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回 积想竟成痴 黄叶有声寻古渡 微波浑不动 明珠一点识宵光

3个月前 作者: 还珠楼主
    二人追了一阵,到一高坡之上,遥望前山各庙字内灯火辉煌,由岳庙起直达出山大道,两旁均有灯笼火把,灿如繁星,香客游人往来不绝,虽在半夜,仍是热闹非常。回顾后山一带却是静荡荡的不见人影。正不知往何处寻找才好,忽听辛良笑道:“恩主是寻浦侠女么?大约出山去了。她有一匹快马,日行千里,除非知她所去之处,恐难追上呢。”李善立被提醒,暗忖:“文珠事完,必往王四家中寻马,共总没有多时,也许能够赶上。辛良虽然感恩追随,初次相见,心性难测,又有好些话想问,不愿遣走。”方一迟疑,辛良笑道:“浦侠女那匹马甚是灵慧,又经训练,昨夜我们费了好些时将它带走,结果仍被逃脱。天黑以前,有人曾见此马空身往山外跑去,此时浦侠女刚和敌人订约回去,必是忙着起身,先命那马空身驰往山外,准备事情一完立时赶去,一个不巧就许连夜上路,恐还不易追上呢。”


    李善自和文珠二次对面,印象更深,巴不得当时能够追上,闻言好生失望。先还拿不定辛良心意真假,后见对方辞色诚恳,当地居高临下,文珠无论如何走法,只是绕往后山,断无不见人影之理,还有同来少年也未见到。细察形势,渐觉所说有理,便问:


    “辛兄地理可熟?”辛良笑答:“恩主不要如此称呼,小人常时往来此山,不特深知地理,便山下客店民家也是十九相识。我早留心,浦侠女如往后山取马,我们必早发现。


    如往前山,除入山大道外小径甚多,她和同伴又有一身极好轻功,上下容易。依我之见,多半是由鹦哥嘴险径翻崖下去,这等走法可以避人耳目,路又要近得多。如在镇上停留,我们自能追上。否则,她那马快,便是连夜起身追去也必落后无疑。”李善知文珠还要绕往镇上民家一行,自己所骑的马也是千里良驹,便和辛良说了。辛良笑道:“我真糊涂,昨日曾听人说,有一贵家公子主仆二人骑着两匹快马到处打听浦侠女的下落,如何忘了,有此两马,怎么也能追上,快些走罢。”李善精神一振,连声应好,随由辛良引路,向前飞驰,一路穿山过涧,赶到鹦哥嘴翻越下去,均是险径,又当深夜,直到崖下也未遇见一人。前行两里,转过山角,便到镇上,天已三更。


    为了民殷物阜,香客众多,各家镇店均有极大排场,山洪冲断的几条道路已全修好。


    大雨之后,旧有香客被雨留住,新的又陆续而来,家家客满,处处笙歌,满街灯火通明,酒肉丝竹之声连同人语嘈杂汇成一片繁音。身临其境,更显繁华。李善无心观看,匆匆赶往镇西民家,由辛良叩门,一问果是空马先回,这类事常有,蔡家婆媳也未在意。天黑时有人与文珠送来一封书信,到了半夜,文珠和一少年才同走来。本定明早起身,看完书信,文珠忽然变计,和同来少年作别,当时上路,由蔡家房后绕走,未经大街,刚去不过顿饭光景。问往何处,却不肯说。李善听完辛良回报,忙即赶往客店,迎门遇见店伙张福,问知阿灵同了一人曾回店内。因腿受伤,雇了一乘山兜抬走,将马留下,说是去往黄叶渡医伤,在彼等候。相公如回,可请明早骑马动身,将另一匹马雇人带去,不必太忙。李善急于往追文珠,算清店账,便要起身;张福和店主等一致挽留明早再走。


    李善知道店中还有接风送行好些花样,再四辞谢,赏号花红却是照付。店主看出这位贵家公子好些异样,辛良这类常时来往泰山的江湖好老本来认得,见他和李善以前并不相识,共只隔了一个白天,便成密友,十分恭敬,上路如此匆忙,料有原因,只得再三称谢,由张福赶往厨房取来许多容易带的路菜和蒸馍门丁(即甜包子),用一提篮装好,由辛良接过,带在马上,仍由店伙分人送行,还放了一路鞭炮,送到镇口才行辞回。


    李善面软,无法坚拒。走到路上,忽想起黄叶渡途向忘了探询,还有好些话也未得向辛良盘问,不禁“嗳”了一声。辛良在后,立时催马上前,并辔同驰,问有何事。李善告以黄叶渡路程不曾询问,辛良答道:“小人来历店伙全都知道,知和恩主一路,故未再说。那地方乃是黄河支流,离开这里约有二百多里,在济南的边界上。原是一片渔村,左近湖荡甚多。由此渡河去往德州本不应走这条路,先前听说,我才想起渡口左近有一异人在彼隐居,绝迹江湖已有多年。照恩主所见纸条,连同蔡家婆媳所说,均曾提到黄叶渡三字,浦侠女必由此过渡,绕道张店、杨柳村、高唐、腰站等地,再渡黄河,转赴德州无疑。如此走法,不是途中寻人,便是今夜有什警兆,或有高人指点,知道沿途满布危机,打算绕路躲避也未可知。”李善见辛良路径甚熟,人又精明强干,骑术武功无一不佳,渐生喜爱,笑说:“蒙你送我,已甚感谢。主仆相称实在于心不安,如蒙结为朋友之交再好没有;否则我便不敢借重了。”


    辛良想了想,答道:“我虽出身绿林,最重信义。今夜对敌时,危机一发,如非公子一言九鼎,焉能活命。本来我不怕死,只为家有老母,此时尚死不得,为此一念,才起偷生之念。初意敌人未必肯容,居然应允,实出意外;只是令我追随公子为奴,为了老母无人侍奉,口虽答应,心实悲愤。满拟跟着公子到了京城,满了所说一年期限,告退回家,奉母安居,从此不在江湖走动。今夜之事也认为是生平奇耻大辱,不料对头竟是一位有名人物,我便跌翻在他手内也不为丢人。再见同党和凶僧死状之惨,对头出了名的手狠疾恶,只一对敌,轻易不留活口。虽然他那心意想我追随公子,以便沿途有人伺应,彼时如非公子说情,仍难活命,老母知我惨死,岂不痛心?后来他将我唤在一旁,说话之时辞色己变,并还说出将功折罪的话,只把公子护送到京,平安无事,明年便可投到他门下。经此一来,我已消了气愤,心中仍想富贵人家公子,必有好些气焰势派,我已答应在先为奴,便受鞭打驱策也无话说,不料公子并无丝毫官家习气,为人又极谦和,便是武功也在我之上,越发令人死心塌地。本来不敢居于朋友之列,公子定要折节下交,我也不敢抗命,不过公子初次出门,好些事均弄不惯,改过称呼,已感大德,平日呼我名字,早晚行路仍由我来服侍便了。”


    李善见他其意甚诚,只得暂时谢诺。随又问起三黑衣人的姓名来历,黑天雁阴谋诡计,到处布满陷阱罗网,浦侠女断无不知之理,如何仍肯上套?辛良答道:“此时夜风正寒,离明不远,我们马跑太急,且到前面细谈如何?”李善也党风大呛口,便不再问。


    这时明月西斜,清辉依;日光明,踏着满地月光向前飞驰,一口气跑了一百多里,马身已早见汗。辛良恐马受伤,请李善暂把马步放慢,稍微缓气,再往前赶,并说:“黄叶渡只有一条渡船,又在北岸,看此时天色,赶到渡口,也只天亮不久,浦侠女如在当地访友固易寻见,便是一到就渡也赶得上,无须太忙。”李善原因起身以前连经几处耽搁,恐文珠先走,追赶不上,一上马背,只顾加急飞驰,心无二用;闻言才想起此是朋友借来的千里马,如何不知爱惜?又见前途是片野地,一眼望出老远并无人影,情知文珠不易追上,万一把马跑坏,更难上路,也对不起新交好友,只得忍着心焦,把马放缓。


    二人披辔徐行,重提前事,辛良说:“那三个黑衣人只用链子抓的一个像是华山童,听语声口气却又不对,问他姓名,说是日后自知,我弟兄也是受人之托而来等语。随说起黑天雁,年已四十余岁,人最阴柔险诈,笑里藏刀,口是心非,受他利用的同党却有不少。垂涎文珠美色已好几年,近年得知文珠无意中得到两件宝物,又在仙都山中开荒,掘出许多窖藏,孤身一人成了豪富,越发引起贪心,怀着人财两得之念。今春曾在老巢招集一班死党,暗中密计,向众求助;又开了一次群雄会,明言心事,许下重利,言明事成之后平分窖中金银。内有几个有名人物不是钱财可以打动的,便仗着一点老交情,分别告求,也多点头。因其行事机密,说话又巧,只管约出多人,软硬兼施,每一处埋伏俱都奉有密令,或是暗中分别请托,各不相谋,好些事都不知道。看那意思,好似先把文珠擒到,借口为人报仇,尽情凌虐威逼她,再假装得信追去,于万分危急之中救她出险,改用软功求亲。至于文珠怎会星夜北上,有何急事,并无闻知,恐怕也是黑天雁闹鬼。此人武功虽不算坏,并无过分惊人之处。他那得名,能有今日,全仗一张巧嘴、满脸和气,身旁结有两个死党,平日当作祖宗看待,遇事肯为出力。他自知本领有限,遇事专一在暗中策划,不是看出对方本领比他还差决不出手。这两个爪牙却是贪狡凶顽,心黑手狠,这一路上就许暗中跟来都在意中。”一面把黑天雁和两死党的形貌本领仔细说了一遍。


    李善笑问:“你和我一起,被对头看破,不妨事么?”辛良笑答:“一则怕不了许多,再则我和他彼此闻名,并不相识。以前我是独脚强盗,专一劫富济贫,并不与人合伙。去年除夕回家祭祖,家母不知我是绿林中人,以为所得钱财均由经商而来,见我独往独来,无什伙伴,再三叮嘱在外小心,想起谁家都有父母妻子,受了感动。今春又劫了两起客商,照我例规,从不伤人,不要货物行囊,只取随身钱财,有时还给对方留下盘川。不料这班客商仍有许多难处,受累无穷,想起老母之言,心生悔恨。此外又无行业可做,只得拿定主意,省吃俭用,不是万不得已不肯出手。正在此时,有人约我参与老贼之事。我想这类事与寻常抢劫不同,乐得分他一点程仪,便随了来,差一点没送了性命。我猜那三位黑衣人不是华山童,必是他们好友龙山四弟兄,否则假罗汉那么好的一身硬功,另外几个也都出名好手,怎会死得那么容易?妙在死的全是穷凶极恶的几个,下余只有一人被铁拐打伤,无一送命。敌人仿佛胸有成竹,专挑凶恶的杀,不是事前知底决无如此清楚;又都黑衣蒙面,与龙山四弟兄行径相同。如我料得不差,他那黄龙山中乃世外桃源、人间乐土,将来能够投到他的山中,分些田地,开荒采药,奉养老母,足能过活,从此无须再吃这碗江湖饭,也不怕仇人作对,岂不是好?”李善听出他颇有孝思,越发看重。


    正走之间,见残月西沉,天色渐渐黑暗下来,那时旷野也快走完,前面多是土山土崖,绵亘不断,更有大片树林丛生其问,方想纵马疾驰,辛良说道:“天就快亮,前途光景昏暗,右边角上便是来往济南的驿路大道,我们绕城而行,所经均是山野之地,路甚崎岖,须防暗中失足,最好天明之后再赶。”二人正问答间,猛瞥见前途暗影中又有一点星光掩映树林之中,一闪不见,料是文珠头上明珠放光,李善连话都顾不得说,喊声快跑,放马便追。沿途留意观察,珠光并未再现,路只一条,去向相同,一路朝前疾驰,一口气赶出七八里。沿途虫声如雨,甚是聒耳,晓色溟-中东方已现出一痕曙色,有了明意,耳听晨鸡互唱,远近相闻,时闻村犬狂吠,远近人家已在起动,珠光终未再现,遥望前面也不再见有人马影子。暗忖:“自从起身,一路寻来,文珠虽未见面,沿途打听,双方所骑都是良马,脚程并差不多,方才已见珠光,这等疾驰怎会追她不上?”


    辛良又说:“再跑下去马恐受伤,照此走法,赶到黄叶渡决来得及,相差不会太远。”


    李善也觉马跑太累,文珠方才见面,并未交谈,这等穷追,难免发生疑虑,立即依言把马缓住。


    一会朝阳上升,沿途农家均起耕作,李善心中悬念,便向农人打听方才可有马过,连问两处均说未见。李善问出此去黄叶渡乃是必由之路,天明前珠光与泰山所见相同,路只一条,也许途中有事停了一停,自己赶过了头,再不便是文珠过时人还未起。回顾不见人马影子,走往前面又向邻近道旁的农人打听,也说未见,经此一来,断定人尚在后,便信马走去。又行七八里,穿过两处荒村旷野,遥望前面现出一条大河,沿河到处鱼网高挑,辛良说:“前面就是黄叶渡。”到后一看,那地方只有二三十户渔民,稀落落散在河岸左近。河这面还有百余亩方圆一片湖荡,四面均是垂杨。东岸不远有一沙洲,广约四五亩,洲上种着好些花树,还有一片竹林,隐约约现出一所房舍,景甚清丽。河旁立着一块石碑,上刻“黄叶古渡”四字。遥望渡船横在对岸,尚未过来。这面待渡的只有两个乡民,坐在石上闲谈,问知渡船还未开过,越发放心。方想少时和心上人见面如何说法,忽听辛良悄声说道:“今日对岸有集,左近有一酒馆,可要吃上一点再走?”


    李善随手指处一看,右侧柳林果有酒帘高挑,自己昨夜不曾吃饱,又赶了二三百里长路,微觉饥渴,便同走去;随问阿灵约在这里相见,如何寻他?辛良低声答道:“我也为了此事在想主意。因那异人就隐居在前面湖心沙洲之上,照例不见外客,酒店主人和他最熟,常时来此小坐。前听人言,双方从小相识,店主也是会家,只不肯显。阿灵如是此老所救,必能探出一点口气,且到那里相机而行,由我设词探询好了。”相隔只有三数丈远,就在河岸旁边,谈不几句便自走到。


    二人把马系在树上。店主人是个短胖长髯老头,正在升火。另一十余岁的幼童在柳荫中安排桌凳,见有客来,忙即走过,笑问:“二位客官吃点什么?”二人笑答:子我们天明前由济南起身,未吃东西,有什么现成的只管拿来。”幼童见二人说话和气,笑答:“这里荒村小店,只为二位老公公爱饮几杯,借着开店常时对饮。寻常日子只是豆干和煮花生、鸡蛋锅饼之类,没有什么好吃的。想是二位口福不差,昨日宰了两只鸡,还有童家送来的一锅烧肉,好些馒头。请先喝酒,等我把菜热好再端过来。”一会,幼童送来酒菜,辛良回顾老翁入内,将其唤住,耳语了几句,幼童始而摇头,后才低声说道:“昨夜实有人来,但我已睡,今早才听爷爷说起,不大清楚。你如向他打听,决不肯说。好在你们找人,不是来此骚扰,还是亲自去往湖边守候,等到有人出来,向他打听,比较稳妥。如代你去,爷爷知道就许怪我。这银子我也不要,但你这人颇有意思,照我所说去问多半没事。”随将食物送来。辛良暗告李善:“据幼童说文珠尚还未到,前见珠光途向正对,必是爱惜马力,日夜奔驰,又经恶斗,有些力乏,中途下马歇息,以致落在后面。阿灵许在湖心洲异人家中养伤。这酒店主人不是庸流,便那幼童也有武功,我已托他寻人溜马喂料,我少吃一点东西便往湖边探问,公子无事不要走开,好在相隔甚近,能看得见。”说罢,匆匆吃了一些,便沿湖走去。


    李善见那幼童行动矫健,果与寻常村童不同。文珠未来,又悬念阿灵的下落伤势,好生愁烦。回顾侧面,辛良已到了湖对面,坐在临水石条凳上。沙洲离岸约两三丈,孤悬水中,静悄悄的,竹木萧森,不见人影。方想这样苦等,等到几时?辛良怎不发话询问?回顾幼童也在遥望,笑问:“老弟,洲上人家姓什么?”幼童不等话完,便低声摇手道:“客官不要多口,这位老人家素不喜人惊吵,你那同伴再待一会,必有人出来向其询问,可少好些麻烦。否则,来人如是本地乡民自无话说,如是来历不明的就吃苦了。


    你看吊桥已然放下,不是有人走出了么?”李善回头一看,所说吊桥乃是两丈多长一根竹竿,本来立在洲上,刚刚放下,便有两个幼童顺着那根单摆浮搁、又光又滑的竹竿飞一般跑向对岸。辛良见有人来,将手一拱,似想赔话,不料二童十分强横,不由分说,扬手就打,跟着拳足交加,两下夹攻。辛良不知何故不肯还手,一面闪避,一面打拱赔话,相隔颇远,听不出说些什么。二童一高一矮,强横已极,一任辛良退让闪避,打拱赔话,竟自不由分说追打不已,身手又极轻灵,捷如猿猱。辛良武功虽好,因是不肯回攻,对方追扑太紧,竟被闹了个手忙脚乱,狼狈非常,中间好似还挨了两下。


    李善见状大怒,暗忖:“主人既是前辈高人,自通情理,辛良行事并不冒失,只在湖边坐候,等人走出再行询问,既未有什惊扰,更无失礼之处,如何纵容两个幼童欺人太甚?”越想越有气,见所骑两马已被村民牵去吃草,便将行囊交托酒店幼童代为照管,匆匆赶去。刚一转身,便听身后说道:“又是一个自找无趣的。”李善也未理会,赶到当地,辛良已被二幼童追出老远,到一柳林之中绕树而逃,一面闪避,口中急呼:“家主人名叫李善,有一书童阿灵,昨日同游泰山,为毒虫所咬,受伤甚重,幸蒙一位异人救走,行时留书,说是人在黄叶渡,我知道里只有童老前辈在此隐居,奉了主人之命来此寻访,并无失礼,何苦无故欺人?”内一年长的约有十五六岁,方要开口,吃年小的拦住,接口喝道:“你在我家门前鬼头鬼脑,东张西望,便是失礼。你主人就不好,你更混蛋!”李善恰巧赶到,忙即纵身上前,方要喝问,忽听辛良急呼:“这二位小英雄乃是童老前辈爱孙,阿灵多半在此,也许故意作闹,公子不可认真。”话未说完,二童喝道:“你倒乖巧,我偏不听那套,非和你较量较量,到底有多大本领,敢在江湖横行,做那独脚强盗!”


    李善见辛良满口赔话,一味让避,对方依然追逼不已,本想发作,及见二童专朝辛良一人进攻,不理自己,听口气好似深知辛良来历,故意掂他斤两,料有原因,想起阿灵乃主人所救,二童年纪太轻,小的一个不过十一二三岁,便抢上前去拦在中间,一面留神对方进攻,笑说:“二位弟台,请暂息怒,容我一言如何?”小的一个把眼一翻,喝道:“你想和我们动手么?”李善笑道:“请勿多心,我二人专程来此拜访童老前辈,怎敢无礼?”幼童冷笑道:“这大一个人还说假活,你准是来寻老太公的么?真要这样,我们早以客礼相待,不会打他了。”李善一时不曾会意,忙答:“我实为拜访老太公道谢而来,烦劳禀报一声,说后辈李善来此请安道谢。”幼童接口笑道:“替你没羞,明明无日无夜追赶那女强盗夜明珠,偏说好听话,你哄鬼呢!实对你说,阿灵并非老太公所救,不过在此借住了一夜,讨了一点伤药,老太公也不会见你,各自回去。阿灵不知你来得这快,又代他找了一个替工,如今刚上完药,正在静养,暂时不能起身。快回原处渡口等候,以免夜明珠走来错过,追她不上害了相思病,无法求医。”


    还待往下说时,年长的见李善脸涨通红,已有愧容,接口喝道:“大弟不可乱说!”


    随向李善笑道:“李兄不必介意,阿灵昨日伤毒甚重,幸遇两人救他来此,此时我弟兄同游泰山,曾在一旁遇见好些贼党,姓辛的也在其内。因听人言他外号独行太保,铁臂金刚手,武功甚好,更练得一手八仙掌,遇时是在早上,他和同党正发狂言,因此气他不过,被同去好友拦住,不曾当时交手。为了阿灵伤重,当夜必须送到才能活命,出镇不远,便由我和救他的人打发所乘山兜轮流背走,居然在子时以前赶到这里把命保住。


    方才我听人说对岸有人窥探,出去一看,正是昨日所见独脚强盗,没想到一夜之间会投到你的手下,因此动武。老大公平日静坐,除偶去河边闲步、小饮而外,多年不见外客,请各上路。阿灵至少明日才能走动,能把马给他留下固好,否则我们也有法子送他起身。


    休看迟了一日,你前途必有耽搁,准能追上,放心好了。”李善方问:“二位老弟贵姓,可是姓童?”年长的答道:“小弟杨浩,此是童老大公之孙童恒。”


    李善还待往下问时,辛良自从对方停手,便往林外张望,忽然赶回,悄告李善道:


    “阿灵恐难上路,老大公近年不见外客,人已到此,渡船将开,恐赶不上,请快走罢。”


    李善还未及答话,幼童已朝林外跑去,笑指道:“那不是夜明珠,快过河了,你们还不快去?”李善循声注视,果有一白衣少女牵了一匹白马往渡口走去,心中发慌,又不好意思就走,只得笑道:“烦劳二位老弟代向童老前辈请安,并向贵友道谢。我与浦侠女并无深交,只是受人之托,前途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来专诚拜望了。”说罢,举手作别,匆匆回赶。走到湖边,遥望人马已不在岸上,耳听身后二童笑语之声,故作未闻,飞步前驰,还未赶到,渡船已自开走。船上人数不多,文珠手牵白马,独立船头,迎着晓风,袂带飘飘,更觉英姿飒爽,朝霞和雪无此光艳。等到渡口,船已开入中流,朝斜对面渡口驶去。白忙了半夜,只为和二童说话耽搁这一会,眼看渡船开走,无计可施,河宽水急,渡船往返费时,瞥见旁边有一渔舟,意欲不等渡船开回,雇那渔舟追去,猛觉右膀被人抓住,坚如钢铁,不禁大惊。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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