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那我呢？谁当初信誓旦旦说要与我白头偕老？


    中秋过后,原本是北方权贵启程南行的最佳时节。而今年,由于南方陡然间紧张起来的局势，权贵们的南方之行只能暂且搁置，取而代之的是大批骁勇善战的军士。时隔十多年后,他们终于再次踏上了久违的战场。


    皇帝本就以骁勇善战而著称,对于他御驾亲征的决定，朝臣并没觉着有什么意外。只是对于皇帝带着才十一岁的独子上战场的决定,却颇有微词。毕竟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皇子估计是皇帝唯一的儿子了，同时也是下任皇帝的唯一继承人。这个宝贝蛋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的。要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不会因为谁身份尊贵就绕过谁,却没想到皇帝竟如此大胆,敢带独子上战场！


    只是皇帝性子执拗，也不见皇后出面阻拦，再加上朝臣们也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大皇子随行出征的事经过一番波折，最终还是定下了。


    大军出征那日，向来深居简出的顾萱亲自将丈夫和儿子送到燕京城外，一来确实是舍不得儿子小小年纪就离家远行，二来则是向北国臣民乃至于全天下的百姓确切表明立场。顾萱不知道她此举能对局势产生什么影响，但她依然郑重其事地做了，原因无他，不过是一个母亲对于身份尴尬的儿子能尽的最后一点努力罢了。


    皇宫里没了儿子欢快的笑闹声，一下子变得空旷幽冷了起来。好在皇帝不在，顾萱作为皇后成了名义上的一把手，要处理的事着实不少，令她没什么空闲时间伤春悲秋。不过即使再忙碌，她每日都会抽时间进空间通过监视屏查看儿子离开自己后的生活。当然，顺便也瞅一眼皇帝过得怎么样。


    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不知不觉间，竟已秋去冬来。


    顾萱好几年没在燕京过冬了，一时间还真有些不适应，好在自行修炼成大厨并对厨艺越来越痴迷的于坤为她炖了不少适合冬季滋养的药膳，她又有经过基因改良液改造过的好身体底子，经过短暂的不适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这日，经过一天的忙碌后，顾萱像往常一样，打发了贴身伺候的侍女，早早睡下进了空间。从云团里掏出几只新鲜的橙子，去小别墅厨房榨了一杯酸酸甜甜的橙汁，顾萱捧着喝了一会儿，依然不见孑然跟于坤的身影，不由疑惑地向三楼监控室走去。


    嘭……


    看着巨大的监控屏上犹如电影情节一般险象环生的影像，顾萱吓得面色煞白，心跳甚至有片刻的停顿，手中的玻璃杯跌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都恍若未闻。直到没受她丝毫影响，十指如飞的于坤控制着机械小虫子险险将射向皇帝心口的箭撞偏，吓得几乎忘记呼吸的顾萱才大大松了口气。


    “别开心的太早，皇帝刚刚为了保护天赐被砍了好几刀，就算没有性命之忧，日后身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啊？”顾萱闻言心中一凉，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她早将皇帝当成亲人看待了，听到这个噩耗，不由心中刺痛。“没有办法养好吗？坤子你当年研制的基因改良液不是还剩下好几瓶吗？能不能给他试试？”


    “皇帝伤了底子，能不能撑过基因改良的痛苦暂且不说，就算撑过去了，也没有多大的作用，他注定是短寿的命。抱歉，就算是神医，救得了病也救不了命。”


    顾萱失神地跌坐在沙发上，心脏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般，痛得不行。连她自己都没料到，皇帝对她的影响会这般深。


    “北国军大胜，已经全歼了逆贼，恐怕不久后就要班师回朝了。萱萱，天赐还小，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顾萱怔怔地望着监视屏上儿子满是悔恨悲痛的小脸，许久之后，低低叹息一声，转身出了空间。


    “我就说要出事，看吧，萱萱果然对皇帝产生了感情！”于坤懊恼道，若是顾萱因此而受到什么伤害，他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懊恼又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


    翌日，北国军大捷的喜报果然传回了燕京，但却没有丝毫皇帝受重伤的消息流出。顾萱猜想大概是皇帝为了防止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局势再次动荡，对相关人员封了口，只能佯装不知，做出振奋开心的样子。


    浩浩荡荡的北国军在第二年初春时才抵达燕京，顾萱依然亲自前往城门处迎接。一身厚重铠甲的皇帝看上去英俊而刚毅，身上散发出浓浓的彪悍之气，若不是顾萱知道真相，恐怕做梦都想不到眼前如钢铁般勇猛英挺的男人此时身受重伤，正饱受着各种并发症的折磨。而紧随皇帝身后的大皇子，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出发前他还是个孩子，只是比同龄人聪明睿智些罢了，而此时，他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成熟的大人，眼神中再也没有了孩童特有的天真和懵懂。


    望着丈夫和儿子，顾萱眼中酸涩，努力抑制住自己流泪的冲动。


    回宫后，顾萱不顾朝臣勋贵们诧异的眼神，擅自决定三日后再举办庆功宴，请此行的功臣英雄们各自回府好好休养。不是她体贴臣下，实在是皇帝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经不起折腾了。


    打发了欲言又止的儿子，挥退了侍女们，顾萱亲自为皇帝脱下厚重的铠甲。


    “疼吗？”真正看到皇帝那布满伤痕的身体，顾萱忍不住泪如雨下，素白的手抖了半天，才轻轻抚上那恐怖的伤疤。


    “不哭，没事的，一点都不疼。”皇帝不知妻子如何看出自己身受重伤的，不过依然感觉由衷的窝心和甜蜜。


    “太医怎么说？可用了药？”顾萱好不容易才止住泪水，哽咽着问道。


    “好好养养就成了，不用擦什么药，伤疤是男人的功勋呢。”


    浴池里被顾萱放了不少碧湖果冻，见皇帝泡在水里后明显舒缓的神色，顾萱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她没本事彻底治好皇帝身上的伤，但却能借助神奇的空间，让他少受一些折磨。


    等皇帝泡的差不多了，顾萱细细为他擦了湿发，帮他穿上材质柔软的常服，扶着他去暖阁用膳。清洗一新的儿子已经在暖阁等着了，顾萱轻抚着红着眼眶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挥手遣了宫侍们下去。


    “好好哭一场吧，娘亲在呢。”顾萱知道儿子这些日子是多么的自责悔恨和煎熬，小小年纪的他本不应该承受这么多，可他生在皇家，是下任皇帝的唯一人选，生活没有给他第二个选择，他注定要比常人经历更多。


    皇帝目光温柔地望着相拥而泣的母子，漫步上前，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宝贝拥入怀中。


    一家三口静静地抱成一团，享受难得的安宁。


    “多吃点儿，看你们爷俩都瘦了一大圈，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吧？”


    燕京的初春依然寒风刺骨，一家三口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涮着美味的鲜肉和刚从暖棚中摘下的新鲜蔬菜。汤底是顾萱亲手熬制的，里面放了不少碧湖果冻，还有于坤配制的各种温和药材，不仅味美，还有很好的滋养效果，吃得三人大汗淋漓，舒爽不已。


    如此好吃好喝地养了三天，面黄肌瘦的父子俩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好气色。顾萱抽空跟儿子好好详谈了一番，这孩子总算不再终日自我折磨了。只是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如何也无法轻易抹消，孩子心底终究是烙下了印痕，再也回不到过去那般天真的模样了。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于坤不是真正的医生，顾萱虽得了他的警告，可终究还是心存侥幸。而如今，听宫里医术最好的老太医亲口说出来，顾萱的心像是沉入了冰冷刺骨的寒潭之中，又冷又痛，难受不已。


    “恕臣无能……”老太医死死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额头止不住冒出丝丝冷汗。


    “下去吧，朕不想再有人知道此事。”皇帝显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面上淡然地仿佛被断诊活不过五年的人不是他。


    “是，微臣遵命。”老太医按耐住自己跳如擂鼓的心，浑身颤抖地退了下去，对于自己汗湿的后背恍若未觉。


    顾萱安静地伏在皇帝胸口，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上悲伤的神情。活了四世，她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亲人将逝的痛苦。这种滋味，尝过一次后，令人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五年是段不短的时间呢，能看天儿长大成人，担下重任，说不定还能亲眼看到他娶妻生子呢。我这一生虽不长，可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想要实现的也都已经亲手完成了，真没什么遗憾的了。”


    “那我呢？谁当初信誓旦旦说要陪我白头偕老？”顾萱听得越发心中酸涩，忍不住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