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赴宴

    走进金碧辉煌的夜总会，两旁站着穿艳丽华贵礼服的迎宾小姐，齐齐躬身："欢迎光临！"我瞥见其中一个迎宾小姐的雪白胸脯，欲望顿时被点燃起来。既然要陪总经理唱歌喝酒，就把功课做好吧，谭奇伟的事先放一边。我报了房间号码，一位女部长便走了过来，见到我后，脸上的笑容呆了一下，我心里想，就算没见过帅哥，也不用这样吧？


    上了三层电梯，我随口问："你这里有什么好节目么？"女部长笑着说："二楼和三楼是唱歌喝酒，四楼是桑拿房，五楼是按摩洗脚，六楼是夜总会的宾馆。"我心道这城市的娱乐场所配套还真齐全，从头到脚都齐了。女部长又媚笑："你有没有熟的小姐？"我苦笑："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这儿。"女部长道："那过会儿我帮你挑一个吧！对了，你贵姓啊？"我回道："宋无衣，问我名字要干吗？"女部长笑了笑，没有回话。


    穿着艳丽露骨的陪酒小姐在眼前晃着，每路过一个房间，就听到里面传来刺耳的走调歌声、调笑声，以及标准或不标准的普通话、台湾话、四川话、湖南话，可谓是热闹异常，门庭若市。


    当女部长打开标示着"凤凰台"的房间，我一阵苦笑，这夜总会也真是搞笑，有句"凤凰台上忆吹箫"的诗，居然被他们这般用法。门开，入目的是总经理拿着酒杯与顾大人、谭奇伟及公司其他部门经理相对畅饮的热闹场面。顾大人看到我来，笑道："无衣，你迟到了，罚酒三杯！"总经理也道："呵呵，小宋来了呀，过来，坐我旁边！小顾啊，你也真是，小宋第一次来就罚酒三杯，未免说我太过小气了吧！你说错话了，自己应罚！"顾大人打了个哈哈，举杯饮完。


    我坐下后，看了看他们喝的酒，红酒掺七喜，还算可口，但是喝多了总是会醉的，我拿起酒杯，笑道："总经理，不好意思，小宋第一次与您喝酒，感谢总经理的照顾！"喝完满满一杯，然后自行倒上，又准备说酒词，总经理笑着打断："嗯，你在公司辛苦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小谭也说过你很不错。好了，今天出来喝酒，完全是图个乐子，不用理会彼此的职位，在这里，大家都是朋友兄弟！"我与顾大人、谭奇伟等人一起大笑，但彼此都知道，总经理说是这样说，但谁敢揽着总经理的肩膀称兄道弟啊？


    总经理笑着对房间里的妈咪道："把那些女孩儿叫进来吧，我们人数现在齐了！"敢情刚刚才大家都在等我？我有点汗颜。只见徐娘半老的妈咪领着三十多个女孩进来，排成两排，有冷漠如霜的长腿女郎，有温柔似水的娇小女生，还成熟风情的端庄姑娘……各个都是吊带、低胸、短裙，而且这些女孩都毫无顾忌地与你直视，让我有点羞涩的同时，心中却有些莫名的期盼。转头望了望顾大人等人，都像来吃早点，神情自若，沉稳不惊。


    总经理抱怨道："怎么来来去去都是这批？再换一批！"我才恍然明白，原来不是他们没叫，而是换了几批了。妈咪干笑地罚酒一杯后，带着这群女孩干净利落地退下，留下我们几个大男人，有的唱歌，有的陪总经理玩牌，顾大人和谭奇伟两人正在拼酒。


    不知第几批女孩进来，终于让各位老大们满意了。总经理挑了一个清纯秀丽的女孩，顾大人挑了一个姿色平平的，谭奇伟挑了一个温柔可人的，貌似李若的样子，让我很想揍他。不过就剩我没挑了，大家很奇怪地看着我，顾大人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赶紧上，总经理笑道："小宋这么年轻，我帮他挑一个吧！"既然公司老大发话，我只能听着，最后坐到我身边的是一个年纪有些大的成熟女子，我悄悄撇撇嘴，虽然心里不是满意，但也没办法。


    有的人喝多酒了，就会借酒装疯，比如抢麦克风、轻薄小姐、四处拼酒、乱打电话等等，也可能是压抑太久的缘故。男人们总是在卖命工作，为家庭，为事业，为着一口饭，像牛一样无语，像狗一样摇尾，像猪一样无奈待宰，命运似乎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就算自己再有能力，再有心胸，也只能听命于一小部分人，而那些你认为比自己更差的人，却做很少的事，拿更多的薪水……整个世界都乱了，却乱得那么合情合理。我仰头靠在沙发上，旁边的熟女看着我，也许她在奇怪为何我没对她上下其手。我苦笑着，总经理他们依然兴致高昂地调笑、喝酒、唱老歌。不一样的年纪，就是不一样的精神层次。


    熟女伸手搭在我的大腿上，笑着对我举杯，我无奈地笑笑，看着她喝了半杯，然后送到我面前，我闻着沾有她口水的杯子，晶莹的红酒在杯中荡漾，就像我的心一样，正荡漾着一丝轻狂，我一饮而尽，然后接过她递来的水果。顾大人很满意我的状态，我深知他是满意我的洒脱。在这种场合，长官所需要的不是工作上的勤奋拘谨，而是放开心扉、豪爽的性子，这样更能让大家建立沟通。不知不觉我喝了很多，晕晕乎乎地走进厕所小解，看着镜中的自己，暗叹了口气。


    终于大家喝到意兴阑珊了，总经理也招呼着我们离开，可能因为有他在的缘故，经理们都没有带那些女孩出台，所以场面颇为难舍难分。出了夜总会后，顾大人抢着送总经理先回去，然后剩下我们几个。我想起白天李若的事，顿时怒火就烧起来，借着酒劲，走到谭奇伟面前准备质问他。他似乎也料到了今天会有这出戏，冷冷地看着我。我可以看出彼此眼中都是对彼此的憎恶和反感。


    我冷笑："谭经理，多谢你今天的高抬贵手呀！"


    谭奇伟道："举手之劳而已，为公司大局着想罢了！"


    我"切"的一声，道："那你干吗胁迫李若？你用李若对我的感情来威胁她吗？"


    谭奇伟见提到李若，重重地哼道："宋无衣！不要把自己想得那么伟大，你根本没资格提她的名字！"


    我见他如此反应，很开心，又道："那你这小人就有资格？"


    谭奇伟并没有发作，笑道："我是小人？就算是小人，我对李若一直都是真心的！"我见到他眼中夹杂着几分甜蜜几分哀伤，突然有些可怜这个男人。都是为情所困，李若是，我也是，谭奇伟是，馨雯更是。但同样是痴情，有的人可以选择在一旁真心祝福，默默地关心呵护，直到心爱的人找到真爱，然后自己转身离开；有的人就会极力争取，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千辛万苦地夺回真爱，不惜一切代价。如果争取失败，也只有满身伤痕地离开；而我最鄙视的是由爱生恨后，用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的心态去报复对方。


    我咬牙道："不要用真心来掩饰你这卑劣的行为！"


    谭奇伟吼道："就算我卑劣，也比不上你脚踏两只船的做法！你明明已经有了那个馨雯，为什么还跟李若纠缠不清？为什么？"


    我酒劲一冲，也吼道："就算李若不喜欢我，你用威胁的手法又能磊落到哪儿去？"


    谭奇伟仰天大笑："你怎么一直说我威胁她？我爱她，但我会光明正大地争取！"


    我竟想不出谴责他的话："那到底李若做了什么，你才没打我们的报告？"


    谭奇伟苦笑道："无衣，你把我想得太过小人了。李若只是求我不要太过打击你们了，虽然我看你不顺眼，与小顾经常勾心斗角，但你们部门这次出错了，并没有造成很大损失，所以看在李若的情分上，我就将这事放过了。"


    我顿时呆住了，以为李若牺牲了什么才换回我们的无事，听他这话，才知道谭奇伟没有太过针对我们，当然其中也是有顾大人之前所说的他对计划部的顾忌，不敢太过打击。我与谭奇伟站在街头，此时已将近午夜，而眼前身处繁华之地，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虽然都喝了不少酒，但头脑却越来越清醒。


    我叹了口气，谭奇伟又道："无衣，虽然这次放过你了，你也将升为科长，但以后工作上的事，我也会公事公办，你好自为之吧！"


    我回击道："那就走着瞧吧，就怕你们业务部接不到单！另外，我们两个部门的事，我不希望牵涉李若太多！"


    谭奇伟听到李若两个字，脸色一暗："你以为我想吗？我到今天也不明白，为什么李若会喜欢你。你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跟李若说明白呢？"


    我苦笑道："感情的事能说明白，就不会弄得如此复杂了！"


    谭奇伟点了点头，准备离去。我想起那天他与李若的争吵，追问道："那天你们在吵什么？"


    谭奇伟没有转身，苦涩道："我只求她与我交往，她却很生气地拒绝我了。无衣，李若是个好女孩，你我都清楚，我希望你不要伤她太深！"说完大步走向拥挤的人潮。


    我看着他失落的背影，心中涌起难以置信的感觉，想起他喜欢着李若，后者喜欢着我，而我却与馨雯相恋。如果时光可以倒退，我想应该是另一番局面吧。


    我正准备打的士回家，手机响起，是馨雯打来的，她问道："睡觉了么？"


    我心情还未平息，怅然道："没呢，刚和公司同事唱歌出来。"


    馨雯见我语气有异，轻声道："怎么了？心情不好么？"


    我强笑道："没呢，陪公司总经理唱歌，心情好得很呢！哈，我要升科长了！"


    馨雯浅笑道："那恭喜你了！加油哦！"


    "会的，明天下班后我们去吃个饭吧！嘿，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哪儿上班呢！"


    馨雯说了一个大厦的名字，我笑道："那不是离我公司很近么？"


    她说道："明天不出去吃好么？"


    我呆了呆："那想去哪儿吃？"


    她笑了："到我家，我做给你吃呀！"


    我心道你家爸妈都在，我如果去了，不就暗示我们的关系了吗？唉，说实话我还有点心虚，与馨雯虽然有了轻微的亲密，但如果以男朋友的身份去她家，我着实有点惶恐。


    馨雯见我没说话，娇嗔道："怎么啦，不敢去么？其实还有几个朋友也会去我家啦！"


    我一听她朋友也会去，赶忙笑道："哪里不敢去，我在想穿什么衣服去你家呢！呵呵，第一次去，一定要穿庄重点嘛！"


    馨雯笑着和我说再见，并叮嘱我路上小心。


    升迁，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无论是能力还是尊严，都是一个肯定与提高，这不像《抢钱男女》中的金凯利，又不像《蝴蝶效应2》里的男主角，前两者都是靠着运气或者技巧攀升。如果你混工厂，恭喜你，你只要与生产部、工程部、品保部、业务部搞好关系，并人品端正，有点能力，相信很容易就可以提到一个副经理；但如果你混的纯粹是写字楼里的公司，那就有点辛苦了。为了升迁，你得小心四处挖的坑、流言蜚语、暗藏的杀机，只有任劳任怨工作，等过了几年后，同时期的人都走光了，那时你就是元老了，自然可以升迁。当然，个人能力与相貌也占很大成份。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当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平时不太搭讪的同事都对我投以一种异样的眼神，我有点释然，又有点开心，当了这么多年的OFFICEBOY，习惯了开会前准备着资料，然后听着上级的指示，不停点头哈腰，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用《无间道》里的一句话：三年之后又三年……看着大家的反应，我想他们应该都知道我要升科长了，我肃然地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


    小榆见我来了："无衣，昨天怎样了？"我侧着头道："什么怎样了？"小榆冷冷道："李若的事呀！"我有点气愤，谭奇伟那苦涩的神情又在眼前浮现。唉，看来小榆和我都误会人家了，我叹道："李若没有牺牲什么，只是人家顺着她的求情放了我们一马而已。"小榆眼中闪过些什么，我又道："李若告诉你的时候，还说了些什么？"小榆道："她当时心情很不好，所以我听完后，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我喃喃道："谭奇伟又何尝没有烦恼呢。"


    顾大人走了过来，惊道："呀！无衣，今天怎么穿这么靓啊！呵呵，要去相亲么？"因为晚上要去馨雯家，所以我今天特地穿上最好的一套衣服，就是牛仔裤有点烂得夸张，显得特颓废，看来中午得下楼去万象城买条裤子。我低声道："晚上要去馨雯家里吃饭。"顾大人笑道："这么快就要见对方家长了呀？"我赫然道："没呢，去吃个饭，还有她的朋友也会去。"顾大人点了点头，道："到时候机灵点，记得要显得诚恳一些，还有你的裤子一定要换，太夸张了吧，还以为你是收保护费的！"我笑道："要不中午，大人你陪我去选一条吧！"顾大人笑骂道："你找小榆陪你去吧，我没时间。对了，过几天你跟人事部的人去趟人才市场，招一些有经验、做事勤快的人。嘿，就算是你当科长后的第一件工作吧！"我迟疑了几秒："好像还没批吧？"顾大人笑说："嗯，明天公司就有通知下来，好好干吧！"我很感动，顾大人作为我的上司，私下里待我如兄弟，工作上又照顾有加，看来以后就算恋爱了，也要经常陪他一起出去玩玩。


    中午在公司吃完午饭，小榆陪着我直奔楼下的购物中心，路上她打趣道："你也真够邋遢的，去女友家还敢穿成这样，你看你膝盖上的两个洞，真是服了你！"我笑道："你没见今年LEVIS的最新款式就是这种么？"小榆撇嘴无语了。


    逛商场逛得眼睛都快花了。因为我穿了一件卡其色休闲西装，里面又是白色高领条纹衫，所以下身的搭配也得是暖系色类，挑了几个品牌，都不算很满意，来到马克华菲的时候，我看上其中一条超细条绒休闲裤，正准备拿着去试穿，陡然却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心头一震，慌乱之中连忙拉着小榆闪入试衣间。


    小榆见我突然拉她进了试衣间，脸色刷地白了，以为我要使坏，慌忙道："你……你想干吗？"我失笑："小声点，门口有个熟人，呵呵，你以为我想干吗？"说完，我把门推开了几厘米，瞄向门口。只见馨雯与一个华服年轻男子站在门口，对着店中的衣服指指点点着，并不时地笑着。我的心凉成一片，虽然脑中不停在告诫自己，或许是她的同事又或是朋友，自己不能小心眼。两人站了半天，终于还是并肩走了进来，只见馨雯拿起一件黑色印花外套，并放在华服男子的身前比了比，笑着让他穿上。


    华服男子嘴里嘟囔了几句，还是穿上了，馨雯很满意地让他转了几圈，然后让导购小姐包了起来。华服男子又随手拿起一件卫衣，比了比，馨雯眼里涌出一丝甜蜜，这种眼神，只有那晚我吻她的时候才有。


    小榆见我紧紧握着拳头，悄声问："无衣，怎么了？还有多久才能出去啊？"我转头看着小榆，她吓了一跳，因为此刻我脸色已是铁青。我冷然道："再等会儿吧，裤子不用买了。"我心里很凄凉，想不到馨雯竟然这样，我有种被骗的感觉。小榆靠在我的身旁道："外面是谁啊，让我看看！"说完身子往前挤，我伸手按住她的胳膊，望着她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能看。如果小榆见到后，一定会骂我罪有应得，拒绝了李若，然后这边又被骗，难道刚升为科长就要被人笑话吗？我苦笑道："不用看了，回去跟你说吧。"


    小榆深深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挤在试衣间中对望着，我也找不到什么话题，而小榆好像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为了避免尴尬，我随口道："你喷了什么香水？"小榆道："干吗？"我低声道："真臭！"小榆狠狠地盯着："要不要我冲出去，或者我大喊一声非礼？"我看了看外面，馨雯他们已经买好一套衣服了，看来马上就要走了。我笑道："再忍忍吧，很快就要好了。对了，我们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在一起呢！"小榆哼道："回去我告诉顾大人，说宋科长非礼我！"我赶紧转移话题道："科长？还没看到通知呢！"


    馨雯与华服男子终于离开了店铺，我走了出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把手上的裤子甩回到导购小姐的手上，郁闷地领着小榆回到公司。顾大人见我回来，裤子依然是烂裤子，问道："没买？"我懒懒道："嗯，再说了！"说完，我直接走向了自己的位置，顾大人很奇怪，悄悄地把小榆拉到一旁问着什么，可惜小榆什么也不知道。


    整整一下午，我都埋头工作，用忙碌拒绝着两位同事眼神中的疑问。有些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工作效率反而快，我就属于这种人。


    当时钟划到六点的时候，我才明白要下班了，也才发觉一会儿就要去馨雯家了。我都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了，是对中午的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微笑地与馨雯轻拥？我还真做不到，时钟每划过一秒，心中的那根刺就越发刺入心房，我与顾大人两人一起下班出门，他冲我坏笑道："加油哦！好好努力！"我奋力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如吃了黄连般苦涩。馨雯，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进了电梯，却又碰到了两个不想见的人——谭奇伟与李若。两人见我进来，前者仰头看摄像头，后者轻轻地对我点了点头，眼神带点无奈和苦涩。我说道："下班呀？"李若僵硬道："嗯，下班！"谭奇伟见我和李若说话了，道："我们去吃饭，要一起吗？"我摇了摇了头，回道："谢谢，我还有事！"三个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同时望向电梯指示灯，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


    电梯到了，李若跟着谭奇伟先行而出，我站在电梯里，看着两人的背影，很感慨，又觉得令人唏嘘。如果没有地铁邂逅，李若此刻身边的应该是我。


    我暗骂着自己胡思乱想，都已经走到这步了，我目前应该面对的是馨雯，而不是假设过去、假设以后，珍惜目前所拥有的就足够了。可馨雯中午的出现，让我对此刻的念头略有动摇。出了公司门，馨雯打电话过来："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吧？"我回道："嗯，我知道。"馨雯甜笑道："我已经坐在同事的车子上了，大概10分钟就到家了，你快点来哦！"我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心中涌起一丝不想去的念头，我很担心自己会唐突地追问馨雯中午的事，又害怕知道真相，不过心中还是有点怒火，我一边摇头一边无精打采地朝地铁站走去。


    站在馨雯家的小区外，抬头望着高耸的住宅楼，已是万家灯火。我叹了口气，究竟上不上去呢？抽了两支烟，终于一甩烟头，低头往里走去，小区的保安见我走了进来，忙叫住了我，问道："你要找谁？"我闷哼了一声，因为不知道馨雯住几单元几楼，只好打她的手机，电话里馨雯笑道："你在哪儿呀，还不来？"我道："到了，不过在你家小区门口，保安要我登记呢！"馨雯回道："这样吧，我下去接你！"等了大概几分钟，馨雯迈着轻盈的步伐出现了，简单地与保安讲了句后，我终于进了这个豪华小区，心中有点感慨，想起自己住的小区，那管理水平简直跟大学宿舍一样。


    馨雯伸手轻轻牵住我的手，边走边笑道："今天我做了三个菜，其中有两个是辣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我失笑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馨雯幸福地点了点头，拉着我加快步伐往前走，我想到自己穿着有些另类，不免担心："你爸妈都在么？"馨雯惊讶道："干吗？不敢上去了么？"我笑了笑，道："不是了，随便问问！"可我心知自己的破烂牛仔裤可能会惹出问题。唉，早知自己今天就买一条得了。


    进了电梯，内心终于有点忐忑，虽然她家还有她的朋友，但毕竟要见她的父母，不管他们知不知道馨雯与我的事，但作为她的准男友，这点忐忑是难免的。馨雯又道："不要这样嘛，轻松点呀！"我心道自己再这样拘束下去，一定会被她看轻了，深吸了口气，挑了挑眉，笑道："呵呵，没事呢！"电梯在二十五楼停了，馨雯握着我的手，随即松开，两人先后迈出电梯，我笑道："你家住得很高呀！"馨雯回道："嗯，我喜欢从高处看外面呢。"


    进了她家，入目的是淡淡橘黄色的灯光，宽敞的客厅，沙发上正坐着四个人，三男一女，其中一个笑着说话的正是那个华服男子，旁边一个男子斯文清秀，戴着金丝细边眼镜，嘴角含笑地听着华服男子说话，我没来得及仔细看另外两个，四人见我们进来，都笑着望了过来，但是他们所有人的笑容几乎在一刻间全部僵住了。唉，他们或许没想到馨雯会认识我这样的邋遢朋友，我心里越发后悔下午没有买那条裤子。


    馨雯指着四人道："无衣，这些都是我的同事，还有好朋友！"说同事的时候，分别指着斯文男子和那个女子，而说好朋友的时候，却是指着华服男子和另外一个男子。旁边那女人笑道："馨雯，你朋友好像很面熟呢！"我趁机与那女人对望了一眼，脑中一阵霹雳，竟是她。


    眼前的女子居然是上次在夜总会帮我引路的女部长，我的表情被馨雯发现，馨雯笑道："怎么？你们认识么？"我悄然与女部长对望一眼，同声道："不认识！"我说不认识是考虑当时我在夜总会，至于女部长为什么也说不认识，我想大概也有什么隐情吧。但我心中开始有种绝望的感觉了，馨雯说她与女部长是同事，那就是说都在夜总会上班了？我有点晕了，只听馨雯笑道："苏沁虽然不是和我一个部门，但平时与我关系很好呢。"我心里很火，中午对馨雯的猜测，现在女部长的职业，让我忽然觉得馨雯不再是那么高高在云端了。只见斯文男子起身与我握手，点头微笑道："你好，我叫周桓！"馨雯在旁柔声道："周桓是我们公司的公关部经理。"我强笑道："那馨雯你在哪个部门？"苏沁娇笑："馨雯是客服总监呢！"这时，华服男子打趣道："干吗弄得那么客气，无衣又不是客户！"馨雯轻哼了声，又对着我笑道："子芦家和我家是世交，他从小跟我玩到大呢。"子芦苦笑："你们先聊吧，我和周桓去厨房看看伯父伯母。"说完，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周桓拖了过去，两人不停耳语着什么。


    听他们说馨雯父母在，原本因担心见到馨雯父母而产生的拘束，在见到苏沁这个女部长后，那种失望中又有点惋惜与心痛的感觉让我一扫拘束，抱着一副无所谓的心态。


    第三个男子名字叫彭大勇，长得肥肥的，看我的眼神就像野兽看着食物。我心想馨雯这群朋友到底怎么回事，眼神为什么都那么怪异。


    终于，听着子芦开朗的笑声和传来的脚步声，我知道晚餐开始了。只见一对中年夫妇从厨房走了出来，这就是馨雯的父母了。馨雯走了过去，笑道："爸，妈，这是我的朋友，叫宋无衣……"没等他二老说话，我笑道："伯父、伯母好！"馨雯爸妈睁大着双眼看着我，似乎对我这身打扮很惊讶，终于他们对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招呼大家进去用餐。


    进了餐厅，首先是子芦和周桓很有礼貌地扶开椅子，让二老就坐，然后又很有绅士风度地示意馨雯就坐。只有我跟在那个叫彭大勇的馨雯朋友和苏沁后面，按着顺序，坐在圆桌最外面，左边是苏沁，右边是周桓。这时馨雯对着大家笑道："十几个菜里有三个菜是我做的，你们尝尝看，看我手艺有没有进步。"子芦道："看菜的样子就知道小馨雯的手艺有很大进步了！"馨雯好像已经习惯子芦这样喊她，但听在我耳朵里就有丝不舒服，趁着馨雯帮大家盛汤，苏沁侧过头来，低声道："好巧哦！"我也侧头低声道："嗯，好巧啊！"苏沁又道："多谢你刚刚没有说破。"这时周桓把汤递了过来，苏沁赶紧回头与彭大勇聊着，我接过汤，点头谢过。周桓推了推眼镜，微笑道："不知道无衣做什么工作呢？"只听他刚说这句，馨雯爸妈与子芦都投过目光，似乎都很想知道我做什么的。我又何尝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自己穿得这么夸张和另类，他们一定是奇怪馨雯为何会认识我这种人。


    我苦笑："一个公司的小职员。"周桓挑眉毛一笑，我没看到他眼中的鄙视，很温暖，但我却看到馨雯父母眼中的隐隐的失望。


    我心中暗叹，今天的确是不该来的，见到了不该见的人，也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我看了馨雯一眼，她正低声与她妈妈笑说着什么。看着大家喝汤的喝汤，吃菜的吃菜，一碗香浓的无花果炖瘦肉汤喝在我嘴里，没有半分滋味。


    吃过饭后，一伙人便坐在客厅里聊天，首先是馨雯爸问子芦最近公司生意如何，子芦笑道："还不错，就差一个老板娘了。"说完深深望了馨雯一眼，馨雯狠狠回了他一个白眼，这些看在眼里，我的心像被割了一道口子般的痛，然后馨雯爸也随口问了问周桓一些工作上的事，只见周桓微笑的脸容转为肃然，道："目前公司的公关工作开展得不错，很有计划性地配合着市场部的客户开发进步。"馨雯爸听了后，点了点头。我心想怎么周桓对馨雯她爸那么有礼貌，这让我想到了在公司顾大人对总经理的态度。不会是馨雯爸是公司的老板吧？


    聊了大概十分钟，我只搭了几句话，陪着笑了几声，便生倦意，趁着大伙聊得正开心，我悄悄走向外面的阳台，看着夜景，果然高处的风景很美好，可惜我并没有这种心境欣赏，麻雀始终是麻雀，永远没有机会领略天鹅飞越高山时美景。


    我拿出一支烟放在嘴边，眼前火光燃起，我转头望去，竟是周桓。我给他递了一根烟，笑道："抽烟可以吧？"周桓接过烟，两人伸头对着火机点起，然后抬头一笑，周桓笑起来的时候有些像女孩子般轻柔，道："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经常来馨雯家呢，这阳台是她家唯一让客人抽烟的地方呢！"我呵呵一笑，问道："馨雯爸是公司老板吧？"周桓笑着点了点头，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无衣，你认识馨雯有多久了？"我呆了呆，以为他想试探什么："没多久，有一个多月吧！"周桓深深吸了口烟："馨雯啊，你到底是走出来了还是又走回去了！"说完，将烟头一掐，转身便进去了，留下我回味着他最后一句话。


    过了几秒，阳台上又进来一个人，是女部长苏沁，两人因为是第二次见面，似乎没有了生硬，我笑道："你也来抽烟呀？"苏沁摇摇头，夜风吹来，我闻到与在夜总会时她身上另一种香味，她幽幽地说："我来看看馨雯新认识的朋友，想不到居然是你！"我颓然："我知道不该来的！"苏沁惊讶："为什么这样说呢？"我笑了笑："唉，没有为什么。对了，刚刚吃饭时你说我没有说穿什么事？"苏沁紧张地回了回头，见客厅的人没有靠近这边："我在夜总会兼职的事，你能帮我保密吗？"我心中一喜，道："兼职？你说你在夜总会兼职吗？"苏沁见我说这么大声，又看了看客厅，嗔道："小声点！"随即秀眉暗蹙，欲言又止，还是说道："反正你帮我保密吧。"顿了顿，叹了口气道："不管你和馨雯是什么关系，总之你都要好好待她。"说完，也转身进去了。


    一时间我又喜又忧，喜的是苏沁居然是在夜总会兼职，就是说馨雯的背景并不是想像的那么糟糕，忧的是听过周桓和苏沁每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心里有些乱，但馨雯与华服男子庐中午买衣服的事，这点我还是要弄清的。


    把烟掐灭，刚准备进房，就见馨雯爸朝我走了过来，我笑道："王伯父，抽烟吗？"他点了点头，站在我身旁，我忙递上我的中南海，心里有点紧张，别人可是公司老板，再怎么说都是中华级以上的烟，而我却不得不递上一包六块五的中南海。王伯父看也没看便接了过来，我赶忙掏出火机点上，他抽了一口，感觉味道不对，但还是吸上了，我暗骂自己以后一定要把烟提高一个档次。王伯父笑道："无衣啊，来这个城市多久了？"我回答他："快有一年多了。"王伯父点了点头："我问一个事，你可以如实告诉我吗？"我看着他斑白的两鬓，很诚恳地说："您说吧！"


    王伯父将烟猛吸几口，叹了口气："你觉得馨雯怎么样？"我听后头皮发麻，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将馨雯许配给我？我不禁暗骂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癞蛤蟆般的身份，怎么能配得上天鹅。王伯父见我没说话，又说道："馨雯已经很久没有带新朋友来家了，以前她有很多朋友的，自从一年前她出了点事，就再也没有带过朋友来家里吃饭，人也变得沉默和自闭。昨天，馨雯突然说要邀请几个朋友来家里吃饭，我和她妈很欢喜，见到你后，我就在想让她改变的人究竟是谁，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与馨雯认识的吗？"


    我整理了下思绪。王伯父刚刚的一席话，让我的思维一下混乱不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否应该先问问他，馨雯到底出过什么事？我回头望了望客厅，只见馨雯搂着她妈妈，正说着悄悄话，见我望着她，对着我微微一笑，客厅其他人也转头望过来，原来他们都知道馨雯以前的事，刚刚周桓与苏沁两人也是奇怪我是否就是改变馨雯的那个人。


    我笑道："王伯父，我与馨雯是在地铁上认识的。"王伯父又问："然后呢？"我回答："然后就一起爬山、吃饭、看电影。"王伯父惊讶："就这样吗？"我点了点头，我当然不会说出我吻过馨雯了。王伯父呵呵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谢谢你了！"这时，馨雯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你们聊什么呢？"王伯父赶紧说："我在问无衣工作上的事呢。对了，无衣你刚刚说你在什么公司来着？"我笑着说出公司的名字，然后解释了一下公司的背景与类型。王伯父笑："有没有兴趣来我公司干呀？"没等我说话，馨雯嗔道："爸！你又开始乱挖人了，人家无衣最近才刚升职呢。"王伯父嘿嘿一笑，说道："你们聊吧，我先进去了。"偌大的阳台只剩我与馨雯了，我目送王伯父进去，只见子芦想朝我们走过来，却被王伯父笑着拉着坐下来。


    馨雯问："刚刚和我爸说了些什么呢？"我笑："不就是工作上的事嘛！"馨雯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幽幽道："你骗人，我刚见我爸眼睛都红了，是不是说我了？"我一看再狡辩也不是办法，无奈地点了点头："伯父只是问了我是如何认识你的。"馨雯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我笑："当然是在地铁上用蓝牙认识的。"馨雯出奇地没有白我一眼："无衣，有些事我可能没有对你说，但你能给我时间吗？"


    我心想，例如白天你和子芦一起逛街吗？看着馨雯的语气，我不免一丝心软，柔声道："不用这样，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馨雯点了点头，这时，周桓朝我招了招手，我道："他们在叫我们呢。"馨雯朝他们甜甜一笑，先我一步进了客厅。


    一伙人围着馨雯聊了近一个多小时，女孩们都很快乐，馨雯爸妈看得很开心，而周桓却略有深意地望着我，我读出他内心的一丝欣喜。这时，彭大勇看了看表，笑："哎呀，都快十点了，该回去了！"苏沁哼了一声："你看你又开始不耐烦了！"周桓起身道："王董，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也该休息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子芦抱怨："再玩一会儿嘛，反正大家都有车，回去也不过才十多分钟，你说是吧，无衣。"我没有回答他的话，笑了笑，子芦若有所悟："呵呵，不好意思，忘了无衣是搭地铁来的。这样吧，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无衣，我送你一程！"我道谢，看了看馨雯，她对着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做了个电话联络的手势，在热情的告别声中，馨雯一家人目送着我们几个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