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乡野暂居
3个月前 作者: 陈烧饼
更新时间:2013-09-19
吴影的父亲是兰州大学核物理教研室的教授,母亲是一所小学的老师。.info[]夫妻二人忙于教学工作,很少顾及家里,两个孩子都由爷爷奶奶照顾。奶奶八年前因为饥饿难耐,学一帮难民到五泉山下的观音庙里吃了一碗“观音土”,结果腹部肿胀,肠子穿孔,没几天就呲牙裂齿地奔赴黄泉。自此之后,吴影和妹妹就跟着爷爷一人住在乡下。据他讲,土地爷爷性情古怪,行踪不定,有时候大半夜叫醒他们兄妹二人,说是要给他们讲个故事;有时候整整一天也看不到他,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在家的大多时间,他往往埋头于一堆残缺不全的线状古书,神情专注,如聋似傻,喊他吃饭时还不得不爬在他的耳边做狮子吼。
我说:“我爷爷是前清秀才,平时也喜欢看五经、二十四史、资治通鉴、四大名著、聊斋志异等等等等,都被他翻成一堆馓饭了!家里的就一间茅屋,三眼窑洞,其中一个窑洞专放他的书。(..info)”
他说:“我爷爷书也不少,你说的这些也有,但除了我平时看看,翻翻,我爷爷是动都不动的,他看的书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绝非我们的繁体汉字,也不是罗马数字,也不是英语字母。这些文字不像汉字那样有边旁,有部首,或者是某些字母的组合,这些文字全无章法可言,就像你把一筐蚯蚓倒在院里让它们乱爬一阵后的样子。”
我问:“那你爷爷靠什么过日子?你们兄妹二人的生活谁来照顾?”
他说:“原先奶奶全权负责,现在自己照顾自己。本来父母每月会给我们寄些钱过来,只是最近一年音信全无,谁知道他们活着还是死了?所以我们只好自食其力了。其实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跟着爷爷住在那样一个人烟罕至的小小农村,反倒保全了性命,落了个清静。要是跟着父母,我们兄妹保不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吴影和我一边赶路,一边闲聊,不知不觉间过了三日。离开了那座不知名的小镇之后,我跟着他钻入了黄土高原,在大沟大壑中盘旋。一场暴雨就会出现一道沟壑,沟壑是黄土高原最为多变、也是最为显著的标的。由于植被稀疏,水土流失,人烟稀少,使得这个地方无比寂寞,白天偶尔能看到鹰隼在高空迎风悬停,晚上则只能听到风儿吹响空穴,如同饿鬼在哭泣,又像恶魔在嬉戏。在快要水尽粮绝的时候,吴影说:
“看到前面那座馒头一样的山了吗?翻过之后,就到家了。”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果然看到一个酷似馒头、极其对称的山丘,在黄昏的霞光中泛着红晕,似乎在迎接我俩的到来。
翻过了馒头山,终于看到了坐落在向阳位置的一滩村落,炊烟就像一条银色的带子,舒缓的遮掩在村落的上方,远远地听到有妈妈在喊,有狗再叫,有孩子在闹。
我俩相视一笑,路途劳顿之感,口嚼舌燥之苦,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跨进院门,照例发觉吴影家的泥坯房被大大的红字覆盖,就像一个画着花脸上台唱戏的末角;唯有北房是木质构造,四门八窗,画梁飞栋,窗框有木刻花纹镶嵌,连门槛都是双龙戏珠的造型。土院瓷实干净,院墙整齐划一。西南角旮旯里有几只洁白如雪的鸽子,看到我们后咕咕咕咕的叫着跟了上来。
说句心里话,我对传统建筑有着天然的亲近之感,与其说这些房屋是人的居所,还不如说它们是几千年来所有木匠们的心血之作,是文化的承载,也是不朽的艺术。
“哈哈,哪里来的乞丐!”
一个白胡子老汉把头探出窗外,口里喊着烟嘴,吞云吐雾,笑容可掬。
“爷,这是我在路上结识的朋友,带回家来歇歇。”
白胡子老汉喊:“那就喊婷儿过来,赶紧给娃弄点吃的!”
我赶紧朝他深深地鞠躬,不无惶恐地说:“老爷爷,承蒙您不嫌弃,感激不已!”
白胡子老汉哈哈大笑,接着把头缩了回去,只听得“腾”地一声,然后走出屋门。
“来来来,进门坐,喝点水,咬口馍。进门就是客,出门变成亲。不要拘束,不要拘束。“吴影笑着说:“我爷爷的盛情难却啊,你先进屋去,陪他闹闹磕,我去找婷儿,给你弄吃的。“吴影朝我挥挥手,出门而去。我十分不好意思的跟着白胡子老汉进了屋,捡靠门的一把椅子,放下我有破了好几个洞的半个屁股。他踢掉两只黑条绒布鞋,敏捷地爬上炕去,捡起炕上的烟锅,吧嗒吧嗒地干吸起来。我看他吸得辛苦,吐着空气,顿时心里颇为难过,所以赶紧拿起方桌上的火柴,替他老人家点着。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不言不语。
“爷爷,吴影说您今年一百一十岁了。您是老寿星啊。“我抓紧时间恭维。
他哈哈大笑:“老不中用,寿则多辱,我是‘老不死’一个。“正当我不知如何相对时,吴影带着一个姑娘从院里走了进来。不用说,这个姑娘是吴影的妹妹了。白胡子老汉眼角里剐了一下,就扯着嗓子喊:“婷儿,快去弄点糊糊,客人前胸贴后背,肠子饿成葱扁叶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