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追妻之路

    李健雄开始学习《肖申克的救赎》里的男主角安迪，每隔两小时给吴俪梅发一条微信。


    内容五花八门：认错有之，表白有之，叙述家里情况有之，回忆过往有之。


    两天后吴俪梅终于在李健雄询问她晚上吃啥的短信后回复：糖醋里脊，蒜蓉油麦菜，米饭。


    李健雄喜不自胜，决定每一小时发送一条。


    这样又坚持了三天，吴俪梅打来电话，装模作样问他，家中状况如何。


    李健雄自然热情地一一回答，两个人热络得像刚谈恋爱的小情侣，一聊俩小时，到最后手机都烫了，还不舍得挂电话。


    顾云苏看着李健雄这幸福的样子就翻白眼儿，心想居然只有一个人都能秀出恩爱，真是虐狗奇才。


    两相对比，她就更觉得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凄凄惨惨戚戚焉。


    早先就和徐文彬讲明白了，说她家又出幺蛾子了，吴女士离家出走了。


    徐文彬就笑，说你们家怎么鸡飞狗跳，没有个太平时候呢？


    两个人就顾云苏的这心酸劲儿一番讨论，顾云苏就说：“咱俩的问题，要往后放放，我现在没空去想我自己的事，得先把家里的麻烦搞定。”


    徐文彬表示理解。


    但他有没有失落，那顾云苏就说不清了。


    他们俩现在的关系，说死水一片不恰当，但确实像被困在迷雾之中，找不到出路。


    卡顿，胶着，僵持，像是便秘，又像是交通堵塞，说也说不清，扔又扔不掉。


    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


    又到底应该怪谁？


    李健雄贼兮兮地来找她，说是问出了吴俪梅的住址，又垮着脸说，老婆跟她约法三章，要他保证不会未经允许就去找她，否则一律按离婚处理。


    吴俪梅信誓旦旦：“你别以为我怀着孩子就不好意思跟你离，我一个人那么久了，什么都不怕的。”


    把李健雄吓的，隔着手机都在点头哈腰：“我信你我信你。”


    他来找顾云苏，是要带着她和李言去“看妈妈”。


    顾云苏对这件事兴致缺缺，碍于道义不去不合适罢了。


    在吴俪梅出走之后，她也是碍于道义，主动给对方发了一条微信，要她照顾好自己。


    事到如今，她对一切都有点儿灰心丧气了，对自己，对爱人，对家庭。


    跟母亲的关系太复杂了，心结也系的太死了，顾云苏觉得割舍不下，可又无法毫无嫌隙地相处，坦白说她觉得自己做的够多了，但所有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叫人无法不颓唐。


    毁灭吧，赶紧的——她最近最喜欢的台词。


    吴俪梅在距离家车程仅十分钟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小的一居室，装潢简单，家具齐全，简朴却温馨。


    李健雄三人到达的时候，吴俪梅正举着水瓶给新买的花浇水。


    李健雄一看立刻要接手过来，却被妻子拒绝：“不用你管，这是我的乐趣。”


    李健雄笑着点头，又递给老婆自己买来的玫瑰，有点儿不好意思：“怕你不喜欢，没敢多买。”


    可吴俪梅怎么会不喜欢，她带着笑意嗔了老公一眼，左右看看，爱不释手。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前两天还是朝夕共处的家人，但今天一主一客，不自觉就产生一种距离感。吴俪梅端着水果和茶水放到茶几上，招呼他们多吃，另外三个人却都有点儿拘束，坐在沙发上放不开手脚。


    李健雄还是关心媳妇儿，就问她：“这两天身体还行吗？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吧？”


    “没有，好得很。”吴俪梅眼角带笑，是发自肺腑的高兴，“这几十年没这么舒服过。”


    这句话，吴俪梅说的很真心，可她越真情实感，李健雄越觉得心里失落，表面上还不能显出来，只端起茶杯来往嘴边儿送，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顾云苏一进门就像个侦察兵一样观察屋里摆设，又观察吴俪梅神情。


    在此之前，她也猜测吴俪梅出走的原因，左不过就是厌烦女儿和丈夫，觉得伤心，眼不见心为净罢了。


    看她屋里陈设，有花有草，桌上还摆着宣纸，胡乱写着几个大字，想必是又把年轻时的兴趣拾了起来，小日子非常惬意。


    顾云苏不是故意，但她忍不住就想，这日子本该是她的。


    是她想要，是她努力在追求独立自主，是她挣扎、痛苦、顶着压力苟延残喘也不放弃想要追逐理想的独居生活，吴俪梅根本不想要的不是吗，她只想要丈夫的爱和温暖的家庭生活，可到最后，说走就走享受自由的是吴俪梅，被家庭绊住脚的反而是顾云苏自己。


    这也……太不公平了。


    顾云苏要是说她嫉妒吴俪梅，会显得很卑劣吗？


    吴俪梅找了个花瓶，把李健雄送的玫瑰一朵朵拿出来，剪掉枝叶和碎刺，插进水里。


    李健雄想帮忙，再一次被拒绝，他就只好在一旁胆战心惊地叮嘱：“有刺，小心点儿！”


    吴俪梅只当听不见。


    李健雄安静在一旁看着，享受这许久不曾有过的宁静与幸福，差点儿热泪盈眶。


    晚饭是在吴俪梅这边吃的，叫了外卖，大家都吃的轻松。


    吴俪梅说：“每天不用做饭不用刷碗，不知道有多轻松！”


    顾云苏相信她妈说这话就是无心地感叹，并不是在抱怨什么，但听在有心人耳朵里，总归是不一样。


    果然，就看见李健雄夹菜的手一顿，似乎犹豫了两秒，才放下碗筷，问：“是因为家务的关系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请假，家里的一切你都不用管。”


    他说的没头没尾，但一家四口大活人全都明白他在讲什么。


    拖来拖去，终于还是要说到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了。


    李健雄又问：“还是因为你还在怪我？”


    顾云苏和从一进屋就没任何存在感的李言也跟着放下碗筷，看向吴俪梅。


    吴俪梅被大伙儿看得发毛，努力装作泰然，说：“不是，我就想一个人静静，”又招呼一双儿女，“吃啊，不然都凉了。”


    “我不明白，”李健雄显得很痛苦，看得出是真困惑，“为什么呢？如果你有哪里不满意，你可以说出来啊，我改，我们都改。”


    吴俪梅：“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想搞搞清楚，我到底在做什么。”


    李健雄：“我还是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你在做什么？你在做我的老婆，我孩子的妈，你说的不懂是这些吗？你不想做的是这些吗？”说到最后可能也觉得有些冤枉，忍不住抬高了点儿声音。


    结果吴俪梅也不高兴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理解的。”她站起来，“说了也是白说，没什么事你们就走吧，我累了，也该休息了。”


    夫妻俩不欢而散。


    李健雄从始至终没闹明白吴俪梅在说什么，又怕真的惹怒对方，不敢没完没了追问，憋了一肚子问题，人急速地老了好几岁。


    但顾云苏是懂的。


    她觉得，吴俪梅大概被一系列事情刺激到，终于开始自我觉醒了。


    “我是谁？”


    “我在做什么？”


    单拎出来看是很傻，也很好笑，可总归每个人都会被这种形而上的问题难住，苦恼过一两回吧？


    在怀疑自己人生价值的时候，在找不到方向失去动力的时候，在对身边的一切人事物感到失望的时候……


    尤其是女性，做惯了他人的附属，终归有一刻的苏醒，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顾云苏觉得这种提问对所有人来讲都是件好事，一直以来，她也希望吴俪梅能够多把焦点放在自己身上，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但问题是，这觉醒的时机不太对吧？


    即使想出个所以然来又还有什么用呢？又能为自己做什么呢？毕竟你不管做什么都是带球跑，还不如糊里糊涂的好。


    直到回到家，李健雄都愁眉苦脸，一言不发。


    和吴俪梅话不投机，他又不懂得对方七拐八拐的心思，一时犹如被蒙上眼的小耗子，四处抓瞎。


    吴俪梅没禁止他去找她就已经不错了，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没过一会儿，顾云苏翻箱倒柜找出一只蓝牙小音箱，给李健雄送去了。


    主卧的门开着，她刚要意思意思敲敲门，却发现李健雄蹲在衣柜前，地板上放着一个打开的包袱，里面放了好几件丝绸质感的衣服，有的似乎还绣着花。


    听见动静，李健雄赶紧把包袱一裹，往衣柜深处扔去。


    顾云苏看不真切，但恍惚觉得，那包袱里竟还有一顶长假发。


    吴俪梅还有这个？顾云苏有点儿纳闷，更纳闷儿的是李健雄那么遮遮掩掩又在做什么。


    有什么东西不能让她看见啊？


    她觉得奇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她就忍不住想，不会是……房间里的角色扮演吧？


    简直是立刻就被自己膈应到。


    不要再想！她在脑袋里叫停，不要出现画面！


    李健雄故作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摸摸鼻子，掩饰着尴尬，递过小音箱，说：“我妈刚说要的音响，你下次去给她捎过去吧。”


    李健雄接过。


    顾云苏转身就要走。


    结果又被对方叫住：“苏苏……”


    顾云苏只好停下来，李健雄又不说话，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支支吾吾地说：“上次……”


    上次？


    “上次我说你……”


    唉，李健雄别的地方都好，就是实在太“懦弱”了。


    顾云苏在心里感叹，这么唯唯诺诺、黏黏糊糊的，难怪他前妻要跟他离婚。


    她的耐心真是所剩无几。


    而李健雄终于说出来：“就是我怪你不给梅梅打电话，我……”


    顾云苏一愣，原来是这件事。


    李健雄面露愧疚，后面的话不用说顾云苏也知道，他是感到抱歉。


    所以这个人千万般不好，但是个会体贴他人的好人，也难怪吴俪梅会跟他结婚。


    顾云苏心里一暖，又好笑想，这几天从李氏父子这里得到的安慰竟比谁的都多。


    她大手一挥，非常豪迈、非常条件反射但非常令她自己吃惊地说：“家人之间，不计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