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不舍

    她悻悻的嘀咕了两声，他也懒的跟她计较，直接拉回正题：“这儿是这片沼泽的中心，可居然没有多少瘴气……”


    她一怔，飞也似的跳到他身边，警惕的东张西望：“你是说，这儿有比那雾人儿厉害一千倍的东西，所以雾人儿都不敢来了？”


    他瞥了她一眼，对她的思维完全的接受无能：“不是……我是说，这一片应该极软，所以动物一进入便直接陷了下去，越陷越深，才没有形成瘴气。如果有万一的可能，那个东西在这片沼泽中……那只怕离此处不远。”


    她有点儿傻眼：“你要进到这稀泥里面去找？”他不答，只是负手细细观望，于是她只好说“冥王殿下为了子民，不惜以身和稀泥，当真名垂后世，流芳千古……”


    话是好话，可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呢？他哼声道：“我还没死呢！”一言未毕，忽然长眉微剔，背在身后的手向她招了招：“丫头，到我这儿来。汊”


    她并没理会，到处找草想蹭去脚上的泥，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她弯腰的动作僵住，好一会儿，才猛的抬头，脸色微微发白，声音都在发颤：“嗯……呐什么，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她小心翼翼的用脚在地上顿了顿，“这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莫倾杯不答，直接伸手扯过她，扶在臂弯中。几乎与此同时，整个天空陡然一暗，无数黑压压的阴云不断翻涌滚动，瞬间遮住了月华星辰，阴云还在不断的涌起，形成一朵朵诡异狰狞的蘑菇云，其中隐隐有鬼影幢幢，魔气弥漫，四周隐约响起凄厉的声音，好似鬼哭狼嚎，虎啸枭啼，在天地回荡，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是凌厉，几乎整片山谷都随着这声浪抖动起来……


    脚下晃动的越来越厉害，脚下小小的草坡像大海中的一叶小舟，两人几乎站立不稳，花想容慌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死死的掐着莫倾杯的手，直掐出了深深的血痕，他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稳着她，生像是那只手不是他的一样，一对湛亮黑眸，始终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那片乌云朕。


    浓黑的乌云已经直压到了头顶，散发出强大的威压，咆哮之声轰隆隆的在耳边回荡，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听刺啦啦一阵巨响，厚厚云层猛然裂开了一道口子，耀目的光芒一闪，一道粗如水井的霹雳当头劈下！


    花想容失声道：“雷劫！”


    相距如此之近，几乎就在眼前，完全避之不及，她竟连抵挡都忘记了，下意识的猛然闭上眼睛，忽然身子一轻，千钧一发之际，他带着她轻飘飘的腾身而起，落在了一个树冠之上。这儿整体都是一大片沼泽，中间更是湿软的像米粥，要找到一个落脚之地并不容易。花想容死里逃生，直吓的小手冰冷，急道：“我们快走啊！快点离开这儿啊！”


    他的声音仍旧平稳，答她：“暂时出不去。”


    “什么？为什么？”她心里直发慌，尖声道，“为什么会有雷劫？”


    “这不是雷劫……”莫倾杯有点儿犹豫，却仍是答道：“这股力量似乎来自地下。”


    一句话尚未说完，天空中又是一道霹雳劈下，莫倾杯飞快的旋身避开，花想容只急的想哭，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一直追着我们劈？”


    他缓缓的答：“大概是因为，我们是这一方唯一的活物。”下半句话，他终于还是咽了回去，不曾说出声来，“而且是千百年间未曾有过的活物……”


    她情不自禁的一抖，一时竟是周身俱冷，莫倾杯回过手臂，大手缓缓的在她的背上抚过，一遍一遍，重重的抚摸，想要抚平她的恐惧，这种无言的抚慰让她略略安心，拼命抑了哽咽，勉强的想要站直，想要帮他一点忙，却发现身上的灵力空空荡荡，好像被什么抽空了一样，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提起半丝。


    这下她才真的慌了，喃喃的道：“我的灵力怎么会没有了……一点也没有了……”


    他似乎并不觉得惊讶：“放心，劈不到我们的。”


    她竟无言以对，只觉周身俱软，越是拼命想要动，越是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反正帮不上甚么忙，她一咬牙，索性不去看天空，只是由着他抱着他纵跃躲避，鼻端浮起烧灼过的味道，霹雳不断在身边炸开来，猛恶的飓风吹的他们不住摇晃，每一下躲避都是险之极也。她惊惶之下，竟未曾注意，在这一连串的霹雳之下，两人每一次纵跃，都身不由已的走进了这浓黑沼泽的最中心。


    在这疯狂的天地之威下，每一个人的命都渺小的像一粒沙尘。她再试了数次，仍是提不起半分灵力，一时竟是万念俱灰，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极低的道：“我不想死，我不想让太子哥哥伤心……”


    他长眉微凝，忍不住低头，看了她一眼，她正紧紧的贴在他怀里，小手死死的攥着他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抓紧最后一根稻草，她小脸苍白，泪流满面，眸中却俱是凄婉与不舍……


    莫倾杯不由顿了一顿，粗声道：“我说过了，我们死不了。.info[]”


    其实，他体内也同样空空荡荡，提不起半分灵力，完全是靠着肉身的力量在躲避。他们似乎是一脚踏入了一个陷阱，所有的灵力瞬间被封印了，而这雷霆，却像是一种惩罚，一种对他们误闯禁地的惩罚……可就连这看似毫无章法的惩罚，都暗合天地至理……


    早知如此严重，真不该把这胆小的丫头拉进来的……他双眉深皱，放眼望去，身周一片黑暗，天地相交之处，正有重重云雾翻卷，酝酿着新一轮的霹雳，云间不时有细微的电光闪过，像是在不断的交换着力量，莫倾杯长眉深皱，既要留心头顶雷霆，又不免分心兼顾那一处的波动……这浩劫突出其来，几有毁天灭地之威，虽是意外，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如果当真一直这么风平浪静，反而不太正常了……


    可是，这一场挟天地之威的浩劫，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这重重的覆盖下，究竟埋藏了什么？


    …………


    雷霆完全是贴着身体炸响，激起无数树叶草茎，飞溅的泥点不住溅在脸上，打的嫩脸生疼，莫倾杯急抬了大手，帮她遮住了脸，她的后背却仍是被飓风激的满体鳞伤，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裳。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即将死亡的感觉，那种沉重的悲凉的感觉压在心头，怎么赶都赶不走……难道真的要埋骨于此？她把脸藏在他怀里，眼泪流下来……这怀抱温暖宽厚，却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怀抱……


    电光火石之间，眼前浮现那张眉目如画的笑脸，无数画面像电影的慢镜头，飞快的自脑海中滑过……指尖不由自主的蜷起，掌心似乎还留着他的温度，可不论如何努力，都再不能扣紧他修长微凉的手指，不能投进他的怀里撒娇撒赖，不能看着他温柔的笑颜，叫一声太子哥哥……


    她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她被小青丢入瑟琅渊，把自己种成了一个萝卜，一脸一身的泥，那么的狼狈不堪，洗净张眼时，一眼便看到了他……他一身红袍，风致嫣然，美的便似一副千古名画，温雅语声好似琴韵，含着笑，他说：“……姑娘如果方便的话，还是叫我‘哥哥’比较好。”


    唇角竟溢了一抹笑，想着他那时的神情，满心俱是温馨……她从未见过如此明澈流丽的眼眸，明明绝美无伦，偏又如此清澈见底，不沾纤尘……她觉得他颜若天人，美好到无懈可击，头一次见面，她就觉得好像已经认识了一辈子……


    还记得真言镜下，他笑的晴天丽日，娓娓的对她说：“没想到人间还有你这么有趣的姑娘，我不舍得送你走了，留下来好不好？”；还记得在他的寝宫，她无意中撞破春光，亲手挑起了热烈的龙血，无边的欲念，可是最后关头，他却悬崖勒马，忍的俊面汗滴，却一字一句的对她说：“对不起……”；还记得他为她开宝库，由着她胡说八道，任意妄为，还记得他送上鲛绡纱，促侠调笑，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目眩神迷，喃喃的说一句：“原来鲛绡纱竟可以如斯美法……”一直到最后，他送出了本命鳞片，亲自护送她回了王府……


    他在青湛湛的水中安静的过了几千年，却在与她初见时，就如此倾其所有，任她予取予求。人家说一见钟情，钟的只是一张脸，可是，要论俊秀绝伦，谁能及的上太子哥哥？原来，从第一次开始，他就已经这么宠她了，他真的是个傻瓜……


    就这么一路走来，每一日都像最美的梦境，如此缱绻不尽……一线天梦里呢喃，像许下一个承诺，他说“永远……”，龙宫殿外，他坦然向她跪拜，亲吻她的裙裾，一字一句：“终我一生，心中以你为最尊，永不违你之意。”为了阻她入魔，他耗尽灵力，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却只这么轻描淡写的笑言：“你这只小魔鬼，真的很能打。”


    他为她违天条，受天劫，为她放弃身份，地位，名誉及一切一切，数次把她从魔障中拉回来……即使整个世界都放弃了她，他却永远视她如珠如宝……不论何时何地，他永远尽他所能，为她撑起一方晴空，让她在他的世界是尽情绽放……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长在她心里，像她心尖尖上一块肉，永远无法割舍……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神奇的人物？这么眉目如画的脸，却有着三界中赫赫的威名，这么温柔清雅的性情，却又如此运筹帷幄，指挥若定……花想容只不过是一个人类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能得你如此青眯？


    这么久，这么久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却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都如此分明……不舍得，真的不舍得，一个这么好这么好的太子哥哥，她还没有爱够，她永远爱不够……她真的不舍得跟他分开。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她还有无数无数的话，没有跟他说，她还有很多很多的快乐，要与他一起分享，她还要与他十指相扣，一起地老天荒……


    如果再不能对视他明澈的眼，如果再不能亲吻他微笑的薄唇，如果永远不能投进他的怀里，心手相连……这种割舍，真的会很痛很痛……蛇儿褪皮，已经生不如死，太子哥哥，你是容儿的心啊，摘心的痛，容儿真的受不了……


    太子哥哥，有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话，容儿一定要告诉你，我爱你，我爱你……可是，就算说了又怎么样，这么久，这么久的岁月，她真的不能陪着他了么？她真的不舍得，不舍得永远不见他，不舍得永远不抱他，不舍得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度过……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也许真的不该相识，让神通广大的神龙太子，永远守着那一汪静谧的水，让那个风情迷魅的狐逍逍，永远拥着那一片灿烂的天……


    …………


    飞沙走石，扑天盖地，小小柔软的人儿，伏在他宽厚的怀抱里，手扯着他的衣襟，像拉着最后一线生机……


    身子猛然向下一陷，她迷茫的张了泪眼，两人正落身一个树冠上，可是随即，惊天的霹雳便把这棵大树从中腰斩，整面树冠都落在了地上，飞快的向泥里陷入。


    莫倾杯的喘息已经粗重可闻，浅咖的肌理里也泛起了不正常的暗红，她知道如果他肯抛下她，也许可以多撑一会儿，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这句话……原来她真的只是个自私的家伙，即使机会只有一线，她都不想放弃……勉强的忍了泪，她抬手，用袖子抹了他的汗，有些自嘲的笑。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到最后，居然是这个几乎陌生的男人与她一同赴死……


    莫倾杯微微一怔，略低头给她一个笑，湛亮黑眸仍旧神采奕奕。她低低的道：“冥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