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打烊之后

    十点档的电台节目里,主播还在八卦着女明星周梦禾为植物人丈夫祈福的娱乐新闻。


    周梦禾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女星，她丈夫作为国内最年轻的亿万富翁,科技新贵出身,前途无可限量,哪知三年前在一场车祸中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今天是周梦禾丈夫的三十五岁生日，她依旧召集媒体大肆操/办了一场祈福活动,希望丈夫早日苏醒。


    “这周梦禾也真是厚脸皮,逮着个植物人接连炒作了三年，拜托，那可是你老公诶！这女人,花着老公的钱,泡着小鲜肉，心里肯定巴不得他永远不要醒过来！美女,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出租车司机对此评价道，显然没有买周梦禾的帐。


    许清清对此问题沉默了片刻，突然说，“其实，我之前也昏睡了一年多,两个月前才醒来的。”


    “啊？这么牛逼？”司机毫无感情地附和了句，深夜搭车的客人吹个牛逼,简直司空见惯。


    他在某个小区外踩下刹车，回头客客气气说，“美女，到了,二十三块。”


    许清清给了他一张一百块，司机找钱时又问，“美女，你之前昏迷的那一年，是不是穿越到古代去了？”


    许清清愣了一下。


    “哈哈，是不是还当了一把格格啊？怎么样，当格格好玩吗？”司机将零钱递给许清清，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许清清这才意识到司机师傅只是开了个玩笑。


    家在二十三楼，电梯的金属内壁模糊地映着她的身影，看不清真实的那张脸，许清清却下意识认为这模糊的影像是铜镜后某张有些稚气未脱的脸。


    那张脸属于一个名叫康瑛的古代女子。


    然而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后她依然是早出晚归的餐厅主厨，孤身一人在大城市盲目地拼搏。


    许清清低声骂了句余晔个傻*，千方百计想回来究竟有什么好的。


    余晔这个名字像是来自远古的咒文，默默念叨着便会想起一连串旧事，而那些咒文中还有一句最致命的，三个字，李是知。


    每次想到这些，许清清都会希望再次陷入那个沉沉的梦里。


    高跟鞋踩在走廊地的砖上，啪嗒啪嗒将一溜的声控壁灯点亮。


    脚步声戛然而止，许清清在过道上停住，因为她的家门口多了一个人。


    男人一身黑，正失了魂似的斜靠在墙边，垂着的脑袋几乎就要挂在胸前，像是个走错门的醉汉，毫无生机的样子。深夜里来这么一出，许清清捏着一把汗，踮起脚尖挪到门口挡在密码锁前迅速输入密码，然后迅速开门进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


    关门上锁后许清清心有余悸，警惕地将耳朵贴在门口等了好半天，门外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好奇害死猫。过了一会儿许清清洗完澡，又忍不住来到门前，左手里还握着从厨房拎出来的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她大气不敢出，轻轻将门锁打开，推开一条小缝朝外望去，门边黑乎乎的一团，那人依旧斜斜靠在那里。


    许清清吸吸鼻子，门外的空气里并没有酒精的味道，看来这人是真睡着了。


    突然他身体一斜，脑袋朝门缝直直栽下，把许清清吓了个措手不及。那人一头朝门里无意识地靠了进来，门缝哗啦一下被扯开，男人仰面一躺继续呼呼大睡，墙边的声控壁灯应声亮起。


    “哪来的傻*。”


    许清清没好气地嘀咕着，刚要擡脚将他踹出门外，可擡起的腿却僵在了半空。低头瞥去，男人的脸在暖暖的走廊灯下轮廓分明，他的睫毛很长，鼻梁高挺，眼角和嘴角都耷拉着，显然并不在体验什么美梦。


    心脏扑通扑通瞬间提速，快到几乎要冲破胸膛。


    李是知？


    许清清蹲下再次确认，这张睡脸并不能认错，她与这张脸有过太多次的零距离接触，眼前的人正是她曾经穿越到古时的恋人李是知。


    ******


    许清清没法，只得用力扯起李是知拖进屋里，最后将他安置在客厅的小茶几边。


    在他身边坐下，许清清根本无法冷静，小心翼翼拍拍他的脸颊，捏捏结实的胳膊，见人没醒，胆子又大了些，把脸凑近了过去。李是知的身上充斥着一股汗味，许清清伸手探了探他的后背，整个人果然都是汗涔涔的。


    “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真是穿越过来找我的吗？”


    许清清胡思乱想，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不好意思地捂住脸自言自语。千年迢迢的，您这也太客气了吧，再说了，这时代可不比您那保守到连牵个手都怕被人议论的旧时，就算现在把你给扒/个/精/光，也只是常规操作而已……


    许清清在沙发里翻滚着，越想越来劲，睁开眼睛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沙发边，李是知已经坐了起来，正呆呆地望着她，而且一脸很懵懂的样子。


    “……你醒啦。”许清清坐直，立刻摆出一脸客套。


    李是知揉揉眼睛，忍住对四周环境的好奇，向许清清问道，“您是？”


    “噢，我叫许清清，叫我清清就行，对了，你怎么称呼？”


    “李是知。”他回答。


    果然是他没错了。最初的震惊已经退去，许清清现在满心都是狂喜。


    李是知说完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低头下头沉默了好半天，似乎在整理思路。许清清也并不着急，等着他先开口。


    “清清姑娘，请问这里是何处？”好半天，他终于又提了个问题。


    许清清很烦，今穿古总是心中有数，可古穿今呢，穿过来就成大傻子了。


    于是她索性简短到极限，“这里是我家。”


    “我这是？恩，还是先……先告辞，打扰姑娘了。”李是知匆匆起身，并再次蹙起了眉头，这样的表情许清清再熟悉不过了，表示他正在极大的困惑里。


    “你在我家门外睡着了，”许清清解释得很清楚，也站了起来，“对了，看样子你一路挺辛苦的，这附近你肯定不熟，今晚就在这歇着吧。”


    李是知好奇地环顾四周，明显感觉到极大的陌生与不适应，想了想终于点头说，“清清姑娘，那多谢了，可我身无分文，无法支付你房钱。”


    他说话时很认真，也很无辜，许清清笑得有点宠溺，又让他暂时别想钱的事。


    “对了，你现在饿吗？给你弄点吃的吧！”


    眼前的姑娘说话干净利落，每句话却又让他绞尽脑汁思考分析其中的含义，倒是像极了某个人。李是知的视线呆滞地跟随着许清清在屋内来回移动，他还没开口表示眼下确实有点饿，姑娘已经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平板前按下按钮，屋内立刻传来两人之外的其他可疑声响。


    “我去厨房，你先看会儿电视。”许清清说，语气分明是故意捉弄。


    李是知盯着眼前叽叽喳喳的不明物体，显然是被电视机吓破了胆，好半天才意识到里头的人根本不会钻出来。


    ******


    许清清打开冰箱，面对着琳琅满目的食材陷入沉思，奶油玉米浓汤还是番茄牛肉意面？或者给他煎一块鳕鱼尝尝？


    选择困难之时，视线移动到蔬菜区，她有了答案。


    一通厨房操作，许清清端着托盘走回客厅，李是知依旧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似乎一丁点都没有挪动过，他抱着膝盖坐姿乖巧，正认认真真看着古偶玄幻剧里的男主角在天上飞来飞去。


    “吃饭啦。”


    许清清说着在他身旁坐下，将托盘里的菜逐一摆在茶几上。笋尖肉片、小葱豆腐、蘑菇蛋花汤，还有一盘糖醋排骨。


    李是知接过筷子，视线却迟迟没有从这三菜一汤上移开。


    他惊恐地朝后缩了缩，“姑娘你到底是谁？”


    许清清微笑，一手支在小茶几上慢慢说道，“所以李先生还记得，这是我们第一次共进午餐时的菜谱咯？”


    他瞪着许清清，眼神里装满了恐慌，甚至还有些不可思议，许清清自欺欺人地觉得当中还有一丝期待。


    于是她如实回答，“我是许清清，也曾是康瑛。”


    啪嗒一身，筷子从他的手里落在桌上，李是知喃喃念道，“康瑛……”


    他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不，你不可能是她，瑛儿她，在我们婚后的第一个春天里染上了重病，夏天还没到便过世了……”


    李是知说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气氛突然伤感又沉重，许清清想着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吗，赶紧将筷子塞进他手里，“再伤心也不能饿着肚子伤心，你说是吧？来吃吧，菜要凉了。”


    李是知握住筷子，轻轻叹了口气。和当初一样，这顿饭吃得各怀心事寂静无声，李是知呆滞机械地咀嚼，许清清害怕尴尬便坐在一旁默默玩手机。


    “谢谢你的款待。”吃饱后李是知迟疑着开口说。


    许清清擡头笑了一下，“别跟我客气，你就当我是康瑛吧，自然点。”


    康瑛的名字让李是知有些不耐烦，他擡高语调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瑛儿的事？”


    许清清凑过去，像以前一样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李是知明显有些抗拒，却被她用力攥住无法挣开。


    “一年半以前，我在一次意外后昏迷不醒，然后穿越到了你那个时代……”


    她说得很慢，说得简直事无巨细，李是知安静听着足足半个小时之多，顺着她的故事竟然将那些年自己与康瑛的种种从头到尾全部回顾了一遍。


    李是知艰难地消化着巨大信息量，眼神中依旧带着不信任，半天才发问，“那现在，我已经来到了另一个时空？”


    许清清起身，同时将李是知拉起，带他来到落地窗边。眼前夜幕下的现代城市灯火辉煌，流光溢彩，如梦如幻。


    李是知望着满眼异象，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想吃点水果吗？”


    许清清说着转身去了冰箱，她回来的时候双手抱着一个小盆子，里面盛满了小小的红果。


    李是知大脑“嗡”的一声差点当机，“这是……”


    许清清走到李是知跟前，拿起一颗红果踮起脚尖迅速塞进了他的嘴里。


    “它的学名叫覆盆子，在你那会儿，野外到处都是，你们管它叫野莓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