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解绯衣【31】

3个月前 作者: 小美
    为君解绯衣【31】


    我看不见,只觉自己身边那根望柱也跟着摇了摇,我尚未会过意,身下的地府又一抖,满满一碗忘川水泼了小半碗。<最快更新请到>我便将剩下那半碗也倒了,心中暗自庆幸,幸亏我等了一日再喝,否则早早喝下去,却正好赶上末世之劫,岂不是白喝了。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何时凌渊已奔至我近前,道了句“此地不可久留”,将我一把从那根望柱背后拎起来,风驰电掣般带我飞出地府。就听身后一阵稀里哗啦巨响,整个地府顿时像炸开了锅。我自小会吃饭便会背上都白纸黑字写着,四海八荒会有一次末世之劫。说是他和玉帝帝尊同为天地至尊,三界中,只有他与玉帝帝尊法力无边,可与天地同寿,世间没有一件物什的法力能在他和玉帝帝尊身上收效,可即便这样,还是会有末世之劫。至于后世,经书上说会有三种可能,一是两位帝尊都安然无恙,这将是三界之大幸,二是如果末世之劫太重,很可能其中一位帝尊在救世时,会因法力耗尽而羽化,非但会死还会像寻常人一样化为飞灰,自此之后三界中便只剩下一位帝尊执掌天地,最终天下之乱将无可避免,三是末世之劫过重,四海八荒中所有活物全都毁于此劫,天地重又归于混沌。不过,我倒不是十分担心此次末世之劫,依我看,写书之人难免会夸大其词,两位帝尊既是法力无边,此番又是合力,想必再重的劫到他二人跟前,不过比寻常那些多费些心力。


    再者,当日他微服之时,我亲眼看过他补地陷,想来这末世之劫也与地陷差不了太多。这样想,也就不甚以为意,一路随凌渊往高处走。飞了约莫半个时辰,脚才落地,忽觉远近山峦越发抖得厉害,风也越刮越紧,四下一片热浪滚滚,将我熏得满头大汗。凌渊命我坐在一棵松树底下,又在我周身划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结界,他自己一言不发站在结界外。我便将勒住胸口的襦裙往下扯一扯,这才松快了一些,问道:“不知凌渊神将可否将这结界暂且解一解?”凌渊想是又往前走了几步,声音离我越发远:“以卫小使的道行,我若将这结界解了,只怕会更热。”我再将襦裙往下扯一扯,小手在衣袖内捏了一个口诀,变出一把蒲扇,虽说扇柄有些歪歪扭扭,倒也将就着能用,一边扇风一边提示他道:“怎会,山上虽热,总归会有些风,好比暑热的天气里,即便吹的是热风,也好过将你关在一个密不透气的蒸笼里烤火凉快些,凌渊神将说可是?”我好声好气地说完,又等了一刻,仍不见凌渊过来为我解开结界,心中不免有些计较,遂抬高嗓门再叫了凌渊一声。


    不想凌渊仍是不应,这时,我忽然想起那位风姓土地教我的口诀,心里也就照着念了一遍,头上刚好又是一声炸雷,眼前蓦地一亮,就见天上血红一片,四下风借火势,将我和凌渊周围烧成一个红彤彤的火海。凌渊背对着我站在结界外,离我十步之遥,扭头看了看我,似是欲言又止。脸色却不大好看,明明是和我说话,眼睛却故意看着别处,摆出一副忍了许久才忍下的样子,道:“混沌幻境一共九层,此乃第一层,也是最便宜的一层。这些业火无影无形,弥天漫地,见人杀人,见妖杀妖,见神杀神,纵然你有上万年的修为,入火不过须臾即散。”我又吓出一头汗,心道,这混沌幻境才第一层就如此厉害,我娘和我二姐一直不知所踪暂且不论,我爹被冥帝帝尊禁足在休与山上,又伤重未愈,倘若花豹精那厮只顾自己逃命……越想越后怕,思忖来思忖去,觉得于今之计唯有和凌渊商量,请他送我回休与山南最为要紧。不料,我才道明意思,凌渊竟一口回绝,见我仍不死心,又搬出冥帝帝尊,说他此番送我去玉皇顶暂避原是奉冥帝帝尊之命。我半信半疑,有些疑心凌渊是故意搬出冥帝帝尊来压我,故转头看着凌渊的后脑勺不做声。


    只因凌渊一直将后脑勺对着我,我与他之间又隔了一道结界,相互说话很是费力。我一边将衣裙捋起,塞进腰间,一边不时打量他的动作,就听他头也不回地冷声道:“你爹卫衡既已被帝尊禁足,不许出休与山半步,那道禁锢他的结界如今便是他现成的庇护,即便是眼前这些无孔不入无缝不钻的业火,也暂且奈何不了它,卫小使何必担心?”我这才松了口气,在松树底下略坐了片刻,心里仍是七上八下,便找凌渊说话。(..info)我先问:“今日果真是末世之劫么?”不知为何,凌渊今日十分不好说话,闻言反问了我一句道:“你当两位帝尊合拟的旨意是说笑?”我便“哦”了一声,再问:“我听闻两位帝尊都能未卜先知,那为何今日才下旨意呢?”我的意思是早下旨意的话,我还能早作打算,若是早在幽冥殿时我就和冥帝帝尊说要回休与山家中看我爹,也不至于此时想去去不了。凌渊回我一句:“两位帝尊即便能未卜先知,可还有天法地则,天机岂能随意泄露?若都像你这般沉不住气,三界岂不大乱?”


    我被他接连抢白了几回,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心里回嘴道,总归是乱,早些乱未必比此时再乱就好多少。当下再将扇面对着被我扯开的衣襟处用劲扇一扇,不动声色地仰头再问凌渊:“那敢问凌渊神将,两位帝尊既是法力无边,此番末世之劫,两位帝尊合力救世的胜算有几何呢?”凌渊像是被我问住,许久不接我的话,我便做出一副谦虚的表情同他探讨道:“为何单单要两位帝尊救世呢?我听闻整个天庭共有百万天军,玉帝帝尊御前的天将和冥帝帝尊御前的冥将各五十万,个个都能以一当百,再有,三界中修仙向道之人何止千千万万,若是将所有会法术之人都召集起来,集众人之力,大家齐心合力一起救世,岂不更加万无一失?还能让两位帝尊老人家省些力。”我歇一口气,待要再接着讲,凌渊冷笑一声,打断我道:“三界中修仙向道之人确实何止千千万万,但卫小使可知,即便将你我这些人召集起来,合众人之力,也不抵帝尊一人之力一二。何况你我之力尚有穷尽,放眼世间,唯有两位帝尊担得起‘法力无边’四个字而已,倘若他二人合力救世,这末世之劫仍不能解,其余人便只能坐以待毙。”


    凌渊说的这些,我倒是头一回听闻,听他这样一说,越发叫我不放心,再用衣袖擦一把汗,问道:“但不知混沌幻境的第二层怎样?”凌渊望着对面那座山峰,道:“混沌幻境每三层为一重轮回,十日之后,便是第二层,届时日月无光,山崩地裂。再十日之后,才是第三层,天地重现,似有万丈金芒从天而降。以卫小使的道行,别说是一根金芒,即便是半根金芒在背,已然万箭穿心,魂消魄散。三层过后,便是又一重轮回,再从业火开始,由土至金,一层更胜过一层。”我身子晃一晃,略微有些站不住,手扶着松树老老实实坐了下来,正待定一定神,哪知眼前又是一黑。我心有不甘,连忙照着口诀默念,一连念了十几遍,依旧目不能视。好在我对此事已见怪不怪,一面开解我自己道,若是这末世之劫果真如凌渊所言这么恐怖,与其看了害怕,不如眼不见为净还好些。待稳下心神,越是细想凌渊方才的话,心里越是心疼那个人。按说,我应该气他才是,但气归气,心口那里仍是疼得厉害。小手握紧蒲扇的扇柄,脸上尽量不露声色,装作随口一问道:“但不知……冥帝帝尊现在何处呢?”凌渊像是看了我一眼,高深莫测地道:“自从开辟鸿蒙,天地二分,始有万物,两位帝尊原本就与天地密不可分,自然是无处不在。”凌渊一边说,一边微微拂了一下衣袖,顿时一阵凉风吹入结界,我还当凌渊为我解了结界,刚要问他,哪知身子一歪,人已昏睡不醒。耳边隐隐听见凌渊轻声道:“帝尊有谕,凌渊不得不从,这些修罗场,阿宓不看也罢。”


    这一觉,睡得十分沉,一直睡了两个月又二十九天,一觉醒来,眼前竟然已是混沌幻境第九层的最后一日。我晃悠悠地坐起身,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后来,我还是听凤凰鸟告诉我整桩事情始末。原来,我被凌渊神将用法术摄住心魂后,一连昏睡了两个月又二十九天,原本应该等两位帝尊救世完毕之后才会醒,之所以提前醒,也是因为末世之劫突然加重,凌渊耗尽心力仍不敌,一时压不住我的三魂七魄,故而我才醒。.info[]凌渊是他身边第一神将,法术一等一的了得,见我醒来,自己跌坐在结界外,手捂胸口吐血不止。偌大一座泰山历经三重轮回,周围的山峦也早被夷为平地,或是成了万丈沟壑,只余下不足三尺见方的玉皇顶孤零零立于中天。原本护住我的那道结界也摇摇欲坠,凌渊再挥了一下手掌,勉强将那些铺天盖地的金芒暂且挡住,再咳出一口鲜血,颤声问了句:“阿宓……怎会醒?”随即转头看向左右,道了句,“帝尊――”话音未落,唇边又溢出好些鲜血。但只见漫天的金光之中,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惊天巨响,随即天摇地动,天地逐渐四合,似要挣脱钳制将整个四海八荒再合拢为原先的混沌不辨。


    我虽目不能视,耳力却不差,待觉出不对,忙扑到那道无影无形的结界上问凌渊:“我听见凌渊神将方才叫帝尊,可是帝尊老人家出了什么事?但不知是冥帝帝尊还是玉帝帝尊?”凌渊咬牙应道:“凌渊不知。”他才言毕,身下的玉皇顶跟着再一抖,没等我和凌渊会过意,我只觉自己整个人一下飞了出去,先是飞到半空中,又徐徐往下堕,身上仅裹了一层如同薄纸一样一捅即破的透明结界,往地心深处徐徐飘堕。我宛如熟睡一般仰面平躺于结界中,两手交叉放于身前,一动不能动,耳边似听见山石滚落,又似听见有人在远处吹奏玉笛,就在这时,原本漆黑一片的周遭,渐渐浮出一丝白光。


    最先看见的那张画纸,有些似曾相识,再定睛一看,画的竟是他微服之时的场景。但只见舟行河上,风平浪静,他坐在舱内灯下批他的簿记,我独自坐于船头,挑了一个灯笼挂在半空中照亮,低头缝补着手中的衣裳。才补了不多时,身子便一歪,眼皮一合,睡了过去。就见他缓步走出船舱,单膝着地跪在我身边,将我从船头抱起来送回船舱,置于那张卧榻之上,又为我掖一掖被子。我一向有裸睡的习惯,想必是穿着衣裳睡觉不是很适应,便趁势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摆了个仰面朝天的姿势,闭着眼睛将勒住胸口的襦裙往下扯了扯。他笑了笑,用手将我的衣裳拢了拢,他一拢,我便往下扯一扯,他再一拢,我再往下扯一扯。这样一拢一扯着实很难睡得沉,我耐着性子睁开眼睛,大约是觉得他这样看上去十分亲切,便打了个哈欠提醒他我不冷。他眼色一沉,低头哂笑了一下,想是他身上的味道很是好闻,我便再凑近些闻了闻,鼻头一下撞到了他,他再一笑,就势倾身下来。此时,那张画纸离我十分近,就见他垂着眼皮,几缕发丝散落在鬓角,身上依旧是一件简素至极的青色衣衫,愈显高大俊美,长臂将我箍在身下,一时重一时轻,吻住我娇小的唇舌。


    第二张画纸也有些似曾相识,画的依旧是当日他微服之时的场景。船行至空桑山下,他和霁月两人眉来眼去谈笑风生,我为此心里生闷气,遂到厨房偷偷摸了一壶酒。喝醉之后走错房间,抱着酒壶爬上他房内的大床,正好撞见他半倚半靠坐在床头,用手中白色锦帕捂住口鼻,低头咳嗽不止。我一时没认出是他,一连踢了他好几脚,眯眼才要再睡,又被他一声咳醒,不得已坐起身,膝行到他跟前,正要同他商量“这张是我的床,还烦请你移步”一事,不想一眼看见他手中白色锦帕上印出的血丝,定睛再仔细一瞧,才认出是他。不免替他着急道:“帝尊老人家怎会咳得这样厉害?”他用长指抚一抚我的脸颊:“阿宓想知道?”我郑重点头,他便一笑,不过略挥了一下衣袖,在结界内与我口对口鼻对鼻,将我抱于他怀中。画纸上,光影徐徐翻转,他当日和我说的每一句话,此时我听得再清楚不过:“二十八万年前,那个妖孽灰飞烟灭之际,我正在补地陷,身上只剩她缠在我腕上的几根鱼筋,一旦她的元神散尽,这些鱼筋也将化为灰烬,此乃天地法则,我也无可奈何。除非我用自己的心之一角将它们保住,让它们与我一样与天地齐寿,亘古不灭。所以自此之后,我便落下心痛的病根,但也非天天咳血,只不过像遇到镇日或补地陷这等耗费气力的差事才会加重,将养几日便会好些……知晓这个方法的,只有我和玉帝,三界中,也只有我和玉帝两人的心有此等效用。”


    此刻,我仰面卧于凌渊所设的结界中,小小的身子正不断往下坠,身下即是万丈深渊,只觉心口那里宛如被人剜心一般疼。原来,他咳血一事果真真有其事,是他故意取了我的记忆不叫我知晓。他身为天地至尊,法力自是无边,这些记忆既已被他用法力封住,除非……有一日他法力尽失,修为散尽,才能令我再想起这些前尘往事。画纸上的光影徐徐再翻转,当日我在半梦半醒间仍不忘问他:“帝尊很喜欢这个妖孽么?”头顶上方,他似乎又笑了笑,我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嘴巴才闭上,便已去见了周公。他再抚一抚我的脸颊,起身前,为我解去原本勒住我胸口的襦裙系带。


    第三张画纸上所画的场景,我自然也见过。流碧池畔,我和他在情劫里一共呆了一个时辰,可这一个时辰里,我做过什么,他又对我做过什么,我直到今日才复又记起。头上落花似雪,他移回视线,再用长指抚一抚我的脸颊,原来,他在玄女当日所设的情劫里问过我:“我与玉帝都不可能有子嗣,阿宓难道不想自己有儿孙绕膝之福?我倒希望将来有一日,阿宓能带着儿孙来见我,也不枉我今日如此费心费力做这些事。”画纸上,只见我双颊和鼻头还有眼眶都是红的,绞了绞衣带,绷着小脸道:“帝尊老人家真是太客气了,我就不来了。”他便一笑,目光炯炯,哭笑不得地问我道:“为何?”我再绞了绞衣带,扭过脸蛋道:“帝尊这里风景美则美矣,终归太冷清,伙食也不好,我吃住想必不习惯。”我的意思是,即便我心里十分想见他,可等我有了儿孙,再拖家带口去见他,到那时,我若是和他一样容颜不变也就罢了,我若变成个老太婆,他岂不是要笑话我。他闻言再笑了笑,侧过脸去又哂笑了一下,良久之后才伸出长臂将我纳入怀中,低头吻住我的嘴唇。然后,他俯下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个铃铛,用一根金链拴在我左脚脚腕上。脚上好端端栓这么一个物什着实有些古怪,他见我不乐意,抬眼望着我笑道:“我身为帝尊,自然不能时时在阿宓身边,有了这件物什,我身边这些人便能为阿宓留下这条小命。”


    玉笛之声越发遥不可闻,我渐渐堕至地陷深处,身下那些地火也离我越来越近。天地正缓缓合拢,日月昏暗,唯有万丈金芒铺天盖地,仅余的山川树木变成金山金河金树金木。我卧于支离破碎的结界中,小手在身前紧握成拳,虽是闭着眼睛,眼泪却忍不住沿眼尾往下滚落。虽说我看不到他此刻身在何处,可我既然能想起这些前尘往事,可见他要么法力尽失,要么修为即将散尽,总归是生死未卜就是了。


    我这才想到,怪道那日我和他从无妄海出来,他会突然对我翻脸。当日我因听信了那些凡人所言,以腹中有了他的孩儿为由想要做他的帝后,原以为母凭子贵,哪知我才说了“我听闻男女若是睡在一处,这女子便会有身孕,我与帝尊睡了不止一次,既然已经有了帝尊的子嗣,那帝尊昨夜说的三个条件,我便是再辛苦,也照做便是”这一句,他便问我:“这么说阿宓很喜欢小孩子?”我自然一口咬定一个“是”字,一面又趁热打铁,说了许多类似“帝尊不是一直希望阿宓有儿孙绕膝之福,帝尊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儿,应该和阿宓一样高兴才对”这样的话,他果然当即翻脸,还将我送至他的帝后白水神女那里去当差。我为此伤心不已,不过,倘若我一早知道他和玉帝帝尊不能有子嗣,怎会有这等阴差阳错。怪只怪我被他取了记忆,不知者不为过,想必他心里一直计较自己为何不能有子嗣这件事,所以难免会小题大做也是有的。


    我原先一直以为他心里从未喜欢过我,原来,他为我做的这些事都被他用法力封住不叫我记起。倘若此番末世之劫能够平安渡劫,我自然会去找他理论此事。但,倘若此番末世之劫不能平安渡劫,若是我掉进地陷被地火烧成飞灰也就罢了,若是末世之劫太重,他身为帝尊,因为心里缺了一角,以至因法力耗尽而羽化,自此之后只留玉帝帝尊一人执掌天地,或是四海八荒中所有活物全都毁于此劫,天地重又归于混沌,若是最后一个也就罢了,若是第二个,我定会恨他一生一世。这样想,心口那里越发疼得厉害,手心被我攥得生疼,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从眼尾滚落。


    眼前,却像突然间翻开另一张画纸,似近在咫尺,又似遥不可及。我嘴巴张了张,轻轻叫了句“帝尊”。但只见他一头黑发已然变成雪白的银丝在风中乱拂,也和凌渊一样手捂胸口,勉强立于万丈金芒的混沌幻境中,眼眸炯炯如炬,一张俊脸上毫无表情,玄色的华服之上也尽是金红的血迹。身后是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黑衣冥将,队列之前跪着的九位神将中我只认得无尾一人。他淡淡问道:“玉帝怎么说?”无尾神将连忙抱拳禀报道:“禀帝尊,玉帝帝尊只说让帝尊倾尽全力,还说――”见无尾似有犹豫之意,他再命道:“但说无妨。”无尾这才实话实说道:“禀帝尊,玉帝帝尊让小的如实禀报帝尊一句话,那些生死予夺之事还是由面冷心硬的冥帝留着自己执掌为好,倘若冥帝愿意空暇时帮他再代管一下功德,自然就更好。”闻言,他似是笑了一下,高大俊美的身形想是有些撑不住,蓦地晃了一晃,那些黑衣冥将顿时齐声叫了一句“帝尊”,五十万天军齐声叫这一句,顿时连整座天地都跟着抖了抖。他一手捂住胸口,略略调匀气息,似是抬眼望向画纸之外的我,眼中浮过一层又一层深不可测的深意,鬓角散落的银色发丝在风中乱舞一气,看似冷峻,又似宠溺,总之叫人猜不透就是了。


    不过须臾,已从我身上移目看向另一处,只见青骓神将驾云狂奔而至,也与他一样满身是血,在他身前翻身跪倒,高声禀报道:“禀帝尊――”他冷声命道:“说。”青骓目眦欲裂,含泪接道:“禀帝尊,四海八荒所余活物已不足十分之一。”他听了青骓的话,身子再一晃,身上袍袖叫狂风鼓起,将视线再从青骓身上移至画纸之外的我,眼眶中已尽是红丝。事后,我也是听凤凰鸟告诉我,青骓向他禀报之时,离末世最后一日只剩一个时辰。言及此处,那厮仍心有余悸,特为收紧双翅再往我身后躲了躲。据它所言,当时整个三界已岌岌可危,非但两位帝尊命悬一线,四海八荒的活物也已折损大半,所有人都以为天地归于混沌是迟早的事。凤凰鸟一边说,一边还不忘问我当时置身结界中,是否也有所察觉。我想了想,脸上略微红了红,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当时,我一颗心都在他身上,见他再从青骓身上移目看向我,正待要挣扎着睁开眼睛劝他一劝,不料就在此时,凌渊为我设的结界猛然被一道极凌厉的巨力击碎,我只觉身子一震,后背处靠近胎记位置似有什么物什四分五裂,紧接着便有什么东西飞离了此处,鲜血汩汩流出,耳边隐约听见一阵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我吃不住力,只知眼前一黑当即疼得昏死了过去。


    我不省人事之后,说是原本铺天盖地的金芒竟又从金山金河金树金木之上,再齐齐射回混沌幻境之内,一层又一层,连着被它吞噬的血肉,将原本已渐渐合拢的天地再缓缓撑开。我见那厮说得甚是可怖,后背处不觉又一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暗自庆幸道,幸亏我当时昏死了过去,正如凌渊所言,这些修罗场,我不看也罢,所谓眼不见为净。只是,我不免有些奇怪,为何单单到最后一个时辰,反倒被两位帝尊力挽狂澜将混沌幻境合力化解,可是有什么说法没有?我的意思是可曾有什么转机,我家下人日常所说的那些书中,但凡那些公子小姐危难关头能够化险为夷,总归要遇见一桩事情或一个人,像这等精彩之处我自然最爱听,故而说书之人每回说到此处还要故意卖一个关子才肯继续往下讲。我不过是一问,凤凰鸟像是被我问住,默然望着我不做声,一双圆眼睛里又是怜悯又是幽怨,半晌之后,硬是将它左边那副翅膀尖塞进我手里,一眨不眨地望住我道:“倘若不是最后一个时辰,冥帝帝尊拼尽全力将末世之劫抵住,”顿一顿,才又接道,“为此,帝尊又吐了好些鲜血,只差修为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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