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望南京 上
3个月前 作者: 日月云中客
第一一一章望南京上
南昌城,监国行在。
秋日到来,纵然这江南水乡也不免多了几分萧瑟,简朴素雅的庭院的之中已经铺满了落叶,来来往往的宫人们踩着这枯萎的树叶,吱吱作响,却是有一份别样的气息。
荷花池畔,朱常澄坐在石凳之上,一身黑色的帝王常服将这位命运颇有些坎坷的藩王衬得有了几分帝王气息。难得少了些烦扰的朱常澄一边品着这江西名茶黄山毛峰,一边闭着双眼静静的感受着秋日的氛围。
夕阳西下,金色阳光将偌大的庭院照射的有几分萧条。
“殿下,邝阁老、刘本礼求见。”张延垂身而下,压着声音对着朱常澄说道。
睁开眼睛,朱常澄叹息一声,望着夕阳的淡淡余辉说道:“一日清闲便是不错了,让他进来吧。”
张延许诺一声便躬身离开,未过片刻,邝昭与刘勋之便在张延的引荐之下行了礼,起身之后,邝昭说道:“启禀殿下,安池大捷,我大明军大破清军一万建虏精锐,三万叛军!”
安庆、池州作为东南富庶之地的西面门户,乃是军事要地,如此重镇光复,南京亦是指日可下,然而本应是大喜,但这一团四人,无论是言者还是听者,却面色平稳,无悲无喜。
原因无他,陈玉兴往迎隆武帝之闻,早在有心人的策划之下,传遍了整个南昌城。
而在这之后,纵然南昌城的豪门大户,士绅官员仍然对南昌行在毕恭毕敬,但其中却多了些疏离――毕竟随着这折传闻的到来,而秦弦武方面又未澄清,那么襄监国的下场到底是如何,这满城的世家豪门官绅士子谁不清楚?
国朝昔年景泰帝由监国进帝位,身死之后,不也最终被剥夺帝号?更何况这襄监国如今名不正言不顺,麾下肱骨重臣更是表明态度支持隆武帝!
若说昔日南京未复,这隆武帝的正朔帝位尚是两说,诸家藩王也尚有余地名位,然而一旦秦弦武光复南京,隆武进京正位,纵然秦弦武愿意放过襄监国一马,然而隆武又如何放的过他?
“九江方面的事情办的如何了。(..info无弹窗广告)”深知南京光复在籍,自家性命便越若是危急的朱常澄却仍然沉得住气,向张延问道。
张延垂首说道:“就在昨日,我们派去的那人被王忠良捏了一个里通建虏,离间君臣不忠不义的罪名给斩了。”
三人俱怔。
秦弦武出征在外,眼下监国朝廷的大臣们也并非一事不通的腐儒,在秦弦武勾通隆武帝的风闻传出之后,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拉拢秦弦武部署在九江震慑后方的王忠良。
然而却未想到,屡次闭门不见,看似有忠臣武夫之象的王忠良,如今却大下杀手,彻底与南昌监国决裂了。
如今乱世人人都是三道两面,就算拒绝,也是委婉而又模糊的,如同这般将后路彻底封死的,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叹息一声,襄监国有些疲惫挥了挥手:“散了吧,明日儿个再议再议。”
说完,这位人到中年的,然而却已经有些老态花白的监国缓缓起身,在几个宫女的服侍下缓缓退入了深幽的宅院之内。
看着襄监国的背影消失之后,张延屏退了周遭服饰的宫人,对着邝昭与刘勋之苦笑道:“二位大人也看到了,殿下爷这些日子寝食不安,湖南那边的事儿,却需要两位多多扶持了,若要再出了纰漏,这满城的官员虽能保全,然而你我等风尖浪头的人物,却是躲不过日后的攻讦啊。”
邝昭与刘勋之各自叹息了一番,张延又对着邝昭说道:“阁老,我观秦弦武也并非莽撞奸猾之辈,应该是个可靠的人物,当不是那种背地里朝三暮四之辈,殿下爷抹不下面子来说,我这个做奴婢的来说,却须您老的侄女好好转圜一下,左右也是一番君臣的情谊在。”
邝昭听了一愣,这般的说辞,却是已经有了隐隐的恳求之意,自秦弦武与隆武帝勾通的传闻风开之后,他这位与秦弦武结成姻亲之好的首辅也隐然为了监国派系的官员所抵触,颇受公论。
“张公公还是多多劝慰殿下,无须太过愁劳,这其中转圜之事,也是我这个为臣的该做的。”邝昭说道。
“如此便全靠邝老、刘老了,眼见着天色要完了,二位还是归了吧,秋风凉啊。”张延见邝昭答应说了几句慰劳的话,三人便各自散了。
邝昭出了行在,与刘勋之各自上了轿子,分别之后,犹豫了片刻,便让轿夫家丁调头向江西巡抚衙门而去。
“夫人你看这个,是城西头淑秀斋出的物件,老爷在的时候哇,最是喜欢送这些东西给我。”林荫作为秦弦武昔日的六大贴身侍女如今正伴在陈茹棋的身边,吱吱呀呀的一停的说着话,一旁的陈茹棋听了也微微带着笑容。
她虽然入府不久,然而精通政事手段的她,未过多久便将这个成家不久的府邸摸了个一清二楚,虽然因为时日尚短,还得不到秦弦武的重重委托。
但这些日子力,却将内宅弄了个通熟,她是知道,这满宅子里的女眷,也就四五个是秦弦武碰过的,他身旁的这位,更是一个贴心人儿的人物,这世界的名利丑恶却是看的少,说的话也没那么多顾忌。
“嗯,这个物件是不错,适合妹妹你带,改个日子我,夫人我再带你走上一遭淑秀斋,免得啊你天天在我面前念叨。”看着整摆弄着首饰的林荫,陈茹棋打趣的说道。
林荫高兴一笑,正当说话的时候,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便在门外禀报道:“启禀夫人,邝老爷来了,说要和夫人您见上一面。”
陈茹棋虽然久居内宅,然而这外面的风声,前线的战局却也多少从这内宅与外面的各处打听到些,又和邝玲云有些联络自然明白如今邝昭所为何来。
林荫也知趣,知道这是正事儿,施了个礼,便退了下去。陈茹棋应了一声之后,便让丫鬟引邝昭到后堂见客。
等两人相继落座之后,陈茹棋开门见山的说道:“舅舅此来,为的可是两主之事?”所谓的两主,指的便是福建的隆武皇帝与南昌的襄监国。
“不错,眼下东南风云变幻莫测,建奴之势稍颓,而君位之争,却起,一个不甚,恐怕我大明江山真当不保了。”邝昭有些感叹的说道。自古以来,党争之中最为惨烈的,不死不休的便是这皇权之争。
昔日西晋诸王之祸,始引五胡之乱。历朝历代皇位之争,而引发的兵祸也层出不穷,可谓前车之鉴,而今明季末法,人心追名逐利,对这个从龙功勋,定策名利更是视之为鱼肉,断然不会轻易放弃,一旦处理不好,这东南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局,便又要功亏一篑,让满洲再次侵入。
陈茹棋笑道:“舅舅可放心一二,我与夫君虽然相处时日不多,然而言谈之间,也颇多涉及了,乃是一个大胸襟,大手笔的人物。这其中的尺度,万万使会把持的好。”
顿了顿,又道:“且我夫君眼下手握强兵劲旅,名帅如洪逆,虎狼若八旗,都被打的狼狈窜逃,纵然有一二宵小之辈胆敢顶风做浪,也必然化为碾碎。”
邝昭何等人物怎么会听不出来这言辞之中,都是些模糊两可的话,毫无表态支持襄监国。虽然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这个侄女嫁入这府中不过几日,与秦弦武相处也不过些许日子,然而如今的态度却是这般。
喝了一口茶,邝昭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许多。不过这些时日以来,有些个宵小散播谣言,言侄女婿勾通福建,意图不轨,左右是空**来风,然而殿下却也忧心的很。”
陈茹棋作为邝昭与秦弦武的枢纽,秦弦武自然不会让她久居深宅,信件往来之间,也颇是透露了些内容。眼下陈茹棋自然不会隐瞒,说道:“好教舅舅知道,我夫君只言,无论南京如何,无论福建那位如何,殿下还是殿下,不会有丝毫改变。”
邝昭听了一愣,新洲琢磨了一下,展颜笑道:“既然如此,我便是放心了。”说完,这一老一少,又谈了些琐碎家事,打点了下亲仪,又吃了晚饭,邝昭才匆匆离开。
看着离开的邝昭的背影,陈茹棋淡淡说道:“陈管家,吩咐下去,让江西调查厅开始打鱼了。”
站在身后的一个中年管家,垂身允诺,等到这个中年管家离开之后,陈茹棋转身离开,屏退了众多的丫鬟,只让了随嫁过来的丫鬟跟随着,慢慢在内宅散步。
一步,两步,此时此刻,陈茹棋才感觉松了一口气。
湖南,长沙湖广总督衙门。
用过午饭之后,何腾蛟与北抚章旷、偏抚傅上瑞散步在庭院之中。相比于江西那般小巧典雅的纯粹江南庭院,这座坐落在中国江南中部地区的庭院更明显的带了些不同的味道。
秋叶散落。
跟随在后的章旷说道:“何公,襄王的使者已经连续登门数次了,不知大帅意下如何,如今秦弦武已是大破安池,南京指日可下,还是早做决断的好。”
何腾蛟还是颇为欣赏章旷的,听到了他这么问,眯着眼睛,说道:“襄王的意思,是让我带兵入赣,护卫行在。然而如今这东南大局好不容易才能挽回这一丝气运,一旦我对秦弦武背后一击,恐怕我大明真当要毁于一旦啊。”
顿了顿,又道:“再者,一旦与秦弦武撕破脸,如今闯贼余孽虽然归附,然而凭借十余万的乌合,姑且不论这湖北的**万满洲兵马,单单他们能否听我等调动攻伐如今名望犹若中天之日的秦弦武便是两说啊,若是仅仅凭借我手中的两万嫡系,呵呵,恐怕只是以卵击石而已。”
傅上瑞皱着眉头说道:“话虽如此,然而若是秦弦武当真拥立隆武帝,他是有了这定策光复之功,然而这从龙的功勋…那般党争之祸,我等又如何是好?”
何腾蛟看了一眼傅上瑞,心中叹息,口中却道:“眼下这世道,个人名利不过云烟耳,祖宗天下,才是大事。”
顿了顿,踩着有些微凉的青石板,望着这满庭的金色落叶,说道:“更何况,乱世之中,我等封疆大员乃是肱骨重臣,又如何会牵涉着党祸之内?至于这该如何处世,看着这秦弦武到底是怎样的打算再说吧。”
傅上瑞与章旷对视言,毕恭毕敬的说道:“何公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