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毕业

3个月前 作者: 小小园
    学校门口的冰淇淋屋,李正欣听了好友的叙述,连连敲她的头。


    “程家森啊程家森,你怎么这么不长进。上次你去参加孙振东的婚礼,我就说你自讨苦吃。好不容易出个艳遇,以为你开窍了,终于不吊在一棵树上了,想不到你这么决绝地dbey。”


    “这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程家森摸着被打疼的小脑袋,怯怯地说。


    “真是太笨了!出席婚礼的除了你和孙振东的家人都是非富即贵,你放走的可是一个金龟。金龟你懂吗?浑身都是金啊!”


    李正欣摇头晃脑,一脸鄙视:“枉我那天替你瞒着阿姨,说你和我住在宿舍里。”


    程家森不敢置信:“李正欣,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不是说讨论毕业论文吗?


    “我为你着急啊。你怎么不想想,当时他留给你电话,不正是想和你进一步发展吗?”李正欣边说边挖她一大勺冰淇淋。


    想起当日早晨窘迫不堪的情景,程家森脸红到耳根。真想不到喝醉酒的自己会这么可怕,裸体到处跑。醒来之后还这么失态!虽然那时头还是很痛,但是画面依稀记得。所以听完他的解释,她没哭没闹,一切咎由自取。


    她羞愧难当,手足无措只想离开,可是他却写了号码交给她,“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打电话问我。”


    她还有什么脸再联系他。


    他送她下楼,临别时问她的姓名,她不好意思,只说自己姓程。他倒是落落大方,“我叫戎博维。”


    应该再也不会见面,他们本来就是属于不会有交集的两类人。


    “你脸红什么,是不是想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程家森给她一个白眼,“我和他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的意淫就到此结束吧。”


    “哎,可怜的程家森,初恋跟别人结婚,金龟也跑了,这么美好的故事开局,活脱脱被你搅黄了。”李正欣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


    “我也并不是那么惨,至少好心的司机大叔送还了我的提包。这种失而复得、虚惊一场的心情倒让我快乐了许多。李正欣,我打算忘掉这些不开心的事,你就帮我永远的保密吧。”程家森很郑重地说道。


    李正欣看着程家森,突然觉得她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柔弱。


    那天程家森匆匆赶到学校,唉声叹气地说了遭遇,拜托她向程阿姨撒个谎。然后就恢复平静,安心上课,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反倒是她震惊了很久。


    “时间差不多,我该去康健中心了。”程家森起身收拾摊在桌上的书本,和李正欣告别。


    “都快毕业了,你还在做义工?”


    “有始有终嘛,我觉得挺好。”程家森临走冲着李正欣一笑,“回去可一定要起笔写大纲哦。”


    ***


    戎博维刚开完会,整个身子重重陷在办公椅上。今天的会议时间很长,关于和齐氏集团合作的案子一直有一些细节谈不拢,各个部门的意见很大,搅得他心烦意乱,开了半天的会还没得出结果,只能押后再议。他正思索着下一步的改进计划,丁秘书走了进来。


    丁秘书今年五十多岁,为人严谨,是戎博维的贴身秘书,负责他工作和私人的所有事情。他先将汇报了一遍这次会议纪要的重点,和他讨论了接下来的计划。然后报告私事。


    “刚刚德忠公司的林总裁派人送来几盒西饼,说是上次婚礼你没带走的伴手礼。”


    “分给办公室的同事。”


    “是。”


    丁秘书出去后,戎博维稍稍走了神,突然想起婚礼那晚发生的事,不禁失笑。这样神经大条的女人,难怪会被抢了男朋友。


    不过她的样子……算挺可爱的,而且漂亮。


    离开的时候,戎博维莫名其妙地,连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留了号码给她。也许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没有失身,但是被看光光的事实后再度尖叫时的蠢样子;也许是他自己大饱眼福后的产生的愧疚……


    不过他即将飞回美国,这里的一切,暂时告一段落。


    ***


    毕业季,看似欢乐,其实忙得要死。光论文就是一大头。程家森除了忙着找合适的工作,其余时间就混迹图书馆查阅论文资料。


    周末,李正欣好不容易在家逮到程家森。


    “自从学校的课程结束,大家都赶着往外跑,你也搬出来了。每次我回去,看到几张空的床铺,心里不知道多冷清,哎。”李正欣苦着一张寂寞的脸。


    程家森也有不舍。“是啊,我们四个像亲姐妹一样住了四年,现在各忙各的,以后说不定还不在一个城市,真伤感。”


    “除了你,我都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摇摇和青钰了。”


    “那是因为你老是往我家跑。她们俩忙什么呢?”


    “青钰在一家报社当实习广告编辑,朝九晚五。摇摇,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心扑在恋爱事业上,早找她的糖人哥哥去了。”


    说来好笑,她们四个进入广告系,刚住一起那会儿,大家谈起对未来的畅想,都是希望自己事业有成,女强人风范儿。只有陆摇摇不同,她一来就说自己是为了男人。她的糖人哥哥,其实叫唐临,是学校建筑系的学长。因为她在宿舍里咋咋呼呼老唤着他的名字,听多了,就变成了糖人哥哥。


    程家森迅速恢复欢快的状态,坐在床上翻着自己的简历,吃着薯片对李正欣说:“她们的目标倒是明确。我看你每天都很闲,也不找工作,你有什么打算?”


    “其实我……”李正欣欲言又止,转向窗口,突然看见什么,“森森,快过来,下面的人不是你妈吗,正和谁说话呢?”


    程家森笑着跳过来,“肯定是哪个邻居阿姨,我和我妈一搬进就这个小区,就很受……欢迎……”往下一看,却是个男的。


    她们住三楼,所以看得清楚。这个男的她从未见过,西装革履,举止得体,不像是这个老旧小区里的住户。


    看母亲的表情似乎和他是旧识,但是态度不怎么好,一直抗拒和他交流,还赶他走。


    难道是……


    李正欣看她怔怔的样子,迅速意识到什么:“森森,他该不会是……”


    爸爸?


    程家森迅速换了鞋,跑下楼,却在一楼撞上了妈妈。


    程丽云的脸色发白,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握着扶梯的手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筋,似乎受了什么刺激。迎头看到女儿,立刻强装镇定。


    “妈,刚刚的人是谁?”程家森小心翼翼,充满希冀地问。


    “谁啊?”程丽云大为吃惊,但还是平复自己的心情。


    “我看到了,你和一个男的说话。”看到母亲的反常的样子,她能确定这个男的绝对和父亲有关。


    “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他。”


    这样的回答,程家森是不会相信的。


    她知道母亲最大的忌讳就是谈到她的父亲。二十多年,每每问起母亲,母亲的脸迅速变僵,不愿多谈,甚至偶尔会一反常态,大声斥责。


    她不想再和母亲起争执。既然她不肯说,她自己去寻找答案。程家森越过程丽云,匆匆跑出楼外。


    初夏的傍晚,天朗气清,夕阳灿灿。小区里下班回家,买菜来往的人越来越多。


    程家森寻遍了几条道,都不见那人的身影,终于放弃,无神地坐在小区健身器材旁。


    李正欣远远看见程家森落寞的身影,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森森在校成绩一直优异,是她们几个懒人抄作业的最佳人选。森森什么都愿意给她们看,唯独填家庭联系表,或者有关父母的内容,她都遮遮掩掩地不让她们知道。后来有一次给她过生日,灌了她一些啤酒,没一会儿她竟然抱着她们哭了,说不知道有多羡慕她们在电话里向爸爸撒娇,生日的时候能收到爸爸的礼物。她们这才知道她的心结。


    “我明白的你的心情,但是不要让阿姨担心。”


    “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李正欣点点头:“阿姨从小不肯对你说,肯定有很大的理由和苦衷,你应该先了解这个理由和苦衷是什么。不然你想找父亲的心情可能会伤害到阿姨。刚刚她回到家心绪不宁,也很担心你,所以我来找你。”


    程家森默默没有说话,看着地上蚂蚁排队搬家的场景,想起从小生活在小镇里,玩乐的东西少。她最爱给蚂蚁扔饼干屑,看它们成群地来背食物。


    要下雨了。


    ***


    窗外偶有几道白光闪现,轰隆隆几声炸雷,不过一会儿窗户被豆大的雨点打得噼啪作响,然后倾盆而下。


    雷雨果然说来就来。


    程家森躺在床上,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可怕。小时候她还会寻求妈妈的保护,但是渐渐地发现妈妈其实也在害怕打雷下雨,才知道没有父亲,她们两个都是弱女子,都需要被保护。


    所以她学着不去依赖母亲,事事不让她担心,这样就不会加重母亲的心里负担。


    虽然学着坚强,但是想见爸爸的心却每日逾增。如果有了爸爸,她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自立,可以随意地撒撒娇,示示弱;可以在失恋的时候寻求爸爸的安慰?


    下午李正欣走后,她一个人回到家。满桌的饭菜,母亲像个没事人一样,忙进忙出。


    她不敢再问,既然妈妈不愿说,她就把疑问都咽回肚子里。


    也许正欣说得对,妈妈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许父亲深深伤害了她,使她一辈子都不愿再面对。


    浑浑噩噩中,程家森逐渐睡去。


    她梦到小时候在小镇街边和小伙伴们玩过家家。邻居间人多嘴杂,一群妇女围在一起就喜欢说说八卦。


    张姨突然问她:“森森,你爸爸怎么不来找你们呀?”


    她年纪小小,一时被问住,怔怔地站在那里。


    周围似乎有好几个同情的声音。“小小年纪,连爸爸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她爸爸是谁,估计是丽云未婚先孕,被抛弃了。”“真是可怜……”


    她晕晕乎乎地回到家,一见妈妈就哭。这也是她第一次问起她的爸爸。


    妈妈面有难色,静默了很久,只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


    等到她长大一点,以为去了很远的地方就是死了。母亲只是为了减少她的痛苦,所以才这么说。


    直到她十二岁那一年,一个人在小道上练习自行车。一不小心摔倒了沟里。脑袋摔了个大包,昏迷不醒。小镇的医生说要赶紧送到市里面的医院。


    天色已晚,120的救护车不巧都被派到一处火灾现场。母亲借了邻居的三轮车,铺上厚厚的棉被,载着她直奔城区。小镇的路灯不是很完善,母亲凑着沿路屋里射出来的灯光,磕磕绊绊骑了两个小时,终于打到了出租车,送到了医院。


    医院诊断说是脑震荡加小腿骨折,需要住院。


    隔天她幽幽醒来,母亲守着她已经睡着,眼角还留有泪痕。


    又过了几天,程家森打着石膏坐着轮椅从楼下花园里透气回来,转角突然看到母亲在打公用电话。


    电光火石间,她没有上前,静静地躲在一边。


    “我实在没办法了……不,你不能见她,她是我的女儿,我一个人的女儿。”母亲嘤嘤哭泣。


    “你只要把钱打到这个账上就好了……不要找我们,我不想见到你,求求你……”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她敢肯定和妈妈通电话的就是她的爸爸。


    原来她有爸爸,而且活得好好的。


    ***


    熬了两天的论文答辩,她们四个终于能挥着学士帽与母校告别。


    晚上照例是谢师和告别宴。广告系几桌的人,全都笼罩在欢乐与悲伤的奇怪氛围中。


    程家森虽然伤感,表面上还是维持笑意,结果才被同学们的敬几杯酒,眼泪就刷刷下来了,抱着李正欣直说舍不得。


    “你怎么才告诉我,为什么要出国?”


    李正欣也很难过:“我也不想啊,谁叫我爸爸是煤老板,典型暴发户。崇洋媚外,就指望着我留洋回来,给他挣面子。”


    孟青钰是最冷静的:“回来记得给我们带点土特产。”


    摇摇给她一记暴栗:“你咋就知道吃,没出息。要说就带个帅哥回来。洋帅哥虽然比不上中国帅哥那么清新动人,胜在特别,出街时回头率极高。”


    “你们俩都不靠谱。”李正欣看着好友们摇头晃脑的样子,想起四年来的朝夕相处,赶紧喝了一杯酒。


    有几个男生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向她们敬酒。其中有一个鼓起勇气对程家森说:“程家森同学,这是我的毕业后的联系方式。听说你也打算留在这个城市,我很高兴,有些话我一直没对你说……”


    “那就不要说了!”陆摇摇喝高了,大声插着话。


    程家森的酒量很小,现在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完全没认真听男同学的告白。李正欣一看她不停扯衣服,想起她上次的经历,赶紧抓住她的手,挡在她面前。


    “联系方式我收了,等她清醒就告诉她。”


    男同学一再叮嘱,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森森可真受欢迎。”摇摇羡慕地说。


    孟青钰白她一眼,谁不知道摇摇和家森是他们班最受欢迎的。只不过一个追着糖人哥哥跑,一个名花有主。


    李正欣把程家森扶到窗口的沙发坐好,看着哄乱的毕业晚宴,有的敬酒,有的拍照,有的哭成一团,连老师们也饱含热泪。轻轻地说了一声:“再见。”


    程家森刚好听见。仅剩的意识,疼痛不已。


    再见初恋,再见荒唐的遭遇,再见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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