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六品

3个月前 作者: 南柯生
    曲散凌低声说道:“有点意思。”说罢虚空一抓,百余枚漆黑丹药全部飞出,飘浮在空中。他吹了口气,丹药上的漆黑纷纷如尘飘散,露出本来面目。丹药大都是暗紫色,少许带了些赤色,原来方才是被焦烟熏黑,是以看上去难看之极。


    就在丹药之中,却有两枚颜色紫中带赤,纹理如若龙形,煞是怪异。


    曲散凌将两枚丹药吸入掌心,一拂袖,其余丹药化为乌有。他轻轻说道:“马长老,你且仔细看看,这几枚丹药是几品?”


    马石元便有些心虚,凑近一看,脸色却是大变。好半晌才缓缓说道:“这些是六品紫罗丹?”


    曲散凌微微颔首,说道:“马长老果然眼光不错。这两枚的确是六品紫罗丹,如假包换!”


    此言一出,四周弟子都是露出惊讶的神色。怎么会呢?丹炉明明爆炸,灵气外泄,即便不是废丹也不会多好,怎么反而会炼出六品灵丹,而且还是极难炼的紫罗丹!


    大家狐疑的看着曲散凌掌心的两枚丹药,再看看俩人脸色,便知道绝不会错,顿时哗然。


    曲散凌重将三枚丹药装入玉瓶,斜了一眼林宗越,说道:“你这小猴子,别人炼成六品灵丹是皆大欢喜,你倒好,折腾得差点把丹谷炸塌,想要惹得天怒人怨不成?幸好丹谷结实,否则不等你师父把你关进谷底禁室,老夫也要先在你屁股上好好扇上几记巴掌!”


    马长老自然听出对方在隐隐告诫自己,这丹宗不是他说了算的。心下便有些恼恨,但先前居然看走了眼,被人拿话挤兑也是作声不得,只一张老脸臊的酡红。


    林宗越当然知道曲散凌话中之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低头说道:“弟子不敢。”


    曲散凌走过来,说道:“虽然如此,惊扰大家终是不该,该打!”说着便在他脑门上敲了三下响栗,将玉瓶抛给他,也不理会众人,悠然而去。


    众弟子目送曲散凌走远,回头瞧着马长老,窃窃私语。


    李通元凑近说道:“马长老,您看这事……”


    马长老脸色铁青,怒道:“都看什么看,都会去做事!”狠狠瞪了一眼林宗越,拂袖自去。李通元脸色涨红,看向林宗越时,眼睛里便有些狠色。


    有些弟子走过,低声说道:“恭喜林师弟丹成六品!日后大家伙有什么见教,林师弟可不要藏私啊。”


    丹成六品可就能跻身内门弟子之列,前途无量,弟子们那里不晓得这道理。于是便一个个上前来恭贺,眼光里有羡慕也有巴结。


    林宗越也有模有样的一一回答,大家围着说笑一阵,便各自散了。唯有木笃不明白这些人刚才有的义愤填膺的附和着马长老要严惩林宗越,怎么转眼间有一个个巴巴的跑过来说好话。他摸摸光溜溜的脑袋,怎么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众人走尽,木笃伸着头好奇的看着林宗越手中玉瓶,说道:“林师兄,六品紫罗丹有什么用?“


    林宗越说道:“服一枚紫罗丹能提升二分真息,不过这只是六品,效力也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而已。“


    木笃一听,眼睛都直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能提升二分真息,那也不得了了。他左看右看,一双眼睛半点也挪不开。


    林宗越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说道:“木笃,这次能炼出六品紫罗丹,也有你一半功劳。这两枚紫罗丹大家一人一枚。“说着倒出一枚,递给木笃。


    木笃不胜欢喜,急忙接过,拿到眼前好生瞧了半晌,这才喜滋滋收了。


    突然林宗越一拍脑袋,苦着脸说道:“差点高兴过头。还有一百炉固元丹要炼呢!木笃,快随我收拾丹室,开火炼丹……“


    俩人火急火燎的冲入丹室,扶起倒在地上的横七竖八的丹炉,整理药柜,打扫一番。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林宗越再次开始起火炼丹,烈火熊熊,丹香绕室。炼制固元丹需要一天一夜,火候掌握已是非常熟练,驾轻就熟,所以也不需要多么注意。入夜之后,木笃陪林宗越闲聊至二更时分,终于支持不住,“骨碌”滚倒在地沉沉睡去。


    林宗越将十几座丹炉都巡视一遍,计算火力添上炎晶石,一夜都可以放心大吉。做完这一切,看看将近三更天,他转身走出丹室。


    丹谷中到处可以看到熊熊火光投射出来,不过却没有多少人走动,弟子们都在丹室中忙着炼丹做晚课。


    林宗越出谷而来,转而向南急奔,穿越几道山岭,来到一处幽谷之中。谷中狭长深邃,两侧山壁兀立,古藤攀附而上。一条小溪从幽谷深处蛇形流淌而出,水声淙淙,岸边却是无数丈余高的篁竹,随风摇曳,“沙沙”作响。


    林宗越奔入幽谷,顺着小溪逆流而上,很快来到一个草庐前。草庐不过三间大小,中间窗户半开,一盏幽幽的灯烛燃起。草庐中却是悄无声息。


    他走到草庐前停下脚,探头探脑的向里面张望,看到灯烛下,横摆着一张棋谱,上面凌乱的摆放着数十枚黑白棋子。一个白胡子老者正在持卷细读,旁边放着一支酒樽和一坛美酒。林宗越也不做声,只静静站在屋外。


    过了良久,草庐中的灯烛微微一晃,发出“啪”的一声响,火光登时一暗。


    白发老者似乎被惊动,对着灯烛自言自语道:“你倒是不甚乖巧,知道有人来了也不早点提醒老夫。此时才提示,真是可恶。”说罢伸手虚空剪烛,灯光立时一亮。灯烛照射下,白发老者赫然便是白日里给林宗越解围的曲供奉曲散凌。


    曲散凌合上书卷,说道:“这么晚了,你这小猴子怎么不去休息反来老朽这草庐作甚?”


    林宗越恭敬的说道:“白日间供奉祖师示意宗越三更时分前来此地,宗越便是依命而来。宗越见供奉祖师持卷细读,不敢打扰祖师爷清修。”说话间一双眼珠子便是滴溜溜转动,打量着曲散凌。


    曲散凌笑道:“你这小猴子倒是机灵。既然来了便进来,在那里装腔作势什么?”


    林宗越“嘻嘻”一笑,走入草庐,见地上有一个蒲团,便过去坐下。


    曲散凌说道:“老朽正读这本《殇孤奕经》,看到一盘残棋倒有些意思,手有些痒痒。小猴子可有兴趣陪老朽下几手?“


    林宗越向棋谱看去,足足一刻钟之后才收回目光,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供奉祖师吩咐,宗越簪越了。“说罢便取了一枚白子顺手放入棋盘中一片黑子之中。


    曲散凌皱起眉头,说道:“小猴子,你这不是自讨苦吃么?这里可是老朽围起来的实地,你难道想虎口拔牙么?“说罢摇摇头,放下一枚黑子。


    林宗越也不说话,拈起一枚白子放下。曲散凌也随之放下一子。俩人你来我往,很快便下了十来手。局面仍是混乱不堪,黑子腹地之中几枚白子孤身深入,却被黑子团团包围,不过勉强做了个气眼而已,四面楚歌,那里逃得出去?


    曲散凌放下一子,说道:“小猴子,你再折腾也不过是一只瓮中之鳖,还能逃脱生天?“


    林宗越凝眉不语,注视着棋盘,半晌之后放下一枚白子。这一枚白子放下后,棋盘上局势立时大变,原本被困在黑子中的白子长出气来,居然生猛起来,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横冲直撞。


    曲散凌神色一正,思考良久才下了一手。


    林宗越却是得理不饶人,运子如飞,处处挑起战火,于方寸之地贴身肉搏,锱铢必较,居然是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指挥着长龙一路向外猛冲,如入无人之境。曲散凌却是狐疑的看着林宗越,说道:“小猴子,你这是什么下法?这也算胜负手么,补满空档不过提刀抹脖子自杀罢了!“边说边落子,速度也快了起来。俩人棋子死死纠缠在一起,杀气腾腾,互不相让。


    看不出这老者一副世外神仙般模样,下起棋来却是大开大合,气势逼人。


    俩人一阵好杀,攻防如若雷霆,每一处都是激烈无比,杀伐凌厉。


    须弥,林宗越轻轻放下一子,清喝道:“叫吃!“


    曲散凌瞪了一眼,不屑道:“胡搅蛮缠,既然要自杀老朽便做个顺水推船的人情。先吃了你的子。“出手提了一枚白子起来。


    林宗越不为所动,气定神闲,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继续落子说道:“再叫吃!“


    曲散凌一怔,再次提子。


    林宗越突然笑道:“再叫吃!“白子落下,曲散凌脸色微微有些恼意,说道:”小猴子你倒真的不见棺材心不死,老朽索性吞了你这条大龙,看你如何兴风作浪!”落子便连上。


    林宗越眉毛齐动,说道:“来得好!“却是在远离战火的地方落下一子,气势汹汹的喝道:”叫吃!”


    曲散凌一看却是如同火烧眉毛一般几乎跳了起来,原来不知不觉之间,林宗越已将黑子反包围了起来,居然形成了反攻之势,直指他的软肋。原本因为优势太大,并未做多少部署,此时却被对方乘乱冲撞的乱了章法,自己将自己的棋路堵死。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林宗越轻巧的提起几枚黑子。


    黑子被提,原本固若金汤的形势顷刻间瓦解,白子成功的突破重围,扬长而去,不但围剿不了了,反被对方搜刮了一大片实地。


    曲散凌左右瞧瞧大势已去,只有投子认输,气得灌了一大口闷酒。这小子居然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劣势之下不留痕迹的翻盘。


    林宗越嘿嘿一笑,曲散凌便有些不忿,气得吹胡子瞪眼,斜眼看着他说道:“小猴子,多日不见倒有些长进。有勇有谋,有取有舍,杀伐果断,乱中取胜,算无遗策。你怕是早在十余手前便预料到了这般情况了吧?”


    林宗越笑而不语。


    曲散凌眼中精光一闪,说道:“棋风狠辣犀利,瞒天过海,能把一潭死水搅乱的波涛汹涌,浑浊不堪,居然把必死之棋走活,死灰复燃,看来你这几年没有偷懒。唔,算无遗策,杀伐由心,谋定而后动,弈棋的精妙全在于此,小猴子算是能出师了。”


    林宗越脸色一喜,说道:“您老手下留情,宗越不过侥幸得手而已。”


    曲散凌瞪着他看了片刻,举手拨乱棋子,脸色回归肃然。


    林宗越坐正,收起脸上嬉笑之意,说道:“供奉祖师,不知道半夜宣召宗越有何吩咐?”


    曲散凌看他面容晶莹如玉、神清气爽,双瞳清亮,眼睛里掠过一道赞许之色,说道:“小猴子,白日里你满脸锅底黑看不真切,现在看来龙虎气机果然已成气候,居然修到了养息境界。是不是和丹炉爆裂有关?“


    林宗越老老实实的说道:“供奉祖师明眼如炬,此次误打误撞炼成了六品灵丹,而且还侥幸龙虎胎成。“


    曲散凌说道:“小猴子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林宗越说道:“全托供奉祖师洪福。“


    曲散凌脸色却沉了下来,伸手缓缓敲着棋盘,说道:“你这小猴子真是不争气,到如今才丹成六品。老朽当年可是在你师父那里拍了胸脯说五年之内铁定丹成六品,可你小子不争气把老朽的的脸都丢尽了,真是讨打!”


    林宗越便有些不自然,偷偷拿眼瞧着曲散凌,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曲散凌瞪了他一眼,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扭扭捏捏作甚么?”


    林宗越苦着脸说道:“供奉祖师,宗越已经尽力了。”


    曲散凌斜眼看着他,说道:“少在老夫面前装可怜!”顿了顿说道:“你且说说看,这次丹成六品有何感悟?”


    林宗越收拾起鬼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宗越这几个月来专心炼制紫罗丹,一连炸了十七次丹炉,倒是有所领会。原先分辨不甚清晰的丹液各阶段炼化气机小有心得,但是却一直差最后一层悟不破,总觉得差些什么,以其他药材代替始终不行。日间恰好捕到一条血鹿豚头顶的鹿角,便切了一小片放入,又多添了六钱云荨子,不想竟是又炸了一炉丹,不过好在宗越,总算炼出了六品紫罗丹。宗越事后回想,便觉正是这血鹿豚角效力和云荨子催发了丹品上升。不过,由于血鹿豚角效力霸烈,分量和时机都没有把握恰当,结果便导致丹成炉炸。由此看来,这紫罗丹丹方应该是少了一味控制丹效之主味药材。”


    曲散凌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说道:“小猴子你丹成五品之后却停滞近两载,出乎意料,可曾想明白原因?”


    林宗越心中一动,思忖片刻说道:“宗越妄猜,大半是和心境有关。宗越四年丹成五品,心境便有些浮躁,以为丹品晋升不过指日可待,忽略了心境领悟。如今心性沉炼,才有所悟。”


    曲散凌眼中一亮,但却是微微一哼,说道:“不过简单一个道理,你却白白浪费了两年时光才明白,真是愚不可及,也不冤枉这些年手心被打了无数板子!所幸你还算醒悟的及时,若然再不悟透,也不过了了之辈,老夫也不必再指点于你,一脚把你踢开就是,省的浪费精神。”


    他这番话中便含了警示之意。林宗越知道曲散凌眼高于顶,言出必行,听了便觉凛然。又突然想到“打板子”一事,心中疾掠过一道阴影,脑后蓦地寒气升起,惊出一脊背冷汗,喏喏不语。


    曲散凌盯着林宗越,缓缓说道:“说来真也有些奇怪。小猴子刚开始炼丹时,老朽看你进展甚快,所以才动了心思看你究竟有多大潜力。嗯,前几年倒是超乎预料,早早丹成四品。但是其后丹成五品时便慢了下来,而在五品上居然耽搁了两年,煞是古怪。若说是心境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似乎还有什么原因在里面。可惜,老朽眼拙,也没能看得出来。”


    林宗越听他言外之意似乎是说自己丹术还有什么问题,他心中一动,便把龙虎道胎凝聚之前的异状和盘托出。


    曲散凌听了,神色大是古怪,也不说话,一把抓住林宗越的手腕运息进去,闭目不语。


    林宗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由他去。曲散凌脾气古怪,他以前可吃了不少苦头,知道他沉思之时极容不得别人打搅,哪敢多嘴多舌。


    灯烛下,俩人一动不动,好像凝固了似的,气氛分外的诡秘。


    良久,曲散凌才睁开眼,缓缓松手,脸上却是一副迷惑不解的神色。说道:“不对呀,照你说应该有那个……可怎么试不出来?”


    林宗越有些心虚,带着谄笑说道:“供奉祖师,您老说得什么,宗越怎么听不明白啊?”


    曲散凌眼睛一瞪,举手在他脑门上一弹,喝道:“少装可怜!”


    林宗越揉着剧痛的脑门,苦笑道:“宗越哪敢装可怜,实在是真的不知道您老说的什么。”


    曲散凌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说道:“以你之说,应该是有,可怎么查不出来?奇怪,难道老朽看走眼了?”


    林宗越这下学乖了,心里巴不得曲散凌自言自语下去,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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