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个问题

    天地漆黑，冷风凛冽，席卷八方。（..info好看的小说）


    一道光芒射来，旭日初升，金芒四射，那刺目的光芒映透半空，穿过冷风，直达山顶。那是高达千丈的剑山，如利剑插在葬剑谷中心的山丘之上。


    这天，正是十月的清晨，天气乍暖乍冷，剑谷中静悄悄的，一片祥和。


    一位少年早早地就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剑跑到院子里，开始练剑。这是他每天练的基本剑法，一招一式使来，更加纯熟，时而飘逸如风，时而迅疾如电，时而沉稳如山，时而轻灵如烟，变化万端。其自小练功过急而堵塞的气脉渐渐通畅，内力如溪水，缓缓流淌，慢慢积累。


    这位少年十一二岁，是个还没长开的孩子，身形瘦小，单薄，相貌平平常常，只有那眼中的坚定光芒能令人眼前一亮。


    他就是许云峰，两年前，当他一个人走下祭祖台，落寞地回到家中，面对空空的山洞，他再次拿起这把剑，心底呼喊着：“不管如何，我都要练剑，要好好活下去，等爹回来。”


    想当初，六岁刚学剑之时，因贪快急进，练岔了气，筋脉受伤，无法再练功，他便放下了那把寒光剑。那时，爹对他说，没关系，学不来剑，可以学文。于是，他放下剑，拿起书，学习古文，研究剑法，熟读古籍和神话传说。他从古籍中找到先人铸剑之法，拿给爹看，为他铸剑打开一扇大门，爹欣慰地夸他有心。那时，是他最幸福的时候……


    当他沉思良久，回想着剑坊之中的一幕幕，一咬牙，从床底下找出那把寒光剑之时，命运似乎要就此改变了。他练剑的疯狂劲如潮水般汹涌而起，再也无法抑制，每天默默地在家练剑。他自知落后同辈弟子许多，需要更加努力，才能赶上他们。


    从此，孤单，痛苦，沉默，哀伤，怨恨，都离他远去，他的眼中似乎只有剑，日夜不停地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赶上其他人，早日去练武场和大家一块练剑。


    许云峰一抖剑身，冰冷的剑刃，寒光闪闪，耀人眼帘，从手掌中划过，鲜血喷涌而出。寒光剑，终于见血了，虽然痛入心扉，却让他欣慰，两年了，他终于能跟上其他人习剑的进度，他可以走出自己家的院子了。


    许云峰练了一遍基本剑法，擦擦额头的汗水，提光剑走出家门，往练武场走去。表面看起来，他一脸坚定，沉着，心中却有些忐忑，七上八下。他从小喜欢安静，很少与同辈族人一块玩耍，只是跟着爹，看他铸剑，或自己看书识字。


    如今，要去和大伙一块练剑，怕是都要笑话他了，因为他曾说过，不练剑，要看书。但是，他下定了决心，这一步一定要迈出去，不然，闭门造车，难有出息！


    练武场在剑山南面的一块山坡上，坡顶被铲平了，宽阔平整，足有数百丈大小，四周围着一圈木栏，以防有人摔落山去。场内四面陈放着巨大的兵器架，十八般兵器，一一排列在木架上。


    天色微明，整个练武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霜露，白蒙蒙一片，只能看见一个个人影，无法看清面目。


    “嘿，嘿……”


    “哈，哈……”


    练武场上已有四五十人在练剑，响起一阵接一阵的呼喝之声，绞碎这黎明前的宁静。他们各练各的，互不干扰，腾闪挪移，剑光闪闪。这些大多是十余岁的少年，二十岁以上的族人，都在自家里练剑，不会来此。


    许云峰悄无声息地踏入练武场，放下担忧，寻个无人的角落，拔剑出鞘，开始练剑。


    “清风剑法练熟了？”许云梦目光一转，看见了他，笑着走过来，问道。族中女子可以习剑，也可以不习剑。云字辈，有十二名女子习剑，许云梦是女子中的翘楚，比好多男弟子练得好。


    许云梦比他大几岁，住在他家旁边，待他极好。自小饮食起居多亏她照顾，否则等他爹铸剑回来，多半饿死了。


    两年前，听闻许云峰要练剑，许云梦便教他清风剑法，希望他能跟上。许云峰日夜苦练不缀，已得清风剑法三味，如今，终于可以上场了。


    “嗯。”许云峰应了声，继续练基本剑法。


    “我们来比一比，怎么样？”许云梦笑着道。


    “和姐比，我还差得远呢。”许云峰练完了一遍，喘了几口气，低声说道。


    “别怕，你就当他们不存在，我们还练我们的，输了也没关系。”许云梦抿嘴笑道，似乎想要捉弄一下他，给他涨涨胆色。


    “还是不要了，你三两剑就能挑了我的剑。”许云峰捏着剑，低下头说道。


    “那我叫云清跟你练练手，熟悉一下？”许云梦说道，招招手，叫来她妹妹许云清，“小妹，指点一下云峰啊，别光一个人练着，那多无趣。”


    “哼！”许云清冷哼一声，目光冷冷地扫了许云峰一眼，白嫩的脸庞沉下去，更冷了几分。


    许云清比许云峰还小一个月，与许云梦的温柔贤惠截然相反，整个人冷冰冰的，言语不多，不是练剑，就是独自发愣。同辈族人没一个能跟她说上三句话，往往打个招呼，就能被她冷漠的眼神吓跑。


    许云峰也有点悚她，低声说道：“请指教！”


    许云梦看着静静站着的两人，只是互相望着，并不动手，不由抿嘴笑道：“你们赶紧出剑呀，难道用眼睛能把人看死？”


    就在此时，师傅许铁连缓步走来，她顿时收起笑容，与其他弟子一起收剑，站好，排成四排，静等他训话。


    “咳”被弟子戏称为“铁面师傅”的许铁连清咳一声，待众人站好后，沉声道：“练剑重意不重力，重神不重法，万般剑法学得再多，再精，不如领悟一剑。要记住，练剑不是为了练剑，而是悟剑，使剑与身合，身与气合，气与神合。若能刚柔相济，吞吐自如，飘洒轻盈，矫健如龙，自然能够锋芒内敛，返璞归真，领悟剑意。剑法，只是微末之道，取死之道，不要以为学了几招就沾沾自喜，你们还没入门呢……”


    许云峰瞪大眼睛听着，他曾听许云梦提过，每日练剑之前，“铁面师傅”都要板着脸讲解剑道，众弟子听得昏昏欲睡，不知所云。但所有人都坚持听下去，颇为认真，装出一副若有所悟的模样。这是被“铁面”师傅罚怕了，不认真听的，被抓住了，先是练基本剑法一千遍，再绕山跑一个时辰。


    许云峰听着，却觉得颇为新颖有趣，若有所思。剑法练得再好，却困缚在剑谷，不能出去行侠仗义，又有何用？柔弱而长盛，刚勇而短亡，一味争强斗狠，确实是取死之道。


    “爹去禁地悟剑，不知能否悟透？”许云峰颇为担心，他曾听人说，禁地里不见天日，悟剑出来的人瘦得皮包骨，精气不足，苍老，而且活不长，最长的一位只活了十年。


    “每天练剑前，要静思，什么是剑？为什么练剑？如何成剑？好了，练剑，起手式。”许铁连断喝一声，长剑出鞘，“叮”清音悠扬，缓慢出剑，如水中观月，波澜起伏，似有迹可循，又不可捉摸。


    许云峰见了，很是惊异，师傅的剑法已登堂入室，基本剑法在他使来，独具特色，融入剑法精髓。众弟子纷纷散开，跟着师傅出剑，却并不一样。有的刚猛凶狠，有的飘逸潇洒，有的如弱柳扶风，有的迅疾如电，有的憨态可掬，有的缠绵如痴。这套基本剑法，只有领悟了其中精髓，练出了自己的风格，才能算是入门了。


    许云峰的剑法却时快时慢，时重时轻，变化由心，朝其他人看了看，并无人注意，便专心练起来。


    使完基本剑法，许铁连接着使清风剑法。这套剑法首重轻灵，飘逸，如清风拂面，无迹可寻，又处处皆是，一十八招，变化多端，众弟子使得像模像样。


    “好了，捉对练。”许铁连收剑入鞘，回头说道。


    “是。”众弟子回应，接着找往常的对手，你攻我守，一招一式，对练起来。


    许云峰站在最后一排默默看了良久，发现自己是多出来的，只能找师傅练？朝许铁连看了看，许云峰犹豫了。


    “你也来练剑了？”许铁连看见了他，招招手，叫他过去，松开了沉着的脸问道。


    “是。”许云峰小跑过去，坚定地回道。


    “什么是剑？”许铁连问道。


    “手是剑，心是剑。”许云峰大声答道，一如当初与他爹在剑坊的对话。


    “为什么练剑？”许铁连问道。


    “强身健体，保卫族人。”许云峰大声答道，神色坚定。


    “如何成剑？”许铁连问道。


    “舍身成剑，我既是剑，剑既是我。”许云峰大声答道，眼神有些茫然。


    “这三个问题，你需要自己去思索，找到自己的答案。剑是剑，人是人。剑是人，人是剑。剑还是剑，人还是人。这是先祖传下来的剑道真谛，你要好好领悟，只有加深对剑的领悟，才能真正悟出自己的剑，踏入剑道之境！”许铁连淡淡地说道。


    随后，他叹息一声，眼光望向剑山，似乎要看透剑山顶端是否藏着什么隐秘。先祖遗言，既浅显，又深奥。说浅显，却是道理清晰，一看即知是练剑的三重境界，说深奥，却是无人能体悟其意，更无人能超越。祖上遗训，若有人悟出此中奥妙方能出谷，可是，要等到哪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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