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自封钦差
3个月前 作者: 天藏风
昨日的雪,下的极大,下的时间也极长,自程鹏早起一步走出山洞开始,落下了第一片雪,自程鹏踏足嵩王陵的青石路上,雪便纷纷而来,然后便不见停止,一直持续到了夜半时分,一场极具意义的会议结束了,才停――
这一场大雪是一场极有象征意义的雪,正如雪花一落,天下皆白一样,这是雪洗天下,于是天下便成了白色。
这一天下了一场雪。
这一场雪因程鹏一步走出了栖息的山洞而落下了第一片雪花。
这一场雪因程鹏一步踏上了嵩王陵的青石路而纷纷落下,大如鹅毛。
这一场雪在这一日里,晚饭后的一场会议的终结而终结。
回程的路上,程鹏背着叶纷飞,行走于雪中,见漫天雪落,有感而发,继而作诗一首:
四季寒暑冬为最,银装素裹若身在。
谁见鹅毛飞天落,雪洗天下一片白。
叶纷飞认为这是一首好诗,每一句都是那么的浅显,却又意境深远,应当是一首难得的好诗――这首诗究竟如何,程鹏也不清楚,他甚至于连诗词的格律都分不清楚,就觉这样很好,这样上口,便这样作了。
大概..这真的是一首好诗吧?
白条、绿衣接了程鹏的命后,一刻也不耽搁,换了衣服,便是出发。等他们从洞中走出的时候,天才是蒙蒙亮,西边的天上还是深沉的蓝黑色,东边的天空已经亮起了一抹灰白色,这才是黎明。
才是一出了山洞,二人就感觉到了空气中凛冽的寒意,此间的风并不大,又轻又柔,但经由寒气一冻,就变得凛冽了几分,竟然是冰冷的刺骨。
“好冷的天气!”
这样的天气,便是在府衙门前站了不知几个一年四季的白条,亦缩了下脖子。
他的身上,是几件粗布的衣服,外面罩了一层青色的短衣,短裤,腰间扎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虽无一件丝绸,却也干净、利落,显得很是精干..他的脸洗的极为干净,胡须也刮了,露出了大块的青白――
显然他对今日的事,是极为看重的,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在意自己的形象。
绿衣换了一身新衣,却依旧是绿的,衬托的身形玲珑有致,外面则是罩了一层大氅,大氅的边沿露着一些细致的绒毛,外面是一层白色,就像是雪一样的白,光是看着,就知道有多暖和。
一双戴着单薄的丝绸手套的手,用力的裹紧大氅,绿衣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白条的后面,走着..
单薄的手套,并不能有多少御寒的功效,只是一会儿功夫,绿衣便觉自己的手边的很是冰冷,手指都变得硬了,不是很灵活――但是好歹,聊胜于无,她至少还有一双手套,白条可是赤手的。
这样一对比,走在白条后面的她,便显得是那般幸福、幸运,尤其是她的脸上,还戴着一个口罩。
口罩也是薄的,却能挡住一些呼出的热气,故而暖和。
他们走在出谷的路上,出谷的路就只有这一条,简陋而难行!
谁也未曾为了这条路而下过功夫!
也是在程鹏和叶纷飞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程鹏用剑开了一个头,然后叶纷飞一挥衣袖,便一剑破开的一条荆棘之路,勉强可以行走――当然,也就是“勉强可以”罢了。
幸好,他们的脚下并无多少的雪。
昨日里的雪虽然很大,却大多被头顶的枯枝挡住了,偶尔落在地面的雪,却很快就化成了水,融入进腐殖质中,当真是有些“润物细无声”的模样。
落在枝头的雪,形成了一层一层的雪帽子。
这些雪在枝头,大的如簸箕,小的如核桃,不堪重负的枯枝轻轻的颤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有一块雪落下来,然后砸在地上,变得支离破碎。
再然后,支离破碎的雪,就会变成黑色的泥土。
白条搓着手,不断的哈气,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天气,还真冷啊..”
绿衣道:“是呢,真冷。”
绿衣用力的裹了一下身上的大氅,却依旧感觉冷的厉害,脚下正有寒气透过了薄薄的绣鞋,钻进了肌肤里。
她的鞋子已经湿了,是以特别的冷。
二人在难行的路上慢慢的走。
白条已经习惯了这条算不上路的路,故而略显轻松。
“咔嚓!”
他顺手折了一根树枝,一边走,一边将树枝掰断,折成了一节一节,只有一寸长的小段,然后随后便撒在了地上,说道:“绿衣,我现在心里有些忐忑,你说见了那个吕尚,咱们该怎么样的态度呢?”
绿衣道:“咱们现在可是钦差,可是咱们的皇..凤凰的脸面呢,自然要傲气一些,跋扈一些,就像是那些钦差大臣一样!”
白条点点头,不再说话,而是在心理琢磨起来:那些钦差大臣是个什么样的?
在来到这个山谷之前,他不过就是府衙门前一个看门的差役,便是连府中的丫鬟、小厮,地位都要比他高贵一些,但现在他却摇身一变,成了钦差――虽然程鹏并未说这是钦差,但在他的认知里,这就是。
代替皇上宣旨的,不是钦差,又能是什么人呢?
这样的钦差,他每年都会遇见好几次,有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直接横冲直撞,有的是坐着轿子,周围有一群衙役开道,便是见了平日里的那些大老爷,也毫无客套的意思,而是用鼻孔看你,然后来一句“你接旨吧”,就让你跪了。
这就是钦差。
白条想的就是如何让自己表现的蛮横一些,跋扈一些,这个可真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他想了想,最后暗下决心:“要不就照葫芦画瓢!”
有了这么一个主意,他的心里也就亮堂了。
又是一阵工夫,二人便走到了谷口,迈步出了山谷,登时就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西北风,硬的如刀,卷起了地上的雪沫,直朝着人的脖子里灌。
白条缩了下脖子,又觉这个动作不好,和程鹏昨日里说的,要顶天立地,挺直腰杆的形象不符,于是便又用力挺起了脖子,挺起了胸,就连脖子也精神了许多,他道:“这外面的天气更冷!”
绿衣唏嘘道:“恩。”
绿衣不想多说话,她一边走,一边轻轻的跺脚。
她的动作就像是练习了不知多少次一样,轻巧的没有声音,隐蔽的令人难以觉察――她之前是一个丫鬟,而且还是府里老爷的贴身丫鬟。
贴身的丫鬟也是丫鬟,即便是冬日里也是一身单衣,便是自己有了棉衣,也是不许穿的,于是便有了许多必须掌握的本事。
这样的隐蔽的,无声无息的跺脚,取暖,便是其一!
这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生存之道。
白条道:“绿衣,想啥呢?”
他一步踏足谷外的雪地,就感觉地面的雪已经被风吹得硬了,一脚踩上去,就和踩在地上没有什么区别,也听不见“咯吱”声。
这里是荒野,无遮无拦,风来无阻。
昨夜的一场豪雪停后便起了风,风一直到现在还很硬、横冷,所以地上厚厚的积雪也变得冷而硬了,不似谷中的绵软,落地就化成了水。
地上的雪极厚,像是一层盖子,笼罩了大地。
极目远眺去,山是白的,林是白的,荒地是白的,天也是灰蒙蒙的白的,天地间的那一条边际也淡然的仿佛要消失在这一片白色当中..
天地之间一片白,就像是雪。
本来就是雪。
天苍苍,野茫茫,苍穹之下尽白。
绿衣踏足在坚硬的雪上,走几步,便要跺跺脚,这样的小动作虽然缓解不了多少的寒冷,但好歹能让她的脚不至于冻坏。
白条将自己的胸挺了一些,身上的肉也紧了一些,走了一会儿,就觉着比方才要暖和了许多,便对绿衣说道:“绿衣,你也不要畏畏缩缩的,按着昨晚凤凰说的,抬头挺胸,把肉绷紧了,一会儿就不冷了!”
绿衣问:“真的?”
白条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绿衣皱了皱眉,轻声道:“可是――可是那样走路,岂非难看?”
白条不了解女人――至少对于绿衣来说,和自己的形象比起来,冷一些没什么,但至少应该是好看的。
“算我没说。”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朝着嵩王陵去。
前日里的战场已经被雪覆盖,填平,那些尸体也已经被雪埋了,但走到了那里的时候,却依旧可以看到露出了半截的木盾,间或是一根棍子――那是长枪的半截,头已经被白条他们带回去了――一切的金属物品,都被带走了。
白条指着这里,忍不住卖弄,神态之间颇有一些“有荣焉”的表情,说道:“咱们凤凰一知道傲来国来了人,便知道他们不老实,于是便让我和石头盯着,果然,前天一早他们就纠结了三十多个军士过来了!”
白条“哼”了一声,道:“三十多个军士,那都是精锐,看样子就是那些高来高去的,也都能轻易屠戮,可他们运气不好,遇见了咱们凤凰!”
“凤凰是好人,可凤凰却不是那种软人,任人揉捏,于是凤凰便单人提剑,在这里和三十一个军士展开了厮杀,虽然当时打斗的情形我没看见,可后来我和石头来这里,奉命将那些枪头之类的弄回去,却见了尸体。”
“厉害!那真叫厉害!每一次都是一击毙命,你说咱们凤凰多厉害?我当是看见了一个盾牌,你猜那个盾牌怎么样?”
白条说到了兴致处,便问了一句。
虽然他说的是程鹏的战绩,和他自己没有多少的关系,但是在白条看来,程鹏是他的主子,于是做奴仆的,便也感觉到一种荣耀。
绿衣听的心中“噗噗”的跳,问:“怎么样?”
“那个盾牌..那么厚的木头!”白条吸了口气,用手连连比划,“凤凰一剑就将那个盾牌穿透了,后面那个盾牌手直接也被穿透了。而在剑洞的下面,则是一个脚印,大概是不足一分的深度!”
“啊..”
绿衣听的也吸了一口冷气。
一剑将木盾穿透,然后还要刺死后面的盾牌手,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而更惊人的是后面的一句话:
一脚竟然在盾牌上留下了足迹,虽然只有一分的深度。
可..一分很浅么?
当然不。
白条说道:“那些可都是精锐,他们用的盾牌,那都是好货,光是木料的挑选,都是最好的,常人就算是抡起大锤砸几下,也顶多就留下一个坑,换成了刀剑,根本就透不过去,要不还要这些东西有啥用?”
绿衣道:“凤凰真厉害!”
“那是。”
茫茫的雪地一片白,荒野也显得很是平坦,只是路却看不见了。
幸好嵩王陵能看得清楚,虽然也是白的,但轮廓清晰。
一男一女行走于雪地之上,朝着嵩王陵去。
山谷距离嵩王陵并不远,二人也用不了多少的时间,便能够到达嵩王陵了。
风迎面而来,很冷,很硬。
白条的脸被风吹得发红,发紫,绿衣轻声说道:“出来的时候,让你也戴个口罩,你非说那是女人才戴的..你看看凤凰,凤凰有时候也都戴口罩的,我还见凤凰穿过旗袍呢,你也不怕冷!”
白条道:“凤凰那是什么样的人物?生的好看,穿什么也都好看,我一个大老粗,穿成那样,成什么了?”
绿衣听的一笑,想了想白条穿上那些衣服的模样,还真的感觉有些违和,便道:“你说的还真是,凤凰那样的美人,翩翩公子,这世上是少有的。你这个粗汉子,成不了凤凰那般的人物!”
“这就是了。”
绿衣道:“话说回来,凤凰穿着旗袍,是真的好看。”
白条说道:“我倒是真没见过。”
绿衣道:“你天天就是砍树,我在里面做事,不一样。”
“我还是有些担心..等下见了那位,我估计还要害怕,毕竟怎么说,人家也都是二品的大官儿,而咱之前不过就是一个老粗,给衙门看门的,别说见了二品了,就是一个没品的管家,也都点头哈腰的。”
白条的话说的很没底气。
绿衣“哼”了一声,倒是有了一些刁蛮的劲儿,说道:“看你的出息!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凤凰国的人了,不是他傲来国的,便是他的官儿再大,也和咱们没关系。而且咱们还代表着凤凰的体面!”
白条听的有理,只是心中依旧忐忑,他恭维道:“说的是,可我这心就是放不下啊,十五个桶装水,七上八下的..绿衣你之前就是跟着府衙里老爷的贴身丫鬟,懂得比我这个大老粗多,也有主意,不如――”
白条说到这里,绿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道:“这样..不好吧,毕竟这是――”
白条忙道:“就这么定了,这趟就当是我给绿衣你跑腿做跟班了。依着凤凰的意思,大概也是要你出面的,毕竟我大字不识一个,宣命什么的,还不是要你来?再说了,咱们凤凰那是什么人物?”
凤凰是什么人物?这句话当然不能够用表面意思去了解,这实际上是一个陈述句!
白条的意思是说,程鹏一直都是很听夫人话的,所以在这里,绿衣就有地位,有身份来做这件事,这是程鹏的态度。
绿衣道:“明白了,不过白条大哥可要帮衬着一些!”
白条道:“说吧,要怎么帮?”
绿衣想了想,说道:“等会儿白条大哥你装的蛮横一些,怎么不讲理怎么来,就像是那些衙役在街面上横冲直撞的差不多,要没理都搅三分,剩下的事情,便交给妹子了,只是要看我的眼色..”
“这个?成。”
白条一想,这个还真没什么难度的,便应了下来。、
然后白条便很机灵的走到了绿衣的身后,就像是一个小厮一般。
说话的功夫,嵩王陵已经就在眼前了。
绿衣踏上了嵩王陵。
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她想不出来,凤凰以前为何会住这种地方呢?但这已经无所谓了。
绿衣走上了青石路。
青石路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已经变得硬了,台阶也变成了一条白色的坡。
绿衣走的有些慢,脚下显得有些滑,她很小心的走着,过了三顶圆帐篷,就到了中军大帐的跟前。
然后停下,深深的呼吸。
绿衣很紧张,深呼吸可以缓解这样的紧张。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对白条说道:“白条大哥,咱们进去吧。”
白条掀开了帐篷的帘子,绿衣走了进去,然后白条跟着进去,帐篷里的正中正烧着一盆火,微薄的热气自火盆朝着四面散开。吕尚的衣着略显单薄,裹着一条被子,身体蜷缩在矮几的后面,正在喝水。
吕尚的身边是一个小厮,正陪着站着。
绿衣清了清嗓子,对吕尚和小厮说道:“我是凤凰国的钦差,咱们是现在出发,还是要等你喝完了水?”
吕尚的动作忽然一顿,然后抬起头来,双目如炬,炯炯的看向了绿衣。
绿衣迎上了吕尚的目光。
她没想到一个老人的目光,竟然如此的有神,威严,透着一股子的上位者气息,压得人难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