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阴魂

    屋子里只有一盏烛火，明明灭灭的，似乎马上就要燃烧殆尽。


    苏青璃四处打量一番，房子不大，有一张炕，炕头上还有大爷穿过没来得及洗的衣裳，一张木桌，一把圆凳，虽然简陋但也能遮风挡雨，两处窗户正对着木桌，边吃饭边能看外边…


    杜鹃柔声问大爷，“您贵姓？”


    大爷耳背，大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杜鹃附耳扯着嗓子喊，“我说您贵姓啊！”


    “嘿！”大爷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聚在了一起，“你们说话文绉绉的，俺姓赵！”赵大爷自顾自的说道：“俺没想到这大晚上的还能来人，这只有俺一个人住！你们也别嫌弃！你们睡炕上，俺和这位睡在地上！”


    这位说的是乔车夫。


    苏青璃闻言，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想了想还是没问。


    赵大爷脸上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边，“你们是过路人，可能不知道，俺们这村的全是边疆来的难民，去京城，皇帝老儿不给俺们开门。俺们差点饿死，还好有恭亲王和太平公主！简直是俺们的福星！尤其是恭亲王，不但给俺们银子，还给俺们找工匠造房子，临走还给俺们不少种子呢！”


    苏青璃淡淡的笑着，恭亲王果然想的周到。


    君兰从马车里拿了一件披肩给苏青璃，“夜里还是有些凉意…”


    赵大爷看着，叹了一口气，“姑娘，委屈你了。”


    苏青璃赶忙摆手，“深夜造访已经是给您添麻烦了，怎么会有委屈一说？”房子是在短时间内造好的，平日的风雨还好，万一有什么天灾…“赵大爷，这村子里还有多少壮丁？”


    赵大爷的笑容僵了僵，“男娃子还有十多个，壮丁……都死在了边疆。”赵大爷的吐了一口浊气，“不过他们个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为国家捐躯，死得光荣啊！哈哈。”赵大爷笑着笑着眼里有了泪光。


    乔车夫一拍大腿，吓了杜鹃一跳，瞪了他一眼，乔车夫不好意思骚骚后脑勺，“其实小的也想去战场杀敌，可惜小的没那本事…”


    赵大爷想到死去的两个儿子，骄傲的挺了挺胸，“俺的大儿子十岁就跟了恭亲王，俺的二儿子十二岁也跟了恭亲王！死得不冤！”


    苏青璃看了一眼杜鹃，杜鹃低着头，眼睛黯淡无光，低声道：“一切都会好的。”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赵大爷、杜鹃等人说。


    赵大爷这句话倒是听得清楚，嘴又咧开，“姑娘，你说的这话对！一切都会好的！俺爱听！”


    杜鹃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笑容里多了几份牵强。


    苏青璃看了看君兰，君兰摇摇头。


    急不来的。


    夜深了，苏青璃坚持要赵大爷睡炕上，自己带着杜鹃和君兰在马车里挤一挤，她本意就是想看看这些难民现在生活的怎么样的。


    谁知道赵大爷把脸拉得老长，“那怎么行？你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挤在马车里睡？你要是真心疼俺这把老骨头，就让俺和车夫睡马车里吧！反正俺也没坐过马车，当尝尝鲜！”


    苏青璃想想，马车里睡两个人还算可以，只好吩咐杜鹃把马车里收拾一下，能拿出当褥子的就拿出来，不至于让赵大爷睡得难受。


    等苏青璃真正睡安稳已经是丑时了。


    早晨杜鹃唤醒苏青璃，给苏青璃打水净面，收拾得差不多，赵大爷才敲门，“姑娘，起来没有？”


    杜鹃应声道：“我们家夫人已经起来了！”


    苏青璃现在只是贵妇，她不打算亮出自己的身份，省得让这些难民拘束。


    赵大爷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白米粥进来，“这是隔壁家郭大娘做的，听俺说来了一位夫人，就给你做了一碗，这乡下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你凑合着吃吧。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上路。”


    杜鹃笑着接了过来，放在木桌上，“奴婢们已经吃过了。隔壁郭大娘拉着奴婢问您呢。”说着冲苏青璃眨眨眼，“问您有没有见过太平公主，问您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苏青璃喝了一口粥，有些烫，放在嘴边吹了吹。


    赵大爷不好意思搓着双手，“俺是个粗人…照顾不周哈。”


    苏青璃忙道：“能有这么一碗热粥，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君兰从荷包里拿出几两银子来，塞给赵大爷。


    赵大爷慌了神，赶紧推开，“使不得，使不得！”


    君兰笑道：“这是我们昨夜投宿的银子，早晨又有这么好的热乎粥。您不收下这银子，我们夫人可是过意不去。以后再路过您这里，都不敢进来打扰了。”


    赵大爷犹豫的接过银子来，对苏青璃道：“那你下次来，可别再给俺银子了！俺家的大门随时为你开着！”


    苏青璃手里的粥不再那么烫，温乎乎的，喝下去，一下暖到五脏六腑。


    喝过粥，苏青璃在赵大爷家门口转了转，一片祥和。


    老人照顾孩子，妇人织布，零零散散有几个男人在开垦荒地，苏青璃出声问道：“赵大爷，那些人是哪里的？”


    赵大爷顺着苏青璃的目光看了过去，笑道：“那是隔壁村子的，俺们乡下人没那么多规矩。遇到合心的，俺们也不阻拦。”


    苏青璃见那些老人脸上满是喜色，心情也变得舒畅。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过这样的生活？


    苏青璃穿着在村子里显得格格不入，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探究的、有私语的。唯一不变的是脸上的笑容。


    “俺们都以为死定了。”赵大爷望着远处的山峰，沉声道：“城门不开。俺们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最近的并州俺们也要走半个月才能到。也没有银子。像俺们这些老骨头死了就死了，可是还有这些娃子，俺们放心不下。”


    远处跑过来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朵白色的小花，一共四瓣，笑眯眯的看着苏青璃，“姐姐姐姐，快戴上我瞧瞧。”


    苏青璃哑然失笑，蹲下身子，对小女孩道：“那你给姐姐戴上好不好？”


    小女孩踮起脚尖来才能够到苏青璃，把花插在了苏青璃的发鬓上。


    还没等苏青璃说什么。


    大老远跟着跑过来一个妇人，像是小女孩的母亲，跑到苏青璃面前，低声赔罪，“对不起啊姑娘，俺们家孩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又对小女孩呵斥起来，“不打声招呼就跑过来，让俺上哪去找你去！”说着紧紧抱住小女孩。


    人就是这样，失去了才会倍加珍惜，更加害怕再次失去。


    苏青璃拔下头上唯一的一根钗，一头乌丝散落下来，“小姑娘，你送姐姐一朵花，姐姐送你一根钗怎么样？”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翡翠鎏金钗。


    妇人一看苏青璃手中就是不菲的钗子，赶忙阻止小姑娘伸手，“俺怎么跟你说的？！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拿！”妇人歉意的看着苏青璃，“小孩子就是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啊。”


    苏青璃笑笑，“无妨，我喜欢这孩子。”用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想到她腹死胎中的孩子，是不是也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或者也是个女孩子。她把翡翠鎏金钗收了起来，对于她们来说，自己给的礼物的确太贵重了。


    见苏青璃收起了钗子，妇人才笑了起来。


    苏青璃又吩咐杜鹃和君兰随意问问几家住户，缺什么短什么。


    杜鹃和君兰回来俱是摇头。


    赵大爷笑道：“俺们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短。俺们现在很知足。”


    回到公主府，苏青璃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刚起来就听见外边嚷嚷起来。


    抬眼一看，杜鹃和君兰都不在。


    自己收拾起了床，推开门问院子里的小丫鬟，“杜鹃和君兰呢？”


    小丫鬟一惊，“世子爷带人要闯进来，杜鹃姐姐和君兰妈妈说您一夜未睡好，让奴婢们不要吵醒您，她们去阻止世子爷…”


    话没落，苏青璃就道：“你去叫几个小厮跟我一起去门口。”


    小丫鬟撇下扫帚，赶忙去找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