没回去?”


    “值班。刚才接到个电话……”肖乾说罢望着乐思蜀。


    王步凡说:“老肖,只要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就说吧,思蜀又不是外人。”


    “哈哈,有啥机密的。”


    乐思蜀起身想离开,王步凡听肖乾说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就示意乐思蜀坐下。“啥事,说吧。”


    “刘屯乡正在修水库,李浴辉到工地上现场办公,放炮炸石头时几个农民突然从沟底下上来了,李浴辉急忙上前喊话让农民赶快离开,农民刚离开土炮就响了,一块石头从天上落下来正好砸在李浴辉的头上,送到医院已经断气了。刘屯乡有意给李浴辉报个先进典型。”


    “唉,人他妈的就是这么多面,世上无完人啊!李浴辉因救人而死,事迹确实很典型,可下午他妻子才来反映他养情妇的那档子事,这个典型只怕不好树啊!这个事回头在常委会上研究一下再说吧。”


    王步凡再没有和乐思蜀谈话的心情了,两个人就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来打发时间,满屋子都成了浓烟,谁也不觉得呛。已是八点半了匡扶仪仍然没有回话,王步凡心里更加不安,又在屋里开始踱步。


    这时老板桌上的电话响了,那声音显得特别刺耳,让王步凡有些心惊肉跳,简直不敢去接,又必须得接。他迟疑了一下急忙上前抓起电话筒,原来是石再连打来的,他告诉王步凡说他妻子闪英纹的工资问题已经解决了,民政局还给他家送了扶贫款,他是打电话感谢王书记的。放下电话,王步凡长长出了口气。又过了一阵子匡扶仪还没有打电话,已经九点钟了,王步凡就有些急了,仍然不停地踱步。这时电话又响了,一接是匡扶仪打来的,王步凡很担心地问:“明晃晃同志,怎么这么晚才打电话?”


    “八点半人还一直往娱乐城里进,我们只好晚些收网了,共抓了四十五个。”匡扶仪在那边很兴奋地说。


    “那么多?有大鱼吗?”


    “有。县政府正处级调研员徐光和原政协副主席贾盛算不算大鱼?法院院长章铁潮公安局局长陆顺达干警裴小年城建局副局长胡东谷雨乡党委书记刘宁贤水利局局长计生委主任……他妈的还有那个文化局的副局长关爱竟来找了个男妓。其余的都是一般人,还有一个嚷着是你的同学,叫夏侯知,是个政协常委。另外文化局原局长,城建局原局长也被抓了。”匡扶仪像放连珠炮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人。


    王步凡心里乱极了,这个消息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就暗骂夏侯知狗改不了吃屎,骂徐光和贾盛老不正经。王步凡在电话上只哼哼了几声,然后说:“你让干警们连夜突审,既然弄就弄到底,要办就办成铁案,妓女是关键证人,一个也不能放跑,千万别让人家倒咬一口。我没有夏侯知这个同学,别听他们瞎扯淡。不过对私营企业老板和闲散人员就不要追究了,你准备一下立即回来开会。”挂了电话,他又给肖乾挂电话:“肖乾吗,有急事,你马上通知常委们来我这里开会。”


    “不是下午才开过会吗,怎么又开会?有急事?”肖乾有些惊疑。


    “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啊?”王步凡不知从哪里来的火气,对肖乾吼过之后又觉得有点过分,就半开玩笑地缓和气氛,“小蜜蜜,咱天南又出天大的丑事了,别问了,快通知人吧。”说罢王步凡压了电话,又开始在屋里踱步,一只手不停地抚摸胸口。


    乐思蜀一直呆呆地望着王步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王步凡这时冷不丁地问乐思蜀:“大头,政法委副书记兼公安局政委你干不干?”


    “我?别开玩笑了,我能行吗?”乐思蜀以为王步凡又在拿他取乐,但看王步凡的表情又不像开玩笑,就没再表什么态。


    “怎么不行?只要不胡来就行。让田方的儿子田园当局长,将来我准备推荐你当政法委书记。”王步凡很严肃地说。


    “你说行就行吧,反正我一切听你的。”


    “走吧,没你的事了,以后干出个样子来,政法委书记死了,将来有机会时再往上提提。当公安局政委的事先不要跟别人说,这个事情还得请示市公安局呢。”王步凡心烦意乱地撵乐思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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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走了乐思蜀,王步凡在屋里踱着步子骂,“他妈的,太滑稽了,才命名了五个反腐标兵,竟他妈的有四个是嫖娼犯。你这个不要脸的关爱可真是个骚娘们,你她娘的都快退二线了,还老不正经地去找你妈的什么男妓。”


    正这时手机响了,他一接是夏瘦梅打来的,她在那边哭着先将贾盛骂了一阵子,接着就是求情。王步凡又一次吃惊夏瘦梅的消息灵通,但没好气地说:“他贾盛蛋活该,都他妈的快死的人了,还死不要脸地去风流,难道你夏瘦梅满足不了他?这是天野市组织的统一行动,我能帮上啥忙?我又能做得了什么主?该找别人找别人去吧。”没等对方再说什么,王步凡就挂了电话。


    常委们陆续来了,见王步凡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知道出大事了,谁也不多说话,自己找个地方坐下。等匡扶仪一到,王步凡宣布开会,让匡扶仪先介绍情况。


    匡扶仪忙了一头汗,擦了擦汗开始介绍情况,“最近一段时间,不,是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有人反映‘迷你娱乐城’是个淫窝,并且说是公安局局长陆顺达开的,但每次去突击检查总是扑空,这个娱乐城在天南影响很坏,使人不能不想到是公安内部有问题。下午请示王书记,就调来了天西县的干警于今晚八点四十分开始突击检查,当场抓获嫖娼人员四十五名,其中正处级一人,县政府调研员徐光,副处级二人,政协副主席贾盛,法院院长章铁潮;正科级四人,公安局局长陆顺达,谷雨乡党委书记刘宁贤;水利局的局长,计生委的主任。副科级干部十人,城建局副局长胡东,文化局副局长关爱,她要了个男妓……”


    常委们听到关爱的名字无不吃惊,白杉芸竟笑出了声,她看其他人都很严肃,知道自己失态了,急忙收住了笑容,偷眼望了望王步凡。


    匡扶仪继续说:“公职人员有裴小年等十八人,无业人员有十九人,这真是明晃晃的他妈的胡弄啊。”


    王步凡听到这里就吼道:“我们天南可真行,上次抓了七十五个行贿者,这次又抓了四十五个嫖娼者,还有个女的,三个还是我们刚刚树立起来的反腐标兵,这他妈的简直是一种讽刺。我们天南的脸面算是被这帮王八蛋给丢尽了,又要扬名全中国了。还有件事得向大家通报一下,下午刘屯乡的书记李浴辉的妻子反映李浴辉养了情人闹着要离婚,我正准备跟匡书记商量让纪委查他,晚上又听说他救人牺牲了。刘屯乡想把他树为先进典型,大家议议这个事吧。”李浴辉的妻子到县委办公室一闹,显然大家都听说了,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对李浴辉的死有些吃惊。


    王宜帆说:“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通过这两次事件,我想我们天南的干部队伍会得到一次净化,近期之内形势会更加稳定。现在当务之急一是要抓紧依法处理这批嫖娼人员;二是要考虑提拔一批人,工作不能受影响,稳定压倒一切。至于李浴辉这个典型我看就不要再树了吧?公伤归公伤,殉职归殉职,如果再树为典型,群众又该议论了。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


    孔放远说:“徐光章铁潮和贾盛这三个人最好连夜上报天野市纪委处理,免得有人说情施压,我们就被动了,他们是市管干部。我的意见是正副科级的一律免职,公职人员“开除留用”,无业人员从重处罚。李浴辉弄个因公殉职就行了,别再前边树典型,后边搞腐败,尽让县委和政府跟着丢人。”


    匡扶仪却很有原则地说:“干部撤职是无疑问了,一般人员“开除留用”是否重了些,以往各地似乎对嫖娼干部处理都没有这么重。行政记大过处分就可以了,是党员的开除党籍,这样比较适度一些。至于李浴辉的事就不再查吧,人已经死了,就按公伤死亡对待吧。”匡扶仪办事讲原则,不留情面,但心肠很软,查案严,处理宽。


    王步凡也觉得匡扶仪说得比较符合情理,就说:“我比较倾向于明晃晃同志的意见,但这事我们还是统一一下思想,再向上级请示请示吧。”


    意见统一后,王步凡让匡扶仪向天野市纪委书记廉可法汇报,匡扶仪看一下时间才十点多,估计廉可法还没有休息,就在王步凡的办公室里给廉可法家里打了电话,廉可法接了电话,完全同意天南的处理意见,并说明天上午派人来把徐光贾盛和章铁潮提到天野市去审查处理。


    接下来是谈人事问题,王步凡说:“局委的干部老拖着也不是办法。关于新干部人选的问题杉芸同志先拿个意见然后大家议议。我的意见还是公开选拔。”


    白杉芸抓组织,想了想说:“我看是否这样,公开选拔要和组织任命配合起来比较好,这次的正职最好是组织任命,副职暂不考虑。刘屯乡谷雨乡的书记和公安局的局长都玩完了,得派人去或者就地提拔,王书记也不要一味强调公开选拔,该公开选拔的公开选拔,该组织任命的还要组织任命。”


    大家都觉得白杉芸的意见很好,都同意。王步凡说:“既然是这样,我的意见是让乐思蜀当个政法委副书记兼公安局的政委,让田园当局长,不过这个事情得跟天野市公安局打个招呼。刘屯乡和谷雨乡以及石云乡的乡长提书记,再从副书记副乡长中选拔乡长吧,其他局最好在内部竞选,内部实在没有人才的再从别处调配。另外县第一高中的校长快退了,要求增加一个懂业务的副校长,教育局没有局长。教育上的事耽误不得,我的意见是让孔庙的教育组长于余到一中去当副校长,让陈孚到教育局去当局长,他是校长出身懂业务。大家议议吧。”王步凡这么一说,大家都表示赞同。


    王宜帆又说:“县政府自从办公室主任出问题之后,一直没有主任,我看副主任王含才同志不错,是否把他提个办公室主任。政策研究室的主任老孙年龄大了,几次要求配副主任,我看伊扬威这小伙子不错,就让他兼个政策研究室的副主任吧。”大家又是一片赞同声,谁都知道这几个人与王步凡有关系,谁也不会反对。王步凡故作姿态地反对了一下,见别人一再坚持,只好同意了。


    散会之后王步凡接到夏侯知的电话:“王八,你可真行啊,老子刚刚到那地方还没有……”


    “活该!猴子,你不嫖娼去那地方干什么?你千万不要说是去那里视察工作去了。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就是罚了点钱,你可千万不要让他们把我的政协委员给作废了。”


    “这个我可不当家,你还是找一找白杉芸吧。”


    “她才来,我不认识她啊。”


    “凭你猴子的万能胶本事还怕接近不了白杉芸?你可千万不要说我们是同学,别他妈的让我跟着你丢人!”


    “你小子想得美,我非说咱们是同学不可……”


    王宜帆和周克天去了法国,暂时还没有消息。


    《天野日报》以题为《天南加大力度查淫窝》报道了天南不光彩的嫖娼大案。事先王步凡让孔放远去报社疏通了一下,反腐标兵一事只字没提,人们似乎对那几个“反腐标兵”本来就不感兴趣,现在早已淡忘。为了这个事件,王步凡也专门去向边关井右序和廉可法作了汇报,天野市委市政府对天南搞廉政建设的做法很欣赏很支持,并特意交代宣传部长跟省报联系,又在省报上报道了天南加大力度抓廉政建设的做法。徐光和贾盛被免了正处级待遇,章铁潮因为还有经济问题被判刑一年零八个月。天野市法院又派了一位同志任天南法院的院长。这一下天南和王步凡可算是全国闻名了。


    事后从天野传出消息说,市委副书记雷佑胤和组织部长侯寿山对天南的做法并不赞赏,认为既然有淫窝就说明天南不干净,这样的事也上省报宣传简直是不知羞耻……


    听了这个消息,王步凡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让他发热的头脑清醒了许多。看来他搞廉政建设天野上层也并不是人人支持的,说不定为此还会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得罪了谁的后台呢。


    王步凡忙完了眼前的工作,就想起该去省城看望一下井然。他正准备回去和岳父商谈这个事情,赵稳芝打来电话说李良已经死了,王步凡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当天下午王步凡带着张问天去了省城。这次他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带上郑板桥的画投石问路,二是自己创作了一幅书法作品,内容仍是自己写的一首诗。到省城他们见到井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进了井然的小院子,满院都垂挂着红绿相间的葡萄,让人看了嘴馋。进屋后张问天和井然扯了一会儿闲话,井夫人把洗好的葡萄端上来了,张问天吃了一个连声叫好。井然很高兴:“这可是绿色食品呢,没有一点儿污染。”


    又说了一会儿话,王步凡就拿出郑板桥那幅《风竹图》说:“井老,我祖上留下一幅郑板桥的画,我想送给你。”


    井然听王步凡这么一说就生气了,“步凡,你看看我这屋里有一件稀世珍品吗?不是没有人送,而是我不接收。这幅画尽管是你祖上遗留下来的东西,就要好好地保存着,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收了就是受贿你知道么?你年纪轻轻的可不要学那些歪门邪道,要讲正气哩!”井然看王步凡窘得满面通红坐立不安的样子,就缓和了语气说:“孩子,我这也是为你好啊!你还年轻,不要跟那些品行不端的人学。我已经跟省委组织部的刘远超同志说过了,他会关照你的,你可要洁身自好,不要自毁前程啊!你要花些力气,尽快让天南的社会风气有所好转,尽快把经济建设搞上去,尽快做出一些成绩,到时候刘远超同志也好说话。”


    王步凡仍红着脸不说话。张问天急忙解释说:“步凡为官可是廉洁着呢,在天南,在天野是出了名的,他从来不送礼也不收礼,完全是靠自己的工作干上去的,省报都表扬了他呢!老同学,步凡是没把你当外人嘛!总想尽点孝心,这不能和其他扯在一块儿,你要理解孩子的一片孝心,你想他要是搞歪门邪道我也不会答应的,其实送郑板桥的画,并非步凡的本意,是我这个老糊涂给他出的馊主意,请你原谅。”


    井然脸上有了喜色,“老同学,这点道理我能不懂?我这叫预防为主,是关心他。步凡啊,现在自上而下都强调工农业强县问题,你要在这上边做文章,把工作搞得好一点,走在前边。到时候我让小刘去你们天南搞一下调研,树个典型。你干出了成绩小刘也好说话,没有成绩谁也没办法,关系归关系,工作归工作,懂吗?工作永远是第一位的。”


    王步凡点了点头,拿出自己的书法作品说:“井老,我自己喜爱书法,给您写了一幅字,诗也是我自己创作的,请井老斧正。”王步凡说着话来到井然面前,把已经装裱好的书法作品打开让井然看。井然戴上眼镜,仔细看了一阵子才吟道:


    古来檄文不藉刀,


    斥贪倡廉也堪豪。


    抚剑把酒且放歌,


    但祭东风万里遥。


    井然又看了一遍说:“好,不但字写得好,诗的内容也好,尽管现在部分干部身上还存在不正之风,贪污腐败现象屡禁不止,但是改革开放的主流是好的!只要我们共产党人坚持斥贪倡廉,形势一定会好起来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井然理了一下背头笑着说:“省委组织部长刘远超同志也爱书法,不过他的字没有你的字好。你回去后要给他创作一幅作品,让你岳父送来,由我转赠给刘部长,他肯定会喜欢。”井然又望着张问天说:“老同学,你好福气呀,找了个德才兼备的女婿,他很有天赋,可塑性很强,我井然在有生之年就再当一次伯乐吧,可以跟你很自豪地说,经我手提起来的干部可不少,截至目前还没有一个犯过错误,我看人是很准确的,人品不好坚决不推荐,这一关我把得很严哩。”


    张问天和王步凡插不上话,只是一味地点头。


    这时井然的夫人进来说准备吃饭,张问天急忙站起来执意不肯留下吃饭,井然生气了。张问天看井然不高兴了,只好示意步凡留下来吃饭。正准备吃饭,井右序回来了,见了张问天和王步凡先握手,然后是很亲热地寒暄。


    吃着饭,井右序把天南最近发生的两件大事说给他父亲听,井然有些激愤,对贪污腐败和卖淫嫖娼这类事情,老同志都很看不惯,先是大骂安智耀混蛋,接着夸奖王步凡端掉淫窝做得很好,对坏人坏事就要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地予以打击,不打击就不足以平民愤,就不能够端正党风。还嘱咐王步凡反腐败一定要持之以恒。王步凡听着井然的话心里热乎乎的,一股暖流从脚底一直升到头顶。


    吃过饭离开井然家时,井然父子一直送到门外,井然握住王步凡的手一再叮嘱他要干出成绩,让成绩说话,不要用嘴巴说话。王步凡使劲摇了摇老爷子的手,不停地点头。当他与井右序握别时,井右序握得很重,似乎要通过握手给他鼓劲。中国有“父在前,子不言”的古训,刚才井右序当着井然的面一直没有多说话。


    从省城回来后,王步凡很用心地为省委组织部长刘远超创作了一幅狂草书法作品,这一次他没有写自己的诗,而是写了一首古人的诗:


    书法何人见墨精?


    右军池上竹风清;


    兴来得意无真草,


    满纸烟云笔下生。


    他一连写了几张,然后挑选了一张最满意的作品让知秋送到装裱店里去装裱。过了些日子,王步凡让岳父坐小马的车到省城,又和井然一同把书法作品赠送给省委组织部长刘远超。在这之前王步凡还交代赵稳芝把李良张德和石再连的事迹好好整理一下,送到省委宣传部去。井然告诉张问天,省里已经下派记者到天南去,要把张德李良和石再连三个人的先进事迹拍摄成新闻纪录片广为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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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八日王宜帆从法国打回电话说那边已经谈妥。只要天南能够负责原料供应,政府能够创造安定宽松的外部环境,就按五五分成。王步凡接完电话心里很高兴,天南葡萄酒厂这个大难题,终于要在他王步凡手中解决了,无形之中会让天南人认为他比米达文和安智耀干得好,事实将胜于雄辩。


    天南葡萄酒厂的合作事宜谈妥了。王宜帆和周克天从法国回来后,准备了一个月,九月十八日葡萄酒厂举行揭牌仪式。揭牌这天天野市委书记边关市长井右序都来了,井右序代表市委市政府讲了话,法国老板麦瑞克先生代表法国BP葡萄酒业集团公司讲了话,天野市旅游局的一位女翻译站在麦瑞克身边翻译。嗣后董事长麦瑞克和边关共同为“中法合资天南葡萄酒集团公司”揭牌。法方派来一位叫克拉里的年轻人担任总经理,周克天当了副董事长副总经理抓生产。中午天南县政府在招待所举办了盛大的招待宴会,招待法国人和天野市的领导们,共同祝贺天南葡萄酒集团公司的成立。


    招待会结束后边关和井右序共同和王步凡谈了话,要调孔放远到东南县去当代理县长,调肖乾到天西县去任副书记,匡扶仪年龄大了要调回天野市纪委任纪委副书记,主持日常工作。上边已经决定了,只是向王步凡通一下气,顺便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边关还说:“本来是要调你到天西县当县委书记的,因为你在天南干得很好,我们只好违背原则让你当天南县的正式县委书记了。”


    王步凡听边关这么一说就有些紧张,“边书记,井市长,天南的形势刚刚稳定下来,工作刚刚有了一个好的开端,一下子调走这么多人,不等于拆我的台吗?我认为天南还需要稳定,最好是不动这里的班子为好,实在不行把孔放远调走也可以,不能影响人家的进步。”


    井右序笑着说:“步凡,你正好想错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么大一个天南难道会没有人才?这次我和边书记交换了意见,天南的班子由你考虑,市里不再插手,你要组成一个强有力的领导集体,好好显示一下才华,干出点业绩来。我们市委市政府相信你能把天南的事情办好,要不拘一格地重用人才,不要看资历,要看能力,该破格重用的就破格重用。”


    边关也笑着说:“你现在虽然被任命为天南的县委书记了,但在天南也不会时间太长,多说一两年,我们这次没动你主要是考虑到天南的稳定大局,王宜帆到任时间太短,对天南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按照组织原则你作为天南人是不应该在天南担任县委书记的,迟早你也得走,要么提升,要么平调。”


    听了边关和井右序的话,王步凡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也能体会到边关和井右序对自己的工作是非常支持的,这对他今后开展工作是很有利的。但干部动得幅度太大也不是件好事,就再一次提出反对意见:“安智耀倒台后天南的乡镇党委书记和乡镇长,还有各局委的一把手一共栽倒了七十多个,前一段时间又在桑拿房里抓了一批人,可谓出现了人才危机。很多乡镇和局委的班子到现在还没有配齐,要想配齐只有起用年轻人,把副职直接提升正职。这可能又要在天南创下人事任用不正常的新纪录了,我怕影响不好,因此一直没敢有大的动作。选拔副处级干部就更难了,边书记,井市长,我个人认为还是暂时不动天南的班子为好。”


    边关看王步凡心意诚恳就说:“老井,不然这样吧,把孔放远调到东南去,其他人暂时不动,等步凡考虑成熟后让他推荐组织部长宣传部长政法委书记以及副县长,你看这样行不行?”井右序点了点头。王步凡听边关这么一说,井右序也同意,才彻底松了口气,这时他只有感谢领导的支持和关怀。


    下午送走市委领导上班后,王步凡交代肖乾没事不要打扰,说他要写点儿东西。其实他是想静下心来考虑一下天南的人事安排问题。孔放远要提拔,不能误了人家,走就走吧,只是王步凡不知道孔放远到底上边有什么关系,提升的速度这么快。接下来他考虑的是天南县委的班子问题,副书记焦佩这个人还真他妈的有两下子,当初因为南瑰妍被米达文整了一下子,后来因为煤矿的事情差一点儿出问题,可就是不会出问题。那么谁来当宣传部长,他准备推荐赵稳芝,政法委书记他准备让乐思蜀出任。接下来他考虑县政府那边的领导也需要充实,缺一个女副县长,目前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工业副县长自从赖才出问题之后一直空缺,这个人选他考虑很久了,选来选去没有合适的人,通过近期农网改造和城网改造,他发现电业局的局长林君是个难得的人才,他决定让林君出任抓工业的副县长,更深一层的意思是,要使天南变为工业强县,必须引进外资。他通过侧方面了解,林君有海外关系,他想从林君身上打开引资的缺口,那天他在井然面前谈及建电厂和铝厂的事也并非空谈。至于电业局的局长人选还是在其内部产生比较好,县政府这边张沉是常务副县长,加上挂职锻炼的那个副县长才六个,比天北少一个,比东南少两个,比天西少三个,只有等将来换届选举时再增选。


    因此他在选拔新人这件事上很慎重,既要重用自己的人,也不能冷落上级派下来的人,尽量不产生矛盾为好。总不能在产生矛盾时把边关抬出来吓唬人,那样就显得自己太没水平了。副书记白杉芸兼着政协主席,不能再抓组织工作了,王步凡准备让她当专职政协主席,但是她毕竟还是县委副书记,就让她主抓科技文教卫生等杂务。边关井右序和廉可法都没有交代任务,王步凡准备让焦佩抓政法,让交通部下派了一个挂职锻炼的副书记抓城建交通宣传和办公室。


    王步凡考虑成熟后,跟王宜帆交换了一下意见,王宜帆也同意,就给天野市委组织部打了报告,让王宜帆送去了。王步凡不想包揽一切,这样会让王宜帆心理上平衡一点儿,也显得比较民主。


    几天后,市委组织部部长侯寿山来到天南宣布了两个决定:其一是关于孔放远同志提升为东南县代县长的决定;其二是天南县委县政府班子调整的决定。人事安排基本上是按照王步凡的意图和王宜帆送去的名单宣布的。正如王步凡所料,赵稳芝虽然当上了宣传部长,却没有进县委常委。


    送走侯寿山等人,王步凡在招待所召开了县委扩大会议。会上王步凡首先向各位新任领导祝贺,这时候他已经成为会议的中心人物。参加会议的这些人除了王宜帆白杉芸焦佩秦时月和匡扶仪之外,大都是经王步凡推荐才高升的,自然对他感恩戴德,言听计从。在分配工作时,县委这边王步凡事先已经搞了平衡,白杉芸仍然兼政协主席是正处级,但没有让她抓什么主要工作,焦佩抓了政法,没有什么实际权力。县政府那边的工作分配王步凡事先跟王宜帆交换了意见,他不讲让王宜帆讲。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张沉协助王宜帆抓全面工作,副县长林君主抓工业,其他副县长各司其职。焦佩是雷佑胤推荐的县委副书记,没有让他抓组织管干部,他意见很大。


    天南县委县政府的班子确定之后,下一步就该考虑乡镇局委的班子了。加上有些老同志该退二线,比如政策研究室的主任老孙李庄乡的书记第一高中的校长等等,这样调整干部的牵涉面就更大了。班子调整的事是王步凡王宜帆白杉芸三个人共同研究的,焦佩因故没有参加。这次调整的乡镇局委领导要下文件,没调动的就不再下发任命书了。五个人研究好之后才拿到常委会上研究。


    这次乡镇党委书记和镇长的人选,侯寿山推荐了两个,雷佑胤推荐了两个。侯寿山推荐的是林业局的正科级副局长张扬,要他下去当乡镇党委书记,另外一再强调米达文原来的秘书小吴没有什么大问题,李直的意思是让重新起用安排个乡镇副职;雷佑胤推荐的是物价局的副局长李高品和王步凡原来的秘书小曹,说李高品可以安排个乡镇长锻炼锻炼,小曹可以安排个乡镇副职。王步凡心里非常纳闷,既佩服这些人神通广大,又愤恨他们的人品官品不佳,更让他无奈的是不能驳了雷佑胤和侯寿山的面子,也没有必要得罪上边的领导,让下边的人说他无情无义,小吴曾经是米达文的秘书,小曹曾经是他的秘书,在别人眼里这两个人可都是他的心腹,如果他连这些心腹都不能容忍,那么他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在开会研究这些人的任命时匡扶仪就提出了质疑,让王步凡一时不好多解释,还是白杉芸说了一些暗示是上边意思的话,匡扶仪才不再表示反对,勉强通过人事安排。于余出任一中的校长,伊扬威也出任政策研究室主任。事后焦佩就私下里发牢骚,说走个咳嗽来个喘,安智耀用人私心太重,王步凡也强不到哪里去,王八和老鳖都是一水货,自己的秘书明明是犯错误的人,仍然重新起用不是违背原则是什么?王含才年纪轻轻的就当了政府办公室主任,他能够胜任吗?不就因为是县委书记的侄子吗?伊扬威不就因为是县委书记老婆的表弟吗?


    这些话传到王步凡的耳朵里之后,他觉得应该引以为戒了,以后再提拔干部仍然要用公开招聘的办法进行,谁想说啥也说不出口。同时他觉得也有必要让白杉芸向反对者解释一下起用小吴和小曹的原因。白杉芸倒是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后来焦佩也不再说什么了。


    时隔不久,又一次常委会研究了公开招聘乡镇局委副职的事。这次天南副科级采用公开向社会招聘的办法。现在天南的副职空缺很多,仅通过招聘考试就任的副职就有一百零八人,人们戏称一百单八将,年龄最小的是王步凡的外甥女向阳,她参加招聘考试的是广播电视局的副局长,是自己考上的,王步凡并没有向任何人打过招呼。上任前王步凡嘱咐向阳要她们加强学习,提高学历和素质,将来以图更大的发展。


    这次天南公开招聘副科级干部又是一件新鲜事,对此群众普遍反映良好,都说王步凡用人民主,宣传部长赵稳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新闻不写,就写了一篇题为《天南公开向社会招聘科级干部》的新闻,把天南招聘科级干部上升到体制改革的高度去认识,去探索,竟然登在省报上。省委组织部部长刘远超还对此做法提出了表扬,称这是透明度强推进政治体制改革的有益尝试,要在全省推广。正好这时省里报道张德李良石再连的新闻纪录片摄制好了,在省电视台上播放,使天南县的知名度更高了。由于赵稳芝工作成绩出色,王步凡对赵稳芝更加器重,嘱咐计生委主任给赵稳芝的妻子办了转正手续,赵稳芝对王步凡更加感恩戴德。这个过去专挑书记县长毛病的笔杆子,现在一般只写正面的报道,于是就有人说他从叛逆文人变成了御用文人,有人则说又一个仗义执言者死了。焦佩又一次说王步凡重用亲信,因为向阳是王步凡的外甥女。白杉芸主动和焦佩辩论:人家可是正儿八经考试上的,不信你可以查阅试卷,难道是领导的外甥女就不能参与公平竞争了?


    天南的领导干部调整之后,下面就该扎扎实实地开展工作了。王步凡的工作作风一向民主,新一届班子又是经他手组建起来的,除焦佩外,其他人对王步凡自然唯命是从,他的指挥棒指向哪里,干部们就会冲向哪里,整个天南班子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强有力的领导核心。没有太多的权力之争,没有明显的腐败现象,从上而下,一心一意扑下身子抓工作,谁也不敢给王步凡脸上抹黑,自断前程。


    为了使天南在今后一两年时间内经济建设发生巨大的变化,实施工农业强县战略,王步凡于一九九九年十月三日主持召开了常委扩大会议,下了死命令:白杉芸和张沉负责全县的农业,力争烟叶葡萄蔬菜大棚及其他农产品有个好的收成,创下历史新高;工业方面由王宜帆和林君负责,除抓好酒厂煤矿的正常生产之外,力争在一年内使全县各企业迅速扭亏为盈,并建议想尽一切办法引进外资争取建设大型电厂和电解铝厂;白杉芸负责科技下乡及培训农村支部书记和村委主任;赵稳芝负责科技兴农在农村的宣传落实;匡扶仪和乐思蜀负责全县的治安综合治理;给焦佩分配的是负责信访工作。每项工作都要死包死打,必须在天野市各县区占据第一,谁的工作拿不了第一,就自动辞职。并宣布三个月不开会,一律下乡督导工作。王步凡则率人巡回督导检查,督导组由王步凡秦时月和田方等人组成,每周下乡督导一次。焦佩因对王步凡有意见,干脆请了病假,对于信访工作不管不问,成了闲人一个。


    招商引资的事情,也逐渐有了契机。香港有个大老板是天南人,名叫林发,是林君的堂兄。林君已与林发联系上了,他有来内地投资的意向,林发的哥哥林财是台湾的一个大老板,也有到内地投资的意向。林君介绍情况说:“初步协商外资占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林发投资电厂,林财投资铝厂,电厂计划投资四十五亿元建成四台三十万千瓦的发电机组,铝厂计划投资五十五亿元,建成年产四十万吨的铝工业基地。”


    王步凡一算账有些吃惊:“天南需要拿出四十个亿的资金,只怕砸锅卖铁也办不到吧?钱可是硬东西啊!”


    “这个事我已经向他们说明了,他们主观上是看好内地的市场,客观上是想为家乡办点儿事,他们让咱们以土地做投资,能贷多少是多少,不足部分,他们以贷款方式贷给咱们,等取得效益后以红利付本付息,直到还完贷款为止。”林君这样一解释,王宜帆有些喜不自禁地说:“这可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喜坏了宝哥哥,天下有这等好事,你老林可是天南人民的大救星,不亚于民族英雄。你放心干,我和王书记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厂址准备选在什么地方?心里有谱吗?”


    “我已经请有关专家来实地看过,选在临河比较好,有水,有煤,交通也方便,国道高速公路和铁路都从临河镇内经过,那里交通十分便利,是再好不过的厂址了。”


    “那就选在临河。王县长,这事咱们要主动一点儿,最近你和林县长得去一趟广州或香港,和林氏兄弟具体谈一谈。”王步凡征询地望着王宜帆和林君说。


    “我看在香港谈比较合适,林发从台湾来广州只怕会不方便,现在大陆和台湾还没有实现‘三通’,去香港也说明我们有诚意。”王宜帆说。


    “我也赞成王县长的意见。”林君说。


    “那就去香港谈,争取签订合同。”王步凡这时已经满怀信心了,他似乎看到了天南拔地而起的电厂和铝厂,似乎看到了天南由农业县变为工业县的曙光。他望着林君说:“林县长,依你老兄看,如果电厂和铅厂合资项目进展顺利的话,什么时候能够奠基开工?”


    “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审批立项科研报告,如果再遇上几个扯皮的官僚那就难说了,因此现在定开工日期为时尚早。”林君有些担心,接着又说:“通过农网和城网改造,我也真遇到一些支持基层工作的好领导,也遇到不少脸难看事难办的黑心官僚。”


    林君这么一说,王步凡也认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操之过急,现在推诿扯皮现象到处存在,想干点儿事业困难重重,绝不会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任何事情也绝不会一路绿灯,一路顺风。于是又打圆场说:“事在人为嘛,我相信你林县长的能力,井市长的老爸井然跟我岳父是同学,关键时候不行让老爷子出马。井然原是省人事厅的厅长,省里许多部门的领导都是经他手提拔起来的,他的面子可不小。”王步凡这时给林君鼓劲,意在让他大胆干,不要有过多的顾虑。


    “这样我就放心了,有县委县政府的支持,力争早日动工吧。”林君这时也有了信心。


    “那你们抓紧和林氏兄弟联系,最近就去香港,宜早不宜迟。机遇有时可是稍纵即逝的,抢抓机遇很重要。”王步凡说。


    “我今天晚上就联系,争取早日动身。”林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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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刚上班,王宜帆和林君来找王步凡,林君很激动地说:“王书记,昨晚我与香港方面联系了,今天香港发来了传真,你看看。”说罢将传真电文递给王步凡。王步凡一看,传真上写道:


    王书记王县长并林君弟:


    一别家乡五十一载,思乡之情不必细表。


    我们一九四九年离开大陆,兄弟两个到台湾后,在军界服役三年,即转到地方上经商。兄林财留台湾从事房地产开发,我迁居香港从事国际贸易,均有发展。海峡两岸关系解冻之后,人们纷纷回乡省亲,我兄弟也曾于八年前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拜见了父老乡亲,曾为父母的坟墓添土立碑。见家乡虽有发展,但仍落后,总想在有生之年为家乡办点实事。我兄弟均已年逾八旬,阳寿无几,如不在生前了此心愿,则死后必留缺憾。


    昨日林君弟来电谈及家乡投资环境甚好,政府十分重视,我们决定投资。兄林财投资建铝厂,我投资建电厂,形成电铝联产之势,利于更大发展。资金勿需政府担忧,我方出资百分之六十,余下部分政府筹集借贷,如尚有缺口,我们可以以贷款形式补齐。其目的一为符合合资办厂之有关规定,扩大经营范围;二为切切实实为家乡办点好事,非唯金钱耳!坦荡拳拳之心,家乡父老必有体察,不必赘述。我与兄林财将于十月八日九日在广州恭候,天南县政府方面可派代表及林君弟来广州洽谈,具体事宜由林君弟详告。


    林发


    一九九九年十月五日于香港


    王步凡看过电文,心情无比激动,握住林君的手说:“天南人民的英雄,这事全靠你了,咱这边应该马上成立一个天南铝电集团公司,由你担任总经理,全面负责铝厂和电厂的建设事宜,我和王县长当好你的后盾,你看怎么样?我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天南就会成为咱们省的工业强县。”王步凡已经有些喜不自禁了。


    “这副担子太重了,干好了我是天南的功臣,干不好可要成为天南的罪人了。”林君不无担心地说。


    “林老兄,古人说得好啊,不受苦中苦,难做人上人,干事创业哪有不担风险的?事在人为嘛,我们相信你老兄的能力。”王步凡再一次为林君鼓劲。


    “干好,成绩是你的,干砸,我们兜着,放心干吧!”王宜帆也表了态。


    林君自谦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何况我并不是好汉,要把电厂和铝厂建好,还需要书记和县长的支持,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只怕是啥事也干不成的。”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和王县长抓紧准备,十月八日飞广州去。”王步凡望着王宜帆和林君又说:“林县长,组建铝电集团的班子,县委县政府不准备插手,由你物色人选,王县长在天野市人熟,让他尽快办理好有关印鉴和手续,到时候不要耽误了签合同。祝你们一路顺风,马到成功,为天南人民办成一件前所未有功在千秋的大事。”


    林君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但他满怀信心地点了点头,眼中发出熠熠的光芒。他是多年的电业局局长,因为上边没有人一直没能升上去,现在当了副县长,他决心干出个样子来,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也决心为天南的工业振兴奋力一搏。


    十月八日王宜帆和林君启程飞往广州,王步凡把他们送到天野机场,一直等他们飞上蓝天,王步凡才回到天南。


    车到天南县委门口,见一个农民背着一个布袋子要闯机关,门卫说啥也不让他进,远远听见那农民说:“过去米达文和安智耀不接待农民,王书记可跟他们不一样,我们是老熟人,我不是来告状的,真的,我是来感谢王书记的。”王步凡隔着车窗玻璃细看,认出是孔庙的狗剩,就让小马停了车,他从车上下来走过去和狗剩握手,门卫看王步凡接待了这位农民,就很识趣地放行了。王步凡引着狗剩上办公楼去他的办公室里,狗剩很有感慨:“王书记,过去我来县委多次,这办公楼从来不让进,今天要不是碰见你,我只怕仍然进不来呢。”


    王步凡笑着对狗剩说:“现在的衙门和过去不同了,过去只要堂鼓一响,县太爷就得升堂问案,现在部门多,各司其职,如果都来找县委书记或县长忙死也接待不过来。门卫挡驾也没错,你不要怪他们,也不是说农民就不能见县委书记,该县委书记管的事,县委书记自然会管,不该县委书记管的,由主管部门去管,不一定啥事都找县委书记。”两个人说着话进了办公室,狗剩放下背着的袋子说:“王书记,我给你捎了点小米,我知道城里人缺这个。”王步凡很高兴,特意打开口袋看了一下,小米的成色很好,他又闻了闻,一股清香直透心脾。就说:“谢谢你狗剩,你还没忘记我这个朋友,你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


    “王书记,我到死都不会忘记你,是你救了我们一家子,我的婆娘现在病也好了,我种烟也有钱了,还盖了新房子。为人得有良心不是?现在我就不要镇政府的钱,给也不要。您说得对,男子汉怎么能让政府救济一辈子呢?今天我别的没事,就是想来看看您,向您介绍介绍我的家庭现状,我的四个丫头都上学了,不让您再为她们操心。”


    “有什么困难,你还来找我,我永远都是你的好朋友。去年冬天去看你,路上车坏了,也没有去成。”王步凡说。


    狗剩听了这话,越发感激了:“那当然啦,我跟王书记是朋友,有困难我当然要找你啦。”


    狗剩坐了一会儿就要走,王步凡要给狗剩掏点路费,狗剩说啥也不要,留下小米就走。王步凡一直把他送到办公楼下,说让小马送送狗剩,狗剩说啥也不让送,竟像做贼似的逃跑了。十月九日王步凡开始下乡督导工农业强县工作,他第一站选的是兴隆镇,去看那里的教育工作。因为十月九日早上兴隆发生了一起学生杀死亲生母亲的悲剧,在天野震动很大,据说很多记者要来采访,很可能还要惊动上边的大官们。


    王步凡自从离开兴隆高中的那天起,就发誓永远不再重返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可是现在为了工作,只好违背了当初的誓言,还是踏上了兴隆这方土地。走到兴隆河边,他望着清清流淌的河水情不自禁地勾起了昔日的情思。扬眉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他的面前,尤其是那双迷人的眼睛似乎又在痴痴地注视他……叶知秋现在已经知道王步凡当年与扬眉谈恋爱的事,可是这个女人嘴很紧,从来没有问过,也许是怕他伤心,怕他难堪。


    车到兴隆镇,兴隆镇镇长李高品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兴隆镇政府门口等着接王步凡。很热情地一边把他们往会议室里让,一边说:“傅书记正在那个学生家里了解情况。”王步凡直接切入正题,让镇长李高品介绍学生杀死亲生母亲的经过。李高品介绍道:“王书记,事情是这样的,杀死自己亲生母亲的学生叫方正,天赋很好,学习成绩优秀,是兴隆初中二年级学生。他平时开朗活泼,从来没有和人打过架。据班主任伊扬眉老师介绍,方正将来考县一中是没有一点儿问题的。但他的父母对他的期望值过高,要求他每次考试都必须考取第一名,否则不是打就是骂,还不让吃饭。在方正的心目中,母亲和父亲是他失去自由的枷锁,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天父母根本不让他出门,把他锁在家中让他学习。他每从窗户跳出去打一次篮球,父亲就会打他一顿,母亲就会一天不让他吃饭。方正受不了家中粗暴的约束,就于十月一日偷了家中的钱,逃到天野市去打工,不准备回来上学了。他的父母找不着,就到报社登了寻人启事,等他看到报纸上刊登的寻人启事后于十月八日回来了。父亲见到他并没有说半句安慰的话,而是不由分说把他绑在院中的树上用鞭子毒打了一顿。母亲又是一天不让他吃饭。一直到九日早上六点,方正还没有被松绑,整整在院里冻了一夜。方正的父亲方刚晨起下地干活也没有放了方正。方正恨透了父母,心理变态了,就挣脱绳索,悄悄到厨房里取出菜刀,潜到父母的卧室里下毒手砍死了母亲,单等父亲下地干活回来时再杀死父亲。结果被邻居发现,才没能杀死父亲。现在公安局的干警已经来了,焦书记也带着记者也来了。我们本来都在那里,听说王书记要来傅书记就让我回来迎接您。”李高品说话时的态度有些随便,王步凡也觉得她有些面熟,不仅仅是原来在单位见过,但一时又记不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王步凡听说焦佩带着记者来了,他就有些神经过敏,焦佩的做法又让他想起当年孔庙砸死学生的事情,焦佩带记者来的目的只怕与那时候安直腰想看米达文的笑话是一样的。他心里虽然不痛快,但又不好说什么,就招一下手说:“高品,走,先到那个学生家里去看看。”王步凡说罢迈开大步离开了会议室,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方正牵动了他的心,是扬眉牵动了他的神经,还是对焦佩带来记者神经过敏。总之他恨不得立即出现在方家大院里,李高品只好紧紧地跟随在王步凡身后上了镇政府的车。


    方正的家就在兴隆村,离镇政府不远,王步凡等人驱车三分钟就到了。方正的家在农村属于小康户,高高的门楼,宽敞的院落,两层楼房也是新盖的。王步凡进到院里就看见院里有很多围观的人,方正的母亲血淋淋地躺在院中,头上脖子上到处都是被砍伤的刀痕,方正扑在他母亲的尸体上痛哭不止。方正的父亲眼圈红着,面带怒容地站在一边,似乎想把儿子再毒打一顿。公安人员和记者正在拍照和询问情况,兴隆镇的党委书记傅正奇看见王步凡只是点了点头……


    教育局局长陈孚和扬眉站在那具尸体前,扬眉的眼睛哭得红红的,像个木头人儿。她没有认出王步凡,王步凡一眼就认出她了。现在的扬眉已与王步凡印象中的纯情少女相去甚远,不到四十岁的女人头发已有些花白,脸上布满皱纹,身材瘦得弱不禁风。方正出了大事,作为班主任她受到的打击肯定很大,站在那里就像是自己犯了罪,等待着审判的罪人。


    焦佩正在和一个穿着打扮像记者的人说话,王步凡没有理睬焦佩。


    公安干警在田园的带领下已经到了一段时间,但没有立即逮捕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现在田园和干警们见县委书记亲自来了,县委书记不下令他们更不会动手了。记者围住王步凡要采访,王步凡说:“我也是刚刚听说,等我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好吗?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啊。”记者很没趣地又去采访方正的父亲。这时正在和焦佩亲密交谈的小吴贼眉贼眼地来到王步凡面前,礼节性地与王步凡握手。王步凡也漫不经心地与他握了手,但他不怎么想搭理小吴,就望了一眼李高品。李高品以为王步凡不认识小吴,就急忙介绍说:“这位是我们兴隆镇抓文教卫生计划生育的吴副镇长。”听李高品这么一说,小吴又一次想握王步凡的手,王步凡却没有伸手。


    小吴这时表情无奈地说:“王书记,作为抓文教卫生计划生育工作的副镇长,兴隆出了这桩血案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刚才焦书记已经批评我了,我对不起王书记,辜负了组织的培养。我已将方正的班主任伊扬眉停班,让校长写了检查等候处理。”王步凡对“对不起王书记”几个字非常反感,正想说点儿什么,李高品先说话了:“王书记,我想单独向你汇报点儿事情。”李高品说罢先走出方家大院站在门口,王步凡只好跟了出来。


    到了街上,李高品见王步凡注视她,就有些自作多情,但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小吴曾经打过扬眉的主意,扬眉不从,他就迫害她。乡下教师生育二胎的很多,谁只要给小吴送两千块钱他就从轻发落,不然就从重处罚。扬眉姐给他送了两千块钱的礼,还被他罚了八千,现在锅都揭不开了,生活非常困难。若不是有两个孩子,她也许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就这样小吴还不放过她,处处刁难她,现在又要停她的班。尽管学生出问题教师有责任,但方正的问题主要是家长教子无方造成的,也不至于让扬眉姐停班吧?这样的决定小吴没有跟我说就私自宣布了。小吴家是这里的,现在和地头蛇差不多,又和焦书记关系好,平时霸道得很,我刚来不久,也不想当众否决他的决定,傅书记和他关系好像也好,况且有人也知道我和扬眉姐是同学,我如果反对,好像我是在袒护扬眉姐,是出于私心。王老师,我和扬眉姐是同班同学,在学校时我叫咏梅,是后来改名叫高品的。”


    王步凡听李高品这样一说,心中无来由升起一股醋意:“这个小吴真是胆大妄为,你了解一下情况,让送过礼的人向纪委揭发他的问题,弄清楚事实后依法严惩。干部队伍中绝不容忍这种败类存在。”王步凡说罢又望着李高品说:“你在高中时与扬眉好像同桌过吧?”李高品点点头笑得很妩媚。王步凡不再说话,气呼呼地回方家大院去,李高品也跟了进去。


    李高品很精明,政治上也比较成熟,到院里以后故意大声说:“乡亲们,方家出了人命案,王书记对此非常重视,特意在百忙之中来到方家慰问,请王书记就方正杀死母亲一事讲几句吧。”她没有用讲话一词,显然她觉得在这种场合用讲话一词不恰当,因此说成讲几句话。


    这种场合不会有人拍手,倘若换个场合,肯定会有一阵如雷贯耳的掌声。扬眉这时才发现王步凡,她望着他百感交集,眼泪滚滚而下,其神色凄楚万分,脸颊和脖子上微微泛着红晕。王步凡看着扬眉这副憔悴的样子,与十几年前相比判若两人,他心中一阵难受,就想用手去抚摸胸口,但是忍住没有摸,然后大声说:


    “乡亲们,方正才十五岁啊,十五岁的少年竟然杀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想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血的教训啊!古人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方正的问题,主要是家长教子无方造成的严重恶果。方正在学校是个学习成绩很优秀的学生,学生需要德智体美多方面素质的发展,不能一味强调学习成绩,不能一味加码非要什么第一名。十五岁的少年毕竟还是个孩子啊,正介于成年与未成年之间,思想单纯,容易产生逆反心理,所以在父母的高压政策虐待下产生了报复心理,造成了令人目不忍睹的悲剧。我想产生这种悲剧的责任和根源是多方面的,父母有责任,老师有责任,就连我这个县委书记也有责任啊。如果教师们能够经常做些家访互相沟通一下,有关领导能够早点儿介入干预一下,制止方正父母的不良行为,也许悲剧不会发生,血案可以避免。因此我认为教训要吸取,责任要追究,但小吴同志对伊扬眉老师作出停班检查的决定我认为是不妥当的,如果按照这种逻辑去追究责任,那么你小吴抓教育工作,平时疏于教育,该不该停职?傅正奇作为兴隆镇的党委书记,李高品作为镇长,陈孚作为教育局的局长,不是都应该停职检查吗?我是县委书记,焦佩同志是抓政法的主管书记,该不该都停职反省?责任归责任,但是不应该把责任扩大化,要实事求是。方正杀母有罪,依法该怎么处理那是司法部门的事情,但对于这个很有前途的少年我除了表示惋惜之外,就是建议有关部门在法律范围内依法从轻处理。”


    王步凡看了一眼方正的父亲,见他跟前还有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又说:“方正还有弟弟和妹妹吧?以后在对待孩子的教育上一定要讲究方式,一定要吸取血的教训。我想我要对记者说的也是这番话,责任固然要追究,也请你们在舆论导向上注意挖掘导致血案的根源和注重给人们以什么样的启示,这个很重要啊!”


    记者在点头,焦佩在失望,方正的父亲听了王步凡的话已经哭得蹲在地上起不来了,他也许现在才开始后悔,可惜为时已晚。


    王步凡这时摆一下手,田园下令让公安干警把方正从他母亲的尸体上拉了起来,然后在他沾满血污的双手上铐了手铐,临出门方正还像杀猪般地哭着回头喊他的妈妈。那情景让在场的人无不伤心落泪。方正显然很后悔,但是哭已经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事实是严酷的,法律是无情的。


    回到兴隆镇政府,傅正奇召集所有的镇干部开会,会上王步凡已经不再提方正的事情。他先强调了在农村落实工农业强县的有关要求,并询问了兴隆镇的具体做法。


    李高品汇报说他们准备利用信贷的方式扶助贫困户,因兴隆镇坡地多,水浇地少,只有抓好烟草种植,在烟草上做文章,才能力争在明年底使所有农户脱贫,补发拖欠干部和教师的工资。


    从李高品的汇报中,王步凡能明显感觉到兴隆镇目前还有许多群众没有脱贫,那么当初安智耀搞的一年摘掉贫困县帽子纯粹是骗人的。可笑的是那时候那么多常委竟然没有人深入基层调查研究,也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连匡扶仪那么正直的人也没有说过一句相反的话。


    不过李高品现在的思路是正确的,按照这种思路干下去,兴隆的群众肯定能脱贫。于是王步凡就给予了充分肯定,并鼓励兴隆镇要搞好烟草种植,有条件时搞一些农副产品加工,增加农民收入,尽快让农民兄弟脱贫致富。如果真能使农民一年脱贫,力争三年后步入小康。从他来到兴隆镇,傅正奇几乎就没有说过什么话,看来他仍然对王步凡有成见,或者认为自己上边有靠山根本不在乎王步凡。


    散会后,李高品趁王步凡身旁没人就小声说:“王书记,有个事情真不好意思说,说了您可不要批评我,扬眉姐告诉我说她很想见见您,您看方便不方便?”


    王步凡面有难色:“高品,其实当年我和扬眉是清清白白的,没想到在兴隆闹得满城风雨,我后来都不想到兴隆地面上来,现在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若接见她,可能又会有人说闲话了,我看没那个必要吧?你说呢?”王步凡的话给人一种模棱两可的感觉。其实在内心里他也想与扬眉说说话,只是怕李高品说闲话,那样反而不好。


    李高品猜透了王步凡的心思,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王老师方便的话就在我的办公室里接见扬眉姐吧,我也在场,不会有人说闲话的,反正你们的事情我也知道,请王老师相信我是不会乱说的。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兴隆谁还记得那档子事啊!”


    王步凡很想与扬眉叙叙旧情,今天他看见扬眉面黄肌瘦的样子,简直有些心疼,于是对李高品说:“你就说我要了解方正的事,就让她到你办公室里来吧。”


    李高品看王步凡答应了,就赶紧站到办公室门口故意大声叫秘书去通知伊扬眉,说是王书记找她了解方正的有关情况。秘书出去了有一分钟扬眉就来了,看来是扬眉想见见王步凡,求了李高品,李高品才这样安排的。扬眉可能就在镇政府门口等着王步凡的接见。


    王步凡望见李高品和扬眉进了李高品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腾腾地向李高品的办公室里走去。王步凡进到李高品的办公室里,扬眉急忙从凳子上站起来,羞答答怯生生地叫了声“王老师”。这声音是多少年前扬眉对王步凡的一贯称呼,即使在恋爱期间她也始终称呼老师而没有叫过他的名字,现在听来仍是那么亲切。王步凡示意让扬眉坐下,并开始询问她这些年的情况。


    扬眉未说话先哭了,用手狠狠地捂住嘴,似乎有千万分的委屈要对王步凡说,又一时无从说起,只是哭。


    李高品急忙递给扬眉一条毛巾说:“老同学,王老师很忙,哪是来听你哭的,有啥心里话快点儿说吧,别耽误时间了。”


    扬眉擦了一把泪,强忍住悲痛说:“王老师,自从我们在天西县见过一面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你。后来我接父亲的班当了教师,可是因为名声不好,最终嫁了个离过婚的男人。别人都说嫁汉子有饭吃,可我却受尽了磨难。开头几年还能凑合着过,自从生了第二个姑娘之后,丈夫就嫌弃我,怨恨我,打骂我,打完之后就喝酒。后来因经济问题他被单位里开除了,其实他贪污的钱我并没有见着一分,都花在别的女人身上了。等他没有钱了,那个女人就不再和他来往。再后来丈夫在一次喝酒中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我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过。我现在已经一年多没发工资,加上因为计划生育的事被罚了八千块,又给吴镇长送了两千,现在到处都借了钱,欠账一万多块。那个死鬼没有留下一点财富,只给我留下了无尽的痛苦,今天又出了这档子事,我在兴隆镇是存不下身了,你能帮忙给我调调工作吗?我都快活不下去了。”扬眉说罢又哭了。


    王步凡听扬眉讲完痛苦的经历,就有些感叹红颜薄命。当初的扬眉是那么天真烂漫,美丽动人,而现在已经青春逝尽,满脸都是苦难和沧桑。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他害了扬眉,如果没有当初那场风波,也许扬眉会嫁个条件好点的丈夫。因此这个忙他王步凡说啥也得帮。于是他对李高品说:“高品,你就是借钱也要把扬眉的工资先发了,如果账还不完我再给她添点钱。”然后又对扬眉说:“那就离开兴隆吧,把你调到县直中学去算了,以前我不知道你的生活这么苦,对不起。”


    扬眉木呆呆的眼睛里没有了当初明亮的光芒,只是充满了感激之情,继而泪又下来了,她的心好像已经死了。王步凡无话可说,向李高品讨了纸给陈孚写了封信,说扬眉是自己的学生,让他把扬眉调到县直中学去。信写好后,他走到扬眉跟前说:“你拿上这封信直接找教育局的局长陈孚,什么话也不用说,他会给你办的,有什么困难再找我。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让扬威去找陈孚也行,扬威这孩子挺不错的。”


    扬眉双手颤抖着接住信,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抖了一阵子说:“我不会过多给你添麻烦的,我是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求你的。王老师,扬威年龄小,你要多关心他,我父亲死了,弟弟就我这一个亲人了。知秋还好吧?她对含愈也好吧?如果对孩子不好我说说她。”


    “不,她非常贤惠,对孩子们也很好。”


    “王老师您多保重,我走啦。”扬眉说罢装好信头也不回擦着眼泪默默走出了李高品的办公室。


    王步凡出来后,一边与兴隆镇的干部们握手道别,一边说:“我回县里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你们了。”小吴也伸了手,王步凡却没有与他握手。小吴脸色发红,表情十分尴尬。


    路上,王步凡想起李高品说她和傅正奇现在难以相处,王步凡也想起来临河镇的张扬说他和镇长合不来,决定近期把两个镇的镇长调换一下位置,这样有利于他们更好地开展工作。


    两天后,教育局局长陈孚打来电话,像邀功请赏似的告诉王步凡伊扬眉已经调入县直中学任教,他请示王步凡是否给伊扬眉安排个职务。王步凡一听就神经过敏了:“我说陈孚啊陈孚,你不要老耍小聪明行不行?你的老毛病又犯了,领导的心思是你胡乱猜测的?我叫你安排工作就是安排工作,至于职务的事我一个县委书记会管得那么细吗?如果你认为她有当校长的才能你们教育局可以量才使用,没有那个才能也不能是我王步凡安排的人就一定得有职务是吧,这是你陈孚的事情,你来问我不是瞎扯淡吗!”说罢不等陈孚说话就挂了电话。他把陈孚训斥了半天,也没有说明给扬眉安排不安排职务。事后陈孚打听到扬眉是知秋的表姐,还是给伊扬眉安排了个副校长职务,王步凡听说后也没有反对。


    45


    几天后,王步凡在春柳乡调研的时候,县委办公室主任肖乾给伊扬威打来电话,说王宜帆和林君已经在天野下了飞机,车已经去接了。


    王步凡回到办公室和田方伊扬威刚坐下,纪委书记匡扶仪进来了,向王步凡汇报已查清兴隆镇的副镇长小吴贪污和索要计划生育罚没款十万元。王步凡很坚决地说:“逮捕他,移交司法部门处理,这个小吴真是胆大包天,一定要严肃处理!”


    “市领导那里要不要打个招呼?”


    “你这明晃晃的人现在怎么爱干不明晃晃的事情呢?小吴接二连三犯错误,谁还有脸为他说情?谁说情让他找我!”王步凡有些不高兴。


    匡扶仪接着又说:“李高品同志到临河镇上班以后,及时向我反映有人把扶贫款贷给死人,这个事我想去查一查。”


    “明天我到临河去调研,咱们一块儿去吧。”


    “那好,我先把举报材料整理一下。”匡扶仪说罢出去了。


    王步凡觉得一个乡一个镇他都亲自去调研也太耽误时间,为了尽快起到督促作用,他让秦时月和田方带人分成两组,在最近几天内把各乡镇的情况摸摸底,然后再碰头,有大问题时集中解决。说完正事,大家又闲扯了一会儿。王步凡的手机响了,王宜帆说他们十分钟就到县委,问王步凡是否在办公室。王步凡告诉王宜帆说自己就在办公室等着。王步凡要谈铝厂和电厂的事情,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


    王宜帆和林君风尘仆仆,满面春风地一进王步凡的办公室,王步凡就从他们的脸色上已经看出事情办成了。他急忙站起来握住王宜帆和林君的手很高兴地说:“二位辛苦了,来,快坐下。”说罢亲自为二位上茶。王宜帆和林君接住茶水,王步凡又给他们递烟,二人显出有些承受不起的样子。


    王宜帆说:“事情太顺利反而没啥汇报了,主要是林县长与林发和林财是堂兄弟,人家很信任我们,他们也有来大陆投资的急切心情。林氏兄弟决定投资百分之六十,让我们投资百分之四十,管理由人家管理,但我们必须保证外部环境优良。商人是很精明的,他们深知在中国内地,环境也是投资,也是生产力,因此人家多出点钱,让我们多出点力,税后利润五五分成。我们这方面的百分之四十款项如果拿不出来,人家可以用贷款的方式贷给我们,将来从红利中扣除。跑审批项目是我们的事,基建也是我们的事,等厂子建成后人家才来参与管理,图纸人家负责,款项分批到位,其他没有了。”


    林君说:“林发兄认为要抢抓机遇,加快步伐。我跟人家承诺的是十月二十八日奠基,一个月平整完场地,十一月二十八日正式动工兴建,施工队伍要省内最好的,每个项目都弄两个施工队,让他们比质量比速度,争取两年后达产。这中间还有大量工作要作,我们从此可就不得安宁了。”


    “这样只怕就得实行三边政策了,边审批边筹资边施工。征地手续先往后放,先跑上边的手续,平整场地可以交给那个为孔庙镇马岭村打井出过力的夏侯知来完成,人家为家乡办了好事,家乡人也不能亏待人家。虽然那次嫖娼被抓了,可他是个私营企业家,现在也没有人管那种烂事,当时他的天南县政协常委虽然丢了,可人家现在竟然是他妈的天野市政协委员呢!”王步凡虽然这样骂夏侯知,但是他也认为一个私营企业家嫖娼不是什么大毛病。他见林君对夏侯知其人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就问:“工人你准备怎么招收?”


    “铝厂和电厂都是高技术企业,没技术的工人等于瞎子一摸黑。我的意思是从前年去年和今年的高中毕业生中通过考试招工,变招工为招生,然后送到有关学校去学习专业技术,正好等厂子建成学生们也该毕业了,刚好派上用场。另外把这几年没有分配的大学毕业生全部安排。”林君说。


    “老林这一招很高明,我完全赞成。老林啊,你从此可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这副担子可不轻啊!工地上也要组织一班人马负责施工,人员你安排。说白了,铝厂和电厂建成后你可是天南人民的第一功臣,我和王县长只是摇摇旗助助威,我们都不是实业家,离了你电厂和铝厂是建不成的。”王步凡把建电厂和铝厂的全部担子压在了林君身上。尽管事实如此,林君还是谦虚了一番,他是个居功不自傲功高不犯上的人,很尊重县委书记和县长。


    王宜帆说:“明天我们是否到临河镇去实地察看一下厂址,召开个现场办公会议。”


    王步凡说:“我原定明天去临河搞调研,咱们就一块儿去吧,尽快把这个事敲定。”


    林君说:“我的意见是从奠基到开工都低调处理,等形象工程树起来后再邀请有关领导来视察指导。我是个务实者,不喜欢舆论先行那一套,免得上级领导来了指手画脚,一个将军一个令,还得抽出时间去陪他们招待他们,既影响工作,弄不好还要得罪上级领导。”


    王宜帆说:“我赞成林老兄的意见,没有媒体的干扰说不定我们会更加安静些。”


    王步凡说:“我只赞成一半,低调处理可以,但必要的宣传一点儿不搞也不行,那样有关领导会以为我们心目中没有他们,不尊重他们,领导大多数都爱㊣(53)参加奠基和剪彩,你们说是不是?”


    “还是王书记站得高看得远,你是班长,拍板是你的事。”林君说。


    “咱们商量着办,我可不搞安智耀那一套,什么事都要一手遮天,包打天下。依我看什么时候都是民主点好啊,民主了就不容易犯错误,一言堂是最容易出问题的。”王步凡说着话看一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就说:“只顾高兴,只顾说话,人是公家的,肚子可是自己的,走,今天中午我为二位接风洗尘。”说罢起身和王宜帆林君走出办公室到招待所去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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