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分金拜佛
3个月前 作者: 温瑞安
从沧州府往赤练峰,约莫四五百里的路程,自不是三几天的工夫能走得完的。所以不但要带银两、粮食、水袋、马匹,甚至连营帐、照明、雨具等,都要齐备。
现在沧州时将军府面前,有四十个威武英扬的汉子,齐集于时震东、周冷龙二位将军的面前。这四十个人壮硕有神,不是曾与时、周二将在沙场中出生入死的部将,便是时、周二将军亲手调教的高手,可以说是时震东、周冷龙二人麾下的精锐军士,而且也可算是全沧州最勇悍的一队官兵,这些人至少都有一二种特长,有一二种特别的武技,时震东、周冷龙为求捕捉楚相玉,自然不便军士打扮,以免打草惊蛇,于是命令一律民装,这四十人里,扮成书生、樵夫、担夫、乞丐、渔夫等都有。
铁手看了这四十人,心中都大为赞叹,时震东是沧州鼎鼎大名的镇府将军,果然调教有方,座下无虚士,而周冷龙虽是副将,但泱泱大度,也不会比时将军差去多少。
时、周二人把军队分成三组,二十个保镖装扮的人,为主队:时震东、周冷龙虽扮成商贾模样,伍刚中扮成镖头模样,而周白宇与白欣如,却扮成公子小姐,金技玉叶一般。副队的装扮是:三个叫化子、两个江湖卖药者、一个算命先生、四个抬轿的,一共十人,轿子里面坐的是田大错,他是这一小队的指挥,按定这一批走在主队的后面不出七里,若即若离,以俾首尾相应。
另一小队是:两个文士、两个樵夫、一个担夫、一个渔夫、两个道士、一个郎中、一个老仆,老仆扶着一个病人,这个病人便是这一队的指挥,正是柳雁平。行在主队之前,不出七里,功用正如行军时的探哨一般。
这时“南寨”老寨主伍刚中,“北城”少城主周白宇以及“仙子女侠”白欣如等,已和铁手见过面。铁手见这人称“三绝一声雷”伍刚中,年逾七十,可老当益壮,赤脸透红,银须白发,好不威武,一看便知是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伍刚中这趟出门,只带了“南寨”中两名子弟,这两个人在武林中也算是小有名头,一个叫“黑煞神”薛丈二,一个叫“地趟刀”原混天。一个牛高马大,使丈二丧门棍,神力惊人;一个是生得獐头鼠目,但短小精悍,一双柳叶刀,专攻人下盘。
至于“北城”城主周白宇,却年纪甚轻,但气定神闲,目光锐利而不凌人,面貌俊朗而不恃才自傲,显然已在江湖上久历风浪,但并不因而失去壮志凌霄的少年英侠。“仙子女侠”白欣如穿着一身白衣劲装,与黑乌乌的头发,及乌亮亮的眼珠,正好成了对比。白欣如姣好清秀,肤色欺霜胜雪,身材婀娜多姿,眉宇间隐隐英气,更怪不得江湖人都说,周白宇与白欣如是武林中的一对璧人。
而伍刚中、周白宇、白欣如等人,初会铁手,更觉吃惊。只觉这年轻人,渊停岳峙,竟隐然武林宗主气度,举止悠闲淡雅,人人以为外号人称“铁手”者,必绷脸怒目,没料到是一个谦恭有礼,随和风雅的年轻人。
大家见过后,寒暄几句,因追敌要紧,于是三批人各自出发,铁手等见队伍出发,有条不紊,心中对时震东、周冷龙二将军都大为叹服。
众人一路马不停蹄,追了四天,已有三四百里路,探子来报,一天前楚相玉等还在这儿附近露过行踪,众人知道已靠近“赤练峰”,而且己快要追及楚相玉,所以更加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全速推进。这日追到虎尾溪附近,离赤练峰“连云寨”,仅有七十里开外,“飞燕子”柳雁平与那十名军士,先行抵达。这十一人因长途跋涉,十分疲劳,加上时震东将军有命,一旦将近“连云寨”五十里内,即候三队聚合,以免被敌人所乘,逐个击破,所以柳雁平觉得也无须那么急切赶路。虎尾溪是一个仅有二百人口的小村落,也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柳雁平便吩咐大家多加小心,只因风雪漫天,冷冽侵人,于是命大家进入一所小酒家,歇息一下。
这地方虽然也有骡车马车,可是一般来说,都是富贵人家才有福乘坐的,其他的贩夫走卒,从一座城去另一座城,无不是靠一双腿来走路的;但是人逢乱世,行到半途,遇着盗贼,被劫被抢是常有的事,有时甚至连性命也丢了,所以几个甚至几十个不同行业的人,结伴而行,也是常有的事。
现在柳雁平看来就像一个病人,由一个老仆扶着,一个郎中,侍在身边,还有一个担夫,两个文士,两个樵夫,两个渔夫,两个道士,偶尔稍有交谈外,看来就活脱脱的结伴而行才相识的陌路人,有谁知道他们是沧州军中一等一的头条好汉?
柳雁平暗中吩咐大家叫了点酒,以求暖暖身子,切勿酗饮过度,时震东麾下的军士是何等人物,每在野店荒栈,食用酒菜时,无不以银针沾过,确知酒菜无毒后,方才食用的。这下店里的掌柜与伙计,见一下子来了十一个客人,都忙得不可开交,那五十出头的掌柜看出来柳雁平是个富贵子弟,更是悉心照料。
只见那脸色焦黄的掌柜,叫那三个年轻力壮的伙计拿出几坛水酒,往各人的桌上一放,柳雁平使了个眼色,各人手心抓了把银针,沾了一沾,知道没有毒,都大为放心。
这些军中的人,都是嗜酒如命的,现在将领也赞同他们喝酒暖身,自是大喜,一个樵夫装扮的军士,随手拿过了酒坛,长吸了一口,只觉得香极了,又叫另一个渔夫闻闻酒香。
柳雁平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忽然觉得心血来潮,似有事将要发生一般,又仿佛有点跷蹊,而他又找不出蹊跷在哪里。“飞燕”柳雁平是个精细狠角色,当下不动声色,依然端坐,但却耳听八方,小心防备。
那掌柜的又满脸笑容,捧了一坛子酒过来,众人也嗅了一些酒味,体内酒虫大动,试过酒菜都没有毒,已大为放心,一个担夫装扮的军士,接过酒坛一看,见封泥尚未卸除,那掌柜笑道:“大爷请喝用,这是本号珍藏之竹叶青,喝过包令大爷满意。”那担夫打扮的军士大喜。
柳雁平忽然心下一动,看出端倪,正想阻止,那担夫已随手拍开封泥,那掌柜已退了开去,只听酒坛里发出一声“噗噗噗噗”弹簧之声,那担夫惨叫一声抡起担挑,便己倒下,剑上、身上,中了至少二十很短箭。
原来这酒坛子是箭箱,拍开封泥等于发动弹簧,可惜这名担夫打扮的军士哪里躲得开去?在这担夫同座的两名道士,因离得远,也见机得快,一阵拍打,打落了七八支箭,一名道士出手稍慢,肩上也挨了一支短箭!
众人一时大乱,纷纷拔出刀剑,因为这些人为免露身份,所以刀剑都贴身而藏,一旦要拿,也得解开衣衫才行,而在这时,那三个伙计,早已控刀在手,一刀便砍了下去!
一名渔夫打扮的军士,立时脑袋分开。另一名文士,百忙中用手一格,“噗”的一声一只左手被砍了下来。另一个郎中,十分机警,闪开了一刀,已拔剑在手,与那名伙计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一名樵夫打扮的军士,已抡起斧头,正待反击,忽然觉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另一渔夫也拔出了刀,却咕噜一声倒下地去。那掌柜忽然自袖中抽出两柄短刀,一人一刀了结了二人性命。
刹那间,柳雁平这组人猝不及防,已死了四人,伤了一人,那被掌柜所杀的樵夫和渔夫,显然是适才深深吸了那酒香才中毒的;原来酒里无毒,酒香却有迷药,这干伏击者绝非寻常之辈!
那掌柜双刃翻飞,又向断臂的文士猛攻,想连他也一并杀了,柳雁平人如轻燕,已拦在那掌柜的面前,“呛”一声,已自腰间拔出了缅刀,一连向那掌柜攻出了一十八刀!
那掌柜吃了一惊,一连退了十八步,才封架得了这十八刀,那掌柜才知道遇到了正点子,哪敢分神,双刃一展,竟然反攻了三十六刃!
柳雁平见刃拆刃,见招拆招,拆完了三十六招,心中了然,喝道:“你是‘连云寨’的什么人?”刀势一变,一刀削去,刀风破空,“嚓”地一声,竟还有“嗡嗡”的余音,敢情这一刀削出后,力道竟能使这柄刀不住轻颤!
那掌柜一看,知道这种刀法又快又凌厉,绝不易闪,但见他双刃一架,竟封住了柳雁平的一刀,一面狞笑道:“好眼力,‘连云寨’八寨主就是我!”
这时单刀双刃已接实,“铮”地一声,那掌柜被这一刀震得险些双刃脱手,柳雁平也觉虎口发麻,“啊”了一声,道:“你是‘双刃搜魂’马掌柜?”
那掌柜的冷笑一声:“不错!”提起双刃又猛攻了过去。原来“连云寨”是沧州一带极其厉害的土匪,有四五百之众,一共有九个寨主,排第八的便是这“双刃搜魂”;他姓马,原本是干掌柜的,从不做赔本生意,所以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为“马掌柜”,便连真实名字,也给忘了。“连云寨”寨主的武功,自是一人比一人高,这马掌柜的武功,已是十分不俗了。
这边的那五个没有受伤的军士,十分勇猛,已缠着那三名“伙计”打了起来,这三个“伙计”想必是“连云寨”的头目之类,武功也不弱,打了半盏茶工夫,那断臂的文士已加入战团,在一名头目的背后捅进一刀,那头目当堂身死。另一名头目勃然大怒,一刀向那文士左胸刺去,那文士因左手已断,闪动不便,挨实一刀,但右手的刀也送入那头目的小腹,两人两败俱亡。还剩下一名头目,心慌意乱,一名军士用脚一绊,那头目往地一扑,另四名军士便已刺杀了他。
“双刃搜魂”马掌柜与“飞燕”柳雁平战了七八十招,只觉对方身法轻忽飘灵,自己的双刃,使得再凶也沾不到他的衣角,心中大惊,柳雁平这时,猛听见外面有急奔之声,知道这马掌柜的帮手来了,于是,大呼道:“坚守此店,各自拒敌,快!”
那五名军士,本是以一当十的英雄豪杰,临危而不乱,各自在窗边,门边埋伏,果然“砰蓬”一声,大门外冲入了三个山贼,那守在大门旁的军士武功非常了得,突施辣手,把三人都杀了。接着又有四个山贼冲了进来,那两名军士又把这四个了结。
这干山贼见正门冲不入,又想自窗户那边冲进来,这店里一共有三个窗户,那些山贼刚踏进来,那蹲在窗下的军士便一齐动手,一个不剩,又死了五人。这时山贼一时不敢冲进来,只在外面呐喊,少说也有三十多个。
马掌柜见自己的人屡攻不下,心中大慌,心忖:自己岂不成困兽斗!柳雁平骤然遇袭,但他十分沉着,镇定应付;看来那几个军士也绝非易惹之辈。马掌柜心慌意乱,一失手把右手短刃插入木梁,连忙想拔,柳雁平左手以“鹰爪”扣住马掌柜的左手,右手拦腰一砍,“双刃搜魂”鲜血飞喷,惨呼道:“你……你休得意……我九弟……来了时……你们一个都逃不了……”终于倒地身亡。
柳雁平吃了一惊,外面三四十人,如果一齐冲进来,那五个军士是难以幸免的,现在那几十人无法冲进来,是因为不懂兵法,而头目都被杀了,他们不知如何是好,一旦“连云寨”九寨主“霸王棍”游天龙到了,指挥行阵,一方面由他缠斗自己,那五名军士则必死无疑,那五名军士一死,对方群攻自己,只怕也凶多吉少,柳雁平知此时是千钧一发,不突围尚待何时?
柳雁平正欲发令冲出,猛听外面又是一阵喧哗,柳雁平在门缝一看,不禁暗暗叫苦,原来又来了十多个山贼,为首的人手执丈二熟铜棍,生得一副张飞模样,不是游天龙是谁?
柳雁平心中大是焦急,个人生死,尚为事小,自己本负责探路的,万一尽殆于此,而敌方又拿自己等人尸体作幌子,暗算时震东将军等,岂不全军覆没?柳雁平心中暗惊,叫道:“咱们冲出去,逃得一个是一个,报告主队知道!”
那五名军士一声呐喊,打开门就冲了出去,那游天龙刚到这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见有人冲出,些微乱了阵脚,但那些喽啰见有寨主在此,个个奋勇讨功,缠住那五名军士。柳雁平舞刀如风,杀了四五个喽啰,仍未遇上“霸王棍”游天龙。游天龙也一棍打死了一名军士,返过身来,跟柳雁平大打出手。柳雁平刀法轻灵,但游天龙棍势沉猛,一时相持不下,又有七八名喽啰,随时偷袭柳雁平,柳雁平勉力占了上风,但要杀他们,又谈何容易!
那四名军士战三十余山贼,却是岌岌可危,四名军士纵奋力作战,也杀不了几人,终于一名军士又惨遭毒手。柳雁平眼见大家都冲不出,这样打下去,必一败涂地,一声号令,与三名军士冲回店内,准备死守;柳雁平单刀断后,砍杀了三个喽啰,别的一时不敢上来。游天龙内力极厚,但轻功甚差,等他冲上来时,柳雁平已与那三名军士退到野店去了。
游天龙等哪肯放过,率众力攻,柳雁平心忖,此番性命休矣,强振精神,独守大门,游天龙也攻不入;另那三个窗户,山贼喽啰也不断抢攻,但三名军士躲在暗处,窗窄只容一人挤入,所以一旦探首入窗,定必遭殃,“连云寨”的人一时也攻不下这店子,反而死了七八个喽啰。
本来缠战了那么久,柳雁平以为大队总该来到,只要他们一来,这二三十个山贼还不早作鸟兽散?但撑了半个时辰,大队还没来,柳雁平猛地一惊,想起“连云寨”高手如云,而今只派八寨主与九寨主截杀自己这队,想来主队必遇上更厉害的敌手了,想到这里,不觉汗如雨下,只求能支持得多一刻,便得支持下去。
猛听“轰隆”一声,店子己坍了半截,原来“霸王棍”游天龙久攻不下,心急气躁,竟用熟铜棍扫倒了支店大柱。店子一坍,山贼拥入,柳雁平把心一横,只有拼了,一人截住游天龙与十一二个喽啰,厮杀起来。那边的三名军士,也被十七八个喽啰围住,作困兽之斗。
柳雁平这一边打得不可开交,田大错那一边也不闲着。田大错为主队的后卫,一共统领十名精军,他们的装扮是三个叫化子,两个江湖卖药者,一个算命先生,四个抬轿子,而田大错就端坐在轿里。
因为时震东的意思本是:到了离“连云寨”五十里之处,大家便得聚集,所以田大错倒是快马如鞭,想赶上大队去。这时正经过一座林子,田大错看到雪地上有好一些凌乱的脚印犹新,田大错哈哈笑道:“你们看这些脚印,时将军他们才经过不久,看来很快可以追上去了。”
田大错这十名军士中,有一个是算命打扮的,叫做“日上三竿”岑其藏,本来是浙江一带的飞贼,后来给时震东将军逮住了,姑念他尚无恶迹,又颇为赏识岑其藏的精细聪明,所以调配他成贴身护卫,这次时震东安排岑其藏跟田大错在一队,也有参谋作用,因为田大错的鲁莽是人所共知的。这岑其藏之所以被江湖人称“日上三竿”,是有四个用意的,第一,这岑其藏的武功以轻功最好,高去低来,据说可以一跃过三根连起来的长竹竿。第二,这岑其藏用的武器,正是竹竿,他现在扮着算命先生,手里执着“神算子”的名号,它正系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第三,这岑其藏最爱睡觉,常常不愿起床,真没辱及“日上三竿”这个含意。第四,这岑其藏的名字,谐音有点像“起床”,与“日上三竿”这名字,配起来挺有异趣,这岑其藏在江湖上小有名头,武功也不弱,很得时震东将军看重。
这岑其藏看了雪地的足印,皱眉道:“田大统领,时将军所带的人马,不过二十,再加上铁大人、伍寨主、周城主、白女侠等,也不过是二十余人,怎会有这么多足印呢?而且这些足印又分二类,第一类痕迹已淡,像被大风雪填去的;第二类足迹犹新,似刚刚印上的,难道是大队后面,已插了另一批人吗?”
田大错为人鲁莽,最不喜寻思,当下没耐烦地道:“去去去,有几个小毛贼,还难得倒咱们吗?”
岑其藏道:“小毛贼倒是不怕,只怕……”
一名扮作仆人的军士,外号人称“九尾狐”卜鲁直的笑道:“老岑,你恁地多疑,你想,凭几个小毛贼,遇着时将军,还不是给毙了!”
岑其藏仍愁眉不展地道:“只怕时将军也被缠住了……”
田大错怒道:“怕就回娘那儿好了。”快马加鞭,领大家进了树林子里,一面道,“我们不去找贼,贼找上我们来,那倒好!”岑其藏苦着脸道:“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连云寨’不比普通的匪帮……”
倏地“飓艘飕”,箭如飞蝗射来,田大错首当其冲,又完全不备,眼看将被射成刺猬,岑其藏蓦地用长竿一阵拍打,拍落了十七八支箭!田大错大吼一声,已运起“分金神功”,须发如戟,其余的箭射在他身上,反而支支倒拗,反弹出去,伤不了他。
这一轮暗箭,大部分都招呼向田大错,小部分射向那十名军士,这几名军士猝不及防,不过都是临危不乱,一面闪躲相接,一面拔出兵刃,但一名装扮成轿夫的军士已中箭身亡。
田大错心知再这样撑下去,敌暗我明,敌攻我守,总会被射成刺猬的,于是大吼一声,双掌翻飞,直向射箭最多的地方冲去,这田大错外号“分金手”,武功丝毫不含糊,他双掌发出淡金色的光芒,护着脸门,没有一箭能射得进去,而射在他身子上的箭都被反弹出来,一点也伤害不了他。
田大错一冲入丛林去,林里的人立刻弃弓拔刀,但闻惨叫连连,四五个喽啰已被田大错的“分金手”震死!
田大错一逼住箭的主力,那九名军士也分头一面挡箭一面冲近,找到发箭的人,杀将起来,忽然,“簌簌”声响,在几棵树下,纷纷跃下数名大汉,居高临下,举刀就砍。一名轿夫打扮的军士不备,立时身首异处。另一名扮作叫化子的,也挨一刀,血流如注。
田大错人虽鲁莽,但十分重义,而且身经百战,哪种阵仗没有见过,当下运起“分金手”,硬生生击毙了四五名喽啰,大喝道:“大家都到俺身边来,一齐作战!”因为田大错眼见敌人加上那被自己所杀的数十人,至少也有五六十个人,自己只有不到十人,一旦分散,只怕甚易被逐个击毁,所以召集大家并肩作战。
正在这时,忽有人“哈哈”一笑,自一棵大树上跃了下来,一身红袍,头发暗绿,十分硕壮,满脸白须,手里拿着的竟是两个犯人身上的铁枷锁,沉甸甸的至少也有二三十斤重,两个铁枷合起来,怕总有六十斤!只见他若手执无物,双枷一挥,道:“看‘连云寨’的勾老爷子来收拾你们!”
田大错心中一震,“连云寨”九个当家,一个比一个厉害,这个六寨主外号人称“铁枷”,又叫“红袍绿发”,叫做勾青峰,武功走刚猛的路子,手上两个铁枷,江湖上是闻名丧胆的,任何兵器教他碰上了,不飞也要折,如果是给他锁上了,那么连命也丢定了。只见这勾青峰,一挥两个沉重的铁枷便把一名扮作叫化子的军士打得脑浆迸裂,心中大怒。要知道田大错好勇斗狠,遇见敌手,总喜欢去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大吼一声,震飞了两名喽啰,已缠上了“铁枷”勾青峰,大喝道:“照打!”“分金手”田大错一掌如刀,由上至下劈落,勾青峰一听厉风陡起,知道来人决非庸手,顾不得杀那叫化子,冷哼一声,回首一招左手铁枷,向田大错的手砸了过去。
“蓬!”田大错的手与勾青峰的铁枷一碰,两人都不禁大为吃惊,田大错只觉手腕发麻,他数十年苦修之“分金手”己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而今居然劈不破这块大铁枷。勾青峰却更是吃惊,他这一双铁枷,任何武器见了它都遭殃,而今对方用的是手,本以为这一砸之下,可毁了对方的一只手,没料到那手居然还好端端的,自己的虎口却被震得发麻,接得这一下,竟连双足也被打陷于地下几寸深,可见对手臂力之强,那一击下来,少说也有三四百斤的力道!勾青峰一看,只见来人又运力于臂,更待攻击,双臂隐隐有淡金色的光芒,勾青峰冷哼:“‘分金手’果然名不虚传!”
田大错冷冷地道:“你也不差!”田大错为人十分古板,见一招砸不飞勾青峰的铁枷,双掌一合,一招“童子拜佛”,又由上而下的砸了下来。
谁知道勾青峰也生得一副牛脾气,怎么也不敢相信田大错的手能硬得过自己的铁枷,“呼”地一声抡起左右铁枷,撞了过去。
“蓬”地一声,田大错的双手被勾青峰这一格,震得庞大的身子,也要离地飞起三尺余,而勾青峰却硬生生被打得双足陷下地去两七寸。
田大错人才震起,双手又是一招“童子拜佛”由上劈下,心忖:我不相信砸不烂你的铁枷。
勾青峰也双枷向上猛封,心忖:我才不相信震不断你的手。
这种气力相拼,众人哪里见过,不管是那七名军士,还是那五六十名山贼,都纷纷停下了手,目不瞬睛的看自己头领这场拼斗,都不相信对方的人能强得过自己的头领的神力!
“崩!”又是一声巨响,田大错被震飞七尺高,而勾青峰又被打入地下半尺,土已及膝。田大错眼见三招砸不飞对方的武器,好胜心更高,大吼一声,又是一招“童子拜佛”,勾青峰见田大错一招比一招力道还要猛烈,双手却似丝毫无损,而越跃越高,下压之力更大,勾青峰哪敢怠慢,又是枷一举,迎了过去。
“轰”这一声更是震耳欲聋,田大错被震起丈高,勾青峰却陷下地去已近小腹,勾青峰大惊,本不敢再接田大错的“分金手”,但敌上己下,除了硬接一途,简直无法反击敌人的其他部位。勾青峰正待裂土而出,但田大错又是一记“童子拜佛”压下来,勾青峰心惊胆震,铁枷一扬,运足十二成功力推了上去,一面大叫道:“你们还不打!”那些喽啰如梦初醒,又与那七名军士杀将起来。
“砰!”一声大响,田大错再飞起丈余高,这次勾青峰只往下陷一二寸,可是双枷之上,竟被打下了一双手臂的痕印,整个拗了下去,要是这一下扫中身子,哪有不肝脑涂地?勾青峰要跑又跑不掉,明知这样砸下去,自己双枷不烂,也得被打下地底去,唯有希望自己的人杀了那些军士,赶来相助,自己才有望逃脱。想到这里,田大错又是一招“童子拜佛”砸下,勾青峰魂飞魄散,一举双枷,又得硬接,这“铁枷”勾青峰,横行江湖数十年,难逢敌手,自以为膂力无双,这回,真教他吓破了胆,像栓子似的被打到地底下去了。
两人“乒乓碰碰”再打了四五记,勾青峰向下陷得更惨,土已及胸,手也转动不灵了,眼看再打下去就得遭殃,可是一声惨叫,其中一名扮作叫化子的军士,在寡不敌众的情形下被杀了,那六名军士虽也杀了五六名山贼,却也负伤累累,情形十分危急。
田大错虽人急性直,但对部下十分爱护,而且这次中伏,皆因自己而起,当下在半空一翻身,不再劈击勾青峰,而撞向剧斗中的那群山贼的头上,双臂左右一分,正是他成名的招式“左右分金”,由上而下击来,是何等威势!要知道田大错在十二岁时已神力惊人,双指一扯,足可把一锭金子扯断为二,故江湖上称之为“分金手”,而今再加上数十年的内功修为,那两名山贼哪里抵挡得了,当时刀折人亡,余力还撞向另两个伙伴,这一撞之力,也把那两个了了账!
田大错双脚一踢,“砰蓬”两声,两名山贼又呜呼哀哉,田大错顺势在这两人的头顶一蹬,飞回勾青峰那儿去。
田大错这一来,威势夺人,连杀六人,剩下的四十八名喽啰,吓得阵脚大乱,那六名军士,一见统领出手相助,声势不同,又各展神勇,以一战八,杀了起来。
田大错这一走,勾青峰透了口凉气,忙运力一挤,冲出了土半尺,再用力一摆,又出了两尺,心中大喜,猛见日头被遮去了一半,心中一慌,只见田大错又如一只大鹏鸟般掠了回来,一起一落间,是何等之快,勾青峰不及冲出,只好双枷向顶上一封!这一封是以枷沿切向田大错那一招“童子拜佛”的手腕,只要田大错一撤招,自己就有望破土而出,再想办法对付田大错了。
岂料田大错天性纯直,一来一回间,只知道一心一意要把勾青峰打入土去,因为看他红袍绿发,十分不顺眼,但一时想不起刚才用的是什么招式,人已到了勾青峰的头上,只好用“分金手”中的最犀利霸道的一招:“五雷轰顶”砸去。
勾青峰万没料到田大错骤然变招,那一招“五雷轰顶”虽仍给封住了,但接个正中,“隆”地一声,勾青峰又入土三尺,比挣出来的还多了半尺,双臂已不易展动,铁枷也被打得向后拗了一大片,勾青峰暗叫:此命休矣!
眼看田大错又是一招“五雷轰顶”砸下来时,忽然树林里一声冷哼:“六哥,我来了。”刷地一道金光,直刺田大错之胸门。
这一下突袭来势不但快,而且攻其不备,田大错的一招“五雷轰顶”,本是胸门大开,本来对手要接这一招都来不及,怎会有时间去攻对方的胸襟?田大错的招式本就是凌厉而不够伶俐,无法变招,百忙间发出一声大吼,“五雷轰顶”转向那金光砸来。
那偷袭的人不是谁,正是“连云寨”七寨主“金蛇枪”孟有威,这人叫“金蛇枪”乃因他善使金枪,而且枪法如蛇,急疾而狠毒,原本是“连云寨”大寨主有命,八寨主“双刃搜魂”马掌柜处理柳雁平那一伙人,六寨主“红袍绿发”勾青峰料理田大错这一干人,而七寨主“金蛇枪”孟有威及九寨主“霸王棍”游天龙则分别协助六寨主与八寨主。“金蛇枪”孟有威这人十分刁钻,认准田大错的要穴,在他不防时,便一枪刺了过去。
孟有威这一枪直夺田大错心胸的“心窝穴”,这一下不要说是被刺中,就算是被人使力点着,也非毙命不可,孟有威眼看就要得手时,猛地听得一声大喝,宛若焦雷,震得眼前一花,双手一抖,竟刺歪了七寸。
这一枪“嗤”地刺入了田大错的左胁,田大错以一声“狮子吼”,分了孟有威的心神,又以数十年苦修之“铁布衫”,运于左胁,硬接一枪,这一枪只能刺入四分,便再也刺不入了。孟有威见自己锋利无比的金枪竟如刺铁块,急欲抽出,但田大错的一记“五雷轰顶”,已砸在枪身上,“锵”的一声,枪断为二。
盂有威大惊失色,其实要不是孟有威那金枪锋利十分,还真刺不入田大错体内,田大错黄衣殷红了一片,大吼一声,向孟有威扑了过来,因心中愤恨此人偷袭,所以出手招招狠辣!
孟有威眼见田大错威猛如此,心头大慌,五招之后,便险象环生,猛见田大错血沾衣衫,才知道他毕竟也受了伤,心头大宽,便以蛇一般的身法挪动闪避,以闪躲田大错凌厉的攻势。孟有威武功虽不如田大错,但毕竟是“连云寨”的七寨主,自是不弱,田大错一时也拿他不下。
再打了十几回合,孟有威己落尽下风,猛听一声大吼:“老七,我来助你!”原来勾青峰已脱土而出,手执双枷又加入战团!勾青峰这一加入战团与孟有威合战田大错,田大错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若以一敌一,田大错武功高出二人中任何一人甚多,但二人合击田大错,田大错则略逊一筹,何况勾青峰神力惊人,对田大错大有威胁,而孟有威又灵巧阴毒,田大错难保不败,再加上负伤在先更加不宜久战了。
所幸的是孟有威所惯用的“金蛇枪”已被田大错砸断,不能使用,只好用一双肉掌进招,他对田大错心有所惧,不敢抢攻,勾青峰吃过田大错的大亏,也怕了三分,不敢力攻近身,又因虎口被震得隐隐生痛,双枷又扁得不成样子,挥舞起来甚不称手,所以二人,一时也伤不了田大错,只使田大错落了下风。
那边的六名军士,以一敌八,也十分危险,落尽下风,田大错的这一组不像柳雁平的那一队,柳雁平先杀八寨主“双刃搜魂”马掌柜,但中伏在先,士卒死伤甚众,军士只剩三人,对方兵卒甚众,无法力敌,险象环生;这边的田大错,因有岑其藏这等军士在,使大家略有警惕,故伤亡没那么重,尚有六名军士,苦苦抵御。但田大错却未及杀死六寨主“铁枷”勾青峰,故致勾青峰与孟有威联手,致使田大错落尽下风,命在旦夕,两边的情形,都是在作困兽斗,好不了多少。
他们既无法突围,唯一的希望是主队过来相救了,可是副队也被人缠住了,主队又怎会闲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